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思见
那⽩沉香去丰乐楼挂牌,⾼強是采取一手将整个容乐坊给买下来的形势,这老鸨依旧留用,一面继续经营此地,一面给⽩沉香做个贴⾝助理什么的倒也合适,因此这老鸨在此毫不出奇。
⾼強只是随口一问,哪知那老鸨却笑道:“可是巧了,⽩姑娘今⽇刚好回来,说要等个人见面…”忽地掩口失笑,飞了⾼強一眼道:“奴家这可是糊涂了,⽩姑娘的事情可不是奴家可以说的,衙內这便进去就是,奴家可什么都没看见。”
⾼強一怔,笑道:“嬷嬷这可误会了,本衙內今⽇是偶然到此,却不是香香姑娘所会之人,这一节可不能弄错。”
哪知这真是越描越黑了,那嬷嬷笑得“老枝”颤:“衙內这说的哪里话来,以香香姑娘今时的地位,又何须与衙內订什么密会?自然是偶然的,巧遇的,事先不曾想到的,奴家理会得,理会得。”
这话说得⽪里秋,意思是香香如今是官家宠幸过的人,不可再以等闲歌女视之,他人如⾼強等若要与之相见,弄些⽪相借口是应有之务。这般说来竟是敲钉转脚,⾼強的偶遇成了存心之举了,这容乐坊进还是不进?
⾼強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这赵佶密会⽩沉香一事,虽说自己做得隐秘,奈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这等皇帝明星、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哪朝哪代不是小百姓口耳相传、津津乐道的?单看今⽇各大电视台的收视排行,皇帝微服会佳人的戏码一再⾼居榜首长盛不衰,即可为明证,保密工夫做得再严实却也无用,何况作为女方的香香又是自己一手热炒起来的当红明星,汴京目下大众眼球的焦点所在?若没有此类江湖传言漫天飞舞,倒是一件怪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心下又有些好奇,针对出名之后可能出现的绯闻和大众话题的控,自己早已与燕青沟通过了,⽩沉香每一步行踪都须与他商议后方可,如此风头火势之下,⽩沉香却跑回来容乐坊密会他人,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疑问在心中一升起,⾼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便向那老鸨一笑,随手扔了一块银子过去道:“嬷嬷这般玲珑的人儿,本衙內自然是信的过的,不消多说什么,只是待会恐怕还有人来找香香姑娘,嬷嬷只管放进来就是。”这个预防针是必须的,否则那老鸨倘若自作聪明地大献殷勤,将后面来的人一律挡驾,那⽩沉香真正要见的人可就石沉大海了。
老鸨见了银子,一张脸笑得通红,半露酥拍的蓬蓬做响,连说衙內只管放心,奴家尽理会得,这门是一定会守好守准,该放的放,该拦的拦,决不辜负了衙內的眷顾之恩,重赏之惠。待⾼強转⾝进去之后,这老鸨却又是一番嘴脸,一面将那块银子在手中反复掂量,用丝巾擦了又擦,一面向⾼強背影消失的方向“嗤”了一声:“奴家在青楼馆打滚这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又怎会不知你们这些纨绔子的心肠,装什么假撇清,切…”
这青楼中⽩⽇人烟绝少,大家辛苦了一个晚上,这时都在忙着补觉,⾼強走了一圈也没见几个人上来招呼,好在他是门路,知道⽩沉香往⽇独居的小院所在,也不须人带路,径自望后院去了。
刚踏进院门,就听画舫上一阵悠扬琴声,奏的正是自己剽窃辛稼轩的“青⽟案”不过⾼強此刻剽窃既多,脸⽪渐厚,早把这妙词当作自己所有,听见⽩沉香于无人时独奏此曲,心下倒有些得意,于是也不开口,掀起⾐角直登上船。
甫一踏⾜,船⾝微晃,琴声戛然而止,⽩沉香娇笑着掀帘而出,一面道:“易安来何急耶,既云申时,未刻便至?”
两人这一碰面,都是大吃一惊,⽩沉香一声惊呼,脫口道:“衙內怎会在此?”
⾼強心下却极为震惊,只因清楚听到了“易安”二字,难道这⽩沉香神神秘秘地到此,竟是为了密会李清照?
连忙上前一把抓住⽩沉香的手腕,急道:“香香姑娘,你待怎讲?易安是何许人?”
⽩沉香却不愧是勾栏中的花魁,虽然事出仓促,这时已镇静下来,她与⾼強等人这些⽇子多有相处,知道这小衙內心思细密极不好骗,自己适才说的话既有人名又有时间,可不易蒙混过去,还是先设法将⾼強稳住,一面暗地里想法通知那人别来的好。
当即轻启朱颜笑道:“衙內且莫慌,香香有什么事敢瞒着衙內的呢?且请⼊舱来,待香香与衙內细说端详。”说着将手腕轻轻一挣,⾼強自然不放,两下力道一并,⽩沉香一个温香软⽟的⾝子便直依上来。
换了平时,被这等绝世尤物帖上⾝来,⾼強自然是要脑子短路一下,说不定就忘了查看情势。只是此刻有所不同,他脑子里満是“李易安”三个字,想起当⽇初会⽩沉香,她便拿出了易安居士的“醉花”并且当⽇折服周邦彦时李清照显然就在⽩沉香的闺房里,显然这两女情匪浅,约好在此相会是毫不出奇。
他自小读宋词,对这位噙香漱⽟的才女极为仰慕,几乎所有易安词都把玩的烂,心中对其风采实在是想望已久。上次在怡红楼巧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只见了一个背影,归来怅惘不已,直跌⾜嗟叹“如此缘薄,一面亦不得见”想那“相府一⼊深似海”这佳人是宰相的儿媳妇,自己与他公爹和丈夫又是政敌的立场,恐怕今生再无机会对面了,哪知今⽇信马由缰,一脚竟走到李清照面前来了!
此时他脑子是无比清楚,低喝一声道:“⽩姑娘,今⽇之事本衙內自有分寸,且把你那些小文章都收了起来,舱中的两位姑娘也请安坐,倘若作些不得意的事,本衙內可看不得。”说着一手拉着⽩沉香昂首直⼊画舫,两个侍女听了⾼強吩咐,俏脸吓的发⽩,坐在软凳上一动也不敢动。
⽩沉香却颇有胆⾊,丝毫不让地与⾼強对视:“衙內意何为?”一双星眸直瞪着⾼強,霎也不霎。
⾼強的行动却又出乎她意料,轻轻放开她手,退后两步长揖作礼道:“适才得罪之处,香香姑娘莫怪。姑娘今⽇所要见的人,本衙內已尽知了,只求姑娘成全一面,平生之愿⾜矣!”
这般前倨后恭,⽩沉香便已吃惊,又听了他说的话,更加大吃一惊,在心中来回掂量一番后,试探地问道:“衙內若果真知晓那人⾝份,可知以衙內和那人今⽇的⾝份,若要见上一面,传扬出去是什么后果?”
⾼強抬起头来,面上神情坚决之极:“本衙內自然知晓,然而见此人一面是平生所愿,本来以为今生无望了,哪知今⽇本衙內偶经此地,竟逢此天赐良机,若要轻轻放过,岂不是逆天不祥?无论如何,还望姑娘成全则个!”
⽩沉香阅人多矣,一见他这神情便知是劝不得的,不由暗叹一声:“难道是前世的孽缘,怎地两人一面未见,衙內就有这般的情深?”却不知这孽缘其实是“后世”而非前世。
当下暗说“罢了”庄容道:“衙內若要一见这人,却也不难,只须依了香香三件事便可。倘若有一件不依,那就请衙內便回。”
⾼強与⽩沉香对望片刻,慨然道:“姑娘既顾全朋友之义,又怜惜本衙內对那人的渴慕之情,如此兰心慧质,本衙內佩服之极!慢说是三件事,就算是三十件、三百件,但凭姑娘吩咐,本衙內无有不从便是。”实在他心里也明⽩,要是李清照见了陌生男子,掉脸就走还是轻的,没准闹出什么关系到妇人名节大事来,那自己可是百死莫赎了,此事非要仰仗⽩沉香周旋不可。
见⾼強愿意配合,⽩沉香微微一笑,伸出三纤纤⽟指,说一条就屈起一:“这第一件,衙內当隐⾝这屏风之后,屏息凝气隐迹匿踪,若不得香香亲口招呼,不得出言,更不得现⾝,若是香香始终觉得不宜相见,那就是上天注定衙內与这人无缘。可依得?”
“依得!”⾼強个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决定要依仗⽩沉香周旋,那就索都由她作决定了。
“这第二件,香香现下不问,不过事后衙內可得将如何知晓这人的由来一一说与香香知晓,可依得?”
“这…”⾼強微一踌躇,倒不是为了说与不说的问题,实在这一节很难解释,李清照的闺中词按说少有人知,怎地自己却会如数家珍?不过见⽩沉香面⾊不豫,赶紧答道:“依得,依得!”且答应了,大不了事后编瞎话,先顾眼下罢。
⽩沉香一笑道:“衙內果然慡快!这第三件,今⽇之事今⽇毕,嗣后衙內须得尽数忘却譬如没有发生过,不可留恋生事,可依得?”
“依得!”
三件俱定,⾼強与⽩沉香抵掌为誓,忽听外面有一道女声召唤:“香香妹子,姐姐来看你了!”
(第三部第二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