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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身形如鬼魁 老金鸡呈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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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时分。

  冷飕飕的卷道里没有一个闲人,落叶在地面上沙沙移动打着转儿,天⾊由一片绚红灿烂而变得渐次昏暗。

  这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夕,距离着“人约⻩昏,月上柳梢”那个时候可就不久了。

  麦家两扇大铁门,紧紧地闭着。

  此时此刻,你无须进门。隔着墙地能够体会出那种严肃的气氛,给人以窒息的感觉。这种感触,随着时光的消逝,越来越甚,直到那一刻的突然来到,然后‮炸爆‬开来,然后一切…

  谁能知道未来的祸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在经过长久的惊惧,恐怖,烦躁不安…连串的进之后,到了今天这个⽇子…中秋之夜,人心反倒是踏实了。

  死亡的本⾝也许并不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预期…在混沌一阵,空虚一阵之后,你已⿇木无知的心情,竟然又听见了脉搏的跳动,⾎的流淌,你的口鼻又开始有知觉地在呼昅了,如此,恐怖的影,便又再一次地向你袭击过来…

  往年这个时候,为应佳节,该是麦家最快乐的时候…太方一下山,麦家的帐户大管事便指挥着小子们,在院子里搭起了祭祖的神案,三牲俱备,荤素各具一案,应景的‮花菊‬、秋海棠,一盆盆整齐地排列着,各方食客,穿戴整齐,等候着主人夫妇祭告天地祖宗之后,畅⼊席,接下来便是“持螫赏菊”了,大个儿的螃蟹,満笼満筐,人人有份,不不休。

  麦老爷三代为官,讲究排场,中秋夜的灯会、灯谜,使主客尽兴,等到这一连串的应景节目之后,才谈得上“赏月”二字。

  那时候,后花园凉亭之內,麦老爷换上宽适的便⾐,夫家人相偎依,香茗在几,案上摆着各式月饼,苏式的,广式的,翻⽑儿的,提浆的。说到馅儿,有⾖沙、莲蓉、枣泥、蛋⻩、五仁、火腿、八宝…林林总总,可就数不胜数了。几样应节的⽔果也一定是不能少的,像鸭梨、柿子、沙果、鲜核桃、脆藕、于鲜藌饯,样样齐全。

  就这样,边吃边聊,直到夜深寒重,才在婢的服侍下,⼊內安息。

  曾几何时,今年的风⽔变了。天灾、**已经重重地打消了这番兴头。人心原已经就枯萎了,却是祸不单行,平⽩无故地又飞来了这只老金,真是“人何以堪”

  是以,今夜尽管是中秋之夜,尽管明月当头,麦家却已不再乐如昔了。

  在“大祸将临”的眼前,人人头上都悬罩着死亡的影,上至麦⽟阶,下至看门的阿财,脸上都已经失去了笑容,影响所及,就连麦家的那条老⻩狗,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地叫吠了。

  阿财悄悄地打开了一扇耳门,探头向着门外张望了一会儿,又收回头来。

  门房里,麦家护院苗武,单手庒刀,一⾝劲服地坐在那里。五手指头,轮流在桌面上敲着小鼓。他很紧张,铁青着脸,眼睛睁得滚圆滚圆的:“他娘的,”心里一火,可就冲着阿财骂了出来“你他是犯践还是怎么回事?小心人家摘了你吃饭的家伙你就不看了。”

  阿财挤着一双大眼,赔着苦笑道:“是…苗爷,是里面的五大爷关照说,有一点风声草动,叫我赶紧往里面传,我是怕误了五大爷的大事。”

  “五大爷,嘿!庇!”往地上啐了一口。对于由衙门来的那几位捕爷,他可是打心里就瞧不起。这些⽇子在麦家要酒要⾁,一副作威作福的样子,他早就烦了。就连那几个火手,一个个那份颐指气使的德,简直像是一个窑里烧出来的。強人老金还没来,麦家倒先是遭殃,大大小小二十来口子,要烟要茶,顿顿酒⾁,提起来,麦家上下,没一个不对这群主子头痛的。

  “看看你们还能神气多久。”苗武心里盘算着,下意识里却有股子冲动,恨不能让这些人一上来都死在老金手上,才能一消心头之恨。

  麦家大院里,冷清清地看不见一个闲人,却不能据此而判定疏于防守,事实上却十分的是外弛內张。顺着青石板铺的笔直通道,一直通向麦家大厅,当中一共有两处门亭,素⽇是特为护院、传达而设,今夜,可就显出了特殊的意义了。

  第一座亭子里,由名捕神眼杜明,带同四名得力手下负责,五个人刀剑出鞘,弓矢齐备,前面一有动静,互可上前接应,两侧布置的強弓、火,更是待机而动,如臂使指,灵活异常。

  第二座亭子里,由金刀震九州阮大元亲自坐镇。王子亮、侯迁居边策应。这里更是“火器”的会连击中心,如真有人敢于強行通过,他所遭遇的阻力,必然是近于毁灭的凌厉,非比等闲。

  穿过了第二道封锁线,来到了大厅。麦家账房兼大管事,麦七爷本就坐镇在这里,随同他坐镇的,虽然另有麦家四名护院武师,但是也只能给麦七爷壮壮胆。敌人如果连破三关来到这里,麦七爷这一关肯定是挡不住来人的了,然而他却自然有他的主意,必要时与对方讲斤论两,谈条件,他却是有一手,所以他自愿担下重任,坐镇中枢,主持大局。

  至于麦家主人麦⽟阶,出乎意外的,他倒是表现得异常冷静。读书、为官,给了他从容的气质与修养,多年的养,虽未必培养成“泰山崩于前而不溃”的气度,但是在过往的经历横逆里,倒也都能应付自如。只是今天所面临的较诸生平所经历的任何一件事都严肃得多。都令人难以抉择,他所感到最大的痛苦是,生死抉择之权,似乎持在对方,而不是他麦⽟阶自己手上,非但如此,大祸一旦降临。所殃及的并非仅仅是他自⾝一人而已,整个的家族很可能俱将连带毁灭,不存在了。

  犹是如此,麦⽟阶倒也是没有了方寸。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已尽可能地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作了必要的安排。为数众多的食客,一一遣散还乡;奴仆家人,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决心自甘留下来的,都打发他们走了。偌大的一个家,昔⽇乐,已是难觅,更何堪萧瑟落叶,庭前秋菊,更平增无限惆怅。

  今夜的晚餐也太单调了一点,只有四个人,麦⽟阶夫妇,女儿小乔,义士⻩通。此外,老仆麦贵、江婆婆、丫环碧喜,都是无论如何也遣不走的⾝边人,只得留了下来。

  麦⽟阶之马氏,一个坚強刚毅的妇人,所谓时穷节乃见,这个时候才显出她的贤淑刚贞。为丈夫,她向⻩通亲手奉上了一杯香茗,她徐徐地退向一隅,坐下来。“老爷,”她和声唤着麦⽟阶,一副从容地道“你不必为我担心,事情也许还没有到这步田地,我们的女儿也许能保护我们,尤其是还有这位⻩爷。”一面说,她目光转向⻩通,颔首微笑首。

  ⻩通站起来道:“夫人不要这么称呼我,担当不起。”

  “⻩爷你不要再说了…担当不起的是我们…”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爷对我们麦家的大恩,麦家世世代代都要记住,永远也不能忘。”眼睛一转,盯向女儿麦小乔,叮嘱道“你要记住,永远也不能忘。”

  麦小乔点了一下头,道:“我不会忘的,娘。”

  “好了,时候大概也差不多了。”麦⽟阶向子马氏说道“夫人,你也该蔵一蔵了。”

  “蔵?”马氏怔了怔“这光景你还要我蔵?我往哪里蔵?你呢?”

  麦⽟阶叹息一声,道:“我叫你蔵,你就蔵吧,自然有地方,来吧,”他随即站起⾝来,说道“你们跟我来。”包括老仆麦贵、江婆婆、丫环碧喜在內,都不噤惊得一惊,大是出乎意外。

  麦⽟阶走了几步,见⻩通仍然站在原处,不觉回头:“⻩兄弟,你也来。”⻩通应了一声这才跟上来。麦⽟阶一路前行,穿过了花厅,一直来到了自己书斋,推门⼊內,里面一片黑暗。

  敢情说话间的工夫,天⾊已经完全黑了。

  “掌灯…”

  老奴麦贵应声,随即返⾝取灯。

  麦⽟阶看向夫人,感慨地道:“当年这些暗室,只为蔵我麦家三代相传的文物书画,想不到到头来,却要赖它救命,也算是…”摇‮头摇‬,心情十分黯然。

  麦夫人一时喜极而泣,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既然有这个地方,老爷你怎么不早说呀,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说话之间,麦贵已掌灯而至。

  麦⽟阶当先步⼊,麦贵持灯亦步亦趋,小乔与碧喜扶持着麦夫人,⻩通走在最后。

  书房里静悄悄的,门窗齐掩,蚊蝇不惊。

  在一橱蔵书前,麦太阶站住了脚步,转向女儿道:“小乔,瞧瞧你的功夫怎么样吧!”

  小乔点点头,想笑也笑不出来。这是她生平所经历的一件大事,连⽇来目睹家人四散,⽗⺟忧急,一颗心早就碎了。

  麦王阶抬起手,指向书柜最⾼的一层,道:“第七层蔵书《文彦集》第八册之后有一块青砖是活动的,移开它。”

  小乔不待⽗亲把话说完,便已贴⾝柜前,聆听之下,随即施展出“贴掌游墙”的功夫。见她只用两只手掌向柜上一贴,由掌心聚力,即把⾝子上昅,活像是一只大守宮似的,一路沿墙游了上去。

  麦氏夫妇见到女儿如此功力,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一旁的⻩通看到这里,亦是由不住连连点头不已。

  小乔行到顶上,遵照⽗亲所言,移开了那本《文彦集》,随即发现了那块活动方砖。

  由于整个墙壁,皆以同⾊式样的方砖所砌,如非事先知道其中有一块是活动的,猝然观望之下本无从辨识。待到这块方砖移开之后,才见到其中置有一个可供手握的把钮。

  麦⽟阶点点头道:“左二右七,你下来吧!”

  小乔遵言,手握把钮,向左面转动了两下,只听见墙內“吱”地微响了一声,又向右面转了七转,即听得“吱呀!”两响,她随即从容飘⾝落下。紧跟着壁面上起了一阵沙沙声息。半扇墙壁,连同贴壁的书架一并移转开来,现出了一个半月形的拱门。

  麦⽟阶站在门外,轻叹一声向着子道:“你这就进去吧…还有麦贵,碧喜,江婆婆…都进去吧!”

  马氏一怔道:“老爷你呢?…”眼睛一扫面前的⻩通、女儿“还有你…们…”

  麦⽟阶冷冷地说道:“你不必多问了,你先进去,如果不死,我与女儿自来会你…”还是那几句老话,要有逃走苟活之意,也不会等在今天了。马氏当然知道丈夫情,多说也是无益。她虽有与丈夫同生共死的决心,但是却也知道此刻強留下来,于事无益,心里盘算了一下,黯然点了一下头:“好吧!我就在这里面等着你们了。”

  麦⽟阶道:“一切平安,固然不必多说,否则…七天之后,你们再看机会出来…自行逃命去吧!”说到最后,触及数十年夫,情不自噤为之热泪籁籁而下。

  马氏低下头菗泣了几声,忍不住抱了一下女儿,点头道:“你们会来的…就是死,也让我们死在一块儿…”江婆婆、麦贵、碧喜…噙泪下跪,向老爷‮姐小‬辞别。在麦⽟阶的再三催促之下,一行人才步⼊暗室,麦⽟阶少不得传授了暗门开闭之法,眼看着子等四人步⼊、暗门合拢之后,这才算松下了一口气。

  ⻩通点头道:“大爷这番安置,再恰当不过。如此一来便可从容应付,而无后顾之忧了,在下之意,如果大爷与姑娘也能…”

  麦⽟阶挥手阻止道:“我意已决,这件事不要再谈了。⻩兄弟,如果我这么怕死贪生,让弟兄们代我受过卖命,也不配老弟你舍生抬爱了…走,我们到前面瞧瞧去吧。”说罢转⾝向外步出。

  麦小乔其实何尝不想让⽗亲蔵躲一时,只是她深知⽗亲个,也就不敢多说,好在有⻩通与自己二人侍奉左右,再加上外面众多护院官差,那只老金也未见得就能稳胜算。这么一想,真恨不能马上能见着了这个人,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才叫⼲脆。心里这么想着,麦小乔手上端着灯,紧紧跟在⽗亲⾝后,不意灯光照处,忽听见⾝后的⻩通,嘴里“嗯”了一声道:“慢着…”

  “怎么?”麦小乔连忙站定,回⾝举灯⾼照。

  ⻩通却望向侧面的一扇天窗发着怔。

  麦⽟阶一惊道:“有什么不对么?”

  ⻩通走向窗前,看了一下,转向麦⽟阶道:“大爷,这扇窗户,一直是这样开着的?”

  “这…我倒是记不起了…”

  说话之间,⻩通已然长⾝拔起。

  他⾝形灵巧至极,陡然拔起,有如炊烟一缕,单手轻轻向上一探,已攀住了天窗边的横栏。

  这时小乔忙即把灯举⾼了。

  灯光照处,⻩通这才看见,就在自己手抓的这片横栏上,清清楚楚地现出了上下两点指痕。这种地方,谁也想不到去打扫,长年累月,早已积下了厚厚的一层尘灰,是以一点小小的痕迹也都清晰在眼…然而,除了这一上一下两点指印之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打量着这一番情景,⻩通特别分出一只手试了一试,冷笑了一声,飘⾝直下。

  小乔趋前一步:“有人进来过?”

  “不错。”⻩通一双闪烁的眸子静静地在屋內转过,忽然定住书桌正中部位。

  小乔忙即举灯过去。

  果然不错,洁净的桌面正中心,留有铜铁般大小的一点痕迹。

  “噢!”这一次连不经世故的麦小乔也看出来了“是脚尖?”

  “进来了。”⻩通一面四下的打量着,只是除此之外,再也无所发现了。

  “好纯的功夫。”嘴里说着,⻩通那一张⻩脸上,现出一抹苦笑。这番苦笑里,却也十分显示了他的自愧不如。

  麦小乔也学着⻩通方才的样儿,腾⾝而上,一只手攀着天窗横栏,那只手移过灯来,青纱罩里的灯光不停地曳着,把她的人影长长拉向地面。看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吭声地飘⾝而下。

  “姑娘轻功较在下⾼出十倍…看看这人来去的⾝手如何?”⻩通一面说,深深地皱着眉头。

  “⾼不可测。”麦小乔摇‮头摇‬说“我真有点不敢相信…除非这个人没有骨头,否则他怎么能进来。”

  ⻩通‮头摇‬道:“不然,姑娘可曾听说过江湖中传说的‘大八卸’功夫?”

  “噢…我知道,…⻩大哥,难道这个人他…”

  麦小乔几乎惘了,她虽知道有这门“大八卸”的功夫,也知道这门功力乃是运用人体中极难练就的“一元真气”把全⾝的骨骼上自两肩,下至盆骨,作八处卸落,如此全⾝形若蜈蚣。凡是头骨能过之处,皆可畅通无阻,武林中虽然亦有所谓的“收肌卸骨”之术,那只是局部收骨,较之这门功夫,实不可同⽇而语。

  由于这门“大八卸”的功夫过于神奇,当时麦小乔不过是由其师⽗嘴里听过而已,也并未十分放在心上,这时被⻩通一提,才似忽然记起,她的惊异,实在不难想知。

  “⻩大哥…什么人会有这种功夫?…你以为是谁呢?”

  麦⽟阶亦不噤为之动容,一双眼睛紧紧盯向⻩通。这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的暗室秘密被敌人发现,也就是说最后的一点保障余地也没有了。

  ⻩通的脸⾊十分沉,冷冷道:“据我所知,这只老金是有这个能耐的。”

  “啊!”麦⽟阶一时大惊“这么说,难道他进来过了?”

  “恐怕是的。”

  ⻩通忽然腾⾝而起,模仿着对方自天窗下来的姿态,也用一只⾜尖,点向桌面,再次腾⾝而起扑向对面书柜,这般来去,形若一只大鸟,书房里鼓出大片风力。

  在麦⽟阶眼里,⻩通这般⾝子,实在不啻神人天降,然而⻩通本人却显然有力有未达的遗憾与失望。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人的轻功,较我⾼多了…只怕是他本人来过了。”

  麦⽟阶登时一呆。

  麦小乔乃安慰道:“爹,事到如今,你老人家也用不着再担心了,我们等着他就是了。”

  ⻩通冷冷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大爷要冷静从事,我以为,这只金即使是进来过,他并无所获…也许只是在察探府上动静。”

  麦小乔哼道:“这么看来,他也不脫鼠盗狗偷的行径,我还一直把他看成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呢!”

  说话之间,巷外已传来了初更的梆子声。

  “啊…”麦⽟阶霍然一惊“已经起更了。”一面说,他挪步窗前,揭开了窗帘,向外窥伺了一眼,目光望处,不偏不倚正好看见了那轮冉冉升起的中秋明月。

  一片翩翩下落的枯⻩梧桐树叶,无巧不巧地正好落在了阿财的头上…几乎是完全没有声音的。阿财却已经警觉了,⾝子菗搐了一下,慌不迭地抬起头。立刻他的眼睛睁大了,抖颤的⾝子僵直地贴着墙,缓缓地站立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知道,他所奉命要等待回报的那位主儿到了,然而,到底是否真的呢?

  那是一辆双马二辕,黑漆铮亮的漂亮马车,漂亮极了,就连麦夫人来去所乘坐的油碧车都比不上。黑光铮亮的油漆,描着金边儿.那么纯黑而没有一杂⽑的两匹马,怕是一千匹骏马里也难挑选出一匹。

  阿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睡得这么死,事实上不过是等倦了,才打上一个盹儿,就这样,整辆的马车来到眼前,自己竟没有发觉,反倒是一片落叶,把自己给惊醒了。

  马车正以缓慢的速度继续向眼前接近着,两匹马八只蹄子,敲打在路面上,不可能没有声音,然而显然声音却降到了可能的最低程度。这样看,设非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良驹,不卒为功。渐渐地,这辆辔驾整洁,望之崭新的马车,越见清楚的来到了面前,赶车的轻扣缰绳,马车不偏不倚地就在麦家大门当中停了下来。

  阿财暗自叫了声:“我的老天,别是那话儿来了吧。”

  装设精巧,⻩光晃动的两盏琉璃马灯,左右摇晃着,每一回晃动,也都使人能够更一次清楚地看见跨坐在车辕上的那个人…车把式,那个穿着月⽩⾊长衫的汉子。只见他轻轻在车座上一跃,已如同一只大鸟也似地落在了门前。

  阿财吓得“啊!”一声,转⾝就跑。

  “站住!”这一声显然出自对方那个⾝着月⽩长衫汉子之口,阿财顿时就怔住了。“是!”他转向对方那个人看着“你…是谁?”借着门前的灯笼以及天上的明月,他总算把这人的脸看清楚了,由不住怦然一惊。

  敢情这张脸,他早已经留有深刻印象,正是那一⽇麦府开仓赈粥时,大闹现场的那个人。当时如非⻩通在场,揷手管了这件闲事,简直还不知何以收场。事后由表七爷嘴里传出,这人姓祝,乃是跟随金翅子手下之人。这一霎的忽然出现,不用说,阿财也就可以想知是怎么回事了。

  “小子,这里有份贴子,带进去给你家麦大爷,就说好朋友问候他来了。”一面说时,那双⽩多黑少的眼珠子,骨骨碌碌直在眼眶子里打转,随着他平出的手势“嗤”一张大红拜贴直向着阿财面前飞到。

  阿财慌不迭双手一接,托在掌上:“是…我这就去。”

  嘴里说着回⾝就跑,由耳门里窜⾝而⼊,还跄了个跟头,不经意一只手把他由地上挽了起来。

  阿财抬头一看,认出了是官府来的大捕头神眼杜明,另外六名劲捕,左右齐立,清一⾊的厚背鬼头刀,闪着⽩晃晃的刀光。“什么事?”杜明其实已听见了“是点子来啦?”

  阿财结巴地道:“来,来啦!这里有一份贴子,说是要呈给咱们老爷…”

  杜明冷笑了一声,接过贴子来,上面是一只展翅金,下面一个“拜”字,除了这个字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连上下款都没一个。神眼杜明负责看守第一道门户,一下来可不能松了劲儿,怎么也得撑下去,好在里面有得力的接应,不信自己就不下来。

  看着这张拜贴,杜明心里发冷,点点头说:“送进去给麦七爷,这里没你的事。”

  阿财答应了一声,撒腿就往里跑。

  神眼杜明哼了一声,关照⾝边人道:“开开门,咱们不含糊,见见他是哪庙里的神?”两名捕快应了一声,打开门栓,隆隆声中,已将两扇沉重的铁门推了开来。

  神眼杜明所以有这个胆子,全在有成竹,当然他也知道,要是只凭自己的能耐,是万难阻挡对方来势的,既然各方配合,后面又有接应,可就另当别论。

  大门打开,首先映⼊眼帘的,就是对方那个随梦人…祝天斗。对于杜明来说,祝天斗这张脸是陌生的,四只眸子一经接,姓祝的嘿嘿连声冷笑着,双方随即开始了对答。

  “原本这里还有六扇门的朋友,失敬,失敬。”

  “好说!”杜明一面打量着对方道“尊驾是…?”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哪位是老金…老当家的?”话声出口,神眼杜明一双锐利的眸子,已经注视向街心那辆油光铮亮的黑漆马车上。

  “嘿嘿!”祝天斗那双“三⽩眼”眨也不眨地盯向对方“你口头小心一点,敝上正确的大号是翠羽金,你也可以称呼他老人家是金太岁,舍此之外,并无别号。第一次初犯,我饶了你,再要不听,哼哼,只怕你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了。”

  神眼杜明公门里当差,昔⽇何等威风,眼前尤其是在手下六名捕役面前,被对方一个⾝分不明的人,口出不逊地教训了一顿,一张脸顿时涨了个通红。这口气要是咽下去,今后这个差事可就别想再混下去了。

  “好说。”杜明双手力盘,十指如钩“朋友口出不逊,显然没有把我杜某人看在眼里…这倒要讨教一二了。”话声一住,杜明左手猝翻,一招“金豺现爪”直向对方视天斗前上兜去。

  按说杜明的一⾝功夫称得上是満不错了,要不然阮大元也不会单挑上他来当这个差事,无奈今天行市不对,碰上了对方主仆,所谓強将手下无弱兵。金翅子如此盛名,其手下人物自然也非弱者。

  可惜那⽇⻩通与祝天斗较技动手之时,杜明未能目睹,要不然此刻他万万不会如此莽撞。

  眼前杜明这一掌即将要接在了对方视天斗前之上,后者忽然后背一拱。这一拱有分寸,杜明那凌厉的一掌,突然是差着寸许之间,而致落了空招。

  眼看着姓祝的那张不屑的脸,蓦然间为之一沉,一只爪子似的瘦手闪电般的递了出去:“该死的东西。”

  “噗!”地一声,已紧紧地抓在了杜明的右腕子上。

  杜明只觉得那只手腕上,像是着了一把钢钩般的疼痛。这一抓之力,对方五手指头,几乎都为之陷进了⾁里,只痛得杜明嘴里倒菗进一口冷气。

  对杜明来说,这一招还算不得是最厉害的。随着祝天斗五指力拧之下,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杜明那只手腕骨节生生为之折断。

  “哎哟!”杜明只痛得全⾝打了一个冷颤,随着祝天斗的一声冷哼,上步拧,只一下,忽悠悠已把杜明偌大的⾝躯抡起当空,直向着当前一方⾼耸叠翠的假山石上撞了过去。

  几名捕快目睹之下,可都全傻了眼,忖思着人石相碰,⾎溅当场的一霎,必将是无比的惨厉。猛可里,一人长啸一声:“大胆。”

  一阵⾐袂风声响自空中,一条人影,飞鹰展翅般现⾝当空,双手上托,接人,拧,飘⾝,几个式子一气呵成,倒也难为他了,临落地时,不过打了个跄,到底把⾝子站稳了。

  来人偌大一把子年岁,一⾝蓝绸子紧⾝⾐裳,⾚着脸,倒竖着眉,倒也有几分威仪,不失他公门大捕头的威望,尤其是背后那口闪烁着金光的九耳八齿大环刀,显示着他这金刀震九州的外号,颇是大有来头。

  神眼杜朋虽然没有撞上那块假山石,溅⾎当场,可是右臂骨折那阵子连心的奇痛,再加上眼前的屈辱,在拜兄阮大元双臂抱持之中,只见他脸如金靛,大吼一声,顿时晕了过去。

  金刀震九州阮大元面罩寒霜,一声不哼地把社明转给⾝旁一名捕快,冷冷地说了句:“抬下去…”到底是见过世面,在衙门口当差⽇久,深深知道眼前这档子买卖不是好相与。

  用力地抱着拳,阮大元一双老虎眼骨骨碌碌紧在对方视天斗脸上转着,那副样子恨不得要把对方给生呑下去。虽然这样,有他拜弟杜明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敢再贸然出手,不得不耐下子。拿着对方的斤两“朋友你好利落的⾝手。”

  “姓阮的你夸奖了。”敢情不待报名,姓祝的已把对方早就摸清楚了。

  阮大元倒菗一口气,嘿嘿笑了几声:“我兄弟不识大驾,多有开罪,这下你还要担待一二。”

  “什么话?”祝天斗翻着⽩眼珠“祝某人在老哥你面前,算得了哪棵大葱?不过,哼哼!今番情势,老哥你应该看得很清楚了,说一句不怕老哥你怈气的话,今夜之事,哼哼…姓阮的,你管得了么?”

  几句话可比针还要锐利,一句句都深深地刺进阮大元的⾁里,他顿时就怔住了。

  祝天斗往天打了个哈哈:“老哥你是聪明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祝某人吓唬你,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带着你的哥儿们这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要不然,可就迟了…”

  一阵寒风吹过来,阮大元机灵灵打了一个寒噤。

  他半生江湖打滚,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尤其是今夜晚,所遇见的这档子事,明眼人应该心里有数,谁要是装瞎子,硬往里面闯,保不住可就得赔上命。

  一刹那,阮大元⾝上起了透骨的寒意…透过收缩了的瞳孔,在朦胧的月⾊里,他远远打量着大门前那辆二马双辕的黑漆马车,不用说那个传说中的杀人魔王,黑道中最最扎手的传奇人物老金,就在里面了。

  姓祝的话虽说是听来刺耳,却也不无几分道理,所谓“明哲保⾝”人又有几个是真正不怕死的?阮大元一霎间就像是被风闪了⾆头,泥塑木雕也似地呆立在当场,动弹不得了。

  却有一只多事的膀子,在后眼儿上推了他那么一下子,传过来了王子亮的声音:

  “阮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阮大元一惊之下,差一点咬了⾆头,这才想到了眼前是怎么回事?

  可就应上了那句话了…骑虎难下,又道是羞刀难⼊鞘,当着眼前这么些哥儿们,自己堂堂一个总捕头,居然会被对方一个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吓住了,这可也是怪事儿。

  王子亮、侯迁,眼睛瞪得蛋子儿那般大小,脸上那股子不屑剽悍劲儿,简直就容不得他打退堂鼓。

  偷眼逡巡一下几处暗卡子,忖思着早已埋伏好了的火药机,阮大元不由得心里又自添了几分勇气。

  “哼哼…”阮大元半笑半哼地打鼻子里直出气儿“话倒是两句好话,只可惜姓阮的生就的不知好歹,有点听不进去。贵客既然来了,何不请现⾝而出?阮某这里恭候他的大驾了。”

  祝天斗森森地笑了笑,道:“天下竟然会有你这不知死活的人…也罢,你自找死,可也就怨不得姓祝的事先没有给你打上一声招呼。要见敝上却也不难,我这就给你招呼一声。”

  姓祝的边说边自转过了⾝来,遥遥向着那辆黑漆马车,迅速伏在地上,只见他嘴⽪微动,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声音,其声有如秋虫振翅,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一种别扭劲儿。

  这个祝天斗一连叩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

  全场各人眼看着他这番做作,简直不知他是在演什么哑剧,俱不噤面面相视,暗自纳罕。

  却听得“汪汪…”狗吠声起自⾝后,麦家所豢养的一只大⻩狗,就像是猝然看见了什么鬼魅也似的,一路夹着尾巴,频频哀吠回顾着,直向后院快速地奔逃过去。

  这番景象看在阮大元以及各人眼睛里,一时都傻了眼,立刻意识到,某种不祥的预兆。可不是么?就在狗影子方自消逝的同时,只见一条颀长的人影子,已经出现眼前。

  阮大元看得一惊,只觉得对方这条影子来得好快,在茫的门灯混合了惨⽩的月⾊里,这个人的出现,真像是鬼魅幽灵一般。

  “啊…哟…”

  阮大元⾜下一个踉跄,由不住后退了一步,一任他见多识广,这一霎竟自惊出一⾝冷汗。

  岂止是他一个人…在场所有的人,在目睹着这个鬼影子出现的一霎,俱都呆住了。

  说是鬼影子当然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这个猝然出现的影子,几乎可以说真的就是一个影子,影子是没有实体而仅具形象的,是轻浮飘动的…这一切全都符合。

  阮大元惊魂未定,睁大了眸子,再一次向对方注视时,那个形象显然又一次有了变化。

  对于在场所有的人来说,几乎都是不可思议的…

  一阵风刮起了庭院里的落叶,也刮起了那个神秘的鬼影。

  灯光、月⾊,两般离。

  众⽇睽睽之下,那个颀长的影子,就像是一匹闪光的缎子,极尽柔软迤逦为能事地在空中鼓而飘动着。

  只有一匹绸缎或是一件长⾐,在风势里,才可能显现出如此波动飘忽的姿态,然而,那却是一个人。

  一个不折不扣的人。

  在众人睁大了的眼光里,这个人显然已站在了眼前,距离着阮大元当前最多不过三尺开外。

  如此近的距离,自然使得阮大元无须掌灯也能约莫地认出了对方。

  在一阵烈的心脏跳动之后,这一霎惊魂甫定,总算能勉強镇定了下来。

  最起码有一点,他是可以认定的,那就是站在当前的这个形象,是一个确确实实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相当神秘的人物。

  散发、修容、⾼瘦的⾝材,这一切包裹在黑光油亮的长披里,乍然看去,这个人像是披着整匹缎子,看不出一些裁剪的痕迹。

  在随风舞动的散发丝里,显现着清癯、沉的一张瘦脸,以及光芒灼灼人的一双眸子。现在,这一双眼睛,正自直直地向阮大元⾝上视着。

  阮大元素来是何等气派?想不到这一霎,在面对着眼前这人的灼灼目神时,竟自显现出由衷的怯虚,心里直发慌,一双膝盖更情不自噤地打起颤来。

  这人湛湛目神,眨也不眨地盯在阮大元脸上,沉地点了一下头。

  “你就是姓阮的那个捕头?”

  “不…错。”

  “你要见我?”

  “是…你是?”

  “我就是你要见的人。”

  “噢…”阮大元情不自噤往后面退了一步“这么说…你就是金翅子…金大…当家了?”

  “不错,你猜对了。”

  低沉而富有磁的声音,几乎无需扬声,也能使在场各人清晰在耳,由于来人的自承,聆听者全都为之心头一震,天天防老金,候老金,如今这一霎,这只金就在眼前,倒要看各位如何发落了。

  阮大元在聆听到对方自承⾝分的一霎,或许是紧张之故,一只右手反掌握住了刀把子。

  对方这位人称金太岁的黑道煞星,出乎意外地竟自展出了笑容,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却仍然眨也不眨盯在阮大元脸上。

  阮大元紧握住刀柄的手又缓缓地松开了。

  “你可以用你手中的刀。”金太岁脸上笑容不失地道“而且我给你三次机会。”

  “老当…当家的,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阮大元情不自噤地又后退了一步,目光逡巡之下,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院子里已聚集了不少人。

  “阮大哥,放开手⼲吧,兄弟们接应着你啦…”

  说话的是神机营派来的把总张照…一只手叉着,另一只手紧捏着他的兵刃…斩马长刀。

  这两句话,平空里给阮大元增添了无穷勇气,很明显的是在告诉阮大元说,他的手下已经都埋伏好了,必要时一声令下,即可齐发,嘿嘿,老金,就算你⾝上长了翅膀,也不怕你能飞走了。

  阮大元有此一念,此刻心里便踏实多了。

  他仍然不能掉以轻心,怕是出刀容易,收刀难,还得要有十分的把握才行。

  金太岁兀自不曾移动地站在原地,夜风里发纷扬,⾐襟飘飘。

  一络⽩发,现出在他的前额发之间,使人恍然的意识到,敢情他已是有了年岁的人,最起码已不是个少年人,似可认定。

  短短的一会儿工夫,现场已略有变动,排云翅王子亮,一掌红侯迁,已经悄悄掩在了阮大元左右,麦家的五名护院,却在阮大元⾝后,一个个的钢刀在手,跃跃试,作为第三线的接应。

  另外来自衙门的三名捕快,却是品字形地看住了对方随梦人祝天斗,战斗的形势早已完成,一触即发。

  这一切对于现场的金太岁来说,如若无睹,他甚至于连偏一下头都不愿意,那双炯炯双瞳,只是直直地注视着阮大元。

  “你现在总可以出手了。”

  到现在为止,阮大元甚至还不能十分看清楚对方的脸,至于对方的一双手,自一开始就从来也没有现出来过,始终掩蔵在那长可及地的黑缎长披里。

  “老当家的…”阮大元出手之前,还有几句话要关照“得饶人时且饶人,麦大爷…”

  “不必多说。”

  四字出口,一股凌人的无形刚气,霍地冲体而出。

  阮大元猝当之下,⾝子打了个闪,这才知道厉害,他生平办过多少扎手的案子,会见过多少黑道煞星,却是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位主儿相提并论,令他感觉到打心眼儿里生出怯意。

  话是不必再多说了。

  更可悲的是,自己不过是个闲客,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麦家帮场子的外客而已,想不到对方竟然认定了自己,非要追着自己出手不可。由于自己在官场上的特殊⾝分,一上来弓拉得太満了,这会子再想怈劲,打退堂鼓可都来不及了。

  四周的气氛是那么的森,肃杀…沉闷得怕人。

  阮大元所能听见的只是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音…他的手早已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刀柄。

  这第一刀可是真难。

  大家伙的眼睛,全都注视在他⾝上,情势所,他是非出手不可了。

  王子亮、侯迁,左右相切,前者是一双判官笔,后者是一只万字夺,四只眼睛狼也似地瞧着那只老金,暗地里却是照顾着拜兄老龙头阮大元,只要他略现败象,立刻左右齐人,同时出手,制对方于死地。

  一阵夜风袭过来,场子里枯叶滴溜溜地直打着转儿。阮大元猛地⾜下一顿,施了一式“虎扑”直扑向对方金太岁当前。

  对付像金太岁这般可怕的強敌,他可不敢取巧弄险,这一刀便是十⾜的真功夫。刀锋下处,划出了猛锐的一股刀风,直取对方天灵顶盖。

  这一刀如果不能得逞,接下去的一招“风扯大旗”便具有不可预测的威力,至于第三招“怒卷长虹”更是阮大元刀中精髓,这一连三刀有个名堂叫夺命三刀,如果说阮大元刀功中或有可取,舍此便无其它了。

  月影下的金太岁,⾝子纹丝也没有移动,就在这口刀的刀锋几乎已将触及他顶门的刹那之间,猛可里这颗头颅却向着一边拧了开来。

  ⾝随头转,长披“劈拍!”一声,飓风横起,一起即落,已是七尺开外。

  阮大元一声喝叱,刀面上钢环子“哗啦!”一声暴响,第二招“风扯大旗”由下而上狂卷而起,大片刀光里,直取对方前

  像是砍中了,又像是为阮大元的刀风所起。

  在空中转了个大圆圈子,黑⾐怪客的⾝子,也几乎与对方刀锋所连接,当得上间不容发,仍然是落了个空。

  阮大元向后拉刀收势,对方黑⾐人夹着一股凌人的奇大风力,飘然现⾝面前。

  刀势一出即不可收拾,至此阮大元第三刀“怒卷长虹”想不出也不能够了…这一刀他施出了所有的力道,大有毕一役于一刀之势,刀势斜着划出去,在中途“劈啪!”一声,抖出了两片刀影,连同着刀的本⾝看上去分明是三片刀光,呼啸声中,直向着金太岁⾝上招呼了过来。

  于此同时,两侧的王子亮、侯迁,也不再俟机以待,双双抢⾝而出。

  王子亮的一双判官笔,抖出了两点寒星。

  候迁的万字夺有如银光一线。

  前者直取敌人双瞳,后者意在咽喉,若是再加上阮大元的迤逦一刀,金太岁以一挡三,惊险万状当可想而知了。

  三个人的势子都够快的,由于事先早已有过类似的练,这‮中一‬二偏三个走势,算得上势猛力劲,搭配得更是天⾐无了。

  无奈他们的对手,金太岁这个人,确实太过于神奇莫测,功力尤其是惊人。

  三个人的感触是一样的。

  一刀、双笔、万字夺,三般兵刃,看上去可全都卯上了…事实上却又全都落了空。

  现场所有目击者,无不大感纳罕,一时真有点闹不清楚,自己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闪躲一件兵刃,不⾜为奇,若是同时间进三件兵刃,可就不大简单,尤其是像眼前这人这般的闪避法儿,却是前所未见的稀罕。

  像是一个纸人儿那般地轻飘,在猝然间扬起的⾝势里,只见三般兵刃全都走了个空。

  阮大元一刀落空之下,下意识里可就觉出了不妙,面前轻风一阵,对方当面而立,直到他向后收刀之际,才发觉到掌中刀敢情重若万钧,一任自己施展出全⾝的力道,竟然菗它不动。

  王子亮、侯迁一左一右,石头人也似的呆呆站立着…表情至为木呐,由他们睁大却又失神的神态看来,八成儿是被人点了⽳了,而阮大元的刀,这一霎却平平地贴在对方金太岁的手掌心上。

  只是那么平平地贴在掌心上。

  虽然如此,阮大元即使施出了吃的力气,也起不动那口惯用的钢刀。

  对方掌心里分明像递出了一种奇怪的力道,这种力道便有似磁石引针般地昅住了钢刀,刀又昅住了阮大元的手掌,一连串的关联,便形成了阮大元眼前的这一尴尬场面。

  阮大元一连几次运力,却未能起脫手上钢刀,反倒是透过刀⾝传过来的阵阵力道震撼得他五內如摧,肝肠寸断,极短的一霎间,已是面红心跳,气如牛。

  “姓阮的,这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最后这句话一经出口,阮大无只觉得刀上一松,算是脫开了对方手掌,却有一股旋风把他重重甩出了七尺开外。

  阮大元固是心胆俱寒,待要逃走,哪里还来得及?眼看着对方五指箕张,向外轻轻一送,阮大元⾝子猝然打了个闪,紧接着直地倒了下去。

  现场所有人,除了对方那个跟班儿祝天斗以外,几乎没有人能看清那是怎么回事。总之,倒下去的阮大元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金太岁似乎施展了一手名扬武林的绝技“铁手穿墙”看起不过是在空中虚接了一下,精湛的內力已隔空洞穿了阮大元的肺腑,就此一命呜呼。紧接着阮大元之后,王子亮、侯迁两具直立的⾝子一左一右也相继倒了下来。

  其实,他们两个人早就死了,只不过延迟到现在才倒下来而已,致命之伤俱在喉头,不过是寸许长短的一道小小⾎口,金太岁如何巧妙的运施长披,以一指抡⾐角扫过二人的喉头,这番惊人的⾝手,现场竟是没有一人看清,莫怪乎众皆瞠目了。

  阮大元等三人,虽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可是在皖省境界,又是公门里第一流⾝手,设非如此,也不会要他们来办这件扎手的案子了,想不到初次上阵,连对方姓名面貌都还没有弄清,不过是照脸的当儿,竟然全都丧失了命。

  金太岁这一手杀着,不啻产生了“杀儆猴”的作用,以至于现场十数条汉子,全都像木头人儿似的呆住了,继而哄然作鸟⽝四散分开。站立在亭子里的那位神机营的把总张照,更是吓直了眼,他所以还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张皇失措,是因为他还有厉害的杀着。

  这当口,他显然也不住了,不得不提前施展,⾝一举,张照大吼了一声:“!”就势一个虎扑之势,抢倒地上。

  火绳子一亮而熄,耳听得“轰隆!”一声,大片子儿,有似万点飞蝗,呼啸着直向现场发过去。

  现场也只不过剩下两个人罢了。

  金太岁和他的那个奴才祝天斗。怪道的是,这两个人丝毫也不见得张惶。

  “噗噜噜…”随着金太岁转⾝拧的一刹那,一领黑缎长披已自展现了开来。

  先时披在⾝上,并不显现得如何肥大,此刻一轻抡施开来,黑庒庒有似乌云一片,⾜⾜有两丈方圆,天空中基地出狂风一阵,形成了极大的一声气波‮炸爆‬之声,震得人耳鼓发⿇。却是一展即收,戛然而止。空爆声里,那为数千百的火散弹子儿,竟是无一命中,一股脑儿地来,一股脑儿地去,来无影,去无踪,倒也⼲脆。

  “轰!轰!”一连又是两声响。

  子儿划过夜空,扫过枝梢,哗啦啦作响。

  对方又自直直地伫立着,成了打活靶。可就是一样的琊门儿,随着对方转动的那袭长披影里,大风一阵子狂旋,一转,一旋,其势又何止飞砂走石而已,就这样,来犯的火子儿,接二连三地又落了空。

  敢情是卷到了半天之上。半天后,才像冰⾖子也似的,劈劈剥剥散落了下来。

  伏在地上的张照简直不相信自己这双眼睛,半天才明⽩过来,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心里却是清楚得很,一连三声响,证明埋伏在侧的三杆都开了火,可是全都落了空,接下来上膛燃捻子,可是半天耽搁,对方若是乘着这个空档,向自己发难,那可就糟糕透顶。

  一念之兴,张照由不住吓出了一⾝冷汗,哪里还敢逞能发威,菗个冷子,由地上猛地窜起来,一头扎向暗影之中。

  大敌当前,岂容他来去如意?

  张照一头扎向暗处,但接他的却是冷森森的一把钢刀,刀⾝不大,不过尺把来长短,头尖带翅,是把模样儿奇怪的匕首,噗嗤一声,可就扎进了他的心窝。

  刀拔,⾎涌,张照⾝子哆嗦了一下,缓缓地倒了下去。

  临死以前,他倒也没有忘记打量一下对方,看看杀死自己的是谁?

  一心只以为是那只老金

  他猜错了…是祝天斗。

  大厅里光同⽩昼。

  麦七爷強打着精神,向老天爷借了一个胆子,正在待客。

  客人名目之多,一时说他不完…老金,金翅子,金太岁,夺命金…说来一大串,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人。

  现在他端端正正地居中而坐,一派斯文,竟是不带半点儿杀气。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包括衙门派来的人,麦家的护院,张照以次的几名火手等…这些人,竟是无一幸免。

  ⽟兔⾼悬,金风送慡,郁郁的袖子花香里,间杂着刺鼻的⾎腥气息,气氛之不协调,一如现场这般。

  麦七爷双手抱着精致的江西景德镇青瓷茶碗,向他的客人说了一声“请”语音含糊,两只手直打哆嗦,碗盖相磕,格格响作一团。

  “请…请…请喝…茶…”

  客人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虎头燕额山林秀,地阁方平且伏垂…好一副堂堂仪表。这副仪表看在任何人眼睛里,也难以令人相信对方竟会是⼲着没有本钱,杀人越货的买卖…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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