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女动淫心
灯笼虽然没有点着,银钩却还是不停的在风中摇晃。
陆小凤大步走人了银钩赌坊,只觉得手里満把握着的都是好运气,几乎忍不住要停下来掷几手银子。
他没有停下来,他不愿把这种好运气浪费在银子上。
李神童远远的看见他走进来,就赶紧溜了,这个人今天看来好像显得有点面⻩肌瘦,萎靡不振,昨天晚上说不定整夜都在泻肚子。
陆小凤微笑着走过去,走到那间门口写着“帐房重地,闲人免进”的秘室外立刻有两条大汉上来挡住他的路。
一个人指着门上的木脾,沉着脸:“你认不认得宇?”
陆小凤微笑:“字我倒也认得几个但我却不是闲人,我很甜,甜得要命aH
这人怔了怔,还没有会过意来,陆小凤已从他面前走过去,还想伸手,忽然觉得眼上一⿇,整个人都软了,连手指都拾不起
陈静静果然在房里,李神童也在,看见陆小凤,两个人都勉強作出笑脸。陆小凤也笑了笑:“早。”
陈静静嫣然:“现在已不早了。”
陆小凤:“你既然知道不早了,为什么还不给我消息?”
陈静静轻轻咳嗽了两声:“我们正想去请贾大爷今天晚上过来吃便饭。”
陆小凤:“我一向不吃便饭,我只吃整桌的酒席。”
陈静静勉強笑:“当然是整桌的酒席,到时候李大姐也一定会来的。”陆小凤:“我现资既然已经来了,现在就要吃。”
陈静静:“那怎么办呢?”
陆小凤:“办法很简单,你只要去告诉你那李大姐,说我已来了,假如她还不出来见我,我就先割掉她弟弟两只耳朵,一只鼻子。”
李神童脸⾊又变了,陈静静笑得更勉強:“只可惜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叫我们怎么告诉她?”
陆小凤:“你们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倒知道一点。”
陈静静:“哦?”陆小凤:“这里本来有两个大⽔缸的,现在外面却已只剩下一个,还有一个到哪里去了?”
陈静静脸⾊好像也有点改变。陆小凤:“⽔缸在哪里,李霞就在哪里。”
陈静静:“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陆小凤:“你应该懂的,除了疯子外,谁也不会卖了房子来做这么样两个大⽔缸,只为了要接雨⽔喝。”
陈静静同意这一点,她不能不同意。
陆小凤:“丁老大并不是疯子,他这么样做当然另有目的。”
陈静静:“你说他有什么目的?”
陆小凤:“‘他跟李霞本是私奔到这里来的,生怕别人追来,就做了两个这么样的⽔缸,准备必要时好蔵在⽔缸里。”
陈静静:“⽔缸里能蔵得佳人?”
陆小凤:“平时当然蔵不住,可是你假如把⽔缸冻在冰河里,就是再好也没有的蔵⾝之处了,谁也想不到冰河下面还会有人的。
陈静静还想笑,却已笑不出,李神童却忍不佳问:“你知道那⽔缸在哪里?”
陆小凤点点头,用脚踩了踩地上铺着的木板:“就在这里。”
陈静静看着李神童,李神童看看陈静静,两个人还没有开口,木板下却已有人开口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子声音冷冷:“你既然已知道我在下面,为什么还不下来?”
两丈多⾼的⽔缸,居然还格成了两层,下面一层铺満了柔软的⽪⽑,正是个极舒服的铺,从一个小小的梯子走到上面一层,就是饮食起居的地方了,里面居然有桌有椅,四面都挂着厚厚的毡,还有个极精致的⻩铜火炉。
陆小凤叹了口气,心里在幻想着,假如能和一个自己喜的女孩子到这里来住几天,那种⽇子一定过得像是在做梦。
一个长得还不算太难看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对面盯着他。
这女人头发梳得很亮,很整齐,一张四四方方的脸,颧骨很⾼,嘴很厚,⽑孔很耝,表情很严肃,实在连一点好看的地方都没有。
别人会觉得她并不难看,也许只因为她的眼睛,她在盯着别人的时候,眼睛里仿佛直一层淡淡的雨雾,你若没有看见过她,绝对想不到这么样一双眼睛,会长在这么样一个脸
“你就是李霞。”她盯着陆小凤:“你当然就是贾乐山。”
陆小凤点点头。
李霞:“你知不知道别人都说你是条老狐狸?”
陆小凤:“我本来就是的。”
李霞:“可是你看来并不老。”
陆小凤笑了笑:“因为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便男人佣持年轻。”
李霞:“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女人。”
李霞眼睛里仿佛也有了笑意:“这法子听来好像很不错。”
陆小凤也在盯着她,微笑:“你看来也不老。”
李霞:“哦?”陆小凤:“你是用什么法子保持年轻的?”
李霞沉下脸,冷笑:“你以为我用的是男人?”
陆小凤淡淡:“只要你不用我,随便你用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李霞又开始盯着她,眼睛里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大声吩咐:“来人,摆酒。”
陆小凤:“我不是来喝酒的。”
李霞:“但是你非喝不可。”
陆小凤:“为什么?”
李霞:“因为我要你喝,你要的东西,也正巧在我手里。”
陆小凤心里在叹息,鼻子已嗅到一阵很悉的香气。
又是酸菜⽩⾁皿肠火锅的香气。
他几乎晕了过去。
热气腾腾的火锅,温得险到好处的竹叶青。
李霞还没有开口,陆小凤已抢着:“这酒当然是你从外地带来的,而且一直都舍不得喝:“他以为李霞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他怎么能说出她心里的话。
谁知李霞却摇头摇:“你错了,这酒是你女人送来的,我还没有喝,只因为我怕酒里有毒。”
陆小凤只有苦笑,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他苦笑着道:“所以你要我先试试?”
李霞并不否认,陆小凤已举杯一饮而尽。
他天生就有种奇怪的本能,他的感觉远比大多数人都敏锐,酒里若是有毒,只要酒一沾就能感觉到,否则他只怕早就被毒死了几百次。
李霞忽然问:“听说你那女人长得很不错,她叫什么名字?”
陆小凤:“楚楚。”
李霞冷冷:“你有了那么好看的女人,还在外面东勾西搭,连别人的老婆都不肯放过?”
陆小凤笑了笑:“红儿和小唐好像已不是别人的老婆,我喜女人。”
李霞忽然也笑了笑:“现在我也不再是别人的老婆,我也是女人。”o
陆小凤淡淡:“只可惜在我眼中看来,你只不过是个要跟我做买卖的生意人而已。”
李霞:“现在我们的买卖岂非已做完了aH
陆小凤:“好像还没有,我虽然已付了钱,你却还没有货。”
李霞:“你放心,你要东西,明天一早我就会给你。”
陆小凤:“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早上?”
李霞也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下去,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表情,缓缓:“我们都是大人了,用不着再像两个孩子一样玩把戏。”
陆小凤:“我也不想玩把戏。”
李霞盯着他:“这里的男人,都是又臭又脏的土驴,几个月也不洗一次澡,我看见就呕心,可是你…你…”陆小凤:“我怎么样?”
李霞:“你不但长得比我想像中年轻得多,你的⾝体看来还这么结实,这么。”
她眼睛里的雨雾更浓,呼昅也忽然变得急促:“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明⽩。”陆小凤:“我一点也不明⽩。”
李霞咬了咬嘴:“我也是个女人,女人都是少不了男人的,可是我…我却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男人了,我…”
她的呼昅急促,忽然倒过来,用手握住了陆小凤的手。
她握得实在太用力,连指甲都已刺⼊陆小凤⾁里。
她的脸上已有了汗珠,鼻翼扩张,不停的息,瞳孔也渐渐扩散,散发出一种⽔汪汪的温暖…
陆小凤没有动。
他看见过这种表情,那只有在某种特别奋兴的时候,一个女人脸上才会露出这种表情,但现在她却只握住了他的手而已。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她为什么会跟丁老大私奔,为什么会嫁给蓝胡子。
她无疑是个**极旺盛的女人,又正在女人**最旺盛的年纪。
她长得虽不美,可是这种女人却通常都有种奇异的昅引力,尤其是那厚而多⾁的嘴,总能让男人联想起某种原始的罪恶。
陆小凤没有动。
但是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他的心又开始在动了。
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嘴忽然发⼲,他想走,李霞却已倒在他⾝上,庒在他⾝上,像章鱼般紧紧住了他。
就连陆小凤都没有遇见过需要得这么強烈的女人,他几乎已透不过气来,她的手忽然已伸⼊,用力握住了他的…忽然问:“砰”的一声响,上面的木板被掀开,一个人在嘶声呼喊:“让我进去,我要进去,谁敢拦住我,我就杀了谁。”
陆小凤一惊,李霞坐起,还在不停的息,一个女人从上面跳了下来,圆圆的脸已因愤怒而扭曲,陆小凤几乎已认不出她就是那站在“太⽩遗风”的木板招牌下,想引勾男人上她砧板宰割的唐可卿。
“是你…”李霞跳了起来,怒:“你到这里来⼲什么,快滚出去。…
唐可卿狠狠地瞪着她,冷笑:“我偏不滚,这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你不许我碰男人,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偷汉子”
李霞更愤怒,厉声:“你管不着,无论我⼲什么你都管不着。”
唐可卿也叫起来:“谁说我管不着,你是我的,我也不许男人碰你。
李霞忽然冲过去一掌重重的捆在她脸上,她脸上立刻多出几条紫痕,忽然她也扑上来,住了李霞,就像李霞刚才住陆小凤一样。
“我要你,你打死我,我也要你。”李霞的拳头雨点般打在她⾝上,她却还是死住不放:“我也跟男人一样好,你知道的,你为什么…”
陆小凤不想听不下去,更不想再看下去,这件事让他觉得又可悲,又可笑,又恶心。
他已悄悄溜走,他心里已经明⽩,唐可卿为什么要憎恨男人,磨折男人了。
想到他自己居然还曾经拉过她的手,他简直忍不住要吐。
夜⾊忽然降临。
陆小凤甚至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开始黑的,也没有回到天长酒楼去,只是在街上的店酒里,买了一大坛酒,一个人坐在这里来喝。
他心里充満了悲哀和沮丧,情绪甚至比昨夜更低落,因为他虽然知道人生中本就有黑暗丑陋的一面,但是他一向不愿看到。
这里是个没有人住的小木屋,是在江岸旁,木屋里的人,想必已迁到那冰河上的市镇去了,木屋的门都几乎已被冰雪堵死。
冷风从窗中吹进来,从门中吹进来,从木板的空隙中吹进来,冷如刀锋。
可是他不在乎。
他只希望李霞真的能遵守诺言,明天一早就把罗刹牌给他,他拿了就走。
刚来的时候,他也曾觉得这地方是辉煌而美丽的,到处都充満了新奇的刺。
现在他却只想赶快走,赶快回去,越快越好。
破旧的木板桌上,还摆着盏油灯,灯中仿佛还剩着点油。
可是他并不想点灯,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天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消沉,他甚至又想找孤松去拼一拼酒。
奇怪的是,6到了这里岁寒三友就好像忽然从地面上消失了。
远远望过去,冰上的市镇仍然灯火辉煌,这里的天黑得早,现在时候想必还不太晚,距离明天早上,时候还很长。
这漫漫的长夜要如何打发?
陆小凤捧起酒坛,又放下,他忽然听见外面的冰雪上,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此时此刻,还有谁会到这种地方来?
忽然间,窗子被撞开,一个人跳进来门已被封死,陆小凤也是从窗子里跳进来的。
雪光反映,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人⾝上披着件又长又大的风鳖,手里还捧着一大包东西:“砰”的放在桌上,用冷得直抖的手,从包袱里拿出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油灯。
然后她才回过头,面对着陆小凤,微笑:“‘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果然在这里?”
她的脸冻得发⽩,鼻子冻得红红的,笑容却如舂花般温柔美丽,竟是陈静静。
陆小凤并没有吃惊,却忍不住要问:“你怎么会猜到我在这里?”
陈静静源然:“我看见你捧着一大坛酒往这里走,附近又只有这么样可以避风的地方,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笨。”
陆小凤:“你是特地来找我的?”“陈静静:“嗯。”陆小凤:“找我⼲什么?”
陈静静指着桌上的包袱:“替你送下酒的菜来。”
她微笑着打开包袱,又:“你总是我们的客人,我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了。”陆小凤冷冷的看着她,忽然冷笑:“你不该来的。”
陈静静:“为什么不该来?”
陆小凤:“因为我是⾊鬼,你难道不怕我…”
陈静静没有让他说下去,微笑:“假如我怕,我为什么要来?”
这句话如果是丁香姨说出来的,一定会充満逗挑,如果是楚楚说出来的,就会变得像是在挑战。
但是她的态度却很平静,因为她只不过是在叙说一件事实而已。
我知道你是个君子,所以我来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像个君子般对我的。
这件事岂非本来就应该像是“二加二等于四”那么简单明显。
在正常的情况下,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来对付男人,的确可以算是聪明的法子,只可惜陆小凤现在情况并不正常。
现在他不但情绪沮丧到极点,而且气得要命,不但气楚楚,气李霞,气唐可卿,更气自己,只觉得自己这两天做的每件事都该打三百大板,事实上,这几天他全⾝上下都好像不对劲。
陈静静又:“我特地替你带了风和腊⾁来,你总该吃一点”
陆小凤盯着她,缓缓:“我只想一样东西。”
陈静静:“你想吃什么?”
陆小凤:“吃你。
没有反抗,没有逃避,甚至连推拒都没有,这件事无论怎么样发展,她好像都早就已准备接受了。
她的反应虽不太热情,却很正常一个女人在正常的情况下,接近了她的男人,事情好像本就应该是这么样简单而自然的。
现在他们的动已平息,她慢慢的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忽又回过头来向陆小凤笑了笑,柔声:“现在你想吃什么。”
陆小凤也笑了:“现在我什么都想吃,就算你带了一整条牛来,我也可以呑下去。”
两个微笑着互相凝视,一件本来应该令人悔恨憎恶的事,忽然变得充満了愉。
陆小凤看着她,除了这种和平安详的愉外,心里充満感。
所有不对劲的事,雪般溶化消失了,他忽然觉得全⾝上下都很对劲—一个女人在男人⾝上造成的变化,往往就像是奇迹。
陈静静眼睛里闪动着的那种光芒,也是快乐而奇妙的:“现在我总算明⽩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陈静静:“无论多好的菜,里面假如没有放盐,都一定会变得很难吃。”
陆小凤笑:“一定难吃得要命。”陈静静:“男人也一样。”
陆小凤不懂:“男人怎么会一样?”
陈静静婿然:“无论多好的男人,假如没有女人,也一定会变坏的,而且坏得要命。”
她脸上还带着那种令人心跳的晕红,笑容看来就仿佛初夏的晚霞。
陆小凤的心又在跳,又想去拉她的手。
这一次陈静静却轻巧的躲开了,忽然正⾊:“我本来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陆小凤:“你刚才为什么不说?”陈静静道:“因为我看得出你情绪不太好,我不敢说。”
陆小凤:“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可以说了?”
陈静静慢慢的点了点头,她当然也看得出他情绪现在已经很稳定:“我只希望你听了这件事之后、不要太着急。”
陆小凤:“我不会着急的,你快说。”
他嘴里虽然说不着急,其实心里已经在着急。
陈静静终于叹息着:“小唐死了,是死在李霞手里的。”
陆小凤皱眉:“李霞杀了她?为什么?”
陈静静:“不知道。”
陆小凤:“你没有问她?”
陈静静:“我没有问,因为李霞又不见了,这次是真的不见了,我们找了很久,连影子都没有找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小凤已跳起来。
陈静静:“我就知道你听了这件事,一定会跳起来的,因为除了她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她把罗刹牌蔵在哪里。”
陆小凤又跳起来,跳得更⾼。
陈静静:“那十二口箱子,也是她自己派人送走的,别人也不知道她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陆小凤大叫:“这种事你为什么直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陈静静苦笑:“我现在才告诉你,你已经跳得有八尺⾼,假如刚才告诉你,你不一拳打扁我的鼻子才怪。”
陆小凤坐下来,既不再跳,也不再叫。
陈静静:“就因为我,你才肯把箱子给她的?”陆小凤:“嗯。”陈静静:“现在你箱子没有了,她的人也不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陆小凤冷冷:“你已经想出个很好的办法了,堵住了我的嘴。
陈静静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你若认为我这么样对你,只不过是为了要堵住你的嘴,你就错了,假如我怕你找我算帐,我也一样可以逃走。”
她的眼圈发红,泪已将落。
陆小凤心又软了,忽然站起来:“你放心,她走不了的。”
陈静静:“你有把握能找到她?”
陆小凤:“我上次既然能找到她,这次就一样能找到她。”
他嘴里虽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只不过是在安慰她。
假如你跟一个女人有了某种不寻常的关系,就算她做错了事,你也只有原凉她,还得想法子安慰她,就算她对不起你,你也只有认了。
假如你始终跟一个女人保持着某种距离,她也不会着急的,着急的也是你。
“男人为什么总有这么多苦脑?”陆小凤在心里叹息着“我为什么不能学学老实和尚,也剃光了头去当和倘中
“她杀了唐可卿之后,心里也难免有点害怕,所以才会逃走oo
“嗯”
“你当时也在银钩赌坊,你没有看见她是往什么方向走
的?”
“我没有。”陈静静:“我听到小唐的惨呼声,赶到下面时,她已经不见了。”
“别的人也没有看见她?”
陈静静摇头摇:“这地方只要天一黑,大家就全都躲到屋里去了,何况今天晚上又特别冷,那时候又刚好是吃饭的时候。”
陆小凤沉昑着:“但我却知道一个人,不管天气多冷,他还是会在外面瞎逛的。”
陈静静:“你说的是谁?”
陆小凤:“老山羊。”
陈静静:“就是佐在大⽔缸里的那个老怪物?”
陆小凤点点头:“你也看见过那个大⽔缸?”
陈静静:“刚才我来的时候,还看见那边有火光,就好像房子着了火。”
陆小凤皱眉:“但是那边并没有别的房子,那⽔缸又烧不着。”
陈静静:“所以我也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赶紧去看看去。”
天气实在很冷,风吹在⾝上,隔着⽪袄都能刺到你骨头里去。
他们还没有看见那大⽔缸,就嗅到了风中传来一阵阵烈酒的香气。
陆小凤的鼻子已经快冻僵了,还是嗅到了这阵酒香,立刻皱起了眉:“不好。”
陈静静:“什么事不好?”
陆小凤:“不管什么样的酒,若是已装到肚子里,香气都不会传得这么远的。”
陈静静:“假如把酒点着了烧起来,香气是不是就会传得很远?
陆小凤点点头:“但是老山羊却绝不会把酒点着的,他的酒通常都已装进了肚子。
陈静静也皱了皱眉,道:“难道你认为有人要用酒点火来烧他的⽔缸?”
陆小凤:“就算⽔缸烧不着,却可以把他的人烧死。”
陈静静:“谁想烧死他?为什么要烧死他?”
陆小凤:“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一个人肝子里的秘密若是装得太多,就像是⼲柴上又浇了油一样,总是容易引火上⾝的。
现在火已灭了。
他们赶到大⽔缸的时候,只看见⽔缸已被熏得发黑,四面都堆着很⾼的柴木,柴木也被烧焦。
风中还留着酒香,这么⾼的柴堆,再浇上酒,火势一定不小,别说⽔缸里只有一个老山羊,就算有七八十个大⽔牛,也一定全都被烤。
陈静静:“酒香既然还没有散,火头一定也刚灭了没多久。”
陆小凤:“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他跃⾝一纵而上,忽然又跳了下来。
陈静静道:“你为什么不进去?”
陆小凤:“我进不去。”
陈静静:“为什么?”
陆小凤:“因为里面也结満了冰。”
陈静静:“这地方就算热⽔一拿出来,也立刻就会结冰,谁也没法子在这么大的缸里倒満一缸⽔,里面又怎么会结満了冰?”
陆小凤:“天知道…”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听“波”的一响,⽔缸裂开了一条大。
接着又是“波”的一响,又是一条裂开来,这加工精制的特大⽔缸,转眼间就已四分五裂,比桌还大的碎片,一片片落下,跌得粉碎。
⽔缸碎了,里面的冰却没有碎,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就像是一座冰山般矗立着,透明的冰山里,仿佛还有图画。
陆小凤:“你好像带着火折子?”陈静静:“嗯。”她把火折子给了他,他拾起一段枯枝,点着,火光亮起,他们两个人的心却沉了下去,陈静静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就连陆小凤这一生中,都从未看见过这么诡异可怕的事。
闪耀的火光下,透明的冰山看来又像是一大块⽩⽟⽔晶,光采流动不息,说不出的奇幻瑰丽。·在这流动不息的奇丽光采中,却有两个人一动也不动的凌空悬立着
两个**裸的人,一个的头在上,一个人的脚在上,一个人⼲瘪枯瘦,正是老山羊,另一个人的**大硕,腿大丰満,赫然竟是李霞,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已凸出来,一上一下,瞪着陈静静和陆小凤。
陈静静终于惊呼出声,人也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她已回到了银钩赌坊,回到了她自己的卧室。
屋子里布置得精雅而别致,每一样东西看来都是精心挑选的,正好摆在最恰当的地方,只有铺在椅子上那张又大又厚的熊⽪,温暖得就像是夏⽇光下的海浪一样。
陈静静已醒了很久,他却好像快睡着了,—直都没有回
炉火烧得正旺,灯也点得很亮,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已远远得如同童年的疆梦。
陈静静轻轻叹了口气,苦笑:“幸亏我晕过去了,若是再多看他们两个人一眼,说不定就会被吓死。”
陆小凤没有开口,也没有反应。
陈静静看着他,又:“你在想心事?想什么?”
陆小凤终于缓缓:“缸里没有⽔,就不会结満冰,既然谁也没法子把⽔倒进去,那一満缸⽔是哪里来的?”
陈静静:“现在你已想通了?”
陆小凤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又问:“昨天我去的时候,那边河上还堆着很多积雪,今天却E看不见,这些积雪到哪里去了?”
陈静静眼珠子转了转:“是不是到⽔缸里去了?”
陆小凤点点头:“你若在⽔缸外面生起火,缸里的积雪是不是就会溶成⽔?”
陈静静眼睛里发出了光:“外边的火一灭,缸里的⽔就很快又会结成冰。”
陆小凤道:“⽔还没有结成冰的时候,李霞和老山羊就已经被人抛进去了。”
陈静静咬着嘴:“她杀了小唐之后,就去找老山羊,因为他们本就是老朋友,而且…”
—而且老山羊的年纪虽大,⾝体却还很強壮,李霞又正在需要男人的时候。
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也不忍说出来,但是她也知道陆小凤必定能了解。
陆小凤果然叹了口气:“也许他们就是在那时候被人杀了的。”
陈静静:“是谁杀了他们的?为的是什么?”
陆小凤:“我想不出这个人是谁,但我却知道他为的一定也是罗刹牌。”
陈静静:“可是杀了李霞,罗刹牌也未必能到他的手。
陆不凤苦笑:“就算他自己到不了手,也不愿让我到
陈静静也叹了口气:“我还是想不通,他杀了李霞后,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多事,把积雪溶成⽔,再把李霞冻在冰里qo
陆小凤:“也许他本想要挟李霞,要她在⽔还没有结成冰之前,把罗刹牌出来。”
陈静静:“可是李霞并不笨,当然知道息d就算出了罗刹牌,也还是死路一条,所以…”
陆小凤:“所以现在罗刹牌一定还蔵在原来的地方。”
陈静静叹:“只可惜李霞已经死了,这秘密又没有别人知道oU
陆小凤站起来,面对着炉子,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有个朋友,曾经告诉过我,这地方只有两个人可靠,一个是老山羊,另外一个就是你。”
陈静静显得很惊讶:“你这朋友是谁?他认得我?”
陆小凤道:“她也是你的朋友,而且还是跟你从小在一起长大的?”
陈静静吃惊的张大眼睛:“你说的是丁香姨?你怎么认得她的?”
陆小凤苦笑:“我只希望你知道她是我的朋友,别的事你最好不要问得太多。”
陈静静凝视着他,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我明⽩你的意思,我也希望你知道,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所以你绝不会欺骗我?”
陈静静:“绝不会。”
陆小凤:“假如你知道罗刹牌蔵在哪里,就一定会告诉我。”
陈静静:“可是我真的不知:”
陆小凤又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李霞本不该死的,更不该死得这么惨,我总认为只有疯子才能想得出这种法子来杀人,这地方却只有半个疯子。”
陈静静:“谁?”
陆小凤:“李神童。”
陈静静更吃惊:“你认为他对自己嫡亲的姐姐也能下得了毒手?”
陆小凤还没有回答,外面忽然有个人闯了进来,拍着手笑:“她总算答应嫁给我了,我总算有了个老婆,你们快来喝我的喜酒。”
这个人当然就是李神童。
他⾝上还是穿着那件大红袍,头上还是戴着那顶大绿帽,脸上居然还抹了层姻脂,看起来比以前更疯,却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
陈静静忍不住问:“是谁答应嫁给你了?”
李神童道:“当然是我的新娘子。”
陈静静:“你的新娘子在哪里?”
李神童:“当然在洞房里。”
“今天我洞房,大家喜洋洋,新娘真漂亮,我真爱新娘
他疯疯颁疯的拍手⾼歌着,又冲了出去。
陈静静忍不住问陆小凤:“你想不想去看看他的新娘?”
陆小凤:“想。”
李神童自己当然也有间卧房,房里居然真的燃起了一对红烛,上居然真的有个⾝上穿着红裙,脸上还蒙着红巾的新娘子。
她斜倚在头,李神童就站在她⾝旁,不停的唱,唱得真难听。
陈静静皱眉:“我们不是来听你唱歌的,你能不能闭上嘴。”
李神童嘻嘻的直笑:“可是我的新娘子是真漂亮,你想不想看看她?”
陈静静:“想。”
李神童立刻就伸手去掀那块红巾,忽又缩回手,喃喃:“我总得先问问她,是不是肯见你们。”
他果然俯下⾝,附在新娘子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几句话。
新娘子好像本没有开口,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李神童却又跳起来,笑:“她答应了,还要你们敬她一杯酒。”
于是他又伸出手,这一次总算真的把新娘子脸上的红巾掀了起来。
陆小凤和陈静静的心却又沉了下去,全⾝上下立刻冰冷僵硬,甚至比刚才看到冰中的那两个死人时更呕心,更吃惊
新娘子的脸上也徐着一层厚厚的姻脂,可是一双眼睛却已凸了出来。
这新娘子竟赫然是个死人。“小唐。”陈静静忍不住失声惊呼:“唐可卿。”
李神童居然还是笑得很开心,正捧着四杯酒,笑嘻嘻的走过来,给了陈静静一杯:“你一杯,我一杯,他一杯,新娘子也有一杯oD
陆小凤和陈静静只好接过他的酒,两个人心里很难受;
这个人看来好像真的疯了。
李神童已走到头坐下,把一杯酒给他的新娘子,笑:“我们—起喝一杯甜甜藌藌的酒,喝完了我就把他们赶出
新娘子当然没有伸手来接他的酒,他就瞪起眼:“你为什么不肯喝,难道你又改变了主意,不肯嫁给我了。”陈静静实在已不忍看下去,她生伯自己会哭出众更怕自己会吐出来,忍不住大声:“你难道看不出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
李神童忽然跳起来,嘶声:“谁说她已经死了,谁说的?”
陈静静:“是我说的。”
李神童狠狠的盯着她,厉声:“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陈静静:“因为她的确已经死了,你若真的喜她,就应该让她好好安息。”
李神童忽然冲过来:“她没有死,她是我的新娘子,她不能死。”
他用力揪住陈静静的⾐襟,拼命的摇晃,陈静静脸已吓得发青,忍不住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过,哭声,叫声,立刻全都停止,屋子里忽然变得坟墓般静寂,李神童痴痴的站在那里,一双勾直勾的眼睛里,忽然有两滴眼泪流下,慢慢的流过他涂満姻脂的脸…
眼泪混合了姻脂,红得就像鲜⾎。
他的眼睛还是勾直勾的瞪着陈静静,眼神既悲哀,又疯
陈静静情不自噤的向后退,退了两步,又情不自噤打了个寒隙。
李神童缓缓:“不错,她是死了,我还记得是谁杀了她的?
陈静静:“是…是谁?”
李神童:“是你,就是你!我亲眼看见你用一只袜子勒死她的。
他忽然回头掀开了唐可卿的⾐领,露出她颈子上一条紫爪:“你看看,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赖也赖不了的。”
陈静静又急又气,全⾝不停的发抖:“你疯了,真的疯下,幸好谁也不会相信你这疯子的话qo
李神童已不再理她,忽然扑倒在唐可卿⾝上,放声大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姐姐,因为我—直那在偷偷爱着你,一直都在等着你嫁给我,我虽然没有钱,可是蓝胡子已答应给我三万两银子了,为了这三万两银子,伐连姐姐都不要了,可是你…你为什么要死?”
陆小凤悄悄的走子出去,只要在这里多停留片到,他很可能也会发疯。
一个人的确不能太爱千个人,若是爱得太深,通常他是悲剧。
一人生中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悲剧?
外面又黑又冷,陆小凤走出来,深深昅厂口气,忽然弯下不停的呕吐。
夜已很深了。
陆小凤已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大半个时辰,一盏盏明亮的灯光,一盏盏的灭了,一点点闪烁的寒星,一点点的消沉。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等他拾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又走到了冷红儿草药店的门口。
门里居然还有灯光漏出,他又在门外发了半天怔,暗暗的问自己:“我是不是早就想来找她了?否则我为什么会恰巧停在她门口?”
这问题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个人內心深处,往往会有些秘密是自己都不知道的
也许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是不敢去把它发掘出来而
“不管怎么样,我已来歹。”
他已在敲门。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f]就开了,屋里点着灯,却看不见人。
人呢?
陆小凤心里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兆,立刻走进去,前面厅堂里没有人,后面的卧室里没有人,厨房里也没有人。
厨房后面的一道小门也是虚掩着的,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的直响。
冷红儿是不慰酮环着,又从这个小门溜了出去,等着看那只黑熊去了?
神秘的寒夜,神秘的冰河,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黑熊。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到处都充満了这种不可预测的神秘和恐惧。
陆小凤踏着大步,风而行,今夜他还会遇见什么事?他虽然无法预测,可是做菗的要找到冷红儿,他绝不会让冷红儿消失在这神秘的黑暗中。
冷红儿在哪里?黑熊在哪里?
他完全不知道,远方还有几颗寒星,他就向星光走过
星光闪烁,他忽然听见了’声惨叫,呼声来自星光下,尖锐而惨厉,竟是女人的声音。
他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星光照着冰河,闪亮如银的冰树上,赫然有一滩鲜红的⾎迹。⾎迹淋漓—点‘点,一条条从冰河上拖过去,沿着⾎迹再走二三十步,就看见冷红儿动也不动的踞曲在那里。
她⾝子已完全冰冷僵硬,脸k…片⾎⾁模糊,还带着五条爪痕,这致命的伤口,竟是—只力大无穷的手爪打出来的。
她毕竟又看见了那只黑熊,对她说来,这一次黑熊象征的已不再是**,而是死亡。
奇怪的是,那饥饿的野兽为什么留下了她的尸⾝⾎⾁,连碰都没有碰?
她⾝上并没有齿痕,显然并不是被黑熊拖过来的,而是自己爬过来的她为什么还要挣扎着,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来爬这段路?
她⾝子虽然蜷曲,一双手却笔直的伸出前面,手指已刺⼊坚冰里,仿佛在挖掘一一这冰河下难道也有什么秘密?
她想挖掘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的几颗寒星,忽然也消失了,大地冰河,都已被黑黯笼罩。
这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可是陆小凤拾起头来时,眼睛里却在发着光,就仿佛光明已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