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大早,宮心心就抱着招财、进宝软瘫的⾝体,哇哇大哭的冲进“葯草堂”
“葯草,你在哪儿?招财、进宝要被我害死了…”
当她慌的眼神一搜寻到葯草推帘而出的⾝影时,随即冲进他怀里。
“怎么啦?”
“葯草…我闯祸了。”
她哽咽的哭泣着,浓浓的害怕从她颤抖的双肩彻底显露无还。
“我一早起来看见招财、进宝在花园里玩,不一会儿它们就口吐⽩沫,全⾝菗搐的躺在地上了。”
“不哭,我先看看它们。”
葯草镇定的抱过她搂得死紧的两只小狐狸,将它们放在桌上,仔细查看着。
他先扳开招财的嘴巴,发现嘴里有一些绿⾊的草屑“你家的花园里种了什么?”
她想了想后回道:“紫薇、长舂藤、桂花、⽔仙,还有几棵大楠木和松树。”
“吃多了紫薇、桂花也不过是利尿腹泻而已,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没有?你要想清楚我才能对症下葯。”
见两只小狐狸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葯草不噤跟着泪眼滂沱的宮心心一起着急,在她思考的时候他再扳开进宝的嘴巴检查,赫然发现它的⾆头上有一片桃红⾊的瓣花。
他连忙拿起那片瓣花“你看一下,这跟你家花园里哪一种花最像?”
“是…夹竹桃!它们吃了夹竹桃!”
“夹竹桃有剧毒,这下子恐怕难救了。”
“不行,你一定要救救它们。”
“我一定会尽力,你先别哭了。”
葯草努力安抚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宮心心,他知道这两只小狐狸对她有多重要,所以他决计不会袖手旁观,只因为…她的眼泪。
但他的诊断却让宮心心忧心不已,如果连葯草都放弃,那么招财、进宝只有死路一条。当初她可是拼命的把这两只小东西从阎王爷的手中抢回来,现在她说什么都不能让牛头马面再把它们的小命勾定。
“葯草,我求求你…只要你能救它们,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一定…”
“现在救命要紧,你先别说这些了。”
“可是,我、我…”
“乖!你先别急,去找孟德把那一罐‘瓜蒂散’拿来,还有清⽔,越多越好.”
葯草一边吩咐,一边紧急的替小狐狸用银针保住心脉,暂且不让剧毒顺着⾎流进心脏。
爆心心马上擦掉眼泪,拔⾜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招财、进宝,你们一定要稳住啊!我还要你们陪我呢!
果然在“瓜蒂散”強力的催吐作用下,招财、进宝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一⼲二净,然后宮心心再喂它们喝下大量的清⽔,以达到冲淡剩余毒的作用。
最后,被腾折到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捣蛋的两只小狐狸,就在极度的疲累中沉沉的睡去。
“谢谢你,你真的是它们的救命恩人。”
“不用客气。”
爆心心轻抚着它们睡的小小⾝躯,拾起头看向葯草,眼里和心里全是对他的感谢。
看见她一副感涕零的样子,葯草实在是深深的以自己的大夫⾝分为荣,虽然他不是专治禽兽的。
“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等它们都没事了再说吧。”
没有忘记自己当初恳求他时的条件,宮心心守信的重复着承诺。
但是葯草却没有认真的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救活的人太多了,向他做过这个承诺的人更是多得可以绕姑苏城三圈,如果他真要计较起来,怕自己真会呕⾎而死。
况且,当宮心心抱着那两只小东西哭倒在他怀里时,他就下定决心要救回它们。
只因为宮心心要命的眼泪。
听着两只小家伙平稳的呼昅声,葯草知道它们已经脫离险境了,而他也不用被她的泪⽔凌迟。
他释然的微笑,温和的开口“别想太多,现在好好照顾它们,我要出去忙了。”
“嗯,谢谢。”
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鼓励的点头后,便从容的离开。
把他安慰人心的举动放在心里,宮心心觉得刚才尽力救治招财,进宝的他实在令人佩服,也许他并不是她当初所想的那样没肝没肺、冷⾎心肠。
不过她真的很想知道,那时候在虎丘山上,为什么他会放弃⺟狐狸?
“也许,他当初对你们的⺟亲不是见死不救,而是真的有什么原因没有告诉我吧。”她温柔的抚着招财、进宝的头,喃喃自语的说着。
见它们已无大恙,紧张了一整天的她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累得趴在它们的⾝边睡着了。
当葯草结束看诊回到宮心心⾝边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人狐同眠的温馨景象,満室洋溢的祥和,让他的心灵觉得分外宁静。
不过,他手上那一碗仍在冒烟的枸杞粥却提醒着他:该是叫宮心心起来用膳的时候了,毕竟这小妮子忙了一天,实在需要吃碗滋补的葯膳好好补充一体下力。
他把枸杞粥放在桌上,伸手轻轻的摇晃她的肩.
“起来吃东西,你要饿坏了。”
“唔…”爆心心糊糊的把眼睛睁开一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何方,但是当她闻到枸杞粥的香味时,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二话不说,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口即化的枸杞粥,绝佳的滋味让她本停下下手,直到吃了个碗底朝天,她才想到有个问题应该要清楚。
“呃…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只要这丫头不是哭着跟他说话,那一切都好谈。
葯草満⾜的看着她快乐的吃相,心里第一百次庆幸自己还好把招财、进宝给救了回来。
“当初你不救那只⺟狐狸,为什么你今天却愿意救招财和进宝?”她问出心里的疑惑。
“因为我答应过师⽗只把救命葯草用在有救的人⾝上,如果没希望的就让他走得痛快,不要苟延残增加痛苦。”
“所以…那只⺟狐狸是真的没救啰?”
“请你不要怀疑我的医术。”葯草无法接受她的质疑。
虽然宮心心还是很舍不得那只可怜的⺟狐狸就这样离开小宝宝,但是亲眼看过葯草的医术有多⾼明后,她实在也没有理由不相信。
无论如何,他都是招财、进宝的救命恩人,所以她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对葯草好一点。
“我常听你提起你师⽗,那你师⽗到底是谁啊?”
“我的师⽗啊…”爆心心很好奇他师⽗究竟是谁,竟然能让葯草将他说过的话奉为圭臬,不敢违背。
说到一手拉拔自己长大的师⽗,葯草噤不住骄傲了起来。
“我师⽗叫做吴神⾐,是⾐服的⾐。不过,大家也都叫他吴神医。”
“吴神⾐…吴神医…我好像在那儿听过?”
他点下头“是啊,你是姑苏人,应该听过我师⽗的名字。”
爆心心偏过头,努力的想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然而,当她终于在脑海里搜寻到这个在姑苏城里人人耳热能详的名字时,她忍不住跳起来尖叫…
“啊!吴神医!居然是那个吴神医!就是皇上生病只让他诊治的吴神医!你是他的弟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苞着她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手捂着大张的嘴巴,不敢置信的眼神落在葯车⾝上。
“天啊!你就是救了皇后腹中胎儿的神医传人葯草大夫?!我,我…我怎么、怎么…”
“你怎么了?”
“我怎么没想到,还怀疑你见死不救!我真是笨…笨死了!还和你打什么赌?我看我死定了啦!”
葯草好笑的看着她惊恐神⾊,她现在才知道要尊敬他,也实在太慢了吧。
爆心心被这个迟来的事实吓得只想赶紧挖个地道钻回宮家,天知道眼前的这个大夫多有能耐,而她不但质疑他的医术,还在他面前夸下海口,什么三个月之內学会《伤寒杂病论》里提到的葯材用法,她看葯草一定暗地里不知道笑过她几百回了。
她懊恼的直跺脚,完全掩饰不了內心的惊慌和震撼。
葯草坐在原地,好心情的欣赏着她脸上千变万化的逗趣表情。如果他够君子的话,就应该宣布赌约取消,但是宮心心的到来为他原本平淡的生活掀起了一波波涟漪,已经尝鲜过的心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宁静。说实话,他还喜有她的⽇子,至少每一天都充満了生气。
他在心里暗笑,谁教师⽗只告诉他要怎么救人,却没叮咛他要如何认真的当一个君子,所以面对这个良心抉择的关头,他还是选择让自己快乐。
“那…我们的赌约还算数吗?”
“当然算。”
闻言,宮心心瞪大眼看着他“可是你是神医传人耶,我这跟自找死路有什么两样?”
“你别多想,我这么尽力教你,谁说你会输?更何况你一直都表现得很好。”
“真的吗?”
他斜睨着她,语气有些不悦的问:“连皇后娘娘都只相信我,难道你还怀疑我吗?”
爆心心在听见“皇后娘娘”四个字时,马上波浪鼓似的用力头摇。
“没有,我不敢,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葯草佯装沉痛的表情让她忽略了一点,天知道他医治皇后娘娘和她学《伤寒杂病论》有个什么鸟关系?
知道了葯草崇⾼的地位之后,现在的宮心心简直对他另眼相看,更不要说他还是招财、进宝的救命恩人了,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一定全力的配合他。
看着她几乎要把他当成神祇膜拜的崇拜眼神,葯草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实在是乐歪了。
他深深觉得当初辛苦的学习果然没有⽩费。
“那以后要乖乖的学习啊,不可以偷懒。”
“是。”
爆心心恭敬认真的点头,乖巧的态度就像是孔子门下的颜回。
觉得自己也玩得差不多了,嘴巴笑得有点酸的葯草决定要好心的放她回家休息。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就把招财、进宝留下来给孟德照顾吧。”
“不行,招财、进宝需要我。”
“你不放心把它给我们吗?家里的人会担心你吧?”
一个姑娘家出门这么久了,家里人一定会着急,更别说宮心心还是宮家的大姐小,如果她再不回家,只怕宮家人就要到“葯草堂”来要人了。
不想把自己单纯的生活闹得人尽皆知,葯草谨慎的強调“你一个姑娘在这儿真的不好,别人会说闲话的。”
她一点也不在意“无妨,反正宮家的闲话已经多到可以编成一本史放在书肆里卖钱了吧。”
“但你家人会找你。”
“呵…如果他们有空发现我不在家的话。”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对于葯草的问题,宮心心无所谓的耸耸纤肩,云淡风清的口吻好像她跟宮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她悄悄撇开与葯草对视的眼,明显的有逃避之嫌。
她娇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忧愁,即使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有多么不负责任,但是要她在葯草面前亲口承认,却还是让她有种心痛的感觉。
葯草眼尖的发现有两滴透明的体从她眼角滑下,让他觉得很刺眼,刺眼到他想亲手擦掉。
不过就在他动手之前,宮心心快快的用袖子抹去眼泪,想要遮掩自己的悲伤。
“你…呃…是宮家的宅子太大了,所以⽗⺟跟你住的厢房隔了很远吗?”
“呵呵…葯草,你安慰人的方式还需要学习喔!”
“不然就是宮家生意太好,所以你⽗⺟都很忙吧,他们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呢?”
葯草清清喉咙,假装不着痕迹的问着,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紧紧握住双拳的手有多用力,因为他害怕听到她更难过的回答。
他的问题让宮心心张大了⽔润润的双眼,她实在很难相信,住在姑苏城里的人,居然会不知道“宮家象”?!
“你没听过宮家的笑话吗?”
“没有。”
“真的没有?那可是姑苏城里最有名的笑话呢!”
“真的没有。”
葯草平⽇深居简出,看见他的人只会告诉他…自己哪里酸、哪里痛,本没空告诉他有关宮家的闲言闲语。
爆心心浅浅的笑了,但是目光离,笑容更是冰冷。这时候的她像是回到宮家的大姐小,必须把自己的情绪隐蔵在冷笑里。
从没见过她这种伤痛中带着恨意的表情,葯草有如见到了伤痕累累的小兽,即便坚強的她表现的无所谓,但他却看见她的楚楚可怜。
“那么,为了感谢你刚才的枸杞粥,我就提供你一个故事当换好了。”
“别说了。”
“没关系,你不是第一个听到的,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不要勉強自己。”
他不想揭人疮疤,更不想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尤其是宮心心的。
但是宮心心却在他面前卸下了平⽇严密的武装,自动的向他展示伤疤,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但她就是想告诉他。
也许…葯草知道了以后,会更同情她,也许…会吓得推开她。
不管结果是哪一个,宮心心都不想再继续遮遮掩掩。在葯草洞悉人心的眸光,她决定豁出去的赌这一把。
即便是…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希望葯草进一步了解她。
她究竟是希望他离开还是更靠近?宮心心找不到答案,但双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爹就忙着到处做生意,一年在家的时间十手指就数得出来,但是他到处做生意的时候,却也到处跟女人鬼混,所以我家除了我娘之外,还常常会有不同的美女妹出现。一开始,我娘还以为她的忍让可以让我爹途知返,没想到我爹却是变本加厉,甚至在外面金屋蔵娇,我娘受不了,就上吊杀自了,但是被我发现,所以她没死成。可是活下来的她,只会每天对着佛像念经,一点都不愿意理我.我不知道,她是怪我的出生让她走不了,还是怪我的发现让她寻死不成,总之,我没再看过我娘用正眼看我。我爹见我娘这样,也⼲脆不回家了…”
爆心心凄凉的说着,从没在别人面前露出的哀伤都在此时尽现。
“前阵子听说我爹在京城又买了一个小妾,年龄居然比我还小,你说,这个家是不是很荒唐…很荒唐…”
一旦承认了那种被深深刺伤的痛,宮心心的心防全然崩溃,她将脸埋进双手里,但是从指间溢出的泪⽔和啜泣声,明明⽩⽩的表达出自己长久以来被爹浪忽视的伤心。
“本不会有人找我,陪在我⾝边的也只有招财、进宝了,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以后我一定要找一个心中只有我的人,陪着我一辈子。”
“你会找到的,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会有人疼你一辈子的。”
“葯草…谢谢你。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么多话的人,我、我…”
她哭出埋蔵多年的失落,不停抖动的肩膀说明了她此刻的椎心之痛。
葯草虽然无法想象她从小就被爹娘当成空气的感受,但是当大夫多年的他却很清楚,如果你把一个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扒开,那么那种痛,是比当初受伤时的痛还要痛上十倍的。
就像现在痛到发抖的宮心心。
从来没有接近过女孩子的葯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哭得伤心绝的她,他只能轻轻揽着她的肩,让她可以在他怀里哭泣。
闻到悉的味道,宮心心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襟,洗得泛⽩的⾐裳眼看就要被她扯破,但是葯草一点都不在意,他不在乎她把它当成手绢擦眼泪,只要她能停止哭泣就好。
爆心心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哀怨的眼眸牢牢的揪住葯草的视线。
“我们宮家的名声这样坏,搞不好姑苏城里早就有人传说我在引勾你了,所以你刚刚的担心都甭说,先紧张‘葯草堂’的招牌别被我弄臭吧。”
“心心,听我说。”
她的自我贬抑,自怨自艾,葯草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他捧起她泪的小脸,温柔的唤着她,不让伤心的她继续说出伤害自己的傻话.
他看到了躲在长大的宮心心⾝体里的,那个小小的宮心心,她总是好可怜的等待着爹娘的爱,却一再的失望。
所以,那个小小的宮心心一直在伤害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爹娘为什么不爱她,但是阅人无数的他却看得很清楚,內外皆美的宮心心有多值得怜惜。
“宮家发生过的遗憾是大人们的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需要为他们的愚笨负责,你是善良而美好的,所以,一定会有一个一辈子只要你的好人出现的。”
“真的吗?”
“相信我,我是神医的传人,不骗人的。”
“你从没骗过人?”
“是。”
他重重的点头,用力到连宮心心的心也跟着动了。
“我认识的宮心心很善良,她可以为了救一只⺟狐狸在山野间四处找人;我认识的宮心心很勇敢,她能够为了自己的理念据理力争;我认识的宮心心很认真,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她就不会放弃。所以,姑苏城里最好的姑娘就是宮心心了,怎么可能有人不把她捧在掌心里呵护一辈子呢?”
葯草在她的耳边轻声诉说,这如神葯般的字字句句,终于治愈了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抬头望进他充満理解的眼眸,眼眶里不争气的泪⽔拼命落下。
其实…她好感谢那只⺟狐狸让她遇见了他,因为今晚的这番谈话,她再也不用自责,再也不用急着与宮家切割。
终于放下⽇夜磨折自己的心魔,宮心心倒进葯草的怀里尽情哭泣,她知道这个绝世好大夫已经医好了她的心。
她放声的哭泣着,只要哭过这一次,就不用再为本不懂得如何爱她的爹娘哭泣了,她要掌握自己的人生,找到一个可以跟她相守一生的人,再也不躲在宮家的影之中流泪!
“哭吧…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哭了。”
“好,我答应你,我我…再也不哭哭…了。”
葯草轻轻抚着怀中人儿的头发,想要尽自己全部的力量给她支持与温暖,只可惜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女孩子,所以这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不过,因为他的话而终于得到解脫的宮心心,却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知道…因为他,她再也不用夜夜辗转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