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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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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梅花…宋王安石)

  ************

  这场大雪下了三天,整座葯王⾕早被大雪所覆盖。

  一阵轻风袭来,屋外那片片的雪花儿旋着、转着,晃悠悠的落到那早已⽩皑皑,铺成像羊⽑毯的地面。

  数枝开在墙角的腊梅,在风雪中冒着寒气开放了,⽩⾊的小梅花,远远的看去,分不出是花还是雪,但因为有阵阵的暗香飘来,屋內的人嗅闻到花香,才知道梅花开了。

  放下手里的书,将窗子打开顶着,让花香随风卷进屋內,吹熄了原本点着的油灯,屋外的光源自窗户斜斜的洒落。

  推窗的女子有着一双⽩净细嫰的手臂,粉嫰的瓜子脸蛋,澄澈而幽黑的瞳眸,她站在窗台边,望着外面的世界,看到原来是院中墙角的那棵老梅开的花。

  她瞅着那棵老梅好一会儿,才又坐回书案前,一手轻轻支颐,一手随意的翻着泛⻩的葯书,心思早就如同窗外的雪花片,随风飘了。

  她想起了半个月前,被家人唤回家中商量“大事”时的情景。

  那时,她才刚被⾕姿仙收为弟子不久。

  前因是她爹爹原是个郞中,半年前大娘患了一种怪病,爹爹翻遍医葯典籍皆束手无策,辗转打听之下,找上了素有神医之名的⾕姿仙,也不知是投缘还是什么的,那时⾕姿仙不但医好了大娘的病,还夸她有学医的天分,将她收做弟子。

  本来她打算,若能在⾕姿仙⾝边学业完成,便要与自小一起长大的章翰在一起,曾经…她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她预想的人生计画,全在她爹娘接到那纸武盟令开始变了调。

  听她爹爹说,慕容天曾经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出手帮过他一个忙。

  她大娘又说,慕容家与⾕姿仙之间的关系十分要好,慕容家的公子还得叫⾕姿仙一声⾕姨,所以若是她能嫁给慕容家的公子,⾕姿仙一定会十分的⾼兴。

  而她那总自恃是杜家独子的哥哥也说,若是她能嫁给慕容家的公子,那么慕容天允诺,将会自南方找一位美貌才艺双绝的女子给他。

  就这样,全家人皆说完了话,原以为终于可以轮到她发言表态了,可是…没有,接下来他们还各演了一场戏。

  她爹爹捧着武盟令,来到她的面前,双眼垂泪的低语“雨嫣,爹不为难你,就算要爹违背武盟令,就算要遭到全江湖的武林人士所摒弃,爹也要顾全你的幸福…”

  杜雨嫣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回想,当爹爹曾指望兄长脑扑绍箕裘,成为郞中的梦想落空,却看见她能正确无误的帮他找着所需的葯草时,脸上那失望的表情。

  在爹爹既定的观念里,女儿即便再聪慧、再有能力,终究是要嫁人的,怎么样也比不上儿子好。

  听得爹爹说这番话,一旁沉不住气的兄长,也就是大娘所生的杜家独子,也开口了。

  “妹子,你不嫁不行,为了兄长我的终生幸福,你是非嫁不可,这是你唯一能为杜家做的贡献了。”

  为了能娶得美娇娘,牺牲个没啥感情的妹妹,他可是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听听,多么刺耳的话!她静静的抬起眼,盯视她同⽗异⺟的兄长。

  为了兄长的幸福,就要牺牲妹妹的一生,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我跟章翰…”

  她不想就这样被家人的口⽔淹没,总该说些什么为自己争权益吧?不料,她才开口,反对的声浪又至。

  “一个女孩子家竟然将男子的名字挂在嘴边,怎么能如此不知羞引真是太丢我们杜家的脸面了。”这话是她的兄长说的。

  杜雨嫣在心里反抗着,若她喜章翰叫不知羞,那他为了美⾊就要出卖妹妹,是否为禽兽不如?

  “那个章翰有什么好?不过是个秀才,没什么长进,你就要进慕容家的门了,以后不许你再见那个章翰,连心里头想他也不许。”她大娘这么警告她。

  杜雨嫣更不服气了,瓣,在心里犯嘀咕,嫌章翰是个秀才,没什么长进,可是哥哥还只是个童生啊,岂不是更没长进?

  她与章翰是在私塾里识的,与章翰的妹妹章茹更是亲如姐妹。虽然不知道未

  来她的丈夫是否会是章翰,可是她也没有想过要嫁给其他人,为什么如今她的未来全教慕容家的那位公子搅和成泥⽔了呢?

  “雨嫣啊!爹爹也是非常的舍不得,可是你要知道,今天慕容家对爹爹有恩,我们杜家又欠⾕神医一份情,这加来减去,总是我们欠慕容家的啊!”杜雨嫣紧咬着,面对亲爹爹,她一向是温柔顺从的,这是亲娘死前对她的嘱咐。

  “爹,自古子女的婚嫁皆由⽗⺟决定,她无权置喙。”他这个哥哥说话可神气了,将卖妹换之举视为理所当然。

  “大哥,妹妹从来不知道,原来大哥会轻易被一名未曾谋面的女子了心神,就连妹妹的婚事也要拿去搅和,若大哥能分些心神钻研爹爹的医术,该会大有成就才是。”终是忍不住的顶了嘴,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娘,你听妹妹说的,都是你们让她读什么书,习什么字害的,让她现在牙尖嘴利,目中无人,简直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好吧!她聪明,有学医术的天分,我这个⾝为妹子口中杜家无用的长男,还是进庙里当和尚为爹娘诵经祈福,也算是报答一点恩情好了。”他装模作样,外加唱作俱佳,只为打动他娘的心。

  “别别别,你可是我们杜家唯一的儿子,你不能出家,我们一定会让你妹妹嫁的,别出家、别出家…”

  在她大娘的眼中,唯有她的儿子是宝,她只是草。

  杜雨嫣面无表情,心里蔵着另一个神情哀戚的自己,想着,为什么她的亲娘要这么早就撒手人寰?

  “一切都当是为了我们杜家,好吗?”她爹爹不想这个家再下去,最后就这么对她说。

  好吗?好吗?好吗?

  “唉!”

  杜雨嫣掩上葯书,疲倦不已的轻拧眉头。

  看来事情的发展,已经愈来愈让她难以捉摸了。

  一直以来她就习惯隐蔵內心不平的自己,纵然心里有些不満,甚至气到像是一把火烧⼲了⾎,她还是能忍。

  表面上文风不动,內心波涛如嘲,没有人真正了解她那矛盾的情绪,只当她很乖巧,只当她很温柔,只当…她看起来好欺侮?

  泵且不论这些,面对此事,她是不是就要这样隐蔵住內心的情绪,嫁给那位武盟天下的公子呢?一切就当自己是为了杜家?

  况且武林中人谁不知,接到武盟令都该遵守与听从的呢?不然要武盟令做啥?只是为什么偏偏会选上自己?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心里头是不愿意的,撇开众人皆知那位武盟的公子绵病榻多年,⾝子骨差得紧不说,听说他不是曾被师傅断言活不过二十的吗?怎么突然间会想要自己嫁给他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连她的师傅也为了某些理由,决心要牺牲她的幸福?

  摇‮头摇‬,她心虚的推翻这种想法。

  她知道⾕姿仙待她极好,甚至将她当成女儿般的疼爱,她还曾经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嫁给慕容家的公子,那时因为受了家里人的庒,她不得不点头说愿意。

  其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被的。

  若她胆敢说个不字,不肖的大罪就要扣在她的头上了。

  虽然她真想豁出去,不理会这一切,可是最后还是凝聚不了反抗的勇气,很没有用的漠视自己真正的心意,应了声好。

  她觉得说了瞒骗自己的谎话,她觉得好厌恶这样的自己,委屈的心情一直在她的心里盘绕,纠纠,闹得她连最爱的葯书也看不下去。

  这时,耳边却听得⾕姿仙的轻唤声。

  “师傅,你有事?”

  见到⾕姿仙出现在房外,她匆匆丢下书,了出来。

  比姿仙年逾四十,那曾经美丽过的面容,至今风韵犹存。

  “雨嫣,师傅是来问问你,有没有想吃还是想买的东西?想趁今天雪停的时候,出葯王⾕到邻村的墟市买些补给品回来。”

  “师傅,让雨嫣去采办,路上积着雪,易滑,怕是不好走。”

  “…也好,你路上小心些,若是赶不回来,在紫竹林那儿休憩一晚也没关系。”

  葯王⾕因为地势偏险,联外的通路不太好走,所以每趟要到邻村的墟市买些东西,总得费上个一、两天的时间才够。

  “嗯,雨嫣晓得,师傅不用担心。”

  杜雨嫣轻笑了下,穿上御寒的冬⾐,拎着竹篮出门了。

  比姿仙抬起头,望着葯王⾕外一片旷野,寂寂的⽩雪景⾊,感觉到那苍原的辽阔,幽幽地叹了口气,⽩⾊的烟圈化成雾气,一下子便被雪气化散了。

  再望向半空中那暖暖的太,算算⽇子,这个冬天也快要过了吧!也该是时候出⾕去采那味能治轩儿的病的葯了。

  希望她真有向阎王讨命的续命之术,救下轩儿。

  ************

  大雪将万里山河,变成了粉妆⽟砌的世界。

  杜雨嫣脚踩着软绵绵的雪地,手里拎着竹篮,走向葯王⾕。

  来到临江畔的梅花坞,看着腊梅开満了枝头,她轻轻折下一枝,凑在鼻尖嗅闻了下,闻到花蕊透出的馨香,角漾出一抹笑,将花在冻得红的脸蛋上亲昵地偎了偎。

  这时,一阵清扬婉转的笛音飘进了耳朵,好似舂风轻拂,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受。

  杜雨嫣往下望去,看见一位⾝着⽩⾊氅⾐的男子,正坐在梅花树下吹奏笛子。

  因为隔着些许距离,所以看不真切那个人的长相,只知道他一副儒生打扮,看那⾝形,似乎很瘦。

  他披散着一头黑发,发丝在微风中轻扬,⽩⾊的梅花与红⾊的‮瓣花‬,在微风的拂弄下,吹起了飘飞的落花雨。

  那画面看起来很美,像是一幅画,杜雨嫣不知不觉间便被这幅美画、动人的笛音所昅引,整个人像是了魂,不由自主的靠向吹笛的人,等到吹笛的男子因为她的靠近而停止了吹奏,并朝她露出好看而人的微笑时,她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羞的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

  不过,羞归羞,她倒是发现这个男子有着温文的气质,而且长相十分好看,面⾊有些苍⽩,⾝形瘦弱,以至于他在氅⾐的包覆下,看起来更加弱不噤风,看他的气⾊,该是⾝上带着一些病症吧?瞧他一脸病容。

  注意到男子深邃的黑眸里似乎闪现玩味的光芒,她才惊觉对方也在打量自己,莫名的‮晕红‬占据了她那一向⽩皙的面容,她躲开对方的眼神,正想离开时,那男子却率先开口留住她。

  “姑娘,在下的横笛吹得好听吧?”

  那男子似乎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疲弱,口气却是十分开朗,兼有一种自负。

  他注意到眼前这位被他的笛音昅引过来的姑娘,面容姣好,肤⾊⽩里透红,两道细细的黛眉斜飞⼊云鬓,尖而好看的鼻子下是弧型完美的朱,看她挽着竹篮,该是在附近的墟市采买回来吧?她是住在附近的人吗?

  见到对方闪躲着自己的眼神,轻轻颔首,紧抿瓣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多跟她聊上两句。

  “既然姑娘也觉得我吹奏的笛音好听,那么我若与姑娘讨个赏钱,该是不为过吧?”

  在上上个村落,他见那些行走江湖卖艺的人就是这么向路人要赏钱的,虽然他一点也不缺钱花用,可是不知怎地,就想看看她对这事有什么反应,果然,她微微一怔,眉头微蹙,双眼疑惑的打量他。

  眼前这位面⾊苍⽩的男子,她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就不像是个靠卖艺讨赏的人啊!

  不给她思忖的时间,他又接着开口“难道姑娘觉得在下适才吹奏的笛音不值得你掏点赏钱吗?”他的口气好委屈。

  杜雨嫣凝视他病弱苍⽩的脸⾊好一会儿,掏出一小块戥银给他。

  手里拿着那少额的戥银,老实说,他自小到大,因为家中不愁钱花,大半⾝边不是带银票,便是雪花银,这点零头小钱,他很少往怀里揣放。

  看着眼前的男子瞪着戥银的表情,像是有些不満⾜,杜雨嫣心里也有些不痛快,怎地这斯文俊面的男子原来是个贪财没有骨气的人,竟然真的向人伸手讨赏钱?

  她半恼半羞的又将一锭碎银塞进他的手里,本想丢了就走,可是她的手腕却教那贪得无餍的男子所攫住。

  “等等,姑娘…”他喊住她“在下是跟姑娘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不是真的要同姑娘讨赏银的。”他将那锭碎银与戥银塞回她的手心里,同时间也摸到一手的柔暖,虽然明知这有违礼制,可是…

  她的手好软,而且…她的⽪肤也有着温润的‮感触‬,不像他,终年体温总是凉的。

  杜雨嫣感觉手腕处传来些微的冰凉,看来这个男子的确是⾝体染疾,竟然连他的体温也比常人低,她轻蹙眉头,觉得他的碰触仿佛误食某种会让人⾝体虚软的葯草,让她浑⾝有种战傈的感觉,挣开了他的碰触,退后一步,审视着他。

  “姑娘,在下为适才的举措向你赔声不是,请姑娘别恼、别气了,好吗?”

  他站起⾝,绽开俊朗的笑容,一双修长⽩净的手⼲⼲净净的,煞是好看,他向她拱手为礼,为她微微发青的面⾊而道歉。

  杜雨嫣看见他慡朗的笑容,不知为何,原本心中的那点不快消失无踪,可是她仍是稍稍板起脸“公子开的这玩笑,在我眼里看来,可是一点也不合宜。”

  她的嗓音细柔,搭配上她柔美恬静的外貌,他顿时觉得心口有某种不规律的跃动,他用手轻轻抚,知道这种跃动不是他病发时所知的那种剧烈鼓动,而是平静中带着些微的起伏,感觉…心口暖暖的,像是冬天里在房里烧了一炉炭火般暖热。

  他轻轻地笑着“抱歉,因为我自小住在自家的大宅院里,甚少有机会出远门,前些时候才在某个村镇里见到有人这么卖艺攒钱,刚才忍不住就拿姑娘开起玩笑,也没料到姑娘也恁的认真,竟还真的掏钱出来,由此可知,姑娘的心地也是十分善良的。”

  听罢他的解释,一向不喜与人争辩的杜雨嫣,虽然明知这只是他的推搪之词,也懒得再追究什么,她礼貌的颔首为礼,便要离开。

  “姑娘,请等等…”心中莫名涌生的不舍,让他又找了个话题留下她。

  她螓首微偏,望向他。

  “请问姑娘,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可以借宿投栈的处所?”

  问她住哪里,怕是太唐突,问她哪里有可以借宿的地方总成,虽然他明知葯王⾕地处偏僻,连寻常百姓的住处都零星散布在这山头,是不可能会有所谓的客栈,他只是想藉着攀谈,多跟她说上两句话就好。

  果然,佳人惜字如金,仅是轻轻‮头摇‬,算是回答。

  “啊!这样的话…怕是今晚得要露宿野外了。”

  其实这段⽇于他也不是没有露宿野外过,就是背脊躺在冷硬的地板上,让人睡得浑⾝筋骨发疼,有时候过上病发,体內的寒症再加上地气的冷,还曾经让他差点就冻死在半路上,为此,他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武石的⽩眼。

  唉!谁教他这个半死人,明明就是病得快死了,还不肯乖乖的躺在杨上等死,不过,教他躺着等进棺材,这有可能吗?

  炳!他自我解嘲地露出一抹笑。怎么可能?

  “那请问姑娘住哪里?是否可以借住一宿?”他又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了,好像在说:姑娘可有看到我⾝体这么病弱的样子?露宿野外会冻死的,就收留我一宿吧!

  杜雨嫣神情防备的退了一步,像是解读出他表情下的语言,马上‮头摇‬,坚定的拒绝“不行。”

  不行?听她的言下之意,她的确是住在附近的人罗?

  这里离葯王⾕还有一天的脚程,若是以换他借住葯王⾕,说不定还能再见到她。

  “那可惜了…”

  他没有再穷追猛打,其实他开口借宿也是逗她玩的,毕竟她可是个姑娘啊!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能收留一位陌生男子的投宿,这种要求委实太过违背礼法了,他本也没借宿的意思。

  这时,他忽然觉得体內一阵气⾎翻腾,冰冷的寒意猛地窜了上来,他硬生生的庒下那椎心的疼痛,苍⽩着脸勉強挤出虚软的笑容,仓卒的向杜雨嫣告辞。

  他想先折回原路,看看是否能幸运的找到被他遣去办事的武石,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昏死在路边,那就不太好了。

  对于这位初识的吹笛男子,杜雨嫣觉得他子人的态度总是显得捉摸不定。

  前一秒钟,不是还嘻笑的说要借宿吗?她才在想,他是打哪里来的野人,怎么能够对一位未出阁的女子提出如此轻薄无礼的要求?即便她已婚,也得在丈夫同意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借宿,更别提就算丈夫在家,这种要求也算唐突了。

  可是,怎么才转眼的工夫,他不提借宿,反倒像是想隐瞒什么似的匆匆告别,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见他步履蹒局,一副风吹就倒的虚弱样,他还想去哪里?

  想到这里,杜雨嫣不噤又暗暗责怪自己是否错怪人家,也许他⾜真的觉得⾝体不适,所以才冒昧的开口,他应该不是登徒子才是。

  看他哆嗦着⾝子渐走渐远,她也只能安慰自己,他应该没有病得太重。

  撇开恼人的同情心,还有一丝丝⾝为医者却对眼前的病人视而不见的良心谴责,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咬了咬,转⾝,决定当作未曾见过此人,忘了他,忘记因他而生的罪恶感。

  可是她的决心也只有这么多了,脚才跨开两步,満脑子都是他可能会病死在路边而无人闻问的凄惨模样,迫得她在他⾝后追了上去。

  没办法!谁教她是个大夫,谁教他要是个病人,教她真的撇下他不理,她恐怕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吧!

  “等等啊!鲍子,你等等…”

  明明见他不是走起路来病恹恹的吗?怎地才一会儿工夫,他就走得这么远距离,害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却未见人家可是人⾼腿长,人家走两步,她可得跨三步,当然累啦!

  “咳咳咳…”正当他咳得眼冒金星、头晕脚软时,却发现那原本被他丢在⾝后的姑娘,居然又追了上来。

  他惨⽩着脸,一手捣着嘴咳嗽,另一手紧紧的揪着心口,像是不想让心脏咳得掉出来,整张脸被这体內生来的疼痛‮腾折‬得都皱成一团了。

  “公子,你怎么病成这样?我带你到附近的紫竹林休息一下,你不能再走了。”

  杜雨嫣追上了他,一边扶着他歪倒的⾝体,一边用恰到好处的手劲拍抚他的背部,帮他顺气,见他咳得整张脸灰败,心下不噤重重一震,他看起来病得好重啊!

  好不容易藉由她的拍抚顺了口气,他⽩着一张脸,角扯着笑,眼神晕晕糊糊的瞅着她“刚才…姑娘不是说下能借宿吗?怎么现在…又可以了?”

  他摇晃着⾝体,几乎站不住脚,而瘦弱的杜雨嫣又撑不住他,所以只能任由他坐在地上气,听着他以虚弱的口吻说着一些无关痛庠的话。

  这个男人敢情不单是⾝体有病,可能连他的神智也有些不清吧?杜雨嫣这么想着。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抓起他的手,帮他把脉,脉象很。这个认知让她攒紧的眉心舒展不开。

  “你…你是大夫?”

  在她把脉的同时,他又剧咳了一会儿,挣扎着将话问出口,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他竟将脸倒向她的颈侧,闻到一股淡淡的葯草味,这种味道他很悉,因为他从小就是个葯罐子。

  没有料到他的⾝子会倒向她,基于自我的防备,她微偏脸正想躲开,不料却将脸颊贴上他凉冷的,让她泛起战栗的虚⿇,低低的尖叫一声,伸出手推开他。

  杜雨嫣看着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咳得七八糟,差点将肺叶咳出嘴的男人,忽然听见低沉而威严的大喊声…

  “住手!”

  住手?住什么手?

  她一时之间慌了手脚,看见病弱的他被她推倒在地,既想过去扶他,又明知自己撑不起他,接着莫名其妙的听他喊什么住手…

  正在疑惑,顿时觉得颈侧平空被横架上一柄利刀,那锋利冰凉的感觉让她的⾝体瞬间僵直,小心的屏住呼昅,甚至怀疑自己的脖子是不是还在!

  透过利刃的反,她隐约看到⾝后竟无声无息的站了一个魁梧的男子,他手里的剑正架在她的颈子上。

  “她…没有恶意,别…伤害她…”

  及时制止了武石的护主举动,却止不了涌上喉头的腥甜,他咳出一口鲜⾎,然后昏厥了过去。

  “少爷!”

  武石丢下被吓到腿软的杜雨嫣,纵⾝扶起慕容轩颓倒的⾝体。

  杜雨嫣刚在阎王殿上走一回,伸手掩住小嘴,瞪大了眼,看着男人落在雪地上那点抢眼的⾊。

  他的病情比她想象的严重,她甚至怀疑,为什么病得如此沉重的他还能跑出来在这路上闲走?说句难听的话,他本就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吧?

  想到这里,她马上又‮头摇‬,制止自己这种咒人的念头。

  她可是大夫啊!

  看着那位佩剑的大汉轻松的横抱起病重的男子,她眨了眨眼,赶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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