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从十阿哥大闹乾清宮后,就一直躲着我,有时远远看见他的⾝影,我还未动,他很快就不见了。他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呢?不噤有些遗憾,想想却也罢了!从此后他能与真心喜的人长相厮守,已经⾜够!我本就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即使他以后再不理会我,那又有什么打紧?
而我是躲着八阿哥,能不见则不见。不是怨怪,当时初闻十四阿哥所言,的确心中难受,因为他竟然完全否决了我对他的心意,我多年的忧思刹那变得多么可笑?而且我已太习惯于他温润如⽟的谦谦君子风范,潜意识里忘了他在心计上是和雍正互较⾼低的对手,甚至下意识地苛求他的完美。
可静下心来一想,人在气头上,谁说话不是带着偏?我对十四阿哥说的话不也是否定了他?最重要的是,自己又何尝对他真正坦露过心迹,还不是遮遮掩掩的,甚至在相拥微笑时也蔵着忧虑和不甘。自己都未曾做到,又怎能要求他人?
他有疑心,我又何尝没有?他对姐姐一见钟情,两年刻骨相思,婚后似有若无的情意,爱恨纠的真相,他对我真如他所说不是对姐姐的移情吗?草原上的场景有几个男子敢说真话?或忍心说真话?言词总是容易说的,而自己的心却总是骗不了的!而且他纵有疑心,只怕也是随着我的举止时強时弱,何况我敢自问自己一句,当时心底深处真就没有丝毫四阿哥的影子吗?
如果是现在的我,棱角被磨平很多,心境苍凉很多,对世事无奈更多,妥协多了几分,包容多了几分,偏执少了一点,我和他也许结局会有不同!可回不去了!一切已如那个⽟镯,不管曾经多么晶莹剔透,光彩绚丽,如今却已粉碎成灰,再多想又有什么意思呢?一切的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他和我都只能继续自己前面的路。
想着四阿哥,嘴边不噤浮起一丝笑,在这个紫噤城城中,我幷不是独自一人,他愿意倾听我的恐惧担心烦恼,提醒我未看清的纷杂局面,他愿意诚坦以对,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至少现在是一个好的开始。想着他一次次的捉弄,又忍不住恨恨的,我在他面前似乎总是无计可施,落于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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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康熙和几位阿哥在⽔阁中赏荷闲聊。我捧出绿⽟荷叶托碟,上放的琉璃小碗中盛着冰镇好的红枣藕粉布丁,康熙看了眼笑问李德全:若曦有多久没心花思做过东西了?李德全想了想回说:大半年了!说完自己先尝了一小勺。
康熙笑道:看看她今⽇又有什么新鲜花样?说着从李德全手中接过尝了几口,点头道:不错!⾊泽晶莹剔透,味道甜而不腻,⼊口即化!初尝枣香浓郁,待最后却只余淡淡荷香。
我忙躬⾝谢恩!康熙笑问:还有吗?给他们每人一份尝尝你的手艺。我笑答:有呢!只是再没有这样的绿⽟荷叶碟,不那么对景了!
说完转⾝示意⽟檀端进来。⽟檀端着几套琉璃碗碟进来,我先给太子爷奉上,他伸手接,我装着未看见,轻轻搁在了桌上,然后一躬⾝走开。给四阿哥端了一碗搁在桌上,噤不住嘴角带着丝幸灾乐祸的笑瞅了他一眼,他眼光淡淡,目注前方,恍若未见。转到八阿哥⾝旁时,他正含笑看着四阿哥,我低垂着头放下碗碟后,俯了俯⾝子后就转到了十阿哥⾝旁。
待得给所有阿哥上完,各人开始食用,我立在康熙⾝后,看四阿哥刚一⼊口,就蹙了眉头,瞬即眉头展开,面⾊恢复如常,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用着。康熙笑问:味道如何?几位阿哥都纷纷赞道:确如皇阿玛所言!唯独四阿哥没有说话,康熙目注四阿哥问:四阿哥,你觉得呢?四阿哥回道:儿臣也觉得甚好,正在回味,一时未顾及回答。我赶忙低头咬強忍着笑。
待康熙用完,我收了碗碟退出来,把碗碟随手给太监,快走了几步躲开,捂着肚子就开始笑,笑得眼泪差点出来。原来忍笑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待笑够了,又赶忙回去,和⽟檀备好茶,给各位阿哥奉茶。我静静立在康熙⾝后,只见四阿哥面⾊平静,一面陪康熙笑谈,一面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我再不敢抬头,只顾着忍笑。
待得李德全服侍康熙起⾝离开后,各位阿哥也纷纷离去。⽟檀和我一面往回走,一面低声道:今⽇四王爷喝了好多杯茶!我-噗哧-一声,又开始笑!⽟檀被我笑得蒙蒙,我挥手说:没什么!就是今⽇开心!
正走着,看到十三阿哥立于大树下乘凉,我让⽟檀先行,快步走过去笑问:四王爷呢?十三道:去更⾐了!我一听又开始笑起来。喝了那么多杯茶,是要去的。
十三笑问: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乐不可支?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低声告诉十三阿哥:四王爷今⽇吃的点心里我加了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十三问:什么?我捂着肚子说:盐!
十三阿哥一听,立即愣住,満脸不敢置信,过了半晌,忽地也开始大笑,拍着腿道:我说呢!难怪四哥是灌茶而非喝茶。哈,哈…天哪!你可真是包天的胆子,连四哥你也敢捉弄!还当着皇阿玛的面!我笑道:谁让他老是捉弄我?再说,若不当着皇上的面,他岂能由我布摆?话音未落,忽看到四阿哥正走过来,我忙说:我走了!说着就要逃,十三阿哥一把抓住我笑说:有胆子做,就不要跑!
我急得直跺脚,央求道:他只怕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你先容我避避!十三阿哥犹豫了下,松了手,我忙拔脚就跑,未及跑出几步,只闻得四阿哥冷冷的道:回来!声音不⾼,我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定定的立了会,耷拉着脸转⾝慢慢蹭了过去。
我偷眼打量了一下,他和十三阿哥正并肩立于树下,面⾊清冷,难辨喜怒,十三阿哥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待蹭到跟前,我低头默默立着,他静静目注着我,忽地对十三阿哥说:你先回!。我忙可怜巴巴地看向十三阿哥,十三无奈地摇头摇,表示爱莫能助,然后走了。
我低头等了半晌,他却一直未出声。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抬头道:要打要罚随你!可是别这么吊着!他淡淡说:伸手!
我蹙眉看着他,不会吧?他还真要罚?努努嘴,把手伸了过去!他伸手过来,我正等着他一掌落下时,他已经握着我的手,带着我转到了大树背面。
他斜斜倚着树⼲,问:你现在不怕我了?我道:我几时怕过你?他紧了紧手,我的手有些疼,忙道:以前是有一点点怕!他哼道:一点点?我陪笑用手比划道:再多一点点!他道:看来还是让你怕点好!
我瞥了眼他,低头等着他如何让我再怕。过了会,他忽然放开我的手,迈步就走,我愣了刹那,心中一慌,忙追了上去,问:你真生气了吗?他紧闭双,眼光看着前方,只是迈步。我急道:你不理我了?他仍旧不看我一眼。
我一急,也不顾两人正在路上,拽着他⾐袖,拦在他⾝前道:我以后再不捉弄你了!他停了脚步,无奈地道:我没有生气!他的表情让我心中一松,忙放开他⾐袖,让开路。
他继续大步而行,我在侧旁快步跟着,问:那你⼲吗刚才一句话也不说?他皱着眉头,道:我很渴!
我知道我不该笑的,可是随他走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低头-吭哧,吭哧-地庒着声音笑起来。他盯了我一眼,我忙咬忍住,可不多久又笑了起来,他没再理会,自顾快步而行。
待看到前头的太监,我忙叫了过来,笑着吩咐:赶紧端杯茶来!跑快点!他匆匆快跑着而去。我向他行礼告退,笑道:王爷等茶吧!应该很快的!他蹙眉挥挥手,我笑着转⾝而去。
到晚间觉睡时,躺在上仍然想一回,笑一回。待笑累了,人也沉沉睡了过去。第二⽇起后,⽟檀笑看着我说:很久未见姐姐心情这么好过了!连眼睛里都是笑意!我-啊-了一声,问:有吗?⽟檀点点头。
我忙打开镜匣一照,真是眉梢眼角带着笑意!我上次眉眼俱笑究竟是什么时候?久远地我都不知道从何想起…
盛夏早已过去,太子爷的脾气却没因暑气消散而缓和,反而越发急躁。我想到他至死的囚噤生涯,颇多感慨同情,可转而一想他若不被囚噤,我恐怕就要嫁给他,让我在嫁他和他被囚噤中选择,我毫无疑问选择后者,又觉得自己的感慨同情很是虚伪!人总是在自己安稳后才会想起同情。
康熙和众位娘娘、阿哥、福晋、格格们都聚在太和殿庆祝中秋佳节。当值的太监宮女们各自忙碌,不当值的也聚在一起饮酒取乐共庆佳节。
我提着食盒,本想回屋,可临时突然改变主意,想着现在的御花园肯定没有人,几株桂花又开得正好,不如索到那里赏月、赏桂花、饮酒,不是比自个在屋里更好?
果然清清静静。凉如⽔的夜⾊中,浮动着桂花馥郁的香气,我不噤脚步慢了下来,深深昅了几口,正举头望月,一缕笛音乍起,唬了一跳!
待心神定下,不噤有些诧异,谁在这里吹笛?也不急着去寻,随手将食盒搁于地上,背靠大树,半仰头看着圆月,静品这一曲《梅花三弄》。
雪中寒梅,姿态清洁,暗香浮动,虽无百花相陪,却临风摇曳、自得其乐。我心中约莫知道是谁,含着丝笑提起食盒,寻音而去。
人未到,笛音却转哀,彷若一阵狂风突起,満树梅花终被打落,再不甘心,却也得与泥尘共处。我心中惊诧,他何时竟然有如此伤痛?不噤脚步放缓,轻轻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