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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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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的出现,给⾼強带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他本假,如今随州归附,已然是堂堂正正的宋臣了,自可放心任用,但与他一同投效的八百人,问题就不小,这些人当中起码有一半是从燕地别州逃过来的。这刘姓本是当地大族,其族中豪民刘范与赵良嗣结为生死之,故此很早以前就被纳⼊结的对象,经过这几年的运动,刘氏多半都已经向大宋靠拢,当听说易二州将要割南朝之时,这些早已有心投向大宋的刘氏族人便纷纷从各种渠道向州迁徙。

  只是道里有远近,行程有快慢,其中有些走的快的一早就到了州境內,有刘氏本族人接纳,当地的辽国官署也不大来管。那走的慢的可就吃了亏,耶律大石所部不⽇便到州境上,将易二州和燕京其余各州通的孔道悉数封锁起来,准出不准进,因此而被遣返或者滞留燕京其余州军的刘氏族人不知凡几,甚至有的人一家人分头上路,前面的到了州,后面的却被辽兵赶回老家去了。这里所谓的“赶”可不仅仅是驱逐而已,北地自来王化较弱,辽国官兵和盗匪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见到这些流落道路的百姓,不知有多少人会动歪脑筋。

  此时刘晏向⾼強所恳请的,便是要他向辽国涉,准许这些本族族人南来安顿。说实在的,刚刚割了易二州,⾼強还想着怎么样安抚辽国之人。伺机再提出还其余州郡,可要是应了刘晏的要求,让辽国放刘氏族人南来地话,这条件和正式宣战也就不差多少了。再者说了,刘晏这八百人也不是好收纳的,一旦收了这八百人,他们的骨⾁亲族有许多都在辽境,势必要设法接。边境之上从此多事。管都没法管。

  可若是不收。却又冷了远人之心,⾼強作了这几年的统战工作,应约准备投顺的燕民可远远不止刘氏这一族,现今易二州收复,就是拉开了恢复燕云的序幕,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里呢!况且,这刘氏一族一下子就拿出了八百骑。这可都是精壮的男丁,装备马匹一应俱全,其实力非同小可,不容忽视。

  ⾼強这一犯合计,半晌不曾出声。刘晏看的分明,忽然道:“相公,前此我家受了相公文书,有意投顺南朝。却不知相公是先收二州。再及其余,故而不及将族人迁移到此,说来也是我家地不是。今相公若是为难时。小人也不敢強求,仍旧甘愿如约为大宋效命,只是我等既然投南,族人在北者不免横遭辽兵侵暴,只求相公详录此辈,视如死于王事者,一概旌表赈恤,则于愿⾜矣,外亦不敢妄求也!”说罢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这话说地⾼強心里难受,当下便决意要全力相助,赶紧离座去将刘晏扶了起来,慨然道:“刘氏勤劳王事,本相岂能坐视尔等亲族遭难?今当即刻投书北辽,请将尔等亲族纵放南来,俾骨⾁团聚,以全天伦,只是有一桩事,要借重尔等之力。”

  刘晏闻言大喜,赶紧站起⾝来,就问何事。⾼強便道:“尔世居此间,道路悉,今命你等速速察探,沿边道路把守之辽兵,有哪些是那萧⼲大王麾下。”自来人间之事,都是人办地,譬如边境守卫这种事,从古到今都有走私这么一说,只是要找对人而已。耶律大石此人刚,对辽国又是铁杆忠心的,这种事把去找他,徒然吃瘪,倒不如去找萧⼲,大不了多欠一个人情,⽇后此人要在北地自立,多有用到⾼強时,还怕没机会还他?设若他和萧⼲易地而处,一个⽇后有大力的盟友现在来求自己,正是⾼兴都来不及哩。

  这刘晏在北地为民,自然少不得接触私商勾当,听⾼強这么一说,便即明了,当即点头应允。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万一⾼強无法相助,也只得设法将这些人口走私过境,只是这条路不是素常走惯的,如今换了守把之人,要走通的话代价无疑甚⾼,现今既然有⾼強点头,听口气又有门路,那把握便大了许多了。

  欣喜之下,刘晏便道:“相公,小人见官兵收复二州,进退有法,军容甚盛,辽兵相形见绌,心中煞是喜。今率本部意投军,当有一件大功奉于相公麾下。”

  ⾼強心中一动,看这个刘晏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蹦出来的角⾊,但就是这么短短一刻的折冲,此人进退自如,方寸丝毫不,煞是厉害角⾊,他口中地大功一件,会是什么样子?

  “相公一举收复易二州,又闻那西京应朔二州亦当克复,小人知此间地理,从易州西行百四十里,便是紫荆关,此地山势绝险,乃是燕京五关之一,可行人马,却不得通车仗,但得一军守之,万夫亦不得开。若逾此关西行,取了蔚州,便与西京应州相连,是官军左右两路可相互呼应也。”

  ⾼強神情一动,宋军东西两路的

  题,一直是他的一桩心事,尤其童贯此人好大喜功,级,军事上不会听从他的指挥,万一在西路胡搞瞎搞弄出事来,他这里隔着雄关,也照应不得,倒要误了大事。“听尔言下之意,莫非可通紫荆关?”

  刘晏笑道:“相公今尚与辽国为盟好,不得妄动⼲戈,那紫荆关仍属辽国治下,轻易如何得越?只那蔚州左倚应州,右庒易州,现今二州俱失,此州孤悬于外,其势难安。我家自来与燕地豪杰之士结,倘若相公能助兵甲时,小人敢以一支兵前往此州,扮作盗贼攻杀辽国官属,振臂一呼,蔚州之民应者敢期半数。纵使辽国大兵来攻,小人亦敢保不失。蔚州若失,紫荆关尚可为辽国保乎?官军左右两路,由此便可合而为一也。”

  ⾼強遽然动容,这实在是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无疑,成果是令人垂涎地,一旦取了紫荆关和蔚州,宋军左右两路立时就连成了一片。相互间可以随时呼应。也为下一步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然而风险也是‮大巨‬地。宋军无法公然为此地地战事提供援助,进⼊这一地区的军队只能孤军作战,一旦在初起阶段就遭到失利,很有可能匹马不得回归。当然了,按照刘晏的计划,承担这种风险地只有他自己地人马而已。

  当下⾼強先夸奖了刘晏几句,又道此事太过行险。方今犹不至于此,姑待后⽇。刘晏见⾼強这般说,也就不再坚持,便即告辞回去。

  刘琦和关胜两军加起来,⾜有四万之众,易二州虽然不小,这几万军撒下去,数⽇间也就地方安堵。况且有州刘氏和易州⾼氏这样地大族相助。地方百姓对于头上换了旗帜很快便适应,尤其是免去三年钱粮这一桩,更是一下子拉拢了不少民心。

  而萧⼲那里对于⾼強地要求也很快有了回应。要纵放刘氏族人南来,自是便当,不过要拿东西来换,十口人换战马一匹,或者粮食三石。对此⾼強是痛骂不已,北地连年饥,粮食和战马都比人金贵,辽兵如今的战马比例已然降到和宋兵差不多了,萧⼲这样的条件纯粹就是趁火打劫。骂归骂,既然答应了刘氏,⾼強也只好照办,这种事自然不用他亲自过问,就连石秀也只是亲自同刘晏走了一遭,其后便悉数由刘晏自去‮理办‬,反正这些粮食和战马也是他一族自行筹措的,总不成要⾼強自己掏包去赎人吧?

  又过了数⽇,人报河东童贯已经遣了董庞儿前来谒见,⾼強便命宣上来。及至一见,⾼強虽然阅人多多,也不噤暗赞一声,此人样貌豪雄,目光凶厉,一望便是个奢遮人物。

  彼此道了寒暄,董庞儿见⾼強丝毫不摆架子,待人甚是亲和,与童贯并不相同,心下也有几分喜,于是将自己出⾝本末及行事说了一遍,原来此人家本易州人,世居⽔之畔,因好勇善骑,应募为辽国戍卒。自辽季频遭天灾,官府不以时赈恤,戍卒的军粮都不能保证,便往往啸聚为变。这薰庞儿所在戍卒也不例外,起兵之时众人以其勇猛能得众心,便推为首领,率众剽掠州郡,众至万余人,与辽兵累战,或胜或败,却始终不散。

  及至前⽇,董庞儿在易州乏粮,只得率众西越紫荆关往西京去,又逢着萧⼲与新任西京留守萧乙薛合兵来攻,他所部兵甲不完,抵敌不住,只得率残部南逃⼊宋。

  是时赵良嗣在座,一面听这董庞儿说古,一面忽然想起前⽇刘晏对⾼強所献之计来,忙向⾼強告了罪,问董庞儿:“董壮士,所言由易州越紫荆关往西京道者,不知如何逾越关山?难道那关上无有辽国守兵?”

  薰庞儿见赵良嗣穿着,知道是大官,不敢怠慢,忙答道:“自燕京而外,乃有五关可行,內中居庸、榆关可通粮饷车仗,紫荆、金坡、虎北口三关只可行人马,此外尚有十八条小路,蜿蜒曲折,只可行人。那紫荆关左近便有小道可行,小将弃马山下,皆率士卒攀山而过,以此得行,只是弃了马匹,战阵不得冲突,是以不敌萧乙薛,萧⼲。”言下竟是大有怏怏之意,似乎若不是在过关岭的时候丢弃了马匹,也未必会战败南奔。

  ⾼強在旁,听见赵良嗣问及此节,亦有所醒悟,一面遣人去唤刘晏来,一面又问这董庞儿投奔童贯的始末,得知他投奔童贯乃是订约割四州之前地事,当时童贯并未大肆宣扬,至于四州议定割之后,则辽国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件大事上来,也无甚人来追究董庞儿南逃之事。

  问明端详,⾼強竟生出一点悲哀来,这悲哀不是对别的人或事,乃是对于辽国目下的状态悲哀。一股盗匪众达万人,被打败之后投奔南朝盟邦,其征伐的将帅自当即刻移书索讨,如今竟然一点消息也无。固然是因为征伐董庞儿之人乃是萧⼲之故,却也映衬出辽国如今众心

  事实。

  这董庞儿生长北地,又四处流窜,和辽兵接过大小几十仗,对于辽兵地虚实甚为了解,言语中多流露出不屑来,仿佛打胜仗都是理所当然,少数的败仗则多半因为众寡不敌等等客观原因。⾼強一面笑眯眯地听着。一面也没放在心上。此等人他见得多了。中原那些绿林豪杰平⽇还不是眼睛长到额角上,从来不把官兵放在眼里?然而到了最后,官兵依旧是官兵,绿林山寨则多半没有好下场,不是招安就是被灭了。这薰庞儿吹地牛⽪哄哄,其实也不过就是这种心态而已,真要那么能打地话。怎么不见你象阿骨打一样,把辽主十几万大军都给打败了?

  正说话时,刘晏已到,⾼強将这二人引荐了,便请刘晏将前⽇所献之计说了一遍。那薰庞儿听罢,当即跳起来叫好:“这条路原是小将走的惯的,不过再走一次,担保万无一失。只是蔚州地近西京。那新任留守萧乙薛善用兵,不是好相与地,相公若要成事。须得多遣兵将方好。”

  ⾼強翻翻⽩眼,心想这董庞儿果然只是绿林好汉的层次,不懂得政治,我若是能多派兵将,⼲脆直接大兵杀奔紫荆关去就是,何必大费周章?

  刘晏却颇有胆识,也曾听说过董庞儿为人,便即笑道:“并不须许多兵马,人多倘使不识路途,徒然坏事。今只小人家兵八百骑,并董统领所部千人,皆用骑兵,⾜以成事。”

  ⾼強见他说地慷慨,亦是喜,当即给二人令箭一支,命去易州关胜那里领取⾐甲战马及应用物事,叮嘱二人务必小心,待攻取紫荆关后,便好接应。薰庞儿见要他再⼊辽境,倒还喜,当即答允了,只是问⾼強,他二人之间当以何人为主?

  不待⾼強回答,刘晏便即欣然应承,愿尊董庞儿之命,二人并力以成大事。⾼強心中微惊,脸上作喜,着实夸奖了刘晏几句,又要问刘晏关于安置南来百姓诸事,便发付董庞儿先去了。

  待董庞儿去后,⾼強便问刘晏:“适才命你二人同行,为何如此谦光,自甘为董之下?”

  刘晏笑道:“此计本是小人所献,论理该当小人为主,然而相公前此留而不遣,皆因小人此计太过行险,手尾不好收拾之故。如今增了一员薰统领,自是要借重他辽地剧贼之名,以掩我官兵形迹,既是如此,自当奉董统领为主,小人从旁相助,才是道理。”

  ⾼強闻之大喜,走下来拍了拍刘晏地脊背道:“难得刘大郞知我心意,如此人才,得之我幸也!”其实他用刘晏为副,还有以他来监视董庞儿之意,其人偌大家族都在州,又从宋朝受益非浅,怕他飞上天去?只是这等话便不消说了,刘晏纵使明知,也不会当真说出来。自此⾼強方知刘晏果有智计,绝非常人可比,便即承制,授刘晏州新城巡检之职。

  那刘晏大喜拜谢,站起⾝来又说道:“虽蒙相公授官,然而有一事不得不言,自昔辽国任用官吏,在京者始有俸禄,在州县者皆以官田给其家用,谓之官田,而契丹贵人皆以此为名广括民田⼊官,是为契丹之败政之一。今相公恢复四州,契丹贵人悉皆举家北去,官田无人看管,多为民所侵夺,相公当遣吏分治之,使复旧额,若有曾被人侵夺者,当悉以还其故主,此乃一反契丹之败政,必当大获燕民之心。”

  用当地田地来支付‮员官‬地俸禄,在大宋也有类似的制度,称为职分田,然而这类田地乃是归官府所有,不属于个人,只是募人租佃,收其田租以给官俸而已。但按照刘晏所说,辽国在这件事上显然⼲的很出圈,当官的可以肆意将民田括为官田,其中多半都成了官吏的私产。此等作为乃是违反了基本的田地所有权,自然会引起百姓痛恨,证诸昔⽇杨戬的括田所诸般作为,便可知刘晏所言不虚了。

  想起括田所,⾼強便唤了牛皋进来,命他将带本部和书吏,由刘晏地族人引领着,各处去登记官田,对于多侵占者则访查原主,一一归还。牛皋对此本有切肤之痛,当即欣然愿往。

  此时⾼強对于这位刚刚投顺不久的刘晏已然颇为器重,竟尔有些不舍起来,临行之际执着刘晏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小心在意,事有不谐便即往应州宋军处投奔,善保有用之⾝,以待大用。

  刘晏见⾼強这般知遇,亦是大喜,跪地磕了三个头,伏请⾼強善视其家族,便上马而去,掉头不顾。

  送了这一路军出征,⾼強原以为要轻松一阵子,不料次⽇就有中使从汴京前来宣诏,说道赵急命⾼強回京,有要事相商。⾼強奉诏,私下里去问那中使时,方才得知,原来果真出了大事,女真的使者竟然已经到了登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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