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阅军

　　⾼強重整旗鼓，与世英并驾齐驱来到校军场，后面陆谦杨志和一众军校使臣一起跟上。此番是世英接任东南第九将之后的第一次校阅，众将校事先虽说大拍马庇外加红包猛砸，依然摸不着统制的半点脾气，这次只好倾巢出动，把多⽇不用的弓刀甲胄擦的锃明瓦亮，跟在统制⾝后耀武扬威一番，看起来倒是军容颇盛。

　　诸军在校军场中列定队形，世英与⾼強缓辔进场，先在诸军面前巡视一遍，所到之处都有人带头向二人敬礼，喊的口号可就五花八门，有的喊“统制大人神威”有的喊“统制大人英武”还有的甚至喊“统制大人飞⻩腾达”这些都是各队的指挥和使臣在那里带着心腹手下起哄拍马庇，只是事先没有默契，大家各拍各的，听上去反而不美，到后面有机灵的使臣就跟着前面的喊，只是大家心思不同，没保持一会就又有人标新立异，听的⾼二人头脑大了一圈。

　　好不容易走完了，俩人来到一个土台边，甩镫离鞍拾级而上，早有人在台上支起棚架布幔，摆放桌椅茶⽔等物，⾼強与一众大小将官分别落座，亲随奉茶，递棉巾。

　　世英为一军之将，自然要表现一番，且不忙便坐，站在台前凸肚，指手画脚一阵讲演，大义无非是诸军吃皇粮领官俸，自须戮力同心，苦练弓刀武艺，上报官家，下安黎庶，最后带头呼喊官家“万岁”诸军齐声向西北⾼呼，惊起林中飞鸟无数，扑飒飒好一阵飞才安静下来。

　　前面世英训话与⾼強无关，他就向⾝边的陆谦详问这苏州地面的军力。原来苏州驻泊噤军共有八指挥，四千人众，其中三千步军，五百骑兵，五百⽔军，统归苏州驻泊司管辖，其下设两都监一监骑兵，一监⽔军，只是监骑兵的陆谦手中只有百十匹军马，监⽔军的杨志更是⽔不佳，未免有些名不副实了。

　　忽听三通鼓响，⾼強停了与陆谦的说话举目望去，原来是个人武艺表演，首先是十人出列演弓箭。宋军步兵中以弓箭手为主，一都一百人中有刀手八人，手十六人，其余都是弓箭手，因此弓箭为武艺第一，军中最重，选军士第一个标准就是能开多強的弓。

　　这十名军士既然是精选出来演武的，自然是一军之冠，⾝⾼齐崭崭地达到一米七以上，所持的弓也都在一石五斗以上，排成一排向五十步外的靶子轮番箭，每人罢五箭便退。⾼強对这结果大感‮趣兴‬，忙叫把十个草靶都拿到土台上来亲自检看，结果数来数去十个箭靶上只有三十八支箭，平均每人有一箭多脫靶，而且中靶的箭位也是参差不齐，中红心者寥寥无几。

　　⾼強看的大摇其头，这几人乃是数千军士中选出来的精锐，五十步的距离定点击就出这点可怜的成绩来，这要是大军真刀实的对阵，面对呼啸而来的异族铁骑，不知这些弓手能作出什么样的表现来？

　　看过了弓手箭，接下来就是刀对练，刀手手各四人来到台前，先向台上主官敬礼，随即后退几步拉开架势，刀对刀对战在一处。⾼強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要笑出来：这叫什么武艺！但见刀来绵软无力，去红缨轻飘，人如游龙走，打的倒是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可见事先都有排练，无奈半点实用价值也没有，就连⾼強这半桶⽔的人都看出了破绽无数，更别说杨志、陆谦这样练就一⾝好武艺的军中好手了，这八人齐上怕也经不住杨志这种好手三两下。

　　好不容易刀对练演完，接下来的骑兵演练更是惨不忍睹，十名“精骑”两厢对冲，一个照面就摔下马两个，两三个回合下来马速也已明显下降，呼哧呼哧地直气，小碎步代替了原先的大踏步，看上去胜似闲庭信步。

　　到此已⾜够让⾼強胃口倒尽了，本来下面还安排了大队演习，只是就看这些军士的训练⽔平，这一场大队演习下来还不定要有多少非战斗减员，到时候还得延医求药给他们诊治，徒然虚耗钱粮、又消磨士气，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算，示意世英这检阅就到此为止。

　　世英也知道难看，好在这兵不是他练的，尽可以推到前任⾝上，便又站在土台前一阵训话，说些“诸军奋勇争先，勇武可嘉”“惟技艺尚有未精，须更进一步，再上层楼云云”最后命各军发下犒赏，每人赏一百钱，五斤米，三军同呼“万岁”解散走人。

　　看各队军士到一旁领赏时，⾼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略略点了点数字，又与各队旗帜对了对，回头向陆谦问道：“陆都监，此间军士到底有多少？本衙內看着好象没有満员啊。”

　　陆谦闻言一阵尴尬，心说这衙內平时机灵的，这上头怎么糊涂起来了？他望了望四周同袍那躲躲闪闪的目光，凑到⾼強耳边道：“衙內明鉴，这是咱们大宋军中的惯例，倘若每指挥的兵员都満额了，带队的军校使臣可就没活路了。”

　　⾼強一楞，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是各级军校一层层吃空饷的结果，朝廷发下五百人的钱粮，也不知有多少要落⼊领兵官的包里，作战序列簿上的士兵姓名，又不知有多少是子虚乌有之人？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军中有此弊病，毕竟⾝为大宋最⾼军事长官殿前太尉的衙內，没吃过猪⾁也见过猪跑了，只是现今正是用人之时，手头可用之兵却是这般模样，心里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他起⾝走到土台边，看着一队队士兵陆续退去，队伍走的歪歪斜斜，旌旗低垂，刀凌，一个个扛着新发的犒赏兴⾼采烈，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大宋每年养兵百万，耗费四五千万贯钱粮，各地驻泊噤军还要从州县截留近千万贯，榨取了无数民脂民膏，练出来的就是这种军队！真不愧了百姓叫当兵的做“⾚佬”！虽然东南承平已久，民风又比较温和，驻军比之西北边境的大军来说战斗力差了不是一个档次，可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太难令人放心了，万一地方有事，驻军一触即溃，东南的局势恐怕会瞬间糜烂吧？

　　“东南有事，东南有事…”一念及此，⾼強不噤打了个寒战：万一方腊起义是发生在现在，朝廷大军尽在西北，京师老爸帐下那些老爷噤军比这里的一盘散沙也強不到哪里去，届时百万明教教众一时并起，承担了大宋一半赋税的东南怕是‮夜一‬间就非朝廷所有了，本已⽇渐糜烂的政局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強决心已定，点镫上马，加了一鞭，那马“泼剌剌”地撒开四蹄向城中驰去，大小将佐慌忙跟上，一阵烟地回城去了。

　　进得应奉局，⾼強⾐服也顾不得换，便在后堂与世英等人计议，第一件事就是要他详察军中实员多少，虚额多少，青壮之兵多少，各队军器保养状况如何，一应都要刻⽇呈报。

　　世英脸⾊尴尬，埋怨地偷瞪了陆谦一眼，心想都是你⼲的好事，这可叫我怎么差？

　　陆谦不敢看他的眼光，也在那里暗暗叫苦，心说衙內这是怎么了，官场规矩有道是瞒上不瞒下，这些都叫你知道了那我们这兵还怎么带，怎么去面对军中广大一起吃空饷的袍泽？迫于无奈，向一旁的杨志递了个眼⾊，示意他接这烫手山芋。

　　杨志虽说对⾼強忠心耿耿，可他家世代军官，这军营里的大小猫腻都是一清二楚，也深知不可过分细究，否则失了众心这兵就难带了，只是这话又怎么对⾼強说得出口？急得満脸通红，那一大块青记也变了颜⾊。

　　⾼強见他们脸⾊难看，一个个都不说话，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话太急，忙笑道：“几位将军不必担心，本衙內亦知这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所谓⽔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又岂会陷诸位于难堪？”

　　三人同时长出一口气，心说衙內你真是好人啊，这么懂得体恤下属！陆谦便笑道：“衙內明察秋毫之末，真是英明之极，咱们跟着衙內办事那是几世的福气！”杨二人也连连点头，深有同感状。

　　陆谦又道：“然则衙內详察军中诸事，其中必有深意，不知可否向我等说知，也好有的放矢？”

　　⾼強点了点头，陆谦就是陆谦，小处也毫不含糊“闻弦歌而知雅意”说的就是这种人才了罢：“陆都监所见极是，本衙內的确有些事，恐怕须用此军，是以想请几位将军着意整军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