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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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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亦寒躺在上,阖著双眼,看上去好像睡著了一样。其实他习惯夜里雕刻,⽩天休息,天⾊越暗越黑,他反而越加清醒。

  这偌大的庄院內应该至少有上百人,但是不论⽩天或是黑夜,都是安静得悄无声息。

  听说习武主人可以伏地听声十数里之外,而周围的风吹草动更是瞒不过他们的耳朵。对于君亦寒来说,夜晚的声音总是有格外的意义,或许他没有那些练武之人敏锐的耳力,但他依然可以在风吹虫鸣之中,辨出一个人的⾜音。

  即使那个人还远在几十丈外,他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到来。

  今⽇,那个⾜音有点不一样。他听到她来,听到她停在他的窗外,但是,却没有听到她进来。

  她一直在那里徘徊,周围的小草和落叶被她轻微的踩踏,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的桌子上还点著一盏烛台,不过蜡烛已快燃尽,他阖著眼,可以感觉到那点摇摇晃晃的烛火已经越来越暗。

  外面的那个人,耐已不多了吧?

  终于,他听到悉的窗户响,和悉的踩在桌子上的⾜音,他没有出声,还是阖著双眼躺在上,一动不动。

  进来的人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忙于雕刻,却没想到桌边空无一人,四下打量了一圈之后,她才留意到躺在上的他。

  于是她走到边,低下⾝子,想看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已经道别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他幽幽开口,双眸虽未睁开,却好像能看到外面的一切,他能感觉到边的人⾝子在轻颤。“我不睁开眼,就等于没有看到你。而你说的任何谎话,我都可以当作实言来听。你,不认识司马‮姐小‬,你只是一个云游四海的小贼,所以你此刻本不可能出现在神兵山庄之內。”

  “唉…”一声长长的低叹混著黑夜的凉气息一同响起。“你是个石头,比⽟还冷的石头!”

  这暗暗的咒骂,让他的嘴角反而挂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我是石头,但我并不笨,不是吗?”

  倏然张开眼,直视著头顶上那张神⾊黯然,但还是如桃花一般的娇嫰面庞。

  “这里不比君府,你敢来见我,是你家‮姐小‬的授命,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姐小‬不知道。”她摇‮头摇‬。

  “我以为神兵山庄的人都是听命行事,唯命是从的。”

  她再叹口气“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是冒著多大的风险才敢来见你一面。”

  “见到了,又如何?是想当面归还我钥匙,还是想让我现在出声喊叫,引来庄內的人,让你家‮姐小‬给我评理?”

  她并没有露出恐惧之⾊。“你叫吧,大不了我被‮姐小‬用庄规处置,无非一死。但是你的翡翠钥匙却肯定要不回来了。”

  “为何?”他的眸光一凝“难道你把它毁掉了?”

  “我怎么敢!”她勾著自己的手指“我把它给‮姐小‬了。”

  君亦寒定定地看着她“是谁派你去我家盗取东西?”

  “当然是‮姐小‬,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一次次地跑去见你?每一回偷来的东西,我都必须如数给‮姐小‬。”

  他蹙眉道:“你家‮姐小‬想要我的东西可以花钱来买,为什么还要你来偷?”

  “‮姐小‬第一次看到你雕刻的东西就爱不释手,但是求购被你拒绝,那时候‮姐小‬心中生气,不愿意再与你打道,但是无奈心中又爱慕你的手艺,所以对我说,也许你的家中会有雕刻更加精细的东西,既然花钱买你不肯,不如就偷取一件,也算是对你的惩戒。”

  他依然盯著她“这是你家‮姐小‬的原话吗?我不信。”

  她的神情在瞬间有些动“你…你以为我家‮姐小‬子看上去温和有礼,又美如天仙,就不会做这种事吗?”

  君亦寒沉默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司马青梅的外表的确很能惑人,而小桃红的话也不见得就是谎言。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是神兵山庄的地盘,小桃红是神兵山庄的人,在背后说自己主子的坏话,她应该要有多大的胆量?

  “那你家‮姐小‬为什么要请我来为她雕像?”

  “因为…‮姐小‬已对你…心生爱慕之情。”她垂下。头,勾在一起的手指仿彿要用力绞断似的。

  他一愣。没想到真被⽩毓锦那种无聊的人猜中了?然而,他还是不能理解。

  “你家‮姐小‬不过只是欣赏我雕⽟的手艺而已,怎能算是对我心生爱慕?”

  “爱一个人的才,进而喜这个人,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不也…”她的话硬生生顿住,抬头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姐小‬大概已经察觉了我的心事,所以不许我再去君府,我那天说以后不能再见的话,是真的,只是我没想到‮姐小‬会请你到庄子里来住。”

  君亦寒想了想“那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看看你。而且,这些事我也想一次和你说个明⽩,免得你再误会我,现在…我该走了。”

  见她默默地走到门边,他戏谑道:“今天不走窗户了吗?”

  她忽然回头,问:“君亦寒,这两年里,你有没有好好地看过我?”

  “嗯?”

  “如果是⽩天再见到我,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她苦笑了下“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在夜里看到我吧?也许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遇到,相见不相识,你说,是不是很可悲?”

  她这突然而至的问题听起来有些天马行空、莫名其妙,但他却被她伤感的语调揪得心底泛起一层难言的感触。

  她拉开门,迅速走了出去,外面的冷风裹着一丝嘲的清冷卷进了屋內。

  怎么?又下雨了?

  *********

  “君二少昨夜睡得还好吗?”第二天早上,司马青梅笑盈盈地出现在君亦寒的门口。

  他沉昑半晌,说道:“既然图像已经画完,我还是回店中雕⽟比较好。今⽇,在下就告辞了。”

  她面⾊僵住“怎么会突然改变决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司马‮姐小‬对在下的⾐食起居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在下铭感于心。”他淡淡地说:“但这是在下的脾气,离开自己的家,在外面总会心神不定,只怕会因此耽误了工期,不能按时完成。”

  司马青梅颦蹙眉心“我一直以为二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怎么也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呢?”

  这句话她说得轻柔,但是语气已经显露出严厉。

  君亦寒向来都是冷淡的表情,此时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在下会尽快将⽟像雕刻完成,不负‮姐小‬期待。”

  “既然二少执意要走,我再留自然是留不住了,不过…”司马青梅忽然冷笑一声“二少要走的理由我也猜得到,听说昨夜我庄內有个丫头私自跑来打搅二少的清休…”

  这悠悠的冷笑让他全⾝一凛,背脊不由自主地直,凝视著她的眼睛。

  “那丫头未免太胆大包天了,我本想今天来问问二少该如何处置她才好,但是既然二少已经被气得要走,我看那丫头就实在是罪该万死了。”

  一句“罪该万死”说得如此轻淡,仿佛是在谈论一朵花或一阵风般简单。

  君亦寒沉声道:“擅自动用私刑或杀人,是违背国法的。在东都随意杀人,更是罪上加罪。”

  司马青梅粲然回应“二少果然只是商人,而不是江湖人,对于我们江湖人来说,杀一个人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她既然⾝为神兵山庄的人,就已将命都给山庄,生死皆由我定,二少不必怜香惜⽟,她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司马青梅!”他断然念出她的名字,面容极其冷峻“我以为你出⾝大家,通情达理,没想到却是出手狠辣,心如蛇蝎。”

  “心如蛇蝎?”司马青梅挑起眉⽑,编贝般的牙齿咬住朱“哼,多谢你的赞誉了。”

  她转⾝要走,君亦寒迈上一步,叫道:“请留步。”

  “二少带来的东西我会命人送回君⽟斋,还有别的吩咐吗?”她以后背相对。

  他沉声问:“我若留下,是否可以保住她一命?”

  司马青梅赫然转⾝,美眸中光芒闪烁“我以为二少不会为一个小丫头求情,她常常和我说,君二少是如花妙手,铁石心肠。”

  “我不喜看到有人为我而死。”他的声音冷沉下去“就如同我不喜你的使者为了我赴宴而要在我面前自刎一样。”

  她的眼睛如琉璃,美丽又流光四溢,让人看不出其中的心绪。

  深深地注视著他,也不知注视了多久,终于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缓缓开口“那,就暂时饶她一命吧。”

  “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君亦寒一字一顿道:“我要她在我⾝边,磨墨铺纸,端茶递⽔,寸步不离。”

  “为什么?”司马青梅又皱起眉,手心捏紧。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大敢相信司马‮姐小‬的话了,我不知道她能否平安地活著,必须亲眼看到才能相信。若是司马‮姐小‬不肯,那在下还是只能选择离开。”

  他的反客为主让她怔住,连目光都在瞬间变得狠起来。

  “哼,好,就再卖二少一个人情,我让那丫头好好地过这剩下的九天!”

  见她挟怒而去,君亦寒慢慢松开手,感觉到掌心有一片冰冷的嘲

  总算救下那丫头一命,但是他的心已经了。

  *********

  小桃红并不是被人押送到门口的,她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地一脚迈进门里,一脚踩在门外。

  “我…可以进来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天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好像昨天晚上她的预言由梦成真。

  他正坐在窗前,端详著面前的那块⽟料,听到她的声音,他的目光转过来,投在她的⾝上。

  她站的位置刚刚好,因为光是从外面打进来的,所以她的⾝体从上到下都镶上了一层金⾊的边,偏巧她今天穿的不是夜行服,而是一⾝碧绿⾊的衫子,所以他的心头浮起那三个字…金镶⽟。

  “你进门还需要问吗?”他嘲笑道。

  她笑了笑,有点不安地四下看看,这才走进来,小声问他“你和我家‮姐小‬说了些什么?她居然会派我来专门伺候你。”

  “她没和你说吗?”君亦寒用手摸著那块⽟料,打开自己的小箱子,拿出一块砂纸丢给她。“今天⻩昏时分前,务必把这块⽟料打磨⼲净。”

  “什么?”她一下子张大眼睛“我?打磨这个?”

  “是。”他冷冷问:“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叫你来?这里不比君⽟斋,没有太多的助手,我只能临时找人。”

  “可我不会。”她嗫嚅道。

  他⽩她一眼“又不是千金‮姐小‬,你的手除了偷东西,难道就不能做别的?”

  大概是他鄙视的眼神一下子起她的好胜心,她一把抓起砂纸,大声说:“我来就我来!要从哪里磨起?”

  *********

  她的手果然只善于偷东西,而不善于⼲耝活。

  君亦寒冷眼旁观了半⽇,真有点后悔自己把这么上好的一块⽟料给她处置。

  “行了,就这样吧。”他忍不住开口,救下那块⽟料。这么上好的羊脂⽟,居然被她磨得如此坑坑洼洼、耝糙难看,还真是不容易啊…“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开始刻了?”她好奇地问。

  他没作声,将那块羊脂⽟拿回来重新用砂纸打磨,她站在一边认真地看,但是看的并非他的手法,而是他的手。

  他的手并不像一般养尊处优的富家二少那样光润,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处都有薄薄的细茧,显然是平时握刀用力太多所致。他的骨节比一般人也略显大了些,但是因为手指修长,所以看上去坚強有力,一握起东西,就仿彿有著一股不可动摇的力量。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手,也不知出神多久,只听到他说:“⽔。”

  “啊?”她缓过神来,忙从茶壶里倒了一杆茶⽔递给他。

  君亦寒却没接过,冷冷道:“我要的是清⽔,洗⽟用的。”

  “哦,谁叫你不说清楚嘛。”她从外面打了盆⽔回来,看着他将那块⽟在⽔中细细的擦洗,终于露出晶莹洁⽩的本⾊,不由得惊喜地叫出声“呀!真好看。”

  他又拿起一铁笔,在⽟的表面轻轻地划下将要雕刻的印记。

  “不觉得这里太热了吗?”他忽然开口。

  “是吗?”小桃红问:“那我把窗子再开得大一些?”

  “难道你不会扇扇子?”他放下铁笔,拿起了一把刻刀。

  她悄悄对著他吐了吐⾆头,翻了个⽩眼,打开旁边的一个柜子,拿出了一把扇子。

  君亦寒看到那扇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扇子?”

  “你的屋子里我哪里没翻到过?”她笑得颇有些得意扬扬。

  他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深沉幽邃,默默地凝视她一瞬,调转了目光,全神贯注在自己手上的那块⽟。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后,不疾不徐地摇著扇子。

  扇子是檀香木做的,每扬一下就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而他手中的⽩⽟在他的雕刻之下,一点一点地成型,混合著檀香的香气,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般,更加光彩动人。

  她不由得看得痴了,看到那细长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在他的手下慢慢地显露出来,忽然间,不知怎地鼻子一酸,她赶紧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君亦寒感觉到⾝后的风停了,回头刚要问,忽然见到她眼中的泪光闪烁,转而疑问:“哭什么?让你扇扇子,你觉得累了还是委屈了?”

  “不是…我、我只是喜这块⽟,不,是羡慕被你雕刻的人。”她的眼泪如珍珠,咱嗒咱嗒地滚落“要是我也能成为你手下雕刻的一块⽟,就太幸福了。”

  她的话自然流露,真情十⾜绝无做作,让他不由得愣住。

  他雕刻⽟已经十几年,但是从未有人这样赞美过他的手艺,所有人都是赞赏他的刀工,或者是赞美成品的精巧完美,绝不会有人说自己想变成他手下的一块⽟。

  这丫头…真是特别。

  他将目光收回,不让自己的语气怈露出半点心绪“今天晚上你家‮姐小‬有没有告诉你睡在哪里?”

  “我?自然是回房去睡啊,还能睡在哪里?”

  “就睡在这里。”他说:“晚上还有很多活儿要做。”

  “那可不行。”她脫口而出,脸红了“我好歹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会大半夜地老往人家男人的屋里钻?”他讽刺地一笑“你要是回去睡也可以,但是我就只能如实告诉你家‮姐小‬,说你伺候无方。”

  “你背后出损招,岂是君子所为?”她气得一下跳起来“我们大‮姐小‬才不会听你胡说。”

  “哦?是吗?要不要试试看?”他惬意地一脚搭在桌子上,晃了晃,将手中的⽟放在桌上,叹气道:“看来今天是没心情刻下去了,也许进度要耽误一天。”

  “你!真是卑鄙小人!”她狠狠地说道,顿顿⾜,向外走。

  这下倒出乎君亦寒的意料,不由得回头问她“你真敢走?”

  “我去抱被子!难道要我晚上睡在地上不成?”她凶巴巴地喊。

  “这丫头,真不知道我在救她?”他低低地笑了。

  不知道小桃红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回来的时候并不像走时那样満面怒容,他偷眼看去,只见她嘴角挂著一丝笑容,口中似乎还哼著歌。

  她在⾼兴什么?

  他努力将视线停驻在手中的⽩⽟上,但是心神却怎么都收不回来,只是跟著她哼的那七八糟的曲子飘来飘去,连手中的刀都无法刻下去了。

  他“啪”地将刀丢在桌上。

  她吓一跳,跑过来问:“怎么了?又不⼲了?我不是答应你今天晚上睡在这里了,你又发什么少爷脾气啊?”

  他抬头看着窗外那夺目的光,似是在回答她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天太亮了。”

  “天亮有什么不好?”她嘟著嘴“天亮看东西才清楚啊。”

  “但是光会让人的心散。”他依然喃喃自语“月光会让人心宁静下来,当周围所有的喧闹声都停止时,人的心手才会合一。”

  她的神⾊有了一丝动容,不由得问他“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天里的风和云、草和花了?难道你的世界里只有月光和黑夜吗?”

  “我的世界里只有⽟,再无其他。”他感觉到她的目光‮辣火‬辣的,不由自主地向另一侧转了转⾝子。

  她笑了“别骗人,我知道你的世界里还有别的,比如,你那个突然和你退婚的未婚?”

  提到⽩毓锦,他诡异地笑了笑“能和他退婚是我今生最大的福份。”

  “哦?”她又问:“那,你就没有留意过⾝边的人之中有没有爱慕你的吗?”

  “你在说你自己吗?”他不冷不热地丢给她一句话,让她去难堪。

  她只是耸耸肩,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是说,一直在你⾝边的那些女人啊,比如说…方、⽟、华…”

  君亦寒赫然直视著她,目光从未像此刻这样严肃犀利“你随便戏弄我,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你要是污辱我堂嫂的名节,就别怪我不客气!”

  被他眼中的利光吓得硬是倒退了两步,她垂下眼睑,低声嗫嚅道:“我只是说实话,你那么凶⼲什么?”

  “你还说!”他的声音更沉“⽟华是清清⽩⽩的女人,自⼊我君家大门之后,吃的苦比享的福要多得多,在君家上下,没人敢说她半点不是。但是你今⽇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让她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她的脸⾊刷地变了,一会儿⽩、一会儿红,或许是知道自己错了,她默默地走到一边,倚靠著门一言不发。

  君亦寒不再理她。天⾊还早,但他已经无心雕刻,决定先休息一下,到了天黑再说吧。

  *********

  ⼊夜之后,司马青梅也没有来打搅他,只命人送了晚饭。见君亦寒睡下了,来送饭的人没敢打搅,悄悄离开。

  天全黑时,他习惯地醒了,室內漆黑一片,但他纯地摸到桌边,找到了放在那里的打火石和烛台,将灯火点燃。

  忽然间,在灯火照耀下,他看到一个人影儿在不远处的地上坐著,他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坐在那里的人是小桃红。

  他醒了,但她却睡著了,还是靠在门边,后背对著屋子里的他。

  他走过去,并没有叫醒她,而是悄悄地绕到她的面前,屈膝蹲下,面对著她的睡容,仔细地审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闭著眼睛,她那双向来乌溜溜的黑眼珠总是玲珑剔透,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似乎随时都在打著什么鬼主意。

  她托著腮睡著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很安静乖巧,只是那微微上翘的红,好像还在抱怨著他刚才的疾言厉⾊和冷言冷语。

  若不是早早地投靠了神兵山庄,她应该是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子,在⽗⺟的⾝边撒娇,到底为了什么,让这样一个如花似⽟的女孩子被迫留在这死气沉沉、毫无仁义道德的山庄內,甘愿卖命效忠一生呢?

  他走回屋內,拿起那块⽩⽟端详了一阵,举起锋利的切刀,将⽟的一角割了下来。

  这一角不过是拇指大小,并不影响⽟材的使用,而他没有去刻那块大王,反而捧起这小小的⽟块,小心翼翼地雕琢了起来。

  这是他生平第二次失态,冒著丢掉信誉名声的危险,放下了明明答应了主顾的大事,做起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的心,是不是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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