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晚时分,整个余家大宅灯火通明,客厅里更是热闹异常。
今夜为了庆祝余家二女儿顺利诞下一名健康男婴,所以开了一个小型的庆祝宴会,被邀请的宾客都是余家的一些亲朋好友,同时,余思远也趁机将卓清煜介绍给大家认识。
“看来,余老对这个准女婿很喜欢。”一位男宾客悄悄对身边的女宾客说。
“那我们赶紧去认识一下。”女宾客拉着男宾客赶着加入包围着卓清煜的庞大人群。
在他们身后,余蓉微站在墙边,无奈的看着那个越来越庞大的包围圈圈,要想从那堆人里把他找出来谈话,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案亲还说是举办个小宴会,但这里起码也有一、两百人吧?
他们家的亲戚朋友怎么会这么多?余蓉微噘起嘴,轻叹口气。
客厅里热闹的景象和她的心情格格不入,她决定去花园走走。反正今天的主角是姐姐和新生儿,另外就是卓清煜了。
室外月温柔,空气清新。余蓉微惊喜的发现天空中还能看到几颗星子。城市的灯光太过明亮,所以让星星也显得黯淡,甚至几不可见,但看不到并不表示不存在,她抬起眼仔细的望着那几颗闪烁的星。
“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就好像他的心一样,我看不清楚,看不明白,但未必他心里就没有我,是不是?”余蓉微喃喃自语。
风吹过她的额,拂过她的脸颊。四周无人可以回答她,她也不需要答案。
她专注的望着天空,所以没有发现有个人影正悄然的接近她。
悄无声息的人影走到她的身后,突然间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抱住。
“谁?!清煜?”她恐惧的惊呼转变成了低叹,轻轻地靠向他的膛。
他闻着她淡淡的发香,眼里闪烁的光芒比星辰还明亮。“为什么一个人在这浬叹气?”
“你被那么多人围住,我连想和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轻声抱怨。
“那你之前就应该陪着我,紧紧握住我的手,为什么又要离开?”他的手微微收紧。
“我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会觉得头晕。”她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神情显得有些柔弱。
“那我们结婚以后就远离人群,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定居,不让别人随便来打搅你。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料理也好,工作也罢,花园、房间全部任由你布置…全都照你的要求来做。”卓清煜温柔的声音如同轻风,带着熏人的醉意。
余蓉微真的醉了,眼前浮现出他所描绘的那幅美景,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厨房有一扇大窗,窗外是一大片花海…然后他回来了,她来不及解开围裙就冲出去接…
眼前的景突然消失,她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结…结婚?”她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
“是的,结婚。”卓清煜坚定的说。
“你说这话是什么、什么意思?”她不由得口吃,倏地感到呼吸急促,脑子都变成了浆糊。
“我在向你求婚。”他笑得肆意张狂,那般的自信。
她转过身,紧皱着秀眉,眼神有些迷糊,有些愕然,还有些困惑。
“清煜,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她觉得不过气来,脑子昏沉。
“我很认真。”他眼神清亮的瞅着她。
“那么…那么…”她将手放在口,小嘴微张。
“你只要回答我,好或是不好。”他退后一步,双手抱而立。
她瞪大眼,说不出话。
“如果你的答案是不好,那么一定要给我一个理由。”卓清煜霸气的说。“不准说因为我们交往不久,因为你是我认定的女人,所以交往时间根本无须太长;也不准说你没有心理准备,我现在就在给你时间考虑;更不准说我们不合适,合适不合适要相处过才能知道;最后,也不准说不好…因为我不会同意。”
他扬起嘴角,漂亮的眼里有着几许戏谑,几分气,以及狂野与十分的真诚。
余蓉微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脸色似是受到惊吓而渐渐苍白。
“蓉微,你怎么了?”卓清煜放下手,镇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慌乱。
她的眼珠终于转动了一下,但下一秒又变得惘,而且剎那间,晶莹的泪水就沿着脸颊悄然滚落。
“好吧,我知道这个求婚很突然,你可能真的需要时间考虑。”他跨前一步,双手轻扶她的肩膀。“你别哭,我不是存心想要吓你。”
见她没有反应,依然泪眼离,他只觉得手忙脚,连忙替她拭泪。
“我不想哭的…”她终于抬起眼,看着他有些惊慌的面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忍不住了。”
他焦虑的看着她布泪痕的脸,心疼道:“动不动就掉眼泪,这个毛病以后也要改掉。”
“知道了。”她咬了下,抬起手擦眼泪。“那个…你刚才说的话…”
“你的答案只能是『好』。”卓清煜目光凶狠,表情紧绷地打断她的话。
她悠悠地看向他略显紧张的眼,然后缓缓点头。“我也不会拒绝…”
听见她的回答,他兴奋的抱起她的,在她低呼声中抱着她不断的转圈,转得她晕头转向、不知南北了。
“清煜,你快放我下来啦!”她搂紧他的脖子,但眼角的泪水已经化成开心的笑容。
“好。”他将她放下,却依然温柔的拥紧她。
时间悄悄流逝,他们只是静静地彼此拥抱着。
“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他在她耳边低语。
她轻柔的点头,一心一意地信任着他的话。
“现在我们去把好消息告诉你父亲,我要得到他的同意才行。”他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我要赶紧把你娶回来,治好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毛病。”
她感到有些晕眩,那是因为幸福而产生的晕眩,她彷佛不真实地踩在云端。
他拉着她跑向灯火通明的豪宅,一切迅速的不容她思考,不容她拒绝。
她就这样和卓清煜订下婚约…她此生最想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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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件设计太繁复,无法突显出我们小妹的清秀绝伦。”
“不行,这件肩膀太窄,上面的珍珠排列得也不好看。”
“妈,你看这件如何?”
“不够高贵典雅。”
“我也这么觉得…哎呀!怎么都没有一件满意的婚纱呢?干脆我们明天飞巴黎,直接去订做。”
余蓉微坐在装潢豪华的婚纱店里,看着在一边热烈讨论的二姐和母亲。她们几乎找来全台各地的高级婚纱,今天送来的是最后一批设计图,但她知道结果,一定是全部都不满意。
“妈,一定要比我结婚时的婚纱漂亮,你也知道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穿上一件满意的婚纱。”
她的耳边响起刚从加拿大回台的二姐,一向夸张又强悍的声音。
“我就两个女儿,无论如何也要让蓉微感到满意。”母亲马上附和。
余蓉微用手搧了下自己的脸颊,她其实一点也不热,只觉得心烦意。
这明明是她和清煜的婚礼,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忙,大哥、二姐、二姐夫、爸、妈,甚至家里的管家、仆佣,还有公司采购部、公关部、宣传部…只有她,非常的清闲。
手机铃声响起,她低头一看号码,本来意兴阑珊的脸上立时出几许笑意。
是她的准新郎,也是那个为了公事忙到昏天地暗,连陪她吃顿饭都没有时间的卓清煜。
“清煜…哦,姐和妈在挑选婚纱…你不用过来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晚上你来我家一起吃饭?好啊。”她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马上神采飞扬。“好,那我挂电话了,还有…”好不容易才听到他的声音,她有些不舍。
“什么?”卓清煜那一头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他应该是一边工作,一边打电话给她。
“我很想你。”她羞赧的轻声说道。
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她听到他放下东西的声音。
“再过一个月,我保证不会再让你有这种感觉。”透过电话,他温暖的声音抚平了她的寂寞。
她挂上电话,思绪飘在一种似有若无的慵懒感觉里。
他们的婚礼仅剩一个月,她却还是有些不真实。一切的事情都以光速在发展,有时她甚至会感到惘。前几天,她打电话给季默涵,可是她却出国了,许多她想问的话在电话里又说不清楚。
本来想求证的那件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她现在已经不再相信那个整天抱她搂她亲她的卓清煜,有可能是季默涵说的那样。
但她也想和季默涵说清楚,也算是替卓清煜消除不实的传闻,不然放在心里,总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阴影…
“蓉微,你在发什么愣?我们要去婚礼会场看一下布置,你可是当事人,怎么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余蓉芳跑过来拉起妹妹,谁能想到她才刚坐完月子。
“反正有你们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所有的事都有人打理,她也就不想多心了。
“真是的,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温的个性…不过缘分真是奇妙,那个清煜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算是如愿的要嫁给他了…”
听到二姐喋喋不休的话,淡淡的足充盈她的心底。
未来,她一定会和卓清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能让她所爱的人都在自己身边,她的人生一定会很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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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和零站在余家父子面前,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冷冽而无情。
“余先生,你真的决定这么做?虽然这是场假的婚礼,但在外人眼里,余小姐是真的嫁了人。”零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那是最可行的方法,也唯有如此,才能顺利抓到LCF666。”余思远表情谨慎的说。
“好,那么一切就按照计画进行。洪涛,你继续和我一起行动,要尽量的惑敌人,让他们相信我们并没有怀疑到LCF666身上。”树的眼神扫过他未来的大舅子。
“我会继续调查副董事们,只能让这些叔伯先受点委屈了。”余洪涛耸了下肩膀。
“我丑话说在前面,婚礼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们没有办法保护所有人的安全,你们只能见机行事。”零角的弧度更见冷硬。“余先生,身为饵的你表现最为重要,婚礼上谁都有可能偷袭你,所以请你务必完全听从我们的安排。”
“这没问题。”余思远有些紧张的深口气。“但是LCF666真的会行动吗?洪涛没有按照他们的计画被陷害成功,他们一定会怀疑清煜的身分。”
“他不会放弃这个计画,毕竟他已经筹划了许多年,从现有的资料可以看出,他安排的人可能在你身边和公司里潜伏至少五年。”树俐落的解释。“而且各方势力已经加强对他的追捕,他必须要获得一个安全又牢靠的新身分,才能继续逃脱法网。”
“余先生,对于情报的可靠你无须怀疑。现在他们还没有撤离的迹象,所以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他们仍想按计画行事,但时间越久越容易暴他们的行踪,既然陷害洪涛的事情失败,他们必定会加紧行动,所以一定会直接从你这里下手。”零解释道。
“最好的时机就是这场婚礼,到时所有人都会参加,公司必然无人留守,他们应该会趁机销毁一些我们不知道的证据,因为计画如果失败,他们只能全体撤离,不能留下任何线索。”树的眼里出一丝冷意。“同时LCF666一定会在会场里,随时准备和你换身分。”
“我有些不明白。”余洪涛嘴问。“他们如果只是想取代我父亲,为什么要派人潜伏在公司,又设计陷害我?”
“这是他谨慎之处,也是他最厉害的地方。”此刻,零那张冰寒似的脸上也有了一些敬佩之。“他早想好了退路,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变成余先生,他还要更多的东西,有更大的计画。”
“洪涛,这一点余伯伯就不会问。”树直视余洪涛。“他要的不止是你父亲的身分,还有『英华集团』。只要你不在,没有人会看出破绽,他可以完全改造集团变成他犯罪的后盾。所以他需要人手,一个帮着他瞒天过海进行这一切的人。”
余洪涛恍然大悟。“太狠毒了!如果英华被他夺取成功,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在公司里?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
“除了我们,就只有你自己。”树的声音冰冷。
“再说也不一定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树的话锋微转。“一旦我娶了蓉微,就会留在『英华集团』。到那时,他即使变成余伯伯,也未必能再有所行动,而且必然会被揭身分。我们赌的是他还没有发现他的计画已经败,赌他将孤注一掷破坏婚礼,不让我顺利娶到蓉微。”
“那蓉微不是也很危险?”余洪涛表情严峻。“你会保护她吧?还有如果让她知道真相,我担心…”
“放心,在这出假婚礼上,我会把她的生命看得比我自己的更重要。事后我也会和蓉微解释清楚,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树的语气虽然淡漠,却又蕴含着不容动摇的力量。
“说得也是,现在不能告诉她,她太单纯了,脸上藏不住事情。总之,你不要让我妹妹受到伤害就好。”余洪涛皱起眉,虽有些不赞同,但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忍下。
“既然我们目前无法掌握到对方的情况,只能实施这个捕计画。就算不能抓到LCF666,也能确定我们破坏了他一个大阴谋。”零的声音平稳有力,听起来却又冷酷无情。“接下来,就需要你们的配合了。”
余思远郑重的颔首。“你放心,为了我和家人及公司的安全,要我做什么都没问题。”
四个男人点了点头,达成一致的协议,接下来就是把执行的详细内容再次确认一遍。
从他们冷峻和充决心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战争来临前的紧张与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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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清煜的朋友?!
余蓉微坐在计程车上,脑中不断反复闪过刚才的情景。
卓清煜带着他的伴郎人选来家里吃饭,那个叫阎硕的男人,同时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余蓉微一见到那个人顿觉天旋地转,她不可能忘记那张冰冷得几乎毫无人气的脸。他就是那天在SOGO里,从电梯里出来的男人!
可是那一天卓清煜和他就像两个陌生人…而且不是她眼花,卓清煜的确给了他什么东西,他们…那种举动算什么?
晚饭的时候她很沉默,卓清煜还是一贯的体贴和温柔。吃完饭后,她就被姐姐和妈妈叫去商量婚礼事宜,卓清煜则留下来和父亲商量一些工作上的事。
余蓉微感的发现,阎硕也跟进父亲的书房,还有哥哥。为什么他也要进去?她心里藏着无数问题,但又隐忍着没有问他。
但她直觉最好不要在家里问他,两个人单独的谈一谈会更好。所以入夜时,她偷偷的溜出家,前往他在台北的公寓。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他家门口,刚按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默涵?”
“蓉微?”
开门的是好久不见的季默涵,这让余蓉微马上愣在当场。
她走进屋里,诧异的看着季默涵,以前她为何没发现,季默涵其实也是个高深莫测得让人无法看穿她真实想法的人。就像看似温和的卓清煜,让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是来等清煜的吧?我只是来帮他收拾房间,你也知道男人一个人住,总是会得七八糟,而且我舅舅、舅妈都已经过世了,他在这里的亲戚也只剩下我这个表妹,他要结婚,我再怎么样也要帮他布置一下充当新房的公寓吧!”还没等她开口,季默涵就回答了她心中所想的问题。
“他还没回来吗?”余蓉微只能微笑地看着她。“我想和他商量一些事。”
“那你慢慢等吧,我要先回去了。昨天才刚从国外回来,本来想明天再打电话给你,请你们这对准新人一起吃顿饭…时间真的不早了,再不回去,我老公会担心的,我先走了。”季默涵说完,又如一阵风般的离开。
余蓉微这才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季默涵说,不过看来今天又是谈不成了。她叹了口气,走进屋里去等卓清煜。
这间公寓她只来过一次,干净又整齐,没什么摆设,很适合单身男子居住。
卓清煜说他们暂时就住在这里,等他结束“英华集团”的工作就要带她去欧洲,他在法国乡间有栋漂亮的别墅,不但安静,又很舒适,她一定会喜欢…
她走进厨房,准备烧壶咖啡等他。他是个爱咖啡的人,而且不喜欢即仍僻啡,只爱现煮咖啡的香浓气味。她打开灯,才刚拿起水壶,灯就突然自动熄灭了。
余蓉微有剎那的惊慌,但她马上想到应该是灯丝烧坏了吧?她还是等他回来再煮咖啡吧…
门外传来开门声,余蓉微放下水壶,转身正想要去接卓清煜。
“当说到你和余蓉微是假结婚的时候,你有感觉到什么吗?”一个陌生、冰冷得几乎让她全身起皮疙瘩的声音响起,而他话中的内容更让她僵在原地,无法再前进一步。
“余思远的表情吗?”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是卓清煜低沉好听的声音。“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但这不能代表什么,况且连余洪涛都觉得除了这个计画,我们也不可能再把LCF666给引出来。为了家族和集团的利益,余思远不考虑女儿的感受,也是人之常情吧!”他的声音很冷漠,冷漠得教她不寒而栗。
“所以,你的结论呢?”他们一起走向客厅。
余蓉微依然静静的站在阴暗的厨房门口,身后的一片漆黑将她笼罩在黑暗中。
他们的谈话好似由遥远的距离传进她的耳里,彷佛电影对白般虚假与飘渺。
[假结婚?计画?LCF666?家族和集团的利益?女儿的感受…]
这些是什么意思?如果她听不懂该有多好,如果她没有在这里该有多好?
她的身体轻颤着,这个世上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然而那些事却关系到她和他的情感。
此时,她已经不出眼泪,也没有痛楚的感觉了。
当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人自然也就没有了感觉。
“…不管如何,我觉得他已经相信我们要执行这个计画,也没有怀疑他。”卓清煜的声音再度漂浮在空气中。
“那就按照原定计画进行,树,你自己要小心,最危险的人还是你。”
[树?他在说谁?]
站在黑暗里的余蓉微迈开麻木的脚步,缓缓地朝客厅走去。
她并不想做一个偷听的人,她只想看着此刻他的眼睛,到底还是不是她记忆里熟悉的那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