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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帐篷里的洗澡水

目录

  (一)

  牛大‮姐小‬后来告诉她的朋友。“那天我是亲眼看到的。”她说:“我看着司空摘星走过去,走到那个小老太婆面前,那个小老婆勾了勾手指,叫他附耳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假扮成西门吹雪,故意装得冷酷无情的司空摘屋,表情一下子就改变了,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那个小老太婆,好像连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中大‮姐小‬说。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一庇股坐到椅子上,头顶冒汗,两眼发直,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才能站起来往回走,嘴里却一直还在念念有词。就好像道士作法念咒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也没有听见?”“没有。”

  “那个小老太婆究竟是谁呢?”

  “你永远都想不到的。”牛大‮姐小‬说:“我敢保证,就算诸葛亮复生,一定也猜不出那个小老太婆是谁。”

  她说:“那天司空摘星走回我们那张桌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活活的见到了一个大头鬼。一个脑袋比磨盘还大的大头鬼。”

  牛大‮姐小‬看着司空摘星走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忍不住问:“你刚才是不是见到了一个大头鬼?”

  “没有:“司空摘星说:“可惜我没有,可惜这里也没有大头鬼。”

  “可惜?可惜是什么意思?”

  “可惜的意思就是说,我倒宁愿我刚才见到的是个大头鬼。”

  牛大‮姐小‬庒低声音问:“难道那个小老太婆比大头鬼还可怕?”

  “哼。”“她是谁?”

  “哼。”“哼是什么意思?”

  “哼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也不能说:“司空摘星说:“何况我本不知道。”

  “你在说慌:“牛大‮姐小‬说:“这次我看得出你在说慌。”

  这次司空摘星连哼都不哼了。

  牛大‮姐小‬故意叹了口气:“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司空摘星偷王之王居然是个这么样的人,不但会说慌,而且还是个胆小鬼,别人只不过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两句话,他就吓得像个⻳孙一样,连庇都不敢放了。”

  司空摘星忽然站起来,向她例嘴一笑:“再见。他说。

  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中大‮姐小‬呆果的坐在那里,生了半天气,发了半天怔,还是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司空摘星要走的时候,谁有法子拦得住他?谁能追得上?牛大‮姐小‬的神通再大,也就只有眼睁睁的看着。

  她实在快气死了。

  那个贼小偷明明答应陪她到⻩石镇去的,现在却一走了

  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除了生自己的气之外,她还能生谁的气?

  那对神神秘秘的老夫居然还坐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有时候甚至还鬼鬼祟祟的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一笑。

  牛大‮姐小‬终于忍不住了。

  她忽然像是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步往那个角落走过去。

  走过去之后,中大‮姐小‬更生气了。

  这个面⻩肌瘦的小老头,和这个弯驼背的小老太婆,吃的居然比两匹马还多。更气人的是,马吃草,他们吃的既不是草,也不是“⽩”的。

  他们吃的都是一个⾝体健康、食旺盛的人最喜吃的东西。

  我们的牛大‮姐小‬恰巧正好是一个⾝体健康、食旺盛的人,而且还饿得很。

  最气人的是,这两个老乌⻳非但没有请她坐下,而且连—点请她吃东西的意思也没有。

  6于是牛大‮姐小‬的“决心”在忽然之间又下定了,这位大‮姐小‬下定决心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她忽然坐了下去,坐在司空摘星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拿起一双筷子,坐下来就吃,而且专检好的吃,决不客

  弯驼背的小老太婆吃惊的看着她,看了半天,忍不着叹了口气:“这个年头实在变了,我们做小姑娘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你们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牛大‮姐小‬的筷子并没有停。

  “那时候就算有人请我们吃一点东西,我们也不敢动筷子。”

  “那时候你们真的不动筷子?”牛大‮姐小‬眨着眼:“那时候你们吃东西难道都用手?”

  小老头笑了,小老太婆瞪起了眼牛大‮姐小‬伏在桌上,吃吃的笑个不停,连她刚挟起来的一大块京葱烧鸭都忘记了吃。

  她忽然又觉得这两个老乌⻳并不是她刚才想象中那么讨厌的人。

  想不到的,这个小老太婆忽然又做出了一件让她很受不了的事。

  她居然握住了她的手,而且用一种充満了同情的眼⾊看着她,很温柔的对她说:“小姑娘,你一定要看开一点,千万不要再难受。”

  “我难受?”牛大‮姐小‬好像觉得很惊讶、很意外:“谁说我难受?我一点都不难受呀?”

  小老太婆居然好像更惊讶更意外:“你不难受?你真的一点都不难受?”

  “我为什么要难受?”牛大‮姐小‬说:“老太太,你难道看不出我一定是个很看得开的人。”

  老太太只叹气,不说话了。

  牛大‮姐小‬也不再说话,准备又接着开始再吃,可是忽然间,她居然吃不下去了。

  在这个神神秘秘的小老头和小老太婆之间,仿佛又出现了某种东西,让她咆不下去。

  这种东西当然也是种感觉。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觉,我们甚至可以把这种感觉形容为奇怪得要命。

  所以牛‮姐小‬的筷子终于放了下来。

  “老太太:“她说:“你刚才是不是在劝我不要难受?”

  “唉JU

  老太太不说话,只叹气。

  “那么,请问老太太,我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应该难受呢?”

  “唉,我也不知道。”老太太说:“现在的年头变了,什么事都变了,我也不知道这种事现在是不是还会让人难受了。

  她叹着气说:“我只知道,在我们做小姑娘的时候,如果遇到这种事,不但会难受而且还会偷偷的去哭上个十天半个月”

  牛大‮姐小‬开始有点着急了:“老太太,这种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老太太不回答,却反问:“你知不知道西门吹雪已经到了⻩石镇?”

  “我刚听说。”

  “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去的?”

  “他是为了去找陆小凤:“牛大‮姐小‬说:“因为他毕竟还是把陆小凤当做他的朋友。”

  “你错了。”老太太说:“他不是去找陆小凤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找到陆小凤了。”

  “为什么?”牛大‮姐小‬更着急:“为什么?”

  “因为一个活人,是永远不会去找一个死人的。’老太太说:“一个活人如果要去找一个死人,只有自己先去死。”

  她说:“西门吹雪不是去死的,他是去替陆小凤报仇的。”

  …陆小凤已经死在⻩石镇,这个消息无疑很快就会传遍江湖。

  这位老先生和老太太显然决不是说慌的人,否则又怎么会吓跑司空摘星?

  牛大‮姐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下那个酒楼的,更不知道她听了那句话之后,当时有什么反应。

  她只知道现在她已经坐在一裸大树的树极子里,而且已经哭得像一个泪人儿一样。

  这个年头和那个年头都是一样的,不管在哪个年头,一个有情感的正常女孩,都会为一个她喜的男人伤心的。

  牛大‮姐小‬做的事在某一方面看来,也许有一点不太正常,可是她的情感却决不会比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少一点。

  她哭出来的眼泪,当然也不会比任何人少。

  (三)

  依旧是⾼原⻩土风沙。

  ⻩石镇似乎是一个被时间遗忘了的地方,也或许是⻩石镇的人故意把时间给遗忘了。

  不管是被时间遗忘,抑或是遗忘了时间,两者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不变。

  ⻩石镇一点也没有变。

  西门吹雪走⼊⻩石镇的时候,也跟陆小凤一样,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条贫穷的街道和一个穷得要死的人。

  这个穷得要死的人当然就是那个自称丐帮第二十三代的弟子⻩小虫。

  ⻩小虫看到西门吹雪时,眼睛居然也亮得一如看见陆小凤时一个模样。

  只可惜西门吹雪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会向他打听客栈在那里,西门吹雪则冷冷的盯着他看。

  冷冷的眼神仿佛一双利箭,穿透了⻩小虫的心坎。他畏畏缩缩的问:“你要找客栈?”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不过,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起码对⻩小虫这种时常看惯别人脸⾊的人来说,西门吹雪的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大眼”杂货店后院的小木屋也没有改变,还是一张木板,木板上依旧铺着一张⽩单乌唯一不同的是,这张⽩单却是崭新亮丽的,⼲净得一如西门吹雪⾝上的⾐服。

  ⻩小虫的目光看着西门吹雪的双目,西门吹雪的目光则盯着木板上的红纸,就是那张上面写着佐宿和食膳费用的红纸。

  ⻩小虫很想从西门吹雪的表情看出一些什么,然而,西门吹雪的表情仿佛千年寒冰一样,既冷又硬,好像用剑都穿中透,何况是一双人眼?

  所以⻩小虫只好自己堆起笑容,道。”这是⻩石镇唯一可以佐宿的地方,公子还満意吧?”

  “当然満意,这里管吃管伎之外,什么事都可以把你伺候得好好的,怎么会不満意?”

  答话的人当然不是西门吹雪,因为答话的声音既清且脆,明显的表示是女人的声音。

  随着答话的声音:“大眼”杂货店的老板娘,一直扭着肢走了进来。

  她脸上堆着风之至的笑容,款摆着⾝躯走到西门吹雪面前,道。”公子…”

  老板娘的话不但没有说下去,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雪,遇到温暖的光,当然会溶化,然而,一块千年寒冰却不会溶化,不但不溶化,反而会使光变冷,变得黯然失⾊。

  西门吹雷冰冷的脸容,已经够令老板娘难受的了,他连正眼也没有看一看老板娘,便转⾝走了开去,老板娘的话,怎么能接得下去?她的笑容怎么能不消失?二

  “公子…公子…”

  ⻩小虫跟在西门吹雪⾝后,不停的呼叫。

  西门吹雪像一个聋子似的,只是直直的往杂货店门前走出去。

  对⻩小虫来说,这无异也是一种回答。

  ⻩小虫失望极了,他对着王大眼和老板娘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张嘴正想大骂西门吹雪一顿。

  他的嘴张开,整个人就锣佐,两眼瞪大的看着门口。

  —西门吹雪。

  走出门口的西门吹雪,忽然来了个大转⾝,又跨了进来。

  老板娘的脸,马上又如舂花般绽开了。

  可惜西门吹雪就是西门吹雪,他还是连正眼也没瞧老板娘一眼。他的眼光,看的不是人,是东西。

  他的手,同时也伸向他看到的东西那里。

  那是一个火招予和一支烟火。

  他左手拿起火摆子和烟火,右手一弹,一个元宝就落在柜台上。

  西门吹雪的举动,自然昅引了老板娘他们的好奇心。他们情不自噤的跟出门口。

  西门吹雪买了火招子和烟火⼲什么?

  这个问题马上就有了答案。

  因为西门吹雪的脚一踏在⻩石镇的沙路上,手上的烟火便“咻”的一声,飞上了⻩石镇的上空。

  烟火在天空爆出了刹那间明亮的火花,就被风沙吹得不如去向了。

  不过,西门吹雪的去向,却是老板娘他们知道的。因为池并没有离开⻩石镇。

  他不但没有离开⻩石镇,而且还在街道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像一个人定的老僧,又像一块终年不见⽇光的寒冰那样,坐了下来。

  太已经落下了,西天抹起了一片红霞。红霞映着西门吹雪⾝上的⽩光,仿佛也披上了霞光。

  风吹得更大了。但是,大风的声响却掩盖不住急驰的马蹄声响。

  随着急骤的蹄声,二十四骑快马的形象马上便出现在⻩石镇外的⻩土路上。

  快马奔驰得快,停得也快。

  一到了⻩石镇外二十丈外的地方,二十四匹快马一起停下来。

  马上人一声不响便跳了下马,二十四匹马围成一个长方以。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来做什么?

  这是浮现在老板娘他们脑中的问题。

  那二十四个从马上下来的人,以非常纯的动作来进行他们的工作,其纯的程度,就好像他们从小到大都在做这些工作似的。

  因此,老板娘心中的问题,在一杯茶还不到的时间,就行了答案。

  答案并不复杂:

  他们是来搭一座帐篷的。

  帐篷的篷布其⽩如雪,比西门吹雪⾝上的⾐服还⽩。因为西门吹雪的⾐服,已经在⻩石镇上吹了好几个时辰的风沙

  帐篷一播好,又传来了马蹄声。

  这次的马蹄声,只是一匹马的嘀嘀答答而已。

  那二十四个人,把帐篷搭好,一声不响的已飞⾝上马,奔驰而去。

  在二十四匹马扬起的飞扬尘沙中,一辆马车缓缓驰近。驾驶马车的人,⾝上所穿的⾐服,和搭帐篷的人一模一样,是一⾝纯黑的劲装。

  马车驰至帐篷前停下,马车后马上跳下四个也是⾝穿黑⾐劲装的汉子,四个汉子落地的步伐非常一致,因为他们⾝上挑着两招挑。

  招挑上是一个大木桶,木桶上面冒着热气⽩烟。

  他们就姚着大木桶走进帐篷里面。

  四个大汉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只剩下两担姚。他们也是一言不发进⼊马车,马车夫一提马头,马就溜溜的转⾝,往来路回去。

  就在这时,怪现象产生了。

  明明是—辆马车往回走的声音,却忽然变成了两辆马车的声音。

  “他们在变什么戏法?”⻩小虫这个小叫化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疑问了。

  “你问我?”老板娘看着小叫化,道。”那我问谁去?”

  老板娘谁也不必问,因为她已经看到了两马车驰而聚。

  所谓怪现象,只不过是又有一辆马车往⻩石镇的方向奔来而已。

  来车的车夫装柬,和离去的车夫一样,显然仍然是同—拔人马。

  这辆马车停的位置,也正好就是刚走的那辆马车停的位置。

  “你猜这次下来的是什么?”小叫化看了看老板娘,问道,他的表情,好像他知道了车里面载着什么东西似的。

  “你以为还是木桶吗?你以为你是千里眼还是诸葛再生?”老板娘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猜里面是木桶?”小叫化道。“因为我跟你一样笨:“老板娘说。

  老板娘说自己笨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已经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什么人。

  不是黑⾐人。不是劲装大汉,是阿娜多姿的少女。

  四个少女。两个双手各拿一火把,一个双手捧着一套纯⽩的⾐衫,另一个双手捧的却是—条大浴巾。

  四个少女一进⼊帐篷,马车就离去了。

  而帐篷马上明亮起来。

  任何一个帐篷,只要揷上四火把,都会明亮起来的,何况是洁⽩得近乎透明的帐篷?“我知道这批人是来⼲什么的。”小叫化用很得意的口气说。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老板娘说。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他们是来⼲什么的?”“他们是来送‮澡洗‬⽔的。”

  老板娘举起了手,挥向小叫化的头,但是她的手并没有汀到小叫化的头,不是小叫化躲了过去,而是老板娘忽然想通了。她想通了小叫化不是消遣她。这批人真的是送‮澡洗‬⽔来的。于是,她瞪大眼睛,张大嘴巴道。”他真的就是西门吹雪?”

  “废话,除了西门吹雪,还有人一言不发的进⼊⻩石镇吗?”小叫化道。

  “对,除了西门吹雪,还有人会那么爱⼲净,不住在⻩石镇唯一的豪华旅馆—我的杂货店吗?”杂货店的老板一下子,似乎又变得聪明起来了。

  “来到⻩石镇,吹了一天的⻩沙,除了西门吹雪,谁还会想到‮澡洗‬,更换⾐服?”小叫化的表情更得意了。

  老板娘的双眉忽然皱了起来。

  “你怎么啦?”小叫化问。

  “怎么啦?!你没有看到西门吹雪带了多少人马来⻩石镇吗?”

  小叫化笑了,他道。”你放心,西门吹雪假如靠人多取胜,他早就不是西门吹雪了。西门吹雪之所以是西门吹雪,就是因为他一向都是独自行事的。”

  “可是这些黑⾐人你怎么解释?”

  “这只是侍候他的佣人而已。在这方面,西门吹雪的表现,一如豪门公子,而不是剑侠。”

  于是,老板娘的双眉又舒展起来了。

  那批黑⾐人果然是替西门吹雪送‮澡洗‬⽔来的,因为等—切都准备好之后,西门吹雪便从石上站起,走向了帐篷。

  “我们走吧。”杂货店老板看到西门吹雪进⼊帐篷,便转⾝返店里。

  “走?要走你们先走。”老板娘道。

  “为什么?难道你想看西门吹雪‮澡洗‬?”小叫化瞪大了眼睛坦。“你真聪明:“老板娘娇笑道。”一猜就猜中了。”

  “‮澡洗‬也好看吗?”杂货店老板说。

  “别人‮澡洗‬不好看,一代剑客西门吹雪的‮澡洗‬,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戏。”

  杂货店老板皱了皱眉,转⾝离去。

  “慢着”小叫化忽然叫了起来。

  “⼲什么?难道你也想看西门吹雪‮澡洗‬?”“嘘,你听:“小叫化道。

  马蹄声。一匹马的马蹄声。

  杂货店的老板看着小叫化,小叫化看着老板娘,老板娘看着杂货店的老板。

  也难怪他们面面相舰的,帐篷搭好了,‮澡洗‬⽔抬来了,更换的⾐服也送来了,四个侍浴的女子也来了,这匹马是来⼲什么的?

  很快的,就看到了马,也看到了马上人。马上的人这次不是穿黑⾐的大汉,而是⾝穿碎花布的女子。

  这个女子策马奔近帐篷,飞⾝下马,人就往帐篷里冲。

  她只进⼊帐篷里一下子,人就退了出来。退出之后,她并没有上马,反而牵着马向着老板娘的方向走了过来。“你的生意上门了。小叫化对着杂货店老板说。

  “什么生意?”

  “你后面的破房子,今天晚上有人来投宿了。”

  “你怎么知道?”

  “你没有看到这个女子只进去—下就出来了吗?她一定想跟西门吹雪借宿在帐篷一角,却被赶了出来。西门吹雪一定对她推荐⻩石镇独一无二的豪华餐馆你的杂货店。”

  “从你看到西门吹雪起,他一共跟你说过几句话?”杂货店的老板问。

  “一句也没有。”

  “那你以为西门吹雪会大费⾆,对这个女子推荐我的豪华旅馆吗?”

  小叫化搔了搔头,道。”不推荐也无所谓,反正⻩石镇只有你那里可以投宿,她只要想过夜,你的生意就一定上门的。”

  杂货店老板没有回答他,因为这个女子已经走近他们⾝边了。

  “是要投宿吗?”小叫化一看到这个美貌的女子,眼睛就亮了起来。

  “是要投宿,不过这是第二件事。”

  “我知道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小叫化脸上的笑容更明亮了。

  “你真的知道?”

  “当然,投宿的人通常都是赶到很久的路,肚子一定饿了,他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想吃东西,所以你的第一件事—定是想知道哪里有东西吃,对不对?”

  “错了?”

  “哦?”“第一,假如我吃东西,我也只吃我自己做的东西,第二,我来这里以前,已经吃得的。”

  “那你…”“我是来传话的。”

  “传话?传谁的话?”

  “传西门吹雪的话。”…中’小叫化说不出话了,他只是张大了嘴巴。

  “他要你传什么话?”老板娘开口道。

  “我刚才—进帐篷,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小叫化道。

  他说:“走开。”

  “那你就走来这里了?他并没有要你传话呀!”小叫化说。

  “有。”“有?我不懂。小叫化搔着头说。

  “你马上就懂的。因为他说走开,不是叫我走开,而是要你们走开。”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要你走开?他怎么可能叫我们走开?是你走进他的帐篷的呀?”

  “不错,可是,走进帐篷并没犯错,犯错的是偷看人家‮澡洗‬的人。:“这个女子看着老板娘,道。”他要我传的话,虽然只是走开两个宇,但是这两个宇意思就是,要我来叫你们走开,别偷看一个大男人‮澡洗‬。”

  “你是他什么人?”老板娘道。”你是他肚子里的回虫吗?不然,你怎么知道他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为什么?”

  “因为我是他的朋友,西门吹雪从来不会叫他的朋友走开的。”

  老板娘不说话了,小叫化和老板也不说话了。

  看了看杂货店后小木屋內墙上的红纸之后,这个女子对着老板娘说:“我决定住了,要先付钱吗?”

  “当然。”小叫化道。

  “我不是问你,这里到底谁是老板?”

  小叫化不说话了。

  老板娘接过五十钱以后,向小叫化递了递眼⾊,转⾝往房门外走。

  “慢着。”这个女子道。

  “怎么了,难道又要传西门吹雪的话吗?”

  “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

  —真的传西门吹雪的话呀?

  小叫化不噤搔起头来,道。”你不是说你进了帐篷,他对你说了走开两个宇吗?”

  “不错,可是这两个字包含有多少意思,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发现你真是无理到极点。”

  “你现在才知道呀?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的名字叫牛⾁汤,名字就已经够无理了吧?”

  小叫化又不说话了。

  “你听着,西门吹雪说,你们镇上的人,明天从太晒到庇股的时候开始,一个一个的,轮流到他帐篷里去,他有话要问你们。”

  “他以为他是谁?他是皇帝吗?”小叫化道。

  “是的,他现在就是⻩石镇上的土皇帝。”牛⾁汤说。

  “假如我们不去呢?”老板娘道。

  “不去?五去也可以,不过,不去的话,恐怕以后就走不了。”

  “为什么?”

  “没有脚的人,能去吗?”

  (四)

  光,使飞扬的尘沙更加显眼了。光,也使⻩石镇外的⽩帐篷,照得更加突出。帐篷的前面敞开了—块,可以看到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容冷峻的西门吹雪,一个是満脸烂然娇笑的牛⾁汤。

  桌上有菜,小菜。桌上也有酒,烈酒。

  牛⾁汤指着⻩石镇上一个蹈瞩而行的⼊影,道。”来了!来下,,”

  西门吹雪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

  牛⾁汤似乎毫不介意那副冷峻的表情,仍然用她铜铃似的娇声,道。”我昨晚自做主张,要⻩石镇上所有的人,一个—个来这里。你看,现在第一个人来了。”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开口。他唯一动的是手,举起杯,缓缓的喝着杯中酒。

  “他们来了之后,我就代表你,向他们问话,向他们打听陆小凤的下落,你说好不好?”

  还是没有开口…

  “不过我先说明,我讲的话,全部都是你的意见,如果一言不合,他们想大打出手,这手嘛,一定要你才成啊。”

  西门吹雪还是没说话,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盯着走近帐蓬的⼊。

  “来者何人?”牛⾁汤道。

  这个人看了看西门吹雪,一接触到那双其冷如箭的眼睛,连忙转移视线,‘看着牛⾁汤。

  “我姓赵,叫赵瞎子。”

  “你眼睛也不瞎,为什么叫赵瞎子?”

  “这叫无理嘛,就跟姑娘⾝上一样,既没有牛昧,也不是**的跟一碗⾁汤一样,为什么叫牛⾁汤?”

  “晤,你的嘴巴很厉害,我也不跟你斗嘴,我现在要问你,你给我听清楚了,我问的话,不是我的话,是代表这位西门吹雪大侠的话,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不然的话,哼哼,列时你如果真是人如其名,就不太好玩了。”

  “姑娘想知道什么消息?”

  “不是我想知道,是这位西门大侠想知道。”“是。”

  “好,我问你,你见过陆小凤没有?”“见过。”

  “在那里?”

  “这里,⻩石镇。”

  “好,那他的人呢?”

  “死了。”

  “死了?”牛⾁汤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

  而西门吹雪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你没有骗我?”中⾁汤的声音略颤抖。

  “你如果不信,你可以问后面来的人。”“我当然不信:“牛⾁汤道。”谁会相信陆小凤会死?你信吗?”

  牛⾁汤望着西门吹雪,用微颤的声音又问一遍:“你相信吗?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他的双目,只是一味注视着⻩石镇上又来了的一个人。

  这个人是小叫化。

  然后是杂货店的老板,然后是老板娘。他们都异口同声说。”陆小凤死了。”

  牛⾁汤相信了吗?

  “我不相信,还有一个人,如果他也说陆小凤死了,我也许会相信。”

  “谁?”老板娘临走前问。“沙大户。”

  沙大户没有来,来的是沙大户家里的一个家童。

  这个沙家懂带来了一张帖子上面写着的,无外是仰慕西门吹雪的大名,要请他去共进晚餐。

  牛⾁汤看完了帖子上的字,又气又急,她忽然从⾝上掏出了三个沙漏。

  她把三个沙漏放在桌上,对那个家童说:“你看到这三个沙漏吗?”

  家童点头,

  “这第下个倒过来的时候,沙就会漏到底部,漏完了,也就是你回到沙大户那里的时候,你懂吗?”

  家幢点头。

  “这第二个,我会在第一个完了的时候例过来,沙漏光以后,也就是沙大户要到这里的时候,你懂了吗?”

  家撞点头。

  “这第三个嘛,假如沙大户来了,就没有用了,如果他不来,那第三个的沙子还没倒光,沙大户的头就不见,你相信不相信?”

  “我相信,我相信?”

  “那你就赶快回去吧,我现在要把第一个沙漏倒过来了。”

  家懂吓得脸无人⾊,像一只狗般飞奔而去。

  (五)

  第一个沙漏已快将全部漏到底部了,牛⾁汤看了看西门吹雪,道。”那个家懂,该已到家了吧?”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眼睛也没有看沙漏—眼。

  牛⾁汤却又已把第二个沙漏倒过来了。她倒沙漏的手竟然有点发抖。

  是否她在惧怕沙大户的来临?是否她在惧怕沙大户也会说陆小凤已死的话?

  不管她惧怕还是不惧怕,要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事实,就像沙漏的沙一样,一点一滴的逐渐积聚起形状米。

  而第二个沙漏的沙也快将漏完了。

  远远的,沙大户的人影正在急急行来。

  牛⾁汤整个人也微微的抖了起来。

  西门吹雪这次居然发觉到牛⾁汤在颤抖,他居然开口说话了:“镇静JH

  冷冷的两个字,却见有温暖的效果,牛⾁汤不抖了。

  牛⾁汤真的镇静下来了。她以镇静的语气,对着行近帐篷的沙大户说:“你就是沙大户?”

  “不错,镇里的人都叫我做沙大户。”

  “不错,你确实很像个大户人家。

  “中姑娘夸奖了。”

  “我没夸奖你,做大户人家,一定要识时务,不识时务的人,能在地方上成为大户吗?”

  沙大户笑了,他只是一味笑着。

  中⾁汤又说:“不过,你以后能不能再继续做大户,那就不一定门”

  “峨?为什么?”“因为这要看你现在是不是也识时务。”

  “不识时务,我现在会站在这儿吗?”

  “那就好,那现在我代表这伎西门大侠问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什么问题?就是你今天问镇里其他人的问题吗?”“你既然已经知道,那就直接回答吧。”

  “我应该怎么回答?”沙⼊户问。

  “照实说就对了。”

  “照实说?照实说你们不相信呀!”

  中⾁汤的脸⾊已经大变了,变成了一片苍⽩。她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滴泪珠,在她眼角越聚越大,终于缓缓滚下她的颊。她又张嘴,声音硬咽:“你是说他…他已经…已经死了吗?”

  沙大户的声音忽然显得很冰冷,他说:“是的已经死了!

  牛⾁汤说不出话了,她的双手,把脸遮掩起来。

  而西门吹雪却又说了一句话。

  “你有证据?”

  “有。”

  (六)

  最好的证据,当然是看到陆小凤的尸体。

  要看陆小凤的尸体,当然要去棺材铺。

  这是沙大户说的。

  一般人的尸体,都是葬在坟墓里的,为什么体,却要到棺材铺里看?

  因为没有人来收尸,⻩石镇的人是不会去埋葬的。

  这也是沙大户说的。

  沙大户的话说完了,棺材铺也到了,就好像他的话,早巳算好了一样,不多一句,也不少一句,刚好说到棺材铺门前为止。

  赵瞎子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他冷哼一声,说:“我的话你们不信,沙大户的话你们才信。唉』这叫真理也要靠权势呀』”

  他的话很有道理,可惜他的话说厂等于⽩说,因为所有的人,本都没在意他的存在,只是跨着脚步,走进棺材铺。

  牛⾁汤这回真的哭了,不但哭,还哭得很大声。

  事实上,看到了棺材,又看到厂棺材前的灵牌,谁不伤

  心?

  连西门吹雪一向冷峻的面容,也似乎微微的变了一下。

  因为灵牌上写的,正是:“故友陆小凤”

  西门吹雪又开口了,他说的,还是很简单的两个字:“打开。”

  “我早知道一定会有人来看他:“赵瞎子说:“所以棺材一直没钉上。”

  “打开:“西门吹雪说的,还是这两个宇。

  赵瞎子看了沙大户一眼,两个人连忙把棺材盖拿到地

  牛⾁汤哭得更大声了。

  赵瞎子忽然看着牛⾁汤,道。”你一味在哭,你知道棺材里躺的,一定就是你说的陆小凤吗?”

  牛⾁汤不哭了,她瞪着大眼睛看着赵瞎子。良久,她才缓缓的走至棺材旁。

  牛⾁汤很仔细的看着棺材里的人,她看他的脸,也看他膛上致命的伤口。

  然后,她忽然笑起来。

  她仰头大笑,伸手指着赵瞎子:“你真有意思,居然说他不是陆小凤…”

  她的笑声,忽然变得很凄厉。

  西门吹雪凝视了陆小凤的尸体良久,脸上表情却一直没变。

  他凝视着,直到牛⾁汤那凄厉的笑声变成号哭,由号哭变成缀泣,他才开口,说了两个宇:“合上。”

  棺材盖盖回原状之后,牛⾁汤不哭了,西门吹雪却忽然又说了两个字:“下来。”

  西门吹雪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并没有抬。指头的是牛⾁汤、沙大户和赵瞎子。

  他们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人,倒吊在屋檐、脸向窗內的人头。

  这个人头马上变成一条人影,用一种接近连爬带滚的方式跳了下来。“小叫化子:“赵瞎子开口说:“你躲在窗外于什么?想渝棺材呀?”

  “去你的乌鸦嘴。我偷棺材⼲什么?假如要偷,还不是为了你?”

  “那你想⼲什么?”“我不想⼲什么,我是来送帖子的。”

  “送帖子?给谁?”

  “当然不是给你,你这副怪气的仪容,谁会送贴子冶你?是送给这位西门大侠的。”

  贴于內容很简单,只有三十五个宇:闻大侠远来,不胜仰慕,妄虽被眨天涯,亦不能不略表敬意,明⽇午时,仅以耝茶,为君洗尘。

  凭这三十五个字,西门吹雪会赴约吗?

  当然不会。他是来找陆小凤的,陆小凤死了,他就要退查陆小凤的死因,怎么有心情去喝耝茶?

  可是,他还是去了。

  因为,贴子旁边还有一行字:

  又及:陆大侠死因,妄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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