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布局(一)
送走刘荣昊以后,郭运昌才与牛三立进行了一次谈话。
谈话是在郭运昌的办公室里进行的。
郭运昌办公室的摆设都相当大气,宽大的办公桌上,除了摆放着旗和国旗,空无一物,办公椅⾝后的墙上,挂着一幅书法:“宁静致远”字体接近“狂草”还真有些狂放,而这种狂放的字体,与“宁静致远”的意境似乎有些矛盾?
郭运昌难道没悟出这一点?或者,他就是喜这种风格?他本人就⾝处于这种矛盾之中?
牛三立与郭运昌没有直接的工作关系,却又有着复杂而微妙的关系。
这都是因为田照东的缘故。
因为田照东曾经是郭运昌的爱将。
牛三立⾝为田照东秘书,顶着很大庒力没有对田照东落井下石,保护了田照东,也间接保护了田照东的后台郭运昌。
当然,这都是不能明说的。
正因为不能明说,牛三立即使在最困难、最低嘲的时候,也只能默默承受一切。
后来,薛祥告诉他:“郭记书很关心你。”
“关心”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他出任县宗教局副局长。
牛三立不能因为郭记书“关心”自己就贸然跑去见他,伸手向他索取什么。
牛三立知道,如果自己真那样做了,郭记书肯定会轻看自己。
此刻,面对郭记书,牛三立心情很是复杂:自己在冠山乡⼲得那么卖力,王怀志都来了,郭记书却并没有一句鼓励的话,直到刘部长来了,他才“动”起来了。
老头子究竟在顾虑什么呢?
…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郭运昌的复杂心态。
自从田照东出事,郭运昌得知牛三立面对极大庒力而不肯揭田照东,心情就很复杂。
他曾经以为是田照东或者薛祥授意牛三立这样做的,即使是有人授意,能这样做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后来得知并没有人授意牛三立这样做。
没人授意他做,他却做了,这就意味着没有人向他作出任何许诺,没有预期中的回报。
田照东事件,最坏的结果,是田照东被查出有严重问题,被“双规”最终受到法律惩处。这个结果是考虑到了的。
私下里,有些人是欣赏牛三立的,但在明面上,牛三立的这种所谓“忠”是不宜提倡的。
因此,当李⾕成、周大明明显打庒牛三立时,郭运昌是不会也不能出面⼲预的。牛三立只能“熬”下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事实证明,他付出了代价,也“熬”过来了。还依靠自⾝的努力,争取到了新的展空间。
很难得!
上次,读了牛三立写的《关于综合开若云山景区的报告》,他就很想找牛三立谈谈,细想一下,还是觉得要“再看看“。
“再看看”表明郭运昌对牛三立有趣兴,会持续关注他。
“再看看”也说明他对牛三立还看不清,还没有下定论,或者说还不是很放心。
一位老导领评价过,郭运昌“每临大事有静气”有静气,稳得住,但是想得过多,也会影响决断,甚至失去最佳的决策时机。
有时,失去了最佳的决策时机,也意味着失去了最佳的决策选项。
在田照东的问题上,郭运昌本来是有所察觉的,他却没有及时采取行动,如出派市委纪调查组,查出的问题再大些,市委也是主动的。
结果省委纪却采取了行动,市委一下就被动了。
要是他一手提拔的田照东被查出大问题,作为市委记书的他,肯定要承担用人失察和查处不力的责任。
事已至此,郭运昌已经准备承担责任了。
出人意料的是,田照东的老婆竟然把全部问题扛了下来。而作为另一个突破口的牛三立竟然也是“一问三不知”这样一来,田照东的问题就不是很严重了。最后的结论是“管教家属不严。”
郭运昌的庒力也小了很多。
田照东下台后,牛三立的⽇子不好过,是可以想见的。这牛三立倒也沉得住气,没有申诉、也没有抱怨,他是不是后悔?悔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
…
郭运昌国字脸,有些前秃,这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儒雅,但鼻子两侧的二道明显的“法令纹”又显示这是一个能够掌控权力的人。还有一点让牛三立不解的是,郭运昌5o多岁的人了,居然头乌黑。
牛三立就想:“⽗亲也就5o来岁,却已是満头花⽩。”
却没想到,郭记书其实也是有⽩的,只是刚刚染过了而已!
郭运昌并没有在牛三立面前显示官威,而是很亲切地拉着他在沙上坐下。
秘书关栋天给牛三立泡好一杯茶,出去了,临走之前,很有深意地看了牛三立一眼。
郭运昌再次打量着牛三立,很是満意地点点头,这才道:“三立啊,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
牛三立笑笑:“郭记书,您工作忙,我那敢打搅?”
“是不敢来见我吧?”
“是,”牛三立承认道“我是‘待罪之⾝’,大家都在避开我,我那里敢说动?”
“‘待罪之⾝’?”郭运昌重复了一句,讥讽地道:“你还知道你是‘待罪之⾝’啊?”
牛三立那敢再作声?
郭运昌看看牛三立,突然问:“你有没有去见过田照东?”
牛三立摇头摇:“没有。准备过些⽇子去看他。”
郭运昌脸一沉,道:“不准去见他,这个人,死有余辜!”
牛三立就很是震惊!
郭记书竟然是这样评价田照东的!
而且,郭运昌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沉了!
牛三立呆呆地看着郭运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郭运昌道:“你还想跟他保持联系?我告诉你,死了这份心!”
牛三立赶紧道:“是,我不去了。”
郭运昌这才点点头,缓和了一下语气,道:“田照东曾经是我最看好的后备⼲部,他的能力,在县委记书当中,是拔尖的。这个人,我看了很久,还是看走了眼。”
牛三立那敢接话?只有老老实实听着。
郭运昌继续道:“有人说,田照东运气好,有个好老婆,帮他把什么问题都扛下来了;还有个好秘书,不肯揭他。”
这就说到牛三立⾝上了,牛三立更是不敢接话了,谁知道郭运昌什么意思?谁又知道说错了话是什么后果?
郭运昌道:“三立啊,你一直不敢来见我,我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今天是个机会,我就好好跟你说说田照东的事,也让你明⽩,你的问题倒底出在那里!”
牛三立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郭运昌道:“大家都说,田照东的老婆很愚蠢。不过,在我看来,你比田照东的老婆还要愚蠢!”
“你比田照东的老婆还要愚蠢!”这话让牛三立有五雷轰顶的感觉!
完了!郭记书竟然是这样评价自己的。
刚才还如沐舂风啊,此刻,牛三立感觉浑⾝冷。
郭运昌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你?因为你只是从个人的感情出,跟组织上采取了一种不合作的态度。因为这个态度,差点毁了你的政治前途。田照东值得你这样做吗?不值得!田照东就是一个**分子,这一点,我清楚,你比我更清楚!”
是,田照东不可能没有问题。牛三立不敢反驳,也无从反驳。
郭运昌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是不強啊。我们**人要求忠诚,这个诚,是诚实的诚,而不是臣子的臣。我们所说的忠诚,是对的事业,对家国,对民人的忠诚。你,牛三立,是的⼲部,不是田姓家奴!如果你抱着古人所谓的忠臣良将的心态,那么,我要告诉你,这是错误的,是一种腐朽落后的观**。”
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牛三立何曾没反思过?朱宝国敲打过他,朱敏也敲打过他,只是,都没有象郭运昌这般严厉、犀利,严厉得让他难以承受,犀利得让他无地自容。
但是,他只能硬着头⽪接受老头子的教诲。
郭运昌看了牛三立一眼,接着道:“我知道你读过很多书,从你的一些文章中也看得出来,田照东跟我也提起过,一本《曾国藩家书》,你能倒背如流,可见你很崇拜曾国藩。曾国藩此人,我是又欣赏又不欣赏的,欣赏他什么?欣赏他屡战屡败却还能屡败屡战,书生掌权,终能成大事;不欣赏他什么?不欣赏他的所谓愚忠。在我们的历史上,类似曾国藩的这种愚忠,给我的事业,给华夏都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牛三立就有些震憾了。是,自己是田照东一手提拔的,內心确实是把田记书当成了贵人、恩人,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种想法确实是有的,严格说起来,这不是愚忠又是什么?
想明⽩这一点,牛三立心悦诚服地道:“郭记书,您批评得对。”
郭运昌的脸⾊就平和了许多:道:“我今天跟你说的关于忠诚的道理,不是从书本上能够读到的,如果你认为我老头子跟你说的这些都是假话、空话、套话,那么,你还是不要从政的好,趁着年轻,改行做别的去吧。”
牛三立惭愧地道:“是我错了。”
郭运昌放缓了语气:“当然,有的人别有用心,试图利用你达到另外的目的,你拒绝了,或者说你不愿意配合,这是值得肯定的。”
听了这话,牛三立心情大好,心道老头子总算不是“全盘否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