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少侠遇奇缘 黑房练异功
凤七先生练完了气功之后,⾝子重新站好,紧接着却又摆出了一个势姿。
凤七先生那个站姿很奇怪,蜷着右脚,只用左脚站在地上,⾝子微微半蹲,随着右手的缓缓推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待到收回时,才又慢慢的昅进,显然是先前的吐纳未了之势。
关雪羽原意恨不得立刻离开,偏偏势又不能,须知武林之中,最忌讳怈露本门⾝法,一旦为凤七先生撞见,极可能反脸成仇,即使是落下一个窥人**的罪名,也不光彩,心里越是后悔有此一来,越不敢惊动对方,落得有口难辩。
凤七先生显然没有一些警觉,兀自继续着,如此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才停了下来。由于他一再重复着相同的一个动作,关雪羽即使无心窥伺,却也情不由己地在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所幸凤七先生没有再继续下去,这“混元一气功”正是他目前练习的重心,当下取⾐在手,转过⾝来,一径向住处楼阁转回,两只雪鹰长瞅一声,就像一双护驾的卫士,紧紧跟随着主人⾝后缓缓前进,转瞬之间,这一人二鹰,随即消逝于树林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关雪羽才敢移动⾝子,自忖着主人必然已经转回楼舍,这才循着来路退回。
一路上他仍然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生怕在现场留下了任何⾜迹,待到出得树林,一阵风起,直使他机灵灵为之打了一个寒颤,想及方才所见,兀自由不往犹有余悸。他原本就知道这个凤七先生一⾝武功甚是了得,直到方才那一霎,才亲眼证实了对方的精湛实力,竟然较诸他想象的更要⾼出甚多。
一个习武的人,他本人必然是对于武学有所仰慕,一个习武的人,尤其是有着杰出武功的人,也必然会多少有一点“惟我独尊”的英雄观念,通常一般而论,那便是最不能容忍别人的武功⾼过于自己。关雪羽显然是属于前者类型的人,这个念头的滋生,不噤使得他对于凤七先生这个人油然生出了几分尊敬之意,自然,同时也感伤于自⾝的不成气候与渺小。
飕飕的风贴着雪地刮过来,在此⾼山极峰,真有股子冷劲儿,直有如万千细小的钢针,纷纷刺向肌肤,猝当之下,真叫人有些吃受不住。
关雪羽出时过于仓促,本不及多穿⾐服,这时不得不借助本⾝真力,将一股暖洋洋的丹田元之气自腹小提起,随即布及全⾝,渐渐地⾝上随即生出了一番暖意,那刺肤的寒风,也就不再可畏了。
他顺着一条曲折的雪间小道直直而前,走了一程,定下脚步,四周认了一认,觉得很是陌生,很可能把路走岔了,蓦然抬头,雪光映衬里,发觉到侧面前方耸立着一座小小阁楼。
他先是心里一惊,只以为自己糊里糊涂地看花了眼,再看之下,才认出了正是⽇间同着冰儿一起来过的那一座红石小楼…瞎婆婆卢幽居住的地方。
真没想到胡走瞎撞之下,竟然会来到了这里。
心里想着,正待转⾝,却又动念道,这位卢婆婆曾说过要我每天菗出一个时辰到她那里去一趟的,想是有什么特别用意,我何不此刻…只是现在太晚了一点,不便打扰就是。
思念之时,脚下已来到楼前,想着不妥,便又转过⾝来,不意⾝子方自转过一半,耳边上已听见了森森的一声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就进来吧!”
关雪羽心中大吃了一惊,他一路之上,皆是施展轻功而来,况乎距离对方楼外,少说也有两丈开外,其间还隔着一层石墙,就是这样,仍然未能逃过对方耳朵,这卢幽可真有些不可思议的怪异伎俩了。
事出突然,关雪羽一时为之愕然,正不知回答什么,却只见正面的两扇楼门,已霍地自行张开来了。
到了此时,容不得关雪羽踌躇不前。
他轻轻道了一声“打扰”即行举步直向着门內走进去。面袭过来一阵微风,却是柔中带刚,紧接着⾝后房门“吱”地一声轻响,又自合拢。
关雪羽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所接触到的,只是那一盏青蒙蒙的孤灯,别无所见,整个大厅空的,却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你觉得奇怪么?”
声音落自顶上,有似空⾕回音。
随着关雪羽抬起的头,几乎把他吓了一跳,原来他所要见的那个卢幽⾼⾼在上,整个人活像一只大守宮,平平地贴在天花板上。
內家武功之中,原来就有“壁虎游墙”这一门,但是也只能作侧面的贴壁而行,像眼前卢幽这般垂直地悬在顶上。接触而仅仅不过只是一双手掌,两只脚尖,只凭着这么小的接触,竟能把整个的⾝子悬贴室顶,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即以“壁虎游墙”这门功夫而论,也是走动较静止为易,能够定⾝不动者,才是一等一的內家⾼手,自然,像眼前瞎婆婆卢幽如此施展方法,⾜⾜可以称得上前所未见,未之闻也。
卢幽说完了这句话,双掌微松,直直的躯体,随即脫离室顶,缓缓向下落来,不是飘,却还比飘更要来得缓慢,那么徐徐地下坠,简直轻若无物,直把关雪羽看得⽑发悚然,由不得后退了一步,若非是他早已确定对方这个人的存在,简直要把她当成一个鬼怪,一个幽灵…
那么缓慢的下落之势,⾜以显示出她⾝子该有多么轻,却又并非仅仅只是一个轻字所能涵盖…那是一种惊人的气功提升,关雪羽在神⾊微定之下,终于明⽩了这个道理。
眼前落下的人影,待到距离地面相当位置时,忽然静止住,接着上⾝直起,下⾝下降,缓缓地直立地上,整个过程配合得恰到好处,天⾐无。
“燕雪,你可见过这种⾝法么?”
脸上一片冷漠,语音却十分和蔼,那一双空具形象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
关雪羽头摇说:“没有。”
“那么,你可曾听人说过?”
“也…没有…”卢幽脸上终于泛起了浅浅的一抹微笑.像骄傲却又含蓄着几许凄凉。
“你是燕家门的弟子,不应该一无所知。”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如果我判断正确,你⽗亲燕追云多少也该有了⼊门的功力,虽然我们的练法并不一样。”
关雪羽摇头摇说:“我⽗⺟功力甚⾼,但是还绝难达到这般境界,卢前辈,这是一种气功的提升功夫么?”
“你果然有些见识。”
“我只是如此猜想而已…”
“你猜的不错…”
卢幽坐下⾝来,随着指了一下道:“坐下说话。”
关雪羽依言坐下,正在她对面。
“燕雪,我告诉你,方才你所看见的这门功夫,本名就叫‘提升术’,乃是当年苍松老人所创始,百年以来,擅此术者凤⽑麟角,据我所知,大概只有三人。”
“三个人?”
关雪羽不噤吃了一惊,才知道自己真正是“孤陋寡闻”了。
卢幽点了一下头,伸出一双⽩净的瘦手,用两手指头比了一个掐的样子,距离座前三尺以外的灯捻子忽然为之一明,落下了一些火星子。
她虽然双目失明,但这些动作,简直比起有眼睛的人还更为仔细,不容你不为之怦然惊心。
用凌虚的劈空掌力,尽可以在百步內外取人命,其实极难,却是有道可循,而似眼前“信手捻灯”看似易,却是真难而又无迹可循。
这个女人真正有不可思议、令人匪夷所思的武功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长⽩山的老人参,人称银发药王社可喜,第二个便是你祖⽗燕七,第三个就是我…”
关雪羽由不得心里又自一惊,这其中牵扯到自己祖⽗,已是让他吃惊,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老人参这个人,如果他记忆不差,这个老人参便是当今横行天下金太岁过龙江的师⽗了。
卢幽木讷道:“如今你祖⽗已作了古,老人参东江战后,外面传说他也已死了,果真如此,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关雪羽道;“老人参即使死了,他弟子金太岁很可能继承了他一⾝绝学。”
卢幽道:“你提的是那个姓过的小子?我听说了。”
提起了过龙江这个人来,关雪羽确实有过多感慨,其中不仅仅只是仇恨,更有着无限遗憾…那一晚,在石窟中,自己原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杀死,为世间除此大害,偏偏竟是下不了手,以至于任其见机而遁,自此渺无踪影,也不知他的下落如何?
“你在想什么?”
卢幽的话,使得他猝然警觉,忙问道:“没有什么,老前辈,你可见过这个人么?”
摇头摇,卢幽说:“没有,不过我知道老人参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并把他一⾝所学,传授给了他…果真这样,这个姓过的当是十分了得了…”
顿了一顿,她才又接下去道:“如果你祖⽗燕七也传授了你⽗亲,那么你⽗亲如今功力,当必不会在陆青桐之下,很可能还超过了他。”
关雪羽颇似意外地道:“这么说陆前辈并没有学会…”
卢幽冷冷一笑道:“我没有教他,他一辈子也学不会,也可能是他为什么不得不还养着我的道理,如果我已传授了他,只怕早已活不到如今…”
关雪羽暗中打了个冷颤,没有搭腔。
“你不识青桐的为人,认识他不够深…”卢幽喃喃地道“他是一个极具心机,心险诈的人…他太要強好胜,见不得这个天底下任何人的武功⾼过于他,且又心狠手辣,作事只问目的,不择手段,再加上他武功⾼強,聪明多智,因此,便成了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我只怕你会着了他的道儿。”
关雪羽冷冷一笑道:“我无求于他,又怎么会着了他的道儿?只是他好生生地把我带来这里,却令我大是不解,究竟又为了什么?”
卢幽“哼”了一声道:“你用不着急,就快会知道了,你也用不着懊丧,若没有这个机会,你不会认识我,也就错过了你毕生难逢的机遇。”
关雪羽为之一怔,道:“老前辈的意思是…”
“我要收你为徒,传授你几种武功,你可愿意?”
关雪羽微微一惊,由不得喜形于⾊。
卢幽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且看你的造化吧,你且先莫⾼兴,十天之內,你可能尽得我传,也可能一无所获,其中奥妙,端在你的灵悟之力…”
说到这里,她竟长叹了一声,道:“这你就知道了,要造就一个非常⾝手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仅只凭毅力有时候仍是不够的。”
关雪羽道:“老前辈要传授在下武功,自是难能可贵,只是若要列在下为门墙之內,收为弟子却是与我燕家门规有碍,这就恕难从命…”
卢幽说道:“这个我也就不強你所难了。”
她随即又叹息一声道:“看来我这一辈子是命中注定了的孤独到底,到老也没有传人的了。”说到这里,她站起来道“你跟我进来。”转⾝向里面走进。
关雪羽应了一声,跟着她进⼊內室。
他这里方自一脚踏⼊,顿时只觉得四下里一黑,有如掉进了染満了墨汁的巨缸,耳听得⾝后房门关闭之声,简直不知道置⾝何境,此时此刻,非但看不见前行的卢幽,简直伸手不辨五指,这个卢幽把自己带来这里,却又是闹的什么玄虚?
“你觉得黑么?”
黑暗中传过来卢幽的声音。
“太黑了。”关雪羽莫名其妙地道“老前辈还是请亮着了灯,才好说话。”
“那倒不必。”卢幽冷冷道“数十年以来,自我双眼失明以后,一直就是过着这种⽇子…这样你便可与我处于相等地位,有着同样的感觉,我所要传授你的功夫,正是非此不可。”
关雪羽暗忖着,原来如此,却是不迭地叫苦。
卢幽道:“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屋子,里面各物不缺,慢慢的,你便会有所适应。”
话声微顿,关雪羽只听得一丝极为细微的破空之声,自右侧方,向着自己脸上袭来,如非关雪羽昔年在暗器听风术上下过一番苦功,像耳边上这一丝异音简直无能听见。
然而此一霎,他却不能掉以轻心,惊惶之中,眼睛既不能有所见,便只有凭诸感觉,慌不迭地把头一偏“丝”一声,一件比蚊子还要小的细小物什,由耳边上滑了过去。
紧接着另一丝异音,较诸比前一次更为细小的,直循着他颜面正中直飞了过来,简直细小到若有似无。
关雪羽却宁可信其有,慌不迭地向后一个倒仰,像是恰恰躲闪而开。
耳边上即听得卢幽微笑道:“很好,你总算没有让我失望,通过了⼊门第一关,有资格登堂⼊室,接受我的‘神宝无相定心止观’功力了,可喜可贺。”
关雪羽既惊且慰地道:“方才是什么暗器,这么细小?”
卢幽道:“哪里是什么暗器,只是两细小的发丝而已,寻常人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的,这证明了,你曾练习过燕家的‘暗器听风之术’有了这样的底,对你现在参习我太乙门的功力,大有裨益。”
“太乙门?”
“你当然不会听过这个门派。”卢幽道“因为这个门派早已不存在武林,而我是仅有的一个而已。”
话声一顿,关雪羽立刻觉出面前疾风袭近,猛可里一股劲风直向他脸上袭来。
关雪羽“啊”一惊,仰面翻⾝,躲过了对方无形的一拳。只是躲过了上面,却躲不过下面,紧接着上一紧,却似中了对方一掌。
这一掌卢幽当然留了分寸,虽然这样,关雪羽不噤被打了一个踉跄,脚下一闪,扑通一下栽倒地上。
他⾝子方倒,耳听得卢幽声音道:“小心。”
紧接着“叭!叭!”两声,关雪羽左右双颊上已自各着了一掌。
这两巴掌可是打得不轻,等到关雪羽起手阻拦时,对方早已退回了⾝子,一来一往,真是快若飘风。
关雪羽被打得两边脸直是发热。
耳听得暗影中卢幽冷冰冰的声音道:“一错再错。哼哼,你要记住,受创之后最要保持镇定,因为最厉害的杀手常常是待机而出,如果你能镇定,这两巴掌你应该是躲得过的。”
挨了打还要听训,心里的确不是滋味,但是对方说的确是实话,却令他好生惭愧。
他暗自思忖,果然如此,以自己官感听觉,真要是能沉着镇定,对方这两掌一定是伤害不到自己,虽然说起来人人省得,可是做起来却又是一回事,倘能深记,也不在⽩⽩挨了两掌。
心里思忖着,随即站起,方自道了声:“老前辈…”
话方出口,只觉得右肩上一沉“啪”的一声,又着了一掌。
这一掌不重,关雪羽方自愧窘,耳边上“呼…呼…”的两声疾风扫过,直向他左右双颊上掴来。
“原来那肩上一拍只是一个引子,旨在声东击西,接下来的左右开弓,才是原来打算。”
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关雪羽总算学乖了,急切间慌不迭⾝子向下一矮,同时双手一揷,虽然看不见对方,却用假想方式,猝然分开双手,向对方两腕上抓去。
他虽然招式施展得极快,却仍然扑了个空。
只是有一样,却没有再冤枉地挨上两掌。
“这一次好多了。”
声音发自⾝后颇远处,显示着卢幽的来去自如以及奇快⾝法。
同样在暗室之內,关雪羽总算还比对方多了两只眼,只是比较之下,卢幽倒像是好人一个,而关雪羽反倒像是一个瞎子了。
但其中微妙何在?
关雪羽一经思忖,突生出无限向往,陡然间有所彻悟,感觉出此番造化大非寻常,万不可失之臂。
卢幽说道:“这十天之內,我所要传授你的功课,均将于这间黑室之內完成,你如具有灵又能细心体会,将是受用无穷。”
说话之间,关雪羽已隐约可以看见⾝侧黑暗之中,忽然间现出了两点极为细小的火星。
在遍室极黑,伸手不辨五指的情况里,这小小两点火星,不啻是惟一能见之物,虽然细小到较诸针尖大不了多少,到底还能看见。
他⾝形连闪,即向其中之一快步走了过去。
勿听见卢幽道:“小心脚下。”
话声才住,叮当两声,已被他踢倒了一只瓶子。
“噢…这是什么?”
一面说随即弯下⾝来,伸手就往地上摸索。
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才被他摸着了,果然是一只空了的瓶子。
卢幽道:“你找到了?”
关雪羽道:“还好没有打破。”随即摆好原处。
“好,你继续走吧!”
关雪羽暗忖着地上既有东西,还是小心的好,不敢像先前这般冒失,聆听之下,缓缓地向前又自迈出了一步。
不想慢尽管是慢,仍然不免触及了脚前的物什,叮当声中,又是一只瓶子倒下了。
卢幽的声音一笑道:“不必管它,你只小心前进就是了。”
关雪羽应了一声,自忖着防不胜防,便自小心着继续前进,他虽然尽量的小心谨慎,亦不免再三失⾜,只听得连续叮当声响中,也不知踢倒了多少,最后才自走到了那点亮有小火星之处。
试着用手轻轻一触,才知道是一枚小到不能再小的细细线香,被一长线垂吊在空中。
那点火星,充其量只不过是点火星,仅仅只能供明眼人用以识别而已,若想以之照明未免过于天真,心里实在不明⽩卢幽何以如此布置,用心何在?⾝边却听见卢幽微笑之声。
“你一共踢倒了十八只瓶子,比我所设想的二十一只,竟是少了三只,倒也难得。”
她接着道:“这屋子里,一共有一百○八只瓶子,是按照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混合陈列,你不要小看了这个阵仗,认为无⾜轻重,有一天你忽然开了窍,明⽩了其中的道理,便已是另一番造就。”
关雪羽心中纳闷,问道:“老前辈的意思…”
卢幽道:“物与物之间,均应有所感应,这些瓶子摆在地上虽然只是一个静物,但人是活的,在你举手跨⾜之间,如不能借助气机的折有所感应,你的⾝手便只能达到一个一定的境界,反之突破了这个关口,便海阔天空,无上无境,任你遨游自在了。”
关雪羽心头一明,点头道:“我明⽩了。”
“只是明⽩还不够。”卢幽接着道:“我现在所要传授你的,是你以前闻所未闻的,每一样都必须灵智结合,妙用巧思,一经突破,便左右逢源了。”
卢幽接着说道:“就像眼前这间暗室,对我来说,可以说是丝毫不受影响,我虽然双目失明,却比你们有眼的人更为灵活,这其中道理,便是如今你所要领会的了。”
话声一顿,只听得“呼”的一声,由近⾝的风声感应里,可以猜知对方已来到了面前。
关雪羽慌不迭向后退了一步“当”一声,又踢倒了一只瓶子,俟到站定之后,才知道对方并没有向自己出手,好不惭愧。
卢幽冷冷地道:“你的时间十分紧迫,十天之內如不能有所体会,只怕便一无所获。”
这几句话还未说完,⾝形已飘然远扬,她⾝法必定巧妙十分,随着⾝形的连转,话声也变得⾼低抑扬,须臾而远,待到尾声时,又复来到了近前。
关雪羽一惊之下,好生钦佩,立刻明⽩了对方是借助声音的⾼低回转,指示⾝法的运用…既然如此,又何必不⼲脆点亮了灯,要自己看个清楚?噢!他紧接着就明⽩了。
因为那么一来,自己便只用眼睛而忽略了听觉于诸般感应,卢幽确实是用心良苦。
一霎间,他提⾼了警觉,聚精会神地向对方留神注意。卢幽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満乾坤…”
每说一句,字音抑扬分出⾼低,显示着她⾝法转动的疾缓,其流动灵活,一如蝴蝶穿花,四句话带领着她转动的⾝子,走遍了暗室每一个角落,却不会碰倒地上任何一只瓶子。
关雪羽暗自叫了声苦,他虽百般仔细,却仍然听辨不出一些门道来。
卢幽也不再与他答话,尽自说道:“虚无者空空也,含一气者即不为空,虚而生有,是逆运先天真一之气也…”
关雪羽心里一动,由不住屏住真息,凝神以注。
“此先天真一之气,为人命之,造化之源,生死之本…”
话声未已,已是数度来回。
这一次关雪羽终于抓着了窍门,注意到对方话声中一丝连续的气机,将断未断,丝丝相连。
“这先天真一之气,形迹未露,其理已具,一出乍收,收即复出,可以行游四方…触人之未触,识人之未识,其形象俨然太极一气也。”
话声一如前状,⾝法之巧快曲折,恰如出⽳之蛇,形未至,气音先使,关雪羽已不似先前之朦胧,似悟不悟,已是呼之出。
卢幽又将前说之言再说一遍,关雪羽已深深为对方形态所昅引,试着将本⾝真力出体外。
卢幽道:“人为万物之灵,能感通诸事之应…”
一面说,卢幽已旋⾝来到雪羽正面。
关雪羽几乎可以肯定,她来到了那个方向。
卢幽接下去道:“是以心在內,而理周乎物。物在外,而理具于心。”
关雪羽不觉转动了一下⾝子,感觉到卢幽的⾝子,又到了另一个方向。
“意者,心之所发也,是故心意诚于中,而万物形于外,內外总是一气之流行也。”
话声一顿,⾝形已戛然而止。
“燕雪,你可记住了?”
关雪羽不知不觉里,已是大汗淋漓,点头道:“弟子拜领,不敢忘记。”
“你可知我此刻⾝在何方?”
黑暗之中,话声如清风遍吹,不可捉摸。
但关雪羽却已认定了她的蔵处,仰首道:“上面。”
卢幽发出了一声微笑,紧接着疾风转过,耳听得“吧嗒”一声,一片火光出自前方,只见卢幽手持着一个火折子,发出了大片火光。
接着她燃着了一盏灯,即行收起了火折子。
关雪羽环顾四周,才发觉到这间密室,显然就是对方用以练功之用,室內虽然有窗,早已为布幔封死,故此连星月之光,亦不可见,却只见満地都是倒下的瓶子,末倒下来的,却按照八卦形象排満全室每一个角落。
这番景象看在关雪羽眼中,由不住怦然心惊,慢说是在黑暗之中,就是眼前灯光火亮,想要一只瓶子不倒地全然通过,也是不易。
卢幽这时已盘坐在石几之上,微微叹道:“你总算不错的了,今⽇回去,细细地把我所说的话想上一遍,如能贯通,便是你天大的造化,终生享用不尽。”
微微一顿,她含着笑道:“你居然自行将真气放出,可见你生具慧,这种触类旁通的灵思,不是一般人所能领会的,我很⾼兴,你回去吧,明天起,⽇来两次,时间随你。只是切记,不可让陆青桐知道,甚至于冰儿那个丫头跟前,也不可露出一点口风。”
关雪羽嘴里答应,即行告辞转回。
这夜一他再也难以⼊睡,集中精力用以思索卢幽所说之言…那些含有⾼深哲理的內家真诀,直到天光明亮,才被他悟出了真谛,顿时心情大为畅快。随即盘膝榻上,连施了一阵吐纳气功,直到冰儿送来早饭,他才起⾝漱洗。
早餐只是一大钵粘米香粥,粥里掺有三丝,却是雪山的特产,雪、雪菇、雪笋,三样切丝,混同香米一并熬煮,又稠又粘,香噴噴的真好吃,关雪羽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冰儿一旁看见,好开心地说;“还要不?”
“不要了,不要了。”关雪羽说“吃得太了。”
冰儿一面收拾碗筷,一面说:“堂主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明后天才回来…”
“啊?他上哪去了?”
“那就不知道了。”冰儿摇着头说“他老人家不说,谁也不敢问。”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啊,我差一点还忘了,大四儿说相公救了他的命,要亲自来向你道谢,一直还候在外面呢!”
关雪羽说;“他也太客气了,我看不必了。”
冰儿道:“他跟我说了好几次,早先堂主在,他不敢随便进来,今天一大早他就来了,伤得这么重,看起来也是怪可怜的…相公你就见他一见吧!”
关雪羽一笑道:“客随主便,这就请他进来吧!”
冰儿答应着,随即转出,过了一会儿即同着大四儿一并进来。
关雪羽乍见之下,倒真不噤吓了一跳,几天没见,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变成了这个样。原来大四儿前次受伤颇重,若不是凤七先生医治得法,药通灵,就算这条命不至于送掉,也必将落成残疾了,虽然如此,看上去也够瞧的。
大四儿人本来就生得精瘦,现在看过去,简直成了⽪包骨头,肋间由于刀伤奇重,暂时还不便直,拱着个背,活似一只大虾米,那张脸乍看上去,一下子就像是老了十年似的,⻩焦焦的,像涂了一层⻩蜡。
双方乍一见面,只见这个奴才拱手道了一声:“关大侠…我来给你老谢恩来了。”
说完“扑通”一声,拜倒地上,连连直向着关雪羽叩头不已。
关雪羽慌不迭上前搀住他道:“大管家不必多礼,不敢当,不敢当。”
大四儿连磕了三个头,才抖颤颤地站起,在一张位子上坐下来。
关雪羽道:“这一次你伤势过重,该要好好休息一阵,暂时却不便走动呢!”
“恩人说的是。”大四儿凝着那张⻩脸,两片嘴一咧,眼泪情不自噤地淌了下来,抬起手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下,昅着鼻子道“这一次要不是恩人你仗义援手,大四儿这条命肯定的是保不住了…经过这件事后,我才算真正认清了关大侠你这个人,大四儿以前是狗眼看人,错待了你老的地方,还请恩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放…”
说着说着,眼泪可就又情不自噤地淌了下来,想到悲处只管张嘴着大气儿,不经意地呛得直咳嗽。
冰儿皱着眉⽑,看似同情又责怪地道:“老大不小的了,你又哭个什么劲儿?真没出息。”
一面说,忙自为他端过痰盂去。
大四儿又是哭又是咳,呛了半天,吐出了一大口带⾎的痰,自个儿抚着前,嗳哟哟地直着气儿。
冰儿“啧”了两声,瞟着他道:“平常看你不是能得很吗,这会子怎么成了这个德啦!当着人家关相公,你也不嫌丢脸?”
大四儿⽩着一双⻩眼睛珠子,鼻子里直哼哼地道:“冰儿姑娘,你就别…别…这么多年以来,你…哪里知道…我心里受的这个冤…我能跟谁哭?谁又理…咱们?”
说着说着,他这边可就又开了大气儿,鼻涕眼泪,挂了満脸都是。
冰儿赌气地叹了一声,说:“可也不能在人家关相公跟前哭呀!”
“无妨。”关雪羽看向大四儿道“心里有冤,哭哭也好,只是你伤在肝肺,只怕不宜过悲,还是节制一点的好…”这么一说,大四儿倒是真不敢再大声哭了。
“唉,恩人,你哪里知道…”大四儿讷讷地道“人各有志,我大四儿也不是天生的下,甘心供人驱使,作奴才的…”
冰儿一惊,睁大了眼道:“你要死…啊!”大四儿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露骨,叹了口气,哼哼着又摇头摇,半天才讷讷地道:“…就拿劫取灾银这件事来说吧…费了这么大的力,杀了这么多人,到了最后不过是随着主子的⾼兴像是闹着玩儿似的…这又何必呢?”
边说边自叹息,一副心灰意冷样子。
关雪羽道:“莫非你不以为然?你应该知道这批银子关系着多少黎民的存亡?贵主既能及时反悔,证明他确有觉悟之心,一念之仁,总比为恶到底的好,你居然还为此遗憾,实在令人失望。”
大四儿惶恐地道:“恩人可千万不要这么想,经过这一次之后,我真是洗心⾰面,要再世为人了…我只是想,这个差事恐怕不能…”
冰儿不胜惊讶地在一旁盯着他,大四儿终究不敢大过于放肆,随即把到嘴的话,又呑回到了肚子里。
关雪羽察言观态,确知大四儿已有了背叛之心,只是他却不愿在此一事件里揷上一手,听在耳中,佯作不解,大四儿坐了一刻,亦觉无话可说,便自告辞。
俟其离开之后,冰儿吐了一下⾆头道:“他真是好大的胆子,要是给堂主知道,不把他活活吊死才怪。”
“你们堂主这么厉害?”
“哼!相公你是不知道…”冰儿站起来向窗外看了一眼,才道“这里的主人最恨手下人对他背叛,一旦抓着了,立刻赐死,手段骇人极了…过去就有过这么一个例子…”
冰儿声音放低了,继续说道“过去在金凤堂当差的有一个叫郭大年的,就因为犯了错,被堂主吊了两天,后来想逃,被抓回来以后,活活的被罚冻死,死的样子可怕极了,全⾝都结了冰,冻成了一冰柱…”
关雪羽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心里总算对于这位凤七先生的为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冰儿话匣子一经打开,便是说个滔滔不绝。
“相公你在这里住久了就知道,我们堂主人可是古怪了,好起来好得不得了,一个脾气犯了,天皇老子也要怕他三分哪…现在总算好了,现在相公来了,我们的⽇子总算好过一点啦。”
关雪羽心中一愕,却不予说破,微笑道:“你以为我在这里要住多久?”
冰儿眼睛忽然睁大了。
“咦?难道相公你还要走?”
关雪羽点点头道:“我当然要走,这里既不是我的家,又非久留之处,我只是奇怪,陆老前辈为何要把我留在这里?”
冰儿低头一笑,说道:“相公真的不知道?”
关雪羽摇头摇,奇怪地道:“难道你知道?”
冰儿微微一笑,脸上有些发红地道:“我只是猜想罢了。”说着她把脸凑近了“…那是堂主有意要选相公你这个女婿吧?”
关雪羽心中怦然一惊,呆了半天,没有作声。
“难道相公你还不…乐意?”
关雪羽只是冷笑。
冰儿一脸费解地道:“能娶到我家姑娘,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人漂亮,本事又大…而且还…”
没等她说完,关雪羽却已站起离开,独自走向窗前。
冰儿更费解了。
忽然关雪羽回过⾝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问道:“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冰儿讷讷地道“我只是猜想而已…”
关雪羽神⾊才见缓和下来,见她吓得不轻,也不便再责备她些什么。
“记住,这句话以后不可再提,因为不是真的。”
冰儿见他神⾊庄严,不怒自威,自有其神圣不可犯侵之一面,她所以作如此猜想,自然有所据,只是因摸不清关雪羽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万一因此降怒,罪过不轻,因此也就不敢再多说,当下收拾了碗筷,借故告辞离开。
她走了以后,关雪羽心情反倒难以平静下来了,这件事他并非完全没有想,只是在对方没有明确表态之前,实在不必自作多情,现在冰儿也这么说了,虽然只凭猜测,却只怕多少有些蛛丝马迹可供追寻,不能不心存警戒,早作打算的好。
从而他更想到了凤七先生对自己的此番善待较之前时显然判若天壤,不能说其中无因。
“难道冰儿猜测的果然属实?凤七先生真的有意要把女儿许配与我?”
这些事不想也就罢了,一经想起,可就由不住他內心大为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凤姑娘对他好,他焉有不知之理,好好⾊,恶恶臭,更是人情之常,更何况凤姑娘对他有情有恩,人又是出⾊的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使凤七先生真有这个想法,也不能说他不对,问题就在于关雪羽自己本人这一面了。
来回地在房里走了几步,定下来,他的脸⾊更见沉重。
“不能…我不能…”
一霎间,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另一张脸,含着无限深情、真挚、沉郁,这张脸对他有着极深刻的意义,不容有所忘怀。
“小乔姑娘…”
情不自噤地他轻轻唤了一声,脑子里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