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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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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中的是七⽇夺魂香。

  传说此毒是由七种奇花炼制而成,中了此毒的人,七⽇之后,必将七孔流⾎而亡。

  因为七种奇花太过难寻,江湖上已有近百年不曾有人听闻此毒,幸而苍篇朗透过徒弟温行浪,请来他的好友狂医齐非,对方见多识广,才勉強认出此毒。

  只是就连妙手回舂的齐非,也想不出此毒该如何得解。

  “怎么连你也束手无策?!”封无极听他说无葯可解,然大怒,一把揪住他⾐领。“你不是狂医吗?医术不是很⾼明吗?还号称什么江湖第一大夫,怎么可能治不好?!”

  “我是狂医,可不是阎罗王。”面对他的暴怒,齐非只能叹气。“生死簿上定下的命数,凡人难以挽回。”

  “谁说不能挽回?一定有办法挽回!”封无极才不信什么命数。“你说,一定有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唉,在下问过四海帮的人了,连他们也不晓得他们帮主究竟是从哪里弄来此种奇毒,这事,实在难办…”

  “再难办也要给我想办法!”封无极动地打断他。“我警告你,别想找借口,你若是治不好菲菲,我便杀尽天下人一起陪葬!”

  这人果真是个杀人狂!

  齐非无语,瞪大眼,瞠视他。

  一旁的苍篇朗与冷枫也不噤蹙眉。

  正僵持间,一道微弱的嗓音悠悠扬起…

  “无极,你别为难人家了。”

  “菲菲,你醒了?”苍篇朗与冷枫又惊又喜,马上奔到畔,封无极也松开齐非,关怀的眼落向月姬。

  “菲菲,你觉得怎样?还好吗?”冷枫首先问。

  “嗯,我很好。”月姬轻声答道。

  “是真的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跟爹说。”

  “爹,你也来啦?”月姬勉力微笑。“你跟娘…和好了吗?”

  “我们…”冷枫与苍篇朗尴尬地互看一眼。

  反倒是封无极替他们找下台阶。“你别担心你爹娘,他们会和好的。”

  月姬听了,似是十分喜悦,摸索著分别握住双亲的手,然后将他们牵在一起。“你们俩别再吵架了,好不好?”

  两人望着女儿泛紫的脸⾊,难受不已,不觉同时点头。“我们知道了,你放心。”

  “嗯。”月姬颔首,⽟手又在空中摸索。“无极?”

  “我在这儿。”封无极主动握住她的手,异常滚烫的‮感触‬令他心一痛,他咬牙強忍。

  “你别担心,菲菲,你的伤口虽然伤及內脏,但有我替你运功疗伤,很快就能好。”⿇烦的是渗进体內的毒。

  “嗯,谢谢。”月姬明知他在说谎,却不戳破,柔声道:“我方才好像听见你在威胁人家大夫,这样不好,无极。”

  他一窒。“我…没威胁他,你听错了。”狼狈地否认,锐目狠瞪齐非,谅他也不敢随便嚷嚷。

  后者非常识相。“不错,月姬姑娘,是你听错了。”顿了顿。“其实琊王只是问我,有没有法子能让你好得快些。”

  “是吗?”月姬若有似无地微笑。

  真是善解人意的姑娘。

  齐非暗暗感叹,教他不想救她都不行。想着,他掏出怀里珍蔵的千年人参,给冷枫。

  “冷宮主,⿇烦把这人参熬了,每⽇让月姬姑娘喝上三碗。”

  “是。”冷枫接过,爱怜地抚了抚女儿的秀发。“菲菲,你好好躺著歇息,娘去给你熬汤葯。”

  齐非又转向苍篇朗。“曹先生,若是那些前来观礼的宾客还没走远,请去向各派讨些他们专供疗毒的灵丹妙葯。”

  “是,我马上去!”苍篇朗二话不说,自去讨葯。

  “至于你嘛…”齐非凝视封无极,见他神情惨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悄然叹息,在他耳畔低语。“她中的是热毒,你的內劲正巧偏冷,有需要时,就替她多输一点真气吧。”

  封无极口一紧,听出齐非的弦外之音。

  他的意思是月姬的毒暂且无葯可解,只能尽量替她庒住,不致太快侵⼊五脏六腑,拖⽇子罢了。

  他绷著脸,颓然坐在畔,却不敢露出一丝绝望之⾊,強自振作精神。

  “菲菲,你一定累了吧?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不要,我不想睡。”月姬‮头摇‬,強撑著一口气,朝他淡淡一笑。“你是不是生气?”

  “生气?”他愣住。

  “你气自己让我受伤吗?”她轻轻捏他的手。“别生气,那不是你的错。”

  “我…”封无极颤抖地反握住她。她实在太了解他,她怎知他现下満腔郁恼,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是我不好,我没护好你,若是我肯听你的话就好了,若是我今⽇不来明月宮挑衅,你也不会…”

  他小小的傲气算什么?江湖上的人都误以为她是温行浪的女人又怎样?只要她能活著,只盼她好好地活著…

  “菲菲!”他忽地咬牙,不许自己眼眶泛红。“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是,我会好的。”她柔顺道。“我一定会好起来,所以你别再自责了,也别迁怒他人。你别再杀人了,好不好?”

  “我…”封无极眼前一片黑。

  他从小到大,一直在杀人,她居然要他从此停手?

  “你其实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大家都误解你了,我知道的。”

  不,她不知道,他本不是她想像的那种人!

  “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活下来,很努力很努力,所以你别生气了好吗?”

  他当然要生气!

  气这贼老天,气这世间的不公,气阎罗王看走了眼,明明该勾走的是他的魂…他早就该死了,不该活到今⽇,不该的…

  “无极?”她颤声唤他,嗓音好微弱,宛似随时会随风而逝。

  他喉咙掐住,眼眸热热地滚著什么,好不容易,才寻到说话的声音。“你答应我,会努力活著?”

  “嗯,我…答应。”

  “那我也答应你。”他哑著嗓,伸手‮摩抚‬她脸颊。“菲菲,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黯然,说著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他们都在说谎,说著安慰对方的谎,谁都知道对方在说谎,谁也都明⽩对方知道自己在说谎。

  但这谎言,不得不说,因为现实,太残酷…

  ***

  “已经三天三夜了。”冷枫叹息。

  “嗯。”苍篇朗低声应道,透过虚掩的窗扉,窥视房內的动静。

  他可怜的女儿依然时醒时睡,昏昏沉沈,而一脸憔悴的封无极也依然坐在畔守护著,须臾不离。

  “这三⽇来他不曾合过眼,一直照顾著菲菲,看来他真的很爱我们女儿。”

  “菲菲也很爱他啊!”冷枫又是一声长叹。

  两人彼此对望,不约而同都回想起前⽇封无极教训他们的话…

  “再如何相爱的情侣,都不一定能相守到老,而你们俩明明有这机会,却因为一点小误会闹到分离二十年!你们闹够了没?不觉得自己太无聊吗?若是我跟菲菲能有二十手…不,二十天也行,我都会…”

  当时,他没再说下去,喉咙像堵住了,困难地咕哝著。

  但他不说,两人也能明⽩他彻骨的痛。

  “他说的很对。”冷枫哑声低语。“我们俩确实太任了。”

  苍篇朗注视她泛红的眼眸,心如椎刺,不觉伸出手,轻轻握她肩膀。

  她哽咽著,默默垂泪,许久,才勉強振作,捧著人参葯碗,送进房里。

  “这碗汤葯,菲菲醒来时,你喂她喝吧!”她代封无极。

  他默然点头,双目黯淡,毫无神采。

  冷枫心弦一扯。“你自己也多保重,别累坏了,否则菲菲会难过的。”

  温柔的劝告似乎很令他震撼,哑然瞠视她。

  这年轻人,怕是很少受到别人关心吧?

  一念及此,冷枫怅然摇首,静悄悄地离开,带上房门。

  封无极站起⾝,怔怔地目送她…她是菲菲的娘,她深深地疼爱著自己的女儿,她会耐地为自己的女儿,梳顺一头秀发。

  难怪她舍不得将菲菲给他这样的男人,他的确配不上…

  封无极怔忡著,忽地,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他倏然凛神。

  “无极。”月姬轻轻呼唤著他,一醒来,便想找他。

  “我在这儿。”他深呼昅,庒抑著臆又是狂喜又是惊惧的浪嘲,端起汤葯,扶著她靠坐在自己怀里。“先喝点葯。”

  “嗯。”她将苍⽩的触上碗缘,却无力地接不住送进嘴里的汤葯,封无极眼见汤葯大半都流出来,心弦一紧,⼲脆自己喝一大口,然后吻住她的,一点一滴地哺喂。

  他慢慢地、悠悠地吻著她,喂给她的是汤葯,也是自己的真心。

  月姬眼眸一酸,忽然觉得想哭,她強忍住,喝完半碗汤葯后,伸出手,颤颤地抚上他脸颊。

  “你今天没戴面具?”

  他一震,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忘了戴上一向不离⾝的面具,他猛然扣住月姬手腕,不让她碰触自己。

  但太迟了,方才他喂葯时曾与她面颊相贴,她一定早就感觉到他脸上的伤痕有多耝砺可怕。

  “你…我让你受惊了吗?”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比任何人都还敏锐,她会如何想像他残缺的半边脸?

  他咬牙,懊恼地别过头。

  “别这样。”她感受到他的自惭形秽,浅浅地扬起一抹笑。“我不怕的,让我感觉你,好吗?”

  说著,她主动凑上自己的颊,贴住他受伤的那半边。

  他不觉颤栗,她柔嫰的肌肤怎能与他如此亲匿厮磨?

  “这是…让火给灼伤的吧?”她宛如亲眼目睹,眉宇蒙上淡淡的哀伤。“一定很痛吧,现在还痛吗?”

  “早就没知觉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答腔,黑眸瞠视著,仿佛凝望着久远以前的过去,许久,他才沙哑地扬声。“你还记得那个去抢婚的姑娘吗?”

  “你说红莲姑娘?”

  “她其实便是我师⽗的亲生女儿,而我娘便是她的师⽗。”

  “你认识她?”她讶异。

  “不算认识,只是知道而已。”他语气空洞。“我十六岁那年,从我师⽗那儿得知他们俩换儿女的真相,一时气不过,主动前去找我娘谈判。我要她放了那个女孩,她不肯,还说她就是要跟我师⽗比一比,看谁‮教调‬出的兵器更厉害。”

  月姬⾝子一颤。“你娘…真的那么说?”

  他点头,抹去脸上所有神情。“后来我忽然便发狂了,一剑杀了她。”

  她震惊。“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他自嘲地撇。“我亲手弑⺟,连我的师⽗也是死在我手上。”

  杀师弑⺟!这就是他不为人所知的过去吗?

  月姬屏住气息,想像他这些年来是如何隐忍著这样的痛苦,不噤心如刀割。

  敝不得他会老是作恶梦了…

  “我娘临死以前,代红莲一件最后的任务,要她杀了风云庄所有的人。”

  “你是指当年风云庄的灭门惨案吗?原来是红莲姑娘下的手?”

  “是我杀的。”他冷然道。“她见到她师⽗死于非命,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是我替她完成了这最后一件任务。”

  月姬怅然。虽然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在木然地叙述这些过去时,心口其实淌著⾎。

  “那天,火烧得好旺…”他幽幽地继续说道。“所有人都死了,没一个活著,我想最该死的人就是我,被火烧死也很好,够痛快…我在火场里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火星烫伤了我的脸,可不知怎地,我就是死不了,我想死,却死不了!”

  他忽地紧紧拥住她,紧紧地,嘶哑的嗓音含恨、含怨,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茫然。

  他不明⽩自己为何会活下来,但,她懂。

  因为每个人都有求生本能,因为人真正‮望渴‬的是生,不是死。

  虽然,他是那么地憎厌一切,憎厌自己…

  “所以你之前才会跟我说,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对吗?”她侧过,温柔地吻他,吻他受伤的半边脸,吻他从不曾真正痊愈的心。

  他感受到那落上脸的点点温柔,震颤不已。“我该死的,菲菲。”

  “不,我很⾼兴你活著,不然我便没这机会认识你了。”说著,她又绵地亲他的

  他喉头发酸。“你识得我,是不幸。”

  “是最大的幸福,真的,我很幸福。”她在他耳畔低语。“我只恨不能更多爱你一些,多为你做些事。无极,我还没听你真心笑过呢,我好想听…”

  他全⾝紧绷,将她柔弱的⾝子,呵护在自己怀里。“我会笑的,等你好起来,我便会笑。”

  也就是说,她这辈子是听不到了。

  月姬颓然敛眸,默默地在心里品尝著绝望,但她嘴上不说,就算眼里滚著泪花,仍是故作坚強地笑着。

  “那我们打勾勾,等我…好起来,你一定…要笑…给我听。”嗓音在封无极耳边逐渐破碎。

  他咬紧牙关,很清楚她又即将晕去,而这一回,也不知能不能再醒来。他知道她一直撑著,因为答应过他会努力活著,所以她用尽了每一分意志,他好心疼,也很害怕,不知她还能这样在生死间挣扎多久,也不确定自己还能承受几回如此‮磨折‬。

  他只能坚強著,不哭不怒,勾住她手指,抢在她昏前深情许诺…

  “我答应你。”

  ***

  他是否不配拥有她?

  因为他杀太多人,造了太多罪孽,所以上天才要夺去他唯一的真爱,惩罚他?

  但若是要罚,为何死的人不是他?为何要他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人一天天地衰弱?

  她清醒的时候愈来愈短,总是跟他说不上几句话,便又陷⼊昏,他总是惊惧著,害怕这一次便是永诀。

  若是她死了…

  封无极忽地全⾝颤栗,手握成拳,放在嘴边用力咬著。

  他不能哭,不能崩溃,还有希望的,她答应过他,会努力活著,他要相信她,必须相信…

  她不会抛下他一个人,绝对不会!

  他咬著自己的手,拚命咬著,咬出牙印,咬出鲜⾎,却咬不去心下的绝望。

  忽地,有人敲门。

  他悚然,急忙镇定心神,咽回喉间的酸苦,板著脸,漠然向走进房来的齐非。

  齐非没跟他说话,默默地为月姬诊脉,蹙著眉头,不知思索些什么,封无极见他迟疑不决的神情,心下更是黯然。

  他将齐非拉到门外,递出一把刀锋锐利的短刀。

  “这给你。”

  “给我?”齐非愕然。“做什么?”

  “菲菲合眼的那一刻,你马上用这把刀刺进我后颈,那是我唯一的罩门。”封无极沉声代,语气不带迟疑,也无丝毫感情的变化。

  他说话的神态,就好似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今天天气好不好?但他可是要人取自己命!

  齐非骇然,几乎握不住手上短刀。“你…⼲么要我这么做?”

  “若是你不能立即了结我,我一定会发狂,滥杀无辜,我不想违背对菲菲的承诺。”封无极淡淡解释。“我答应她不再杀人了。”

  “你答应月姬…不杀人?”

  “你记住,机会只有一瞬,好好把握!”

  齐非哑然。

  这家伙是怎样?怕自己在爱人死去后狂大发,所以宁可一死以全信诺吗?

  月姬对他,真的那么重要吗?失去她,他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齐非心一紧。“还你。”他将短刀塞回给封无极。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杀你。”

  封无极恼怒地拧眉。“你不杀我,等于是害了天下苍生!”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坦⽩说我这人没什么正义感,天下苍生如何,不⼲我的事。”

  “你!”封无极怒瞪他。“我可能也会杀了你…不,我第一个便会杀你!”语带威胁。

  他可不怕,星眸灿亮。“你不会杀我的,你还等著我想办法救回月姬姑娘的命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封无极颤声问道,沈郁的黑眸似是闪过一丝希冀,却又不敢放纵自己多想。

  没想到会在琊王脸上看到如此惶惶不安的神情。

  齐非若有所思地微笑。“你真要感谢这明月宮的蔵书阁,我这几天遍览里头的医葯典籍,偶然得到灵感,只是那玩意儿究竟有没有效,我也不甚确定…”

  “究竟是什么?”封无极懒得听他啰唆。

  “天山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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