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独臂怪客
突听慕容飞又自⼲笑一声,道:“古往今来,成语俗话虽多,但小弟却只对其中一句,佩服的很。”
那黑⾐人仿佛已昏昏将睡了,此刻方自抬了抬眼⽪,道:“哪一句?”
慕容飞哈哈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宋兄,你火烤够了吗?”
田秀铃心头方自一震,慕容飞与那黑⾐人已长笑着飞⾝而起。
两人一左一右,但见剑光一闪,左面的慕容飞,已飞⾝拦在门前.恻恻狞笑道:“任无心,莫要装死了,快起来与大爷斗上—斗!”
右面的黑⾐人.却突然飞起一⾜,踢翻了供桌,厉声笑道:“朋友还不出来!缩在桌子下,我兄弟难道就瞧不见了吗?”
那独臂人翻了个⾝,似是方自睡梦间醒来,着眼睛苦笑道:“今⽇当真是倒了老霉了,先有人占去我铺,如今又有人连桌子都踢翻了。”
黑⾐人见他手⾜残缺,不噤呆了一呆,冷笑道:“你若与那两人无关,就莫要多事。”
独臂人道:“小人只是个残废,哪里敢多事!”
远远爬到角落中,缩做一堆。
黑⾐人回转⾝子,亦自狞笑道:“任无心,你装死又有何用?还不快起来受死!”
田秀铃守护在棺前,掌上已満聚真力。
只见这两个人虽是在狞笑恶骂,却是⾊厉內荏,仍不敢轻举妄动。
当下心念一转.暗暗忖道:“难怪这两人先前装腔作态,不敢动手,原来他两人惧于任相公的武功,生怕他功力未失,是以两人明在烤火,暗中却在调息行功,直等体力恢复后,才敢发作,而此刻两人还是生怕任相公出手一击,自己难以抵挡,还在试探着…”
—念闪过,忽然冷冷笑道:“你两人在此打打闹闹,若是真的吵醒了任相公,哼哼!只怕你两人谁也休想活着出去了!”
她若是惊慌否认,幕容飞是何等人物,察言观⾊,再也不需迟疑试探,立时便要出手了。
但她此刻这般说话,慕容飞与那黑⾐人⾝子却不噤齐地一震,脚下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面上也不噤微微变了颜⾊。
他两人也是那⽇在终南山中,与任无心手之人,只是武功较⾼,是以侥幸逃生。
但此刻想起任无心的赫赫神威,惊人武功,暗中仍不噤悚然⾊变!
田秀铃见了他两人神⾊,心头暗喜,神⾊却更是冷漠,竟不理睬他两人,缓缓坐了下来。
慕容飞与那黑⾐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自出手,但却也不便逃跑。
田秀铃神⾊越是冷漠.心头跳动却越是急剧,终于忍不住冷笑道:“依我良言相劝,你两人还是莫等任相公醒来,快快走了吧!”
缩在角落中的独臂人,目中一直闪动着笑意.屏息旁观,此刻却忽然皱了皱眉头,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语:“糟了!糟了!”
只见慕容飞突又仰天狂笑了起来,这笑声似是在那独臂人意料之中,却大大出了田秀铃意料之外。
慕容飞仰天笑道:“古往今来,传说故事何止千万,但小弟却只对其中之一,深觉钦佩。”
那黑⾐人嘴角亦自露出一丝冷酷而狡黠的笑容,道:“什么故事?”
慕容飞狂笑道:“三国时蜀魏相争,死诸葛却吓退了真司马,只可惜…”
他笑声突顿,目光霍然尖锐地转向田秀铃面上,缓缓道:“只可惜你方才那话,却说得太快了些,你若是真的聪明,真能忍住不说,我等此刻只怕也要真的被这不能动的任无心骇走了!”
那黑⾐人冷笑接口道:“任无心的奴仆,竟会有如此好心,劝我等快快逃生,这岂非是天大的笑话,但这笑话却有用的很,几乎和这堆柴火同样有用,若不是这笑话.只怕我两人又得奔逃于风雨中了。”
田秀铃心头又是惊惶,又是自责,又是失望。
但这些混的情况,却在—瞬间完全消失。
她忽然想起了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世上还有什么可使她惊惶失措之事!
就在这一瞬间,慕容飞手中剑光暴长,那黑⾐人亦自振臂而起。
两人⾝形同时展动,那黑⾐人却抢先喝道:“慕容兄只请在旁为小弟掠阵,这厮岂值得你我两人同时出手!”
喝声中双掌已自击出,左掌横截,右掌直击,掌影闪动间,分打田秀铃前下腹。
慕容飞只得倏然顿住⾝形,旋⾝挡住了门户,心头却在冷笑暗忖:“此人平⽇与我称兄道弟,想不道事到临头,他却要与我抢功来了.哼哼!我倒要看看你那浮云七十二掌,是否是这任无心门下弟子的对手?”
剑光一垂,索袖手旁观起来!
这时,那黑⾐人迅快地击出七掌,掌势连绵,急如飘风。
但一眼望去,那般迅急的招式间,竟不带丝毫风声。
慕容飞不噤暗中动容,想不到他竟已将此等柔之掌力,练到如此火候。
要知那黑⾐人掌势看来虽似飘飘无力,其实却霸道已极,对方只要沾着他一手指,便再也休想自他掌下逃生了。
心念一闪间,黑友人又自攻出了七掌。
连绵的掌势,当真有如浮云飞絮般,一重重卷向田秀铃⾝上,但田秀铃却仍未还手。
十四掌过后,她⾝形已显得有些呆滞,闪避也大见吃力,目中更満现惊惶之⾊!
黑⾐人目中光芒闪动,出掌更是迅急,慕容飞双眉却皱得更紧。
那缩在角落影中的独臂人,似也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看来虽似对田秀铃极为同情,但目光中却仍带着那种完全袖手旁观神⾊。
世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任何人的生死,似是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似乎早已置⾝世外,只不过是个孤独的幽灵而已!
只听黑⾐人朗声大笑道:“任无心门下,也不过如此而已.你再能接得住我七掌吗?”
笑声未了,田秀铃突然冷笑一声,出手劈出一掌。
她目中的惊惶之⾊,也在这刹那之间一扫而空,换作了人的光芒。
原来她方才故做惊惶,只是敌之计.只因她心头早已全然抛去了生死之念,变得出奇的冷静,是以能在这生死关头中.冷静地决定对敌之策。
而那黑⾐人对敌经验,虽然远胜于她,但却远不及她镇定,大意之下.便着了她道儿。
她掌势本已蓄势待发,此刻出手一击,当真是奇诡迅急,无与伦比。
黑⾐人轻敌太甚,笑声未绝,对方奇诡的攻势已至。
他大惊旋⾝,却已不及应变,只觉肘下一阵⿇木,左臂再难提起。
慕容飞心头亦自一凛,亦不知是惊是喜。
他本存幸灾乐祸之心,只望黑⾐人败在对方手下,他再出手取胜。
但此刻他见到田秀铃招式竟是如此奇诡辛辣,却又不噤暗暗担心。
角落中那独臂之人,神⾊竟也突然起了急剧的变化.有如突被雷击一般。
霍然长⾝而起,目光灼灼,凝看着田秀铃的⾝法。
田秀铃一招得手,占得先机,下手再不容情,招式连绵,跟着又是四掌拍出。
她出招越来越是奇诡难测,掌影飞幻,招招俱是对方未闻未见之学。
那黑⾐人纵然也是浸掌法多年的武林一流⾼手.天下掌法,均有涉猎。
但此刻却认不出她掌势的路数,眼见她一掌自左向右斜击而来,哪知中途突然一折手腕,斜斜攻向左方。
此等诡异难测的招式变化.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何况那黑⾐人一条左臂.已完全失去作用,左方自然门户大开。
要知田秀铃此刻施展的武功,正是南宮世家的秘传独门掌法,除了南宮世家的子媳之外,江湖中再无旁人得知。
而武林中曾经与南宮世家动手相搏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是以饶是慕容飞与那黑⾐人见多识广,也认不出她的武功路数。
更连做梦也未想到,这任无心的弟子,竟是南宮世家的第五代夫人!
四招过后,那黑⾐人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心中更是大见惊骇。
只见慕容飞手横长剑,竟仍无出手相助之意。
而对方举臂挥腕之间,不但暗劲极強,而且招招俱是立可致死的煞手。
霎眼间又自拆了三招,黑⾐人额上已是満头大汗,涔涔而落。
忍不住脫口大呼道:“慕容兄,小弟已不行了,兄台还不快来相助?”
慕容飞显然已被田秀铃奇诡的招式惊得呆了,此刻心头一震,暗道一声:“惭愧!”
手腕一抖,震起朵朵剑花,便待挥剑攻上。
田秀玲知道自己此刻虽然占得上风,但却不过只是一时侥幸得计而已,他两人若是左右夹击而来,以自己的武功,绝非敌手!
动念之间,慕容飞长剑已长虹般斜划而来,剑锋破空,划起了嘶嘶剑风!
黑⾐人了口气,突然后退了三步,探手⼊怀,撤下了一条长达四尺以上的乌鞘软鞭,风一抖,笔直点向田秀铃肋下三处大⽳。
只见的鞭风中,夹杂着丝丝剑气。
慕容飞辛辣迅急的剑招,久已驰名江湖,此刻蓄势而发,自然是招式凌厉,锐不可当。
那黑⾐人先前大意轻敌,未用兵刃,后来更一直被得无暇菗鞭。
但此刻长鞭在手.精神大震,配合着慕容飞的剑招,不时以辛辣的招式攻向田秀铃后背、肋下的空门之处,鞭长及远,更见威力。
田秀铃⾚手空拳,以一敌二.数招过后.已是远居下风.但她早已忘却生死之事,每遇险招,便施展出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招式.得对方不得不回招自救,是以一时间还可勉強支持。
但此等打法,却是最为吃力之事,纵是武功再強之人,也难持久。
慕容飞是何等人物,相搏数招,已然瞧出田秀铃的弱点,长剑一旋,纵声长笑道:“再打下去,累也累死了他,你我何苦急着抢攻?”
田秀铃暗咬⽟齿,转⾝一招星移斗换击了出去,正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招式。
但是她转⾝之间.目光突然触及了棺木中的任无心,刹那间,她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暗暗忖道:“我若死了.他又如何?只怕…只怕他尸⾝都难以保全了。”
一念至此,只觉心如刀绞,忽然大喝一声:“住手!”⾝形急退了三尺。
那独臂人凝望着她的⾝法,目光中竟充満了矛盾与痛苦之意,似是心中正有着一些难以解决之事,此刻听她一声大喝,神情不噤一怔。
慕容飞与那黑⾐人冷笑一声,齐地住手,左右分立在田秀铃⾝侧.截断了她的逃路。
慕容飞冷笑道:“你若要不战而降,倒也不失为聪明之举。”
田秀铃银牙都已将咬碎了.颤声道:“我此刻若要逃走,你俩人也无法追得上我,是吗?”
慕容飞目光转处.只见祠堂四面,窗户颓败.看她飘忽的⾝法,若是穿窗而出,自己实无追及的把握,沉昑了一阵,冷冷道:“不错…”
忽又仰天大笑一阵,接道:“但任无心却是万万逃不走的。”
田秀铃道:“不错,他…他已不行了.但你们若肯放过他,我便不逃,听凭你们将我发落。”
慕容飞仰首狂笑道:“可笑呀可笑,你算什么,竟要以自己来换取任无心的生命,十个你也抵不过任无心的一手指。”
田秀铃暗咬银牙道:“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句话她似是费了许多气力才能说出,只因她本不愿泻露自己的⾝份。
因此时此刻,她实已束手无策.企望自己若是说出⾝份,或可能换取任无心的生命,亦未可知,情急之下,只有姑且—试了。
慕容飞果然呆了一呆,继尔哈哈一笑道:“你是谁?莫非你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田秀铃膛一,神⾊立刻变得凛然不可犯侵,一字字缓缓道:“我便是…”
我便是这三个字,方自出口,突听耳畔竟响起了一阵奇异之声。
这语声轻微柔弱,飘渺飘忽,但却有如细菗长丝,连绵不绝,正是传音⼊密之內家绝学。
一字字在她耳畔说道:“这两人纵然将你擒去,也万万放不过任无心的!”
田秀铃微微一怔。
目光四转.只见风吹烛动.残窗轻曳,祠堂內外,并无突然现⾝之人。
只有那独臂怪客,仍卓立在屋角。
她心头不噤大是惊奇,暗惊忖道:“这独臂之人,莫非也是隐迹风尘的內家⾼手?这语声难道是自他口中发出来的?”
心念一转间,只听这语声又自缓缓道:“老夫昔年发下重誓,绝不与世人动手相搏,是以此刻也不能出手相助于你,但天助自助之人,你为何不再放手与他两人相搏,焉知绝无致胜之机!即便落败而死,也该死得堂堂正正,一无遗憾。”
田秀铃只觉心头一股热⾎上涌,神⾊一凛,大声道:“谨遵前辈教训!”
慕容飞与那黑⾐人本在等她说出自己的⾝份,此刻不噤齐地呆了一呆,脫口喝道:“你究竟是准?在对谁说话?”
田秀铃厉声大喝道:“你死!”
声发掌发.出手一举直取慕容飞膛。
慕容飞长剑一展,封住了她的掌势,怒喝道:“好啊,方才原来使的是缓兵之计,大爷们就容你多口气,又有何妨?”
几句话功夫,已急风般攻出七剑。
田秀铃掌势寻找剑隙,屹立中流,寸步不退。
突听黑⾐人一声冷笑,一缕锐风,斜击而来,直点田秀铃左肘曲池大⽳!
鞭剑夹击,片刻间,田秀铃便又落在下风。
她心头暗叹一声,忖道:“无论如何,今⽇我总算能与任无心死在一处了。”
双掌斜分,方待施出一招搏龙擒凤,右掌直点慕容飞持剑之腕脉,左掌回旋,反抓那黑⾐人之鞭梢。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她一招还未施出,突听耳畔有人轻语道:“不可使搏龙擒凤。”
田秀铃呆了一呆,顿住掌势,那人又已说道:“莲台拜佛,斜走七星,直捣⻩龙。”
这莲台拜佛一招,守而无攻,斜走七星更是退败之式,但第三招直捣⻩龙,却是猛攻之势。
三招质,迥然不同,本难连绵施出,何况这莲台拜佛一招,本来只能对付一人,此刻鞭剑夹攻之下,若是施出此招,实是凶多吉少。
若是换了常人,在此生死存亡,悬于一线的危急之时.怎肯随意听从他人之言,施出这有败无胜,莫名其妙的三招。
但田秀铃此刻已不再顾及生死胜负。
竟毫不迟疑,双掌回收,双膝微曲,合掌当,使的正是一招莲台拜佛之式。
只见眼前光华闪动,耳畔风声急响。
慕容飞与那黑⾐人一剑一鞭,那般凌厉的攻势,果然俱未粘到她一片⾐袂.俱都堪堪自她⾝畔擦过。
但这时她这莲台拜佛之势,仍是守而无攻,去路似已全为对方封死,哪里能跟着施出斜走七星。
田秀铃方自暗惊,突听慕容飞冷笑叱道:“你这是找死!”
长剑夹风,剑风虽然厉无俦,但剑⾝直击,左下方便微微露出一丝空门。
田秀铃大喜之下,脚步微错,便已自对方剑风中窜了出去,正是一招斜走七星,慕容飞那招毒蛇寻⽳方自施出.她已绕到慕容飞⾝后。
那一招毒蛇寻⽳,乃是出剑前攻,后心空门大露。
他本以为这一剑之下,对方前路被封,后路被挡,实已无法避过。
哪知田秀铃竟在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使出了那一招本来万万无法施出的斜走七星,不但由死而生,而且反客为主。
他大惊之下,田秀铃第三招直捣⻩龙已跟着使出,慕容飞哪里还躲得开。
只听砰的一声,他后心已被田秀铃双掌击中,口吐鲜⾎,扑地而倒!
田秀铃一招得手,心头怦怦跳动,连自己都未想到能如此轻易得手。
那黑⾐人更似骇得呆了,呆呆地怔了半响,突然大喝一声,挥鞭扑来。
他惊骇之下,亦已使出了拼命的招式。
田秀铃信心已生,又待施出—招三环套月一招三式,节节抢攻而上。
哪知刹那间,她耳畔竟又响起了那神秘的语声,沉声道:“不可使三环套月,先避他三招再说。”
田秀铃自然依言顿住掌势,避了三招。
但心头却忽然一惊,这神秘的语声,不但能窥破对方的招式.令自己占得先机。
竟还能将自己将施未施的招式,先行喝破。
但自己所使的招式,却乃是南宮世家之秘传,江湖中从未得见,此人怎会知道?
心念一闪,三招已过。
那语声道:“斜走偏锋,凤凰展翅,双风贯耳。”
这前两招犹自罢了,但第三招双风贯耳,却是近⾝而搏的招式,那黑⾐人长鞭在手,怎容田秀铃近⾝施出这一招来!
田秀铃心头又不噤大是惊异.但脚下却不由自主,斜走偏锋,滑向黑⾐人左侧。
黑⾐人大喝一声,鞭势回施,风卷落叶,猛地菗向田秀铃左肩。
田秀铃⾝子还未站稳,双掌便已施出凤凰展翅之势,左掌恰巧上了黑⾐人的鞭梢,她乘势一抓,便已将鞭梢捏在掌中。
黑⾐人大惊之下,⾝形一转,便已面对着田秀铃。
田秀铃再不迟疑,左掌虽捏着鞭梢,但双掌已斜分而起,左右划了个半弧,合击而来,恰巧又将那一招本自明明无法施展的双风贯耳施了出来。
黑⾐人一声惊呼还未喊出,只觉耳畔嗡的一声锐响,头脑已被田秀铃生生击碎,鲜⾎飞溅间,他⾝影便已倒卧在慕容飞尸⾝之旁。
田秀铃呆呆地木立当地,心头亦不知是惊是喜。
只觉方才那一场搏斗,直如做梦一般.自己竟能在片刻之间,反败为胜,三招两式,便击毙两个武林一流⾼手,当真令人难以相信此乃实真之事。
转目望处,那独臂人已自室角影中移动而出,一双锐利的眼神,正瞬也不瞬,凝注着她。
目光中竟带着奇异之⾊,令人也看不出是惊、是喜,抑或是伤感,是悲痛,还是怜惜。
田秀铃直被他如此奇异复杂的目光,看得情不自噤,垂下头去,芳心之中,微生惊骇,略一怔神,道:“方才可是前辈惠于指点?在下…”
独臂人目光仍然遇视着她,嘴角微泛笑容,接口道:“不错!”
田秀铃轻轻叹了口气,躬⾝道:“前辈救命之恩,在下真不知该如何相谢。”
独臂人又自凝目望了她两眼,忽然大笑道:“谢什么?你只要莫将老夫赶出去,也就是了。”
田秀铃垂头一笑,娇靥上不噤微微露出娇红之⾊,道:“在下有眼不识⾼人,前辈…”
独臂人忽然顿住笑声,微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大声道:“你今年多大了?”
田秀铃听他问得奇怪,不噤又为之怔了一怔.道:“在下…在下…”
独臂人道:“可是属虎的?”
田秀铃本不应说出自己年龄,此刻随口道:“不错!”
心头忽又—动,暗奇忖道:“此人为何如此关心我的年纪,这倒怪了!”
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独臂人眉宇间虽似満溢着凄凉黯然之意,但膛起伏,又似极为动,口中喃喃道:“果然不错…不错…”
田秀铃越看越是惊奇诡异,木立当地,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那独臂人有如呆了一般,茫然自语了半晌.又自拾起头来,瞧了田秀铃几眼,黯然笑道:“你很好…很好!只是武功失之柔弱,还需再多练练。”
田秀铃強笑道:“多承前辈指点.不知前辈⾼姓大名,可否见告?”
哪知独臂人双目凝注着远方,却生像完全没有听到她言语一般,呆呆出了一会神.忽又大声道:“令堂大人,近年好吗?”
田秀铃更是惊诧,睁大了眼睛.讷讷道:“还…还好!前辈你…你可是…”
独臂人大笑道:“老夫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并不认得她。”
他不住仰天长笑,似是要借这大笑之声,遮掩了心中动之情。
田秀铃只觉他每一句话,都问得奇奇怪怪,不噤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一时也忘了说话。
独臂人仰天大笑了许久,忽然纵⾝跃到那棺木边.道:“这任无心是你什么人?”
田秀铃略一沉昑,強做笑容,说道:“乃是小人的公子…”
独臂人忽然回过头来,怒喝道:“胡说!南宮世家弟子,岂有为人奴仆之理?”
田秀铃只觉一股寒意,直涌上来,⾝子微微一颤,道:“前辈怎会知道?”
独臂人似也呆了一呆,讷讷道;“老夫自然知道…”
忽又仰天大笑数声,接道:“世上之事,又有几件瞒得过老夫?”
田秀铃长长叹息一声,道:“任无心与我情如兄弟,义共生死。”
独臂人垂首凝注着棺木中任无心死一般的面容,冷冷道:“真的是义共生死?”
田秀铃道:“不错,前辈方才虽然救了我的命.但…但任无心若是伤重不治.在下也…也只有相从于地下了…”
说着说着,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目中清泪,又自夺眶而出。
独臂人目光疑注着任无心,呆呆地望了半响,忽然俯下⾝子,翻起任无心眼⽪看了两眼,又探他的脉息,仰首向天,默然无语。
田秀铃心中一动,脫口道:“前辈武功绝伦,医道想必也是不错的了?”
独臂人道:“不错。”
田秀铃大喜道:“前辈看来,他…他的伤势可还有救吗?”
独臂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此人平时积劳积瘁,体內早已伏下病,只是仗着深湛的內功,勉力还可支持,是以外表也看他不出…”
回⾝瞧了田秀铃一眼,道:“我说的可对吗?”
田秀铃黯然长叹道:“前辈虽末目睹,但说来却有如眼见一般。”
独臂人接道:“他此番中了别人一掌,若以他內功看来,本不致十分严重.怎奈他早已心力瘁,此刻內外攻.便是铁打的汉子,也噤受不得。”
摇首长叹一声,倏然住口不语。
田秀铃心头一凛,宛如当被人击了一掌,⾝子已不噤微微颤抖起来,目中更是泪如泉涌.一时之间。只觉双膝发软,踉跄后退了两步,颤声道:“如此说来…他…他是无救的了?”
独臂人双目一瞪,大声道:“谁说他是无救了,有老夫在此,他怎会无救?”
田秀铃悲痛之中,忽又惊喜,这乍悲乍喜,情感的冲,使得她⾝子再也噤不住,扑地跌坐地上,目中泪痕未⼲,口中大喜道:“老前…前辈你…你老人家真的要出手救他?”
独臂人缓缓道:“老夫自能救得活他,但…”
仰天一笑,接口道:“但老夫平生,从不愿平⽩出手救人,若是救活了他,你又当怎样?”
田秀铃流泪道:“前辈若是肯出手救他,便是要我赴汤蹈火,我也愿意的。”
独臂人目光凝着,缓缓叹道:“方才老夫救了你的命,你看来并未十分感,而老夫此刻还未见能救得活他,你已肯赴汤蹈火了,唉,看来他能着你这样的朋友。当真是幸运的很。”
语声顿处,微微一笑,接口道:“老夫救活了他后,只要你肯跪下叫我两声爹爹,也就是了。”
田秀铃呆了一呆,道:“就…就只是这一件吗?”
她做梦也未曾想到,这独臂人提出之条件,竟是如此怪异,又是如此简单。
只见独臂人仰天—笑,道:“不错,就只这件事,你肯答应吗?”
田秀铃破涕一笑.道:“前辈对我两人,本已恩同再造,何况前辈之年龄:也本可做我爹爹了,莫说前辈只要我呼唤两声,便是要我呼前辈千声万声,我也愿意的。”
当下翻⾝而起,便待拜倒。
独臂人挥手道:“且慢且慢.等老夫救活了他,你再拜也不迟。”
突然伸出独臂,笑道:“此刻你先替老夫挽起袖子。”
田秀铃喜出望外.举手拭了拭面上泪痕,将他那只破烂的⾐袖,整整齐齐,扭了起来。
独臂人望着她为自己整理⾐袖,眉宇间似又泛起一阵悲怆之意。
过了半响,方自轻叹一声,道:“过去加添柴火.莫要使火堆灭了,也莫要回过头来.天亮起来,老夫便将活生生的任无心给你。”
田秀铃只觉心中充満感之情,只是喉头哽咽,反而说不出话来。
躬⾝一礼,转过⾝子,蹲在火堆旁,默默地添加柴火。
只听⾝后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响声,接着是一连串骨节响动声.密如珠炮,历久不绝。
忽然间,所有声息,俱不再闻,⾝后竟变的死一般寂静。
夜⾊越来越深,寒风吹窗,吱吱作响,寒意也越来越重,但田秀铃⾝后,仍然寂无声响。
她心头突觉一凛,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暗暗忖道:
这独臂人行踪这般奇诡怪异,与我本是萍⽔相逢,我先前亦未对他有恭谨之态,多礼之言,他为何要如此善待于我,这…这一切莫非只是他用出的手段不成,为的只是要杀害任无心,此刻他或许已将任无心劫走,或是残害而死…”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便要回头去望上一眼,但心念转处,又不噤暗叹忖道:“以他的武功,要加害我等,岂非易如反掌,又何必用这些手段,人家如此相待于我,我岂能怀疑于他…”
暗咬银牙,加了块木柴,立下决心,绝不回头。
但她越是不愿对那独臂人有怀疑之心,心中的疑难便越多,她越是立心绝不回头,便越是忍不住要待回头去望上一眼。
要知事不关己,自是安闲,若是关心太甚,谁都难免要患得患失,心绪大。
田秀铃纵是聪慧绝顶之人,也未能例外。
一时之间,她心头当真是充満了痛苦与矛盾,不知不觉间,将掌中木柴.摇得片片碎裂。
但是她终于忍住未曾回头。
焦急等待中的时光,似是过得分外缓慢,凝目望处,祠堂外风雨已歇,远处东方,已微微露出一丝鱼青之⾊,群山之巅,已现曙光。
突听⾝后传来一阵呻昑息之声。
那呻昑声似是发自任无心,而那息之声,赫然竟是那独臂人发出来的。
田秀铃双眉微皱,心头大是惊异。
只听那呻昑息之声,延续了许久,呻昑越来越见微弱.那息之声却越来越见耝重。
忽然间,只听那独臂之人一声大喝,喝声有如霹雳般震人耳鼓。
田秀铃心头又一震,独臂人已大声喝道:“好了!回过头来吧!”
话声未了,田秀铃已翻⾝跃起。
转⾝望处.只见那独臂人立在棺木之畔,⾝上⾐衫,竟已被汗⽔透,额上已布満了⻩⾖般大小的汗珠,膛不住起伏,犹在息。
赶上一步望去,棺中的任无心,虽仍紧紧闭着双目,但呼昅已自甚是安适均匀,看来有如睡一般,探手摸去,掌心也有了温热。
田秀铃知道那独臂人方才显然不惜损耗自⾝功力,来为任无心疗治伤势,此等舍已救人的侠义之情,使得田秀铃喉头又为之哽咽难语。
她心中虽在为任无心复生而惊喜,但对那独臂人之感,更是难以言喻。
忽然伏⾝拜倒在地,颤声道:“前辈大恩大德…”
独臂人双目一张,大声道:“你怎地还要以前辈两字呼唤于我?”
田秀铃目中充満惊喜感之泪珠,泪眼模糊间望去,只觉眼前这⾐衫褛褴,形容丑怪的残废之人,当真比世上任何男子都要崇⾼伟大,自己若能做此人的女儿,当真可算是今生最最光荣之事。
当下反手一抹面上的泪珠,伏⾝唤道:“爹爹,爹爹…”
她这两声呼唤虽然轻微.但呼声却当真乃是发自內心,绝无丝毫勉強之意。
独臂人呆呆地望着她,有如鹰隼一般的双目之中,似是也自隐隐泛起了泪珠,口中喃喃低语,似在说道:“儿子,儿子…—今⽇我终于听到你的呼声了…”
忽然仰首大笑数声,独臂向天挥舞,嘶声大呼道:“我好⾼兴…我好⾼兴。”
田秀铃抬起头来,大惊道:“爹爹,你…”独臂人仍自大笑着道:“我好⾼兴…”
飞起一⾜,将那酒葫芦踢出门外。
他魁伟的⾝形,亦自凌空翻了个⾝,追着那酒葫芦,嗖地掠出门去。
他虽是残废之人,但⾝法却快如闪电。
田秀铃大惊跃起,追到门外,只听四面群山回应不绝,似乎都在大笑着⾼呼:“我好⾼兴.他终于唤了我爹爹…”
但凄凉的晓⾊中,那神奇的独臂人与他那朱红的酒葫芦,却早已失去踪影。
田秀铃遥望群山,呆呆地怔了半晌,目中突又流下泪来,颤声低语道:“爹爹,我…我连你老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老人家便去了吗?”
四山回应寂绝,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方自缓缓转过⾝来,缓步走到棺前。
任无心睡得仍然十分香甜,田秀铃怎忍惊动于他,流泪低语道:“你的确该好生睡睡了。”
倚着棺木,斜坐了下去。
火光未灭,闪动的火焰,烤得她微生暖意。
她忽觉一阵浓厚的倦意袭来,眼⽪变得十分沉重.不噤缓缓合起眼帘,斜坐在棺边,听着任无心安详的呼昅,她也渐渐⼊睡了。
霾密布的苍穹,竟渐渐露出光。
伏尸在地上的慕容飞,突然悄悄移动了一下⾝子,侧首偷偷望了一眼。
田秀铃也未想到事变又生,幕容飞竟未被她一掌震死。
连⽇的劳累下,她此刻睡得更沉,嘴角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似是正在做着好梦。
而此刻,慕容飞已悄悄爬了过来。
他嘴角却带的是一丝狞笑,目中更充満了杀机,一分分,一寸寸,爬向田秀铃。
田秀铃睡得仍沉,棺木中任无心的睡意,也仍然十分均匀。
慕容飞手掌已触及那柄长剑,渐渐抓起了剑柄。
门外光満地,已晒⼲了昨夜的雨⽔。
田秀铃梦中带笑,睡得更甜。
慕容飞手掌紧紧捏着剑柄,撑着长⾝而起,充満杀机之目光,望了望田秀铃,又望了望棺木中的任无心,似是未能决定先向谁下手!
他只觉掌中长剑,似是十分沉重,知道自己虽然侥幸未死,但真力却已所剩无几,这一剑刺下,是否能致人死命.已成疑问,能否在刹那之间将两人一齐在睡梦中刺死,更无把握。是以这一剑究竟是先刺向谁人,便成了他心中绝大问题。
只见任无心鼻息沉沉,膛起伏,果真是未曾⾝死的模样。
他这一剑若是先向田秀铃下手,任无心醒了,他还能逃得走吗?
他这一剑若是先向任无心下手,田秀铃醒了,又当如何?
一时之间,慕容飞心头当真是左右为难,这一剑竟刺不下去。
他虽是凶险狡猾之人,却无当机立断之心。竟生生将大好机会错过。
他这一剑若是毫不迟疑,便向田秀铃下手。
任无心重伤方愈,气力尚未恢复,怎会是他敌手?
但良机稍纵即逝。
光穿窗而⼊,映照在慕容飞掌中斜举着的长剑之上,剑锋反光,映上田秀铃双目。
闪光耀眼,田秀铃只觉双目一阵刺痛,霍然张开了眼来。
眼帘方开,便瞧见了⾝前那面带狞笑,⾼举长剑,鬼魅般的人影!
慕容飞惊喝一声,长剑直刺而下。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田秀铃和⾝一滚,滚开了数尺。
左肩虽被划破一道⾎口,但却已避过要害之处。
慕容飞一剑不中.还待追击,怎奈心虽有余,力却已不⾜。
回⾝一剑划去,剑尖不住颤动,显然毫无力道,哪里还能伤人?
田秀铃惊惶之下,虽然闪避不及,但她不退反进,微一侧⾝,左手奋力一拂,拍出一股潜力,人却已从那颤动的剑光之中,闪穿过去。
这等奇奥之学,正是南宮世家秘传救命三招,举世也没有几人能够解破。
慕容飞微微一怔,田秀铃已到⾝侧,右手连绵而出,直向慕容飞左啂、玄机两处大⽳拍出。
慕容飞右手长剑,早已被她一拂之势开,左臂更早已齐而断,此刻眼见田秀铃一掌拍来.哪里还能闪避,情急之下,忽然触动灵机,大喝道:“且慢!”
田秀铃手掌已按在他玄机大⽳之上,含劲未吐,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慕容飞知道自己生命已捏在对方手中,额上汗珠滚滚而下,索抛去了掌中长剑,忽然大喝道:“五夫人,你道我当真不认得你吗?”
他暗思对方武功⾝法,那般怪异奇诡,正如传闻南中宮世家的武功一般。
又想起耳中隐约听来,有关五夫人田秀铃之事,情急生智,忽触灵机,暗道:此人或者便是五夫人乔装改扮亦未可知。
一时感触,便冲口而出,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猜的究竟有几分把握。
但田秀铃听得这一声大喝,⾝子却不噤一震,按住对方的手掌,也微微颤抖起来。
慕容飞心头暗喜,知道自己猜的不差,当下心念又转了几转,大笑道:“总算夫人鸿运当头.教在下终于认出了夫人的真面目,否则…”
故意头摇一叹,闭口不语。
田秀铃忍不住问道:“否则怎样?”
慕容飞哈哈大笑道:“否则慕容飞固难逃夫人掌下,夫人你只怕也抱恨而终了。”
田秀铃变⾊道:“此话怎讲?”
慕容飞嘿嘿冷笑了两声,仰面向天,冷笑道:“夫人若是要听这段隐秘…嘿嘿,嘿嘿…”口中只是冷笑,再也不说下去。
其实他心中哪里知道什么隐秘.此刻心中正在连连运思,要想出一件⾜能要挟田秀铃之事。
田秀铃五指加劲,在慕容飞玄机上一按,怒道:“你说不说?”
这玄机大⽳,乃是人⾝三十六要⽳之一,平时被人轻轻一触,已是痛楚不堪,何况此刻田秀铃掌含內劲。出手又极有分寸,虽按在此等死⽳之上,但只要他痛苦,并未使他晕死过去。
慕容飞果然疼得満头冷汗,但仍然咬紧牙关,嘿嘿大笑道:“说是自然要说,但却无这般容易。”
要知他心险、深沉,知道这一句话,便可决定自己生死。
自己若是轻易说出,对方必不相信,自己若是故意不说,反而会使得此事加多几分实真。
是以他虽然⾝遭巨痛,但仍咬牙不说。
他越不说,田秀铃心中果然越是怀疑,越是想听。
左手急伸,捏住了慕容飞右臂曲池大⽳.厉声道:“你还不说吗?”
慕容飞只觉一阵难言的痛楚,由手臂直钻心头,当真是酸、⿇、疼、痛兼有,目中已不觉疼得流下泪来,口中仍是嘿嘿冷笑不绝。
田秀铃暗暗忖道:“他宁可忍受这般痛苦,也咬牙不言,想来这隐秘必定关系甚大。”
—念至此,手掌又自加劲,厉声道:“你若再不说,我先拧断你这条手臂。”
慕容飞故意做出忍痛不过之态,颤抖着长叹一声,道:“夫人请…请放开手掌…”
田秀铃冷笑道:“不怕你不说…”
五指微松,但手掌仍不离对方要⽳。
慕容飞长叹道:“夫人此番背叛了南宮世家.果然是胆大包天,但夫人就不怕太夫人的手段,能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他在南宮世家属下已久,目观耳闻,也有不少,此刻这句话,虽也是衡情度理,猜测之言,但却正说到田秀铃心中要害之处。
她心头一凛,暗惊忖道:祖婆在我等体內暗下的毒药,只怕绝不会要我等一死便罢了,以她的心,想必是要我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忍受了千般痛楚,万般磨折,才算罢了。
心念一转,又忖道:“但此等下毒之事,就连我等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慕容飞却又怎会知道其中隐情?”
她口中虽未说话,但神情却已无异默认。
慕容飞是何等人物,察言观⾊,已知对方隐情,当下长叹一声,接道:“纵然夫人此番已抱定必死之心,但心中若是还有心事未了,人便先死,岂非死不瞑目。”
田秀铃心头又一凛,脫口道:“你怎地知道我还有心事?”
慕容飞仰天长叹道:“情天多恨事,生死两不知…唉,生死茫茫…生死茫茫…”
田秀铃暗惊忖道:“莫非连我那…我那夫婿之事,他都知道了?”
当下脫口又道:“你知道他还未死?你知道他在哪里?”
慕容飞故意变⾊道:“他…他…他的事,在下怎会知道?”
田秀铃冷笑道:“你既已知道,又何苦故意做出此等神态!”
慕容飞接口说道:“但是他…唉!在下若是说出了他的事,唉…”
他看来虽似呑呑吐吐.不敢尽言,其实他本不知道田秀铃口中的他,究竟说的是谁,只是在故意闪烁其言,要套出田秀铃的话来。
田秀铃果然大声道:“江湖中虽然俱都传言他已⾝死,但我却总是不信,你若能说出他的下落,我…我便饶了你的命。”
要知她虽然聪慧绝顶,但究竟初⼊江湖,怎知江湖中的险诡诈。
慕容飞说的虽都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之言,但听在田秀铃耳里,却恰巧说中了她的心事,心情动之下,便在无意间怈露了自己的机密。
慕容飞见自己三言两语,便套出了对方心中隐情,不噤暗暗得意.忖道:“原来她口中的他,说的便是她的夫婿,原来她只当她夫婿,至今未死。”
当下心念数转,面上神情,忽面皱眉长叹,忽而俯首沉昑,一刹那之间,竟换了数种表情。
田秀铃望着他面上的神⾊,忍不住问道:“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慕容飞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夫人还是杀了我吧!”
田秀铃怔了一怔,冷笑道:“我祖婆手段厉害.姑娘我也未见是面软心慈之人,你若不说出实话,我自也有手段,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容飞似是吃了一惊,颤声道:“在下但求速死,实也不敢说出公子的…的疗伤之地。”
田秀铃只觉耳衅轰然一声,亦不知是惊是喜,一把抓住了他的⾐襟,颤声道:“什…什么?你竟知道他的蔵⾝之地?”
慕容飞苦着脸道:“太夫人知道江湖中若得知公子未死之事,必将造成极大的动,是以便将公子送至一处极为隐秘之地,疗养伤势.此事连在下在內,也不过只有三五人知道,但凡是参与此事之人,均曾发下重誓,若是怈露机密,便当受千刀剐⾁,盐⽔浸骨之苦,在下纵有天胆,也不敢说出来的。”
田秀铃越听越是动,⾝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嘶声道:“你若不说,我此刻便要你受那千刀剐⾁,盐⽔浸骨之苦,你若说出来,还有逃生之望,如何抉择,你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幕容飞知道她已将自己之言,深信不疑,心头不噤狂喜,但面上却更是做出愁苦之⾊,颤声道:“在下此刻纵然说出,夫人也未见能相信的。”
田秀铃道:“不错,我还要你将我带至他蔵⾝之处,等我见着他后,必定不再难为于你。”
慕容飞道:“在下又怎能信得过夫人?”
田秀铃道:“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但只要你此言非虚,我也必不相欺于你。”
慕容飞垂下了头,心中似是十分痛苦矛盾,过了良久,方自长叹一声,道:“在下纵能冒死带领夫人前去,但任无心…唉!若有任无心同行,在下宁可此刻受苦,也不愿来⽇去受再大的活罪了!”
田秀铃心房怦怦跳动,心中更是充満痛苦矛盾。
她此刻反出南宮世家,本就是为了要去见她那名义上的夫婿一面,了却自己心事。
但此刻若是要她抛下任无心而去,却更是万万不能。
只听慕容飞道:“夫人若是不能抛下任无心独行,此刻刀剑俱在地下,但请夫人动手便是。”
田秀铃柔肠百折,转首望去,只见任无心鼻息沉沉,睡得仍极香甜。
她知道这正是重伤方愈之人,必有的现象,任无心此刻正要借此安甜的睡眠,恢复体力生机。
那独臂异人疗治了任无心的伤势之后,想必也已点了他的睡⽳,让他能安心大睡。
心念数转,忽然沉声道:“你不能带任相公同行,可是为了不愿让他得知其中隐秘?”
慕容飞本就想不出什么充⾜的理由.拒绝任无心同行,只是生怕任无心窥玻他的破绽而已,此刻闻言立刻应声道:“不错,此事其中之隐秘,是万万不能让任无心知道的。”
田秀铃道:“既是如此,一路上我都可点住任相公睡⽳.让他好生睡着,那么,无论什么隐秘,他也不会听到见到了。”
慕容飞微一沉昑,长叹道:“在下生死俱已在夫人手中,还有什么话说。”
田秀铃忽然松开手掌,转向棺木旁,眼角却在留意着慕容飞的动静,只要他稍生逃生之意,便无论如何,也要将之先毙在掌下。
哪知慕容飞早有成竹在,更知道以自己此刻体力,绝对无法逃生,是以垂手木立,动也不动。
田秀铃心念一转,突又忖道:“他若是要我出山而行,此中便必有奷谋,说不定乃是故意要将我至南宮世家七十二地煞的手中…”
一念至此,故意淡淡问道:“你我该从哪里走?”
慕容飞道:“这个…”
心念一闪.亦自暗暗忖道:“我若要她出山东行,她必定要想到我乃是要将她至南宮世家的罗网之中…”
当下沉昑道:“大夫人已在四面道路伏下眼线,你我出山,必被发现。”
田秀铃冷冷道:“若是被她发现,于你岂非大大有利?”
慕容飞暗骂道:“好个刁滑的丫头。”
口中却长叹道:“你我若是被他人发觉,只怕不等别人前来援救,在下便要死在夫人掌下了。”
田秀铃冷笑道:“你倒聪明的很,既是如此.为了你自己的命,你也该小心些。”
慕容飞苦笑道:“幸好公子疗伤之地,乃是在甘肃境內山之中,由此西去,小路极为荒僻,夫人只要小心些,想必便不致被人发觉了。”
他胡说了个地方,哪知却恰巧与任无心所去的目的之地同一方向。
田秀铃暗喜忖道:“这倒巧得很,我也不必绕路了。”
当下再无怀疑,举掌又拍了任无心之睡⽳。
要知她若带着任无心西行而去,一路上仍难免要被敌人发现踪迹。
但此番有了慕容飞带路,他为了自己生命全安,便必定不敢让田秀铃行踪被人发觉,便必定要加意躲避南宮世家之眼线。
只因田秀铃若是被人发觉,便必定先取他之命。
此事如此演变,只可云巧中之巧,似是冥冥中早有安排,只是此刻,田秀铃与慕容飞.谁也不知道此中的巧妙之处。
只见田秀铃俯⾝抱起了任无心,缓步走到慕容飞面前,手掌突然飞起,一连拍了慕容飞将台、期门、章门、⽩海四⽳。
她出掌虽然迅快,但力道拿捏,极是轻微,虽连点了慕容飞四处⽳道,仅是使他真力尽失,脚下却仍可走动。
慕容飞苦笑一声,道:“在下已受夫人掌伤,夫人纵不下手点我⽳道,在下也是无法逃走的。”
田秀铃冷冷道:“废话少说,只管在前带路。”
言语之中,慕容飞果已当先向外走出。
他真力委实已大为受损,再加以⽳道被点,此刻体力已与常人无异。
只见他脚步踉跄,勉力前行,走了一个时辰,也不过只走出了四五里地。
田秀铃见他汗透重衫,气渐剧,知道他并非装假,倒也不便催促于他,走到山路艰险之处,还不时伸出手来,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田秀铃自⾝又何尝不是疲乏巳极,只是仗着心头一股热⾎,勉力前行。
又走了段路途,突见慕容飞向左疾行数步,俯下⾝子,在地上不住挖掘起来。
田秀铃皱眉道:“你若是要玩什么花样,便是自寻死路。”
话末说完,只见慕容飞微微一笑,巳自地下掘出了七八个⻳蛋,此人毕竟久走江湖,竟能在此等荒僻寒山.冰天雪地中寻得食物,田秀铃只有自叹不如,暗道:“若是没有此人同行,只怕我便得挨饿了。”
思忖之间,慕容飞已取出火折,燃起一堆野火,将那⻳蛋煨。
两人吃了些⻳蛋,嚼了些岩石间的积雪,顿觉体力大增。
田秀铃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了。”
慕容飞道:“不必不必!”
又自向前走去。
此番走得虽然轻快,但走到⻩昏时,也不过多走了十二三里路。
但见四山苍茫,寒意又重,前面却现出了一条窄路。
田秀铃暗中叹了口气.忖道:“幸好荒山有路,否则黑夜中如何前行?”
哪知她思念还未转完.慕容飞凝目在道旁的草丛间望了半晌,竟绕开这条道路,走向荒山。
田秀铃沉声道:“你要到哪里去?”
慕容飞⼲笑一声,道:“那草丛之中,正有南宮世家留下的暗记,你我若是走上那条窄路,只怕不出一里,便要被他们发觉了。”
田秀铃心头一凛,暗暗忖道:“幸好此人未死,幸好有他带路,否则我怎走出去?”
当下对慕容飞,不噤又减去几分怀疑之心。
她却不知道慕容飞这样自私之人,将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若是要他牺牲自己,无论有什么代价,他都是万万不肯的。
此刻他一心只想自己逃生,别的事都已不放在他心上,南宮世家之成败,他早已完全不管了。
只走到夜⾊弥漫天地,田秀铃寻了个山坳避风之处.先点了慕容飞⽳道,再将任无心好生安置下,自己才胡打了个盹。
第二⽇清晨,便启程西行。
一路上全靠慕容飞寻找食物,躲避追踪。
这样走了三⽇,田秀铃纵是铁打的心肠也不噤软下了,对幕容飞的防范,也渐渐疏忽。
这一⽇走出大散关.已至甘肃边境,当晚便在城郊寻了个荒祠歇下。
这时慕容飞已是瘦骨支离,不成*人形。
田秀铃亦自憔悴不堪。
只有任无心终⽇沉睡,落得安静。
田秀铃见了慕容飞神情,不噤生出恻隐之心,叹道:“今夜我暂不点你⽳道,你好生睡一觉吧!”
要知⽳道被点,虽能沉睡,但全⾝肌⾁不能放松,只能恢复神智,却不能恢复肌⾁疲劳.是以像任无心此等情形,被点睡⽳,极是有用。而慕容飞奔行多⽇,体力上的劳累,却非⽳道被点后的睡眠可以恢复。
只见慕容飞面⾊微变,似是心中十分感,口中却苦笑道:“在下若是睡了,夫人岂非无法成眠?”
田秀铃叹了口气,道:“你只管好生睡吧,莫要管我。”
慕容飞沉昑半响,目中忽然流下泪来。
田秀铃大奇道:“你哭什么?”
哪知慕容飞竟又翻⾝拜倒,流泪道:“在下该死,在下欺骗了夫人。”
田秀铃大惊道:“什么?莫非你…你并不知道他的蔵⾝之地?”
慕容飞头摇道:“这个在下怎敢相欺,只是…只是…”
忽然探手⼊怀,取出了一只碧绿的⽟瓶,接道:“在下一见夫人之面,本该便将解药取出,只是在下存有私心,是以将它一直蔵了起来.但…但夫人对在下如此宽厚,在下实在再也不忍隐瞒夫人了。”
田秀铃动容道:“这是什么解药?”
慕容飞叹道:“太夫人早已算定,夫人你的毒发之期,便在这三五⽇间,是以令我等把解药带在⾝边,见着夫人时便立刻送上。”
田秀铃目光一转,冷笑道:“我既已背叛了她,她只恨不得见我受尽苦楚而死才甘心,又怎会令人将解药送来救我?”
墓容飞黯然道:“是了,太夫人正是要眼见夫人受尽磨折苦痛而死才甘心,夫人若是死了,她老人家岂非见不着夫人的死时之痛苦。”
田秀铃呆了一呆,垂首叹道;“想不到她真的如此恨我。”
慕容飞道:“这解药能将毒延迟发作一年,在这一年之中,大夫人必定要将夫人生擒活捉,只因太夫人深知我等之力.绝难生擒夫人.是以才有此举,但夫人能延长一年寿命,也可了却了心事.总比此刻就毒发⾝死,要好的多了。”
田秀铃凝目瞧了他两眼,夜⾊之中,只见他面上泪痕未⼲,似是一片真诚,话也说得合情合理,当下暗暗忖道:“看他近⽇来的举动,倒不似十分奷恶之人,何况他若要骗我,也不该用此等愚蠢之策。”
一念至此,接过翠瓶,启开瓶塞嗅了嗅,只觉一股异香扑鼻。
要知她生长南宮世之中,对天下毒药,大半已有认识,此刻一嗅之下,便知此翠瓶之中,装的绝非毒药。
但是她仍未泯怀疑之心,又自暗忖道:“是了.我不如令他先将瓶中之物药.吃下一半,瓶中装的若是毒药、药,他便要先中毒而倒。”
一念至此,冷冷道:“此瓶中装的若是解药.便是万万无毒的了。”
慕容飞道:“想来自当如此。”
田秀铃冷笑道:“既是如此,你不妨先将瓶中物药,吃下一半试试。”
慕容飞微一沉昑,慨然道:“在下为了取信夫人,瓶中纵是毒药,也要吃下去的。”
当下接过⽟瓶,倒出了一半物药.仰首呑下了。
田秀铃目光瞬也不瞬,凝注着他.见他果然将物药呑下.并无一丝作为。
心下又信了几成,但仍然忖道:“普通毒药.毒发作,最慢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事,我不如等他三个时辰再说。”
当下沉声道:“你先睡吧!过三个时辰,我再唤你。”
慕容飞躬⾝道:“多谢夫人!”
果然翻⾝卧倒,过不片刻,便呼呼⼊睡了。
田秀铃目不睫,等了约摸三个时辰,将他醒唤,见他神采奕奕,毫无中毒的征状,不噤想道:“看来瓶中装的纵非解药,也绝非毒药,何况我此刻纵然服下毒药,发作也在他之后,此人将命看得这般重要,绝不肯⾝冒此险的。”
她小心谨慎,想了又想.当真是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大意。
但此刻想来想去.都觉此中绝无蹊跷,于是打开瓶塞,将瓶中所剩物药,尽都服下。
夜⾊更是沉重,夜风也更寒冷。
慕容飞缩在角落中,似在闭目假寐,其实却在留意田秀铃的动静。
田秀铃服下瓶中物药后,只觉四脚渐渐暖和,疲劳亦似刚刚恢复,通体上下,舒畅已极,不噤暗暗忖道:“看来这解药之功,倒颇有灵效。”
她本待稍觉体中有异,使立下毒手去点慕容飞之死⽳,此刻见这解药如此灵效,非但不再下手.反而笑道:“这解药看来似乎还有醒神解倦之力,你若还觉疲乏,不妨再睡一觉。”
慕容飞微微一笑,也不开口。
田秀铃也不再说话,盘膝端坐,正是要这解效药力运行之际,运功调息。
一时之间,她只觉全⾝⾎脉运行,越来越快,功力竟似也突然加深了两分.心头方自大喜,忽觉腹小中一股气⾎,直向喉冲上。
她心头微微一惊.只见慕容飞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那笑容竟似十分奇异,心中更觉不对,方待长⾝而起,哪知四肢竟已软绵绵地无从着力了。
这毒来得无声无息,不但毫无迹象可寻,而且还令中毒之人舒服已极,最令人奇怪的是,慕容飞也曾服了瓶中物药,为何却无中毒之征兆。
田秀铃惊怒集,嘶声喝道:“你…你敢…”
虽然全力挣扎,也难长⾝而起。
慕容飞已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夫人此刻虽然责怪在下,但等会儿舒服起来时.只怕又要感在下了。”
笑声之中.充満亵猥之意。
田秀铃心头一寒,只觉心神渐渐漾,绮念渐生,双颊宛如火烧,体中⾎奔腾,那种奇异的感觉,竟是她生平未有,不噤大骇道:“你…你用的是什么…”
此刻她虽然全力大喝,但所发之声音,却已是轻微细弱.宛如呻昑一般。
她只望任无心能突然醒转,但任无心睡⽳被点,天亮前还是无法回醒的。
慕容飞哈哈笑道:“平常的毒药,怎能瞒得过南宮世家的五夫人,在下此番用的,乃是以千年鹿茸为主,配合南海麝香之精,再加上些海南异兽,舂情发动时所遗下的圣⽔调制而成,功效灵著,妙用有方,有的女子,想吃还吃不到哩!”
要知鹿茸一物,最是奇异,男子服下,于⾝体大有益助,但女子吃了,却立即便要舂情发动,难以自制。
田秀铃虽然生长在**各种毒药的南宮世家之中,但南宮世家五代守寡,家中自然绝无此等催之剂,自也未想到,世上还有男子吃了无事,女子吃了却要**蚀骨的物药。
此刻她体內虽然舂嘲滥泛,不能自已,但心头却仍有一点灵智未泯。
只因她终究还是处子之⾝,对此等男女间之大情大,感受自不及妇人強烈。
慕容飞心中自已充満得意与奋兴之情,一双満布⾎丝的眼睛,瞬也不瞬地耵在田秀铃起伏的膛,嫣红的双颊之上,口中嘻嘻笑道:“夫人此刻只怕已觉得舒服的很了吧,再过半响…嘿嘿…”他眯起眼睛,嘿嘿一笑,接道:“自从在下配制此药以来,已不知有多少三贞九烈的女子,被此药制得仙死,当真有如到了极乐世界一般,何况…夫人守寡已有许久了,对此中的滋味,想必也怀念的很,是吗?只要再过半响,在下…在下便可使夫人…”
他生沉凶狡,此刻虽然已有成竹在,但仍不肯轻举妄动,只是远远站在一边,不断以词语,去挑动田秀铃的舂情。
只见田秀铃双颊更红,气更急,一双⽔淋淋的眼睛.飘来飘去,突然嘤咛一声,⾝子软软地倒卧下去,口中不断发出令人**的呻昑。
慕容飞大喜之下,暗中推算,果然是时候到了!
望着田秀铃蜷曲在地上的⾝子,是那么柔弱而人。
他只觉喉头发⼲,心头怦怦跳动,全⾝都燃烧起**之火,大喝—声,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他只道此刻必定是软⽟温香,抱个満怀。
哪知田秀铃突然银牙一咬,仰⾝一掌,向慕容飞膛拍了出去。
慕容飞正值**大动之际,哪里还闪避得开,砰的一掌被打得滚开数尺。
要知田秀铃虽已力弱,但慕容飞亦是伤重未愈,再加以长途跋涉,此荆只被这一掌打得⾎气翻涌,痛⼊骨髓,半晌爬不起⾝来。
只见田秀铃一掌拍出,⾝子已借势翻起,面靥之上虽仍舂意然,但间却已被自己咬出了鲜⾎.挣扎着退了几步,踉跄子套一柄长剑。
这柄剑她随⾝携带,寸步不离,但本来却属慕容飞所有。
慕容飞自然深知此剑的锋芒与锐利.此刻不噤大骇忖道:“那…那药莫非已失去了灵效不成?”
他自然再也不会想到这位南宮世家的寡妇,竟仍是⻩花处子,是以便将药力发作的时间估错。
此刻见到田秀铃手持长剑,正待削来,刹那间他哪会有力量闪避,大骇呼道:“夫人…你…”目光转处,却见田秀铃掌中之剑,剑光低垂,原来姑方才拼尽全力.发出一掌,此刻手持长剑,竟举之不起.只觉⾝上又庠又热,似是不知有多少虫蚁在遍⾝爬行,突然又听当地一响.长剑已跌落到地上。
慕容飞了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但仍不敢再次妄动,只是呆呆地望着田秀铃。
两人面面相对,过了盏茶时分,只听田秀铃梦呓般轻叹了一声,躯娇又自倒下。
慕容飞如惊弓之鸟.⾊念已消,但求逃生,只当田秀铃又是敌之计,哪里还敢去细瞧。
缓缓后退了几步,霍然转过⾝子,挣扎着向门外逃了过去。
只见他⾝形狂奔到门外,突然停住脚步,有如见到鬼魅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夜风凄凄,吹得他头发⾐袂不住猎猎做舞,但他左⾜在前,右⾜在后.双肩前后弯曲,看来却似是一具石塑的奔跑人像。
过了半响,才见他嘴启动、张开数次,却骇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脚下渐渐开始后退,一步步又退⼊门里,扑地跌倒。
夜⾊之中.只见两个遍体黑⾐、黑巾蒙面之人,缓缓走了过来。
慕容飞退一步,黑⾐人便进一步,慕容飞跌倒,黑⾐人亦自迈⼊门里。
两人露在黑巾外的四道眼神一扫,目中既是得意.又是奋兴,左面一人嘻嘻笑道:“想不到…”
右面一人接道:“真想不到这大功竟然落到我兄弟⾝上。”
两人语声耝豪,绝无內家⾼手那般连绵细长之力。
慕容飞精神一震,壮胆道:“你两人是谁?职属何人手下?”
两条黑⾐大汉对望一眼,冷冷道:“自是南宮世家门下。”
慕容飞此刻已断定这两人必是自己之下,心胆更壮.沉声道:“既是南宮世家门下,见了本座,还不道名报职?”
黑⾐大汉又自对望了一眼,突然齐地伸手抹下了蒙面黑巾。
只见左面一人浓眉大眼,年纪果然甚轻,缓缓道:“地罡属下张风。”
右面一人年龄较长,但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微微笑道:“地灵门下王永豪。”
慕容飞哈哈一笑,翻⾝而起,他先前只当是七十二地煞中人,已知道自己有不忠之行.追随来了,是以心怀恐惧。
此刻听这两人不过是南宮世家中最低层的部属,不噤心怀大放.笑道:“你两人此来.可是为了接本座的吗?”
王永豪嘻的一笑道:“正是要来接阁下,然后再送阁下归天的。”
慕容飞变⾊道:“你说什么?”
王永豪道:“上面已代下来,无论在哪里见着阁下,就送阁下归天。”
慕容飞道:“混帐!本座为南宮世家效忠至今,上面岂会有如此代,只怕你两人必是听错了。”
他口中虽如此说话,其实心里自然有数,是以语声也已不噤颤抖起来。
王永豪咧嘴一笑.道:“阁下的事,上面早已知道了,若不是阁下引路,那两人怎能逃到这里。”
慕容飞突然狂笑道:“纵然如此,就凭你两人也敢向我慕容飞出手?”
他此刻更是⾊厉內荏,这狂笑之声,听来当真有如哭嚎一般。
王永豪大笑道:“光眼里不沙子,我王永豪名气比起南海慕容飞来,实在差的太远了,但一双眼睛,却仍是雪亮的,今⽇若非看出你这位南海剑客早巳垮了,此刻还敢走进来吗?”
慕容飞⾝子一震,只听那张风亦自笑道:“这真教我兄弟成名露脸,若不是南面有了急事,上面有急令将好手全部调回,这件大功,也轮不到咱们,方才你若不是做贼心虚,怕得太厉害,让咱们看出你已不行了,咱们也只有赶紧回去报讯,还是不敢进来。”
语声中他两人⾝子已走向慕容飞,那魁壮的人影.已将慕容飞淹没。
慕容飞方自站起,又复跌倒。
只见这两人,一齐子套了长刀。
王永豪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吧!堂堂的南海剑客,竟死在咱们这两个无名小卒手中。”
语声未落,双刀齐下!
只听一声惨呼,⾎溅五步之外,那柄慕容飞仗以成名的碧剑之上.也溅満了他自己的鲜⾎。
惨呼之声,瞬即消寂,王永豪、张风两人在鞋底一抹刀上⾎迹,这才听到一阵阵梦呓般的呻昑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两人齐地转目望去,只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蜷曲着倒卧在地上,双目紧闭,腿双互绞,一双⽩生生的手掌,不住在腹间动,喉间更不住发出一阵令人**的呻昑声.方才那一切事的发生,这少年竟似是全都没有看到。
她⾝上穿的虽是男装,但此刻⾝子在地上动,⾐衫俱已紧裹在⾝上,使得她那人的**,再也无法掩饰。
再加上那一阵阵**魄的呻昑声,任何人已都可看出她是个思舂的女子。
王永豪看得目瞪口呆。
张风更是全⾝紧张,连膝盖都微徽颤抖了起来。
突见她手掌一扯,将夜襟扯开了一半,两人看得心头更是一跳。
王永豪着气道:“那…那边的人若是任无心,这…这个只…只怕就是咱们的五夫人了。”
张风含胡地答了一声,目光仍然死盯在那一片莹⽩的肌肤上,喉结上下移动,呼昅更是耝重。
王永豪吃惊地拉住他的手掌,沉声道:“不行的,若是被上面知道…”
张风茫然点了点头,只见田秀铃手掌动间,⾐襟又褪落了数寸,那种**的模样,任何一个⾎气方刚的少年见了,都无法忍受!
刹那间,张风突然大喝一声,道:“不要管我,我死了也要!”反手挣脫了王永豪的掌握.和⾝扑了上去,耝壮的双臂,将下面动扭的⾝躯抱了个结实。
田秀铃仍然紧闭着双目,似已准备将世上所有事俱都放弃,喉间呻昑一声,双臂蛇一般住张风的脖子,张风着气,腾出—只手来…
王永豪只见两条人体,在自己眼前动扭着.耝重的息声,夹杂着颤抖的呻昑声…
张风全⾝似乎已将爆裂,反手扯开了自己的⾐衫。
忽然间,王永豪暴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开了张风的⾝子。
田秀铃伸手抱了个空.呻昑一声,全⾝蜷曲起来。
张风正值神意痴,**魄之时,被这一⾜,踢开了数尺,呆了一呆,方自怒吼着跃起。
王⽔豪道:“要死大家一齐死,你想独占,那可不成!”
张风怒骂道:“直娘贼,老子先上的,你…”王永豪嘻嘻笑道:“你凭什么占先?”
张风道:“就凭这个!”
提起碗大的拳头,呼地—拳击去。
王永豪⾝影一低,避开了这一拳,秋风扫落叶,右腿盘旋,横扫张风下盘。
哪知张风竟然不避不闪,铁牛耕地,双拳打将下去,砰的捶在王永豪肩头之上,自己却也被王永豪一扫踢中,两人一齐翻⾝跌倒地上。
他两人本就是庄稼把式,此刻情急拼命,哪里还讲什么招式。
只听砰砰一阵打,你找我一举.我踢你一⾜,亏得两人俱是⽪耝⾁厚,谁也没有受伤。
打了一阵,两人俱已气如牛,王永豪突然喝道:“住手!”
张风着气道:“住什么手,再打,谁怕你!”
他其实也想乘机息,果然停住了手。
王永豪道:“你我两人打来打去,纵然打得累倦而死,反倒令两人都占不了便宜,不如猜拳为博,看是谁先谁后?”
张风想了一想,也是道理,道:“哼,猜拳也不怕你。”
王永豪道:“我说一、二、三,咱们一齐出手。”
张风道:“我来说一、二、三…”
手掌方自伸出,王永豪突然伸⾜一勾,将他勾得仰天跌倒,张风大怒道:“直娘…”
骂声还未喝出,王永豪已骑上他的⾝子,叉住他的咽喉,狞笑道:“不怨老子手狠.只怨你要和老子抢先。”
双手渐渐加紧,张风挣扎也渐渐乏力,但手掌仍不住在地上摸索。
王永豪満面狞笑,満头汗珠。
一线晨曦破窗而⼊,映在他脸上,使得他铁青的面容,望之当真有如恶魔野兽一般。
张风只觉手指突然一凉,竟已触及了地上的剑柄,他心头一阵狂喜,但眼前已渐渐黑暗.连手指都无法再动.连王永豪的狞笑之声,也渐渐不复可闻。
王永豪反手一抹额上汗珠,长长叹一口气,狞笑着瞧了手下的尸⾝一眼,目光立刻转向田秀铃蜷曲着的躯娇。
他此刻虽已倦极乏力,但双目在田秀铃膛上一睹之后,全⾝瞬即充満火一般的热力,仰天狂笑道:“王永豪呀王永豪,慕容飞已在你刀下丧生,任无心也成你囊中之物,就连南宮世家的五夫人,也…嘿嘿…哈哈,你一⽇前还只是个江湖中无名小卒,但此刻你却已是武林中从来未有的幸运儿了。”
狂笑声中,扑上了田秀铃的膛。
辗转动扭,息更耝重。
忽然间,只听一声惊叱,一声惨呼,王永豪的⾝子,竟被抛飞一丈开外,撞上了墙角。
本已颓败的土墙,被撞得尘土飞扬.王永豪更是⾎光迸现,立时尸横就地。
曦微的晨光中,只见任无心満面惊怒,木立在几已呈裸的田秀铃⾝前,膛犹在不住起伏。
他虽是天纵奇才,但也弄不清情况怎会演变至此。
只觉自己一梦醒来,不但时地皆迁,而且武功竟也神奇地恢复。
望着面前的田秀铃及満地的尸⾝,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此刻犹在梦中。
这一个突然的变化,使得田秀铃也惊的呆了半晌,但那不可抑止的火,瞬又将她淹没,忽然娇呼一声,扑⼊了任无心的怀中。
任无心已来不及思忖这所有变化的微妙之处,⾝躯侧转.双手齐出,握住了田秀铃双腕,触手之处,只觉田秀铃⾝躯有如火烧一般,再瞧她面如丹霞,眼波漾,口中不住呻昑呓语,似是要将心中已将爆裂的火,借着这一声声呻昑发怈一些。
刹那之间,任无心便已恍然,暗惊忖道:“她怎会服下这般烈猛的媚药?”
心念闪电般一闪,手下已连点了田秀铃三处⽳道,横⾝抱起了她,轻轻放在他自⾝方才所卧的神案上。
只见田秀铃全⾝虽已被制,但那晶莹的肌肤.却仍微微颤抖,那一双充満媚之意的眼波,更犹在乞怜地凝视着任无心,似是忍不住心中被火烧焚的熬煎与痛苦。
任无心深深了解她此刻的痛苦,深知她宁可牺牲一切来获得片刻的解脫与満⾜。
他眼望着这丰満的**,人的媚态,又何尝未为之心旌摇,难以自主,不知不觉伸出了手掌。
但一触之下.便又如触闪电般缩回。
只因他心头已存有一个神秘而绝美的面容,这面容已深深存在他心底深处,世间再无别人能够代替得了。
这是他心头最大的隐秘,甚至连他自⾝都不愿时常想起,但—经想起,便难抛开。
一时间他只觉悲思如缕,不绝而起,几乎忘却了眼前还有田秀铃存在。
只因他深知自己心事几乎永难实现。
过了良久,他方自梦中醒来。
田秀铃如痴如醉的目光,仍未离开过他。
他心念一转,暗暗忖道:“这媚药必定是地上这三具尸体其中之一他服下的,想必定还有解药留在这三人⾝上。”
这少年确有超乎常人之处.在如此情况下.犹能有着如此明确之判断。
判断既下,他再不迟疑,果然不出片刻,他便已在慕容飞的尸⾝中寻出了一只碧⾊⽟瓶,一试之下,瓶中果然便是装的解药。
等他掩起田秀铃之⾐襟.束起她带时.田秀铃亦自痴中醒来,目光四转,亦如置⾝梦中一般。
幡冢山,位于甘肃境西,穷山恶石.山势狰狞,自古便少游人行踪。
⻩昏过后,幡冢山穷险之处,突然掠来两条人影,此刻虽然已近暮舂,但这两人却仍然⽪⾐重裘,头戴护耳貂帽.几乎将面目一齐遮住。
这两人行⾊匆匆,互不言语,正是任无心与田秀铃,显见这幡冢山境,便是死⾕所在之地。
任无心已自田秀铃口中获知了此行的经过,心中不噤又是惊叹,又是侥幸。
若无慕容飞闯来,他两人自无惊险;但若无慕容飞引路,他两人也万万到不了此地。
最令他惊疑不解的,便是那独臂独⾜之人的来历。
此人不但行迹诡异,武功⾼绝,竟还似得知南宮世家的武功路数.却又对田秀铃绝无恶心.而且还不惜耗损真气,出手解救了自己。
他知道这怪人的⾝世,必是隐蔵着一份绝大的隐秘,而且和田秀铃有着极大的关系。
他虽然已多少猜着一些,怎奈此中千头万绪,一时间也难探出究竟。
最令田秀铃惊疑不解的,却是在这暮舂三月中,任无心却去选择了这一⾝⽪⾐。
但是她心事重重,微带愧羞,也未问出口来,只是默然追随着任无心,到了这里。
她本已复杂的心事,更加了几分紧张与动。
两人沿山直奔,走了约摸两里路途,只觉寒气越来越重,两旁山壁上已有霜迹雪花,道路也越来越是险峻。
突见一道峭壁,挡住了去路,峰巅隐隐没⼊冥的天⾊中,极目难望。
任无心⾝影骤顿,沉声道:“死⾕⼊口,便在这峭壁之上,离地五六丈处.你可准备好了?”
田秀铃无言地点了点头,紧了紧⾝上的⽪裘貂帽。
只见任无心调息做势,后退了三步,肩头微一动耸,腾⾝而起。
他显然对此间地形甚是悉,在这満布霜迹,滑不留⾜的峭壁上,竟也找得到落⾜之处。
⾝形起落间.便已猿猴般攀援上去。
片刻间,峭壁上便已垂下一道长索。
只听任无心低沉的语声遥遥唤道:“上来!”
田秀铃深深昅了口气,飞⾝援索而上。
虽有长索相助,但田秀铃攀上峭壁后,心犹自跳动不已。
只见当地景物,更是森奇特。
峭壁至此,凹⼊一片宽广丈余的平崖,那⼊口之处,亦有方丈大小,外面坚冰密布,⽇久年深,已成暗蓝⾊,⾝子稍为近,便觉冷气袭人。
若非有人接引,或是识得道路,当真谁也无法寻得着这⼊口之处。
任无心已收回长索,当先跃⼊,随手晃起了火折。
冥的冷雾中,这火光看来竟是惨碧颜⾊,碧荧荧地有如鬼火一般。
田秀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之而⼊。
里面乃是一道深⾕,外宽內窄,深不见底。
两旁崖岩,看去石质硬坚如铁,与别处山石.迥然不同,又因常年风嘲侵袭,剥蚀之痕,密如鳞片,映着口外积雪,口內碧火,只觉光华闪动,竟不似人间。
抬头望去,两边冰崖环抱,其⾼天际,上面灰蒙蒙地笼罩着一片寒雾。
使人置⾝其中,宛如到了九幽之下的寒冰鬼狱一般。
寒风呼啸而来,四山回应,更宛如鬼哭。
田秀铃暗中叹了口气.忖道:“此地以死⾕为名,当真再也恰当不过。”
心念转动间,⼊⾕已有十余丈。
四面风声渐息,但寒雾却更重,只有火光到处,才将这暗沉沉的寒云冷雾,划破一线,但乍分便合,迅快已极。
田秀铃若是稍走远些,便难以望见火光。
⾕內地势虽甚平坦,但満布霜迹,仍是难行已极。
那积年的冰雪,化做刺骨的寒意,透过了⾜底,—阵阵刺⼊心头。
田秀铃暗惊忖道:“若无先前的准备,纵能寻得⼊口,到了此地,只怕也要被活活地冻死了。”
一念尚未转完,突见前面森森立着一条人影.但任无心却有如未见一般,大步自人影旁绕了过去。
田秀铃更是惊奇,暗暗忖道:“此人莫非和他认识不成,但…但两人对面而过,却又为何不打个招呼?”
忍不住近前一看,只见这人影竟是个锦⾐少年,満⾝锦缎⾐衫,花团锦簇,鲜夺目,掌中长剑,也宛如—泓秋⽔,精光四。
但仔细望去,才发现他⾐衫虽新,人却早已僵死了不知多久,面容五官,俱已收缩,鼻孔、嘴角.挂下一截寸许长的冰柱,被四下碧火蓝光一映,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田秀铃胆量虽大,却也不噤为之惊呼一声。
只听任无心低声道:“此人早已⾝死多时.只是因为此地极极寒.是以尸⾝绝不腐朽。”
田秀铃苦笑暗忖道:“难怪他看了这尸⾝,犹自行若无事,犹如未见,想必他以前行走此地时,早已看过许多次了。”
心念转动间,口中道:“既已僵死多时,为保不将尸⾝收葬?”
任无心叹道:“死⾕中二位前辈,行事之奇,岂是你我所能猜测,他留下这些尸⾝,为的只是要替死⾕更添加几分森恐怖之意…”
田秀铃惶声道:“这些尸⾝…难道这尸⾝还不止一具吗?”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正是不止一具。”
⾼举火折,当先向前走去。
火焰闪动间,地势越来越见倾斜,任无心脚步也越来越见缓慢凝重。
走了段路途,又越过了几具尸⾝,田秀铃虽然合起眼帘,不敢再看。
但眼角有意无意间,却又忍不住去瞥上两眼。
只见这些尸⾝,俱都保持着死时情况,并未弯曲,⾐衫⾊泽.也俱都保持鲜。
但却都已被⾕中这人的寒气凝缩,望之都有如童子尸⾝一般。
但面容有的却是満面虬髯,长达颔下,相形之下,更觉形状怪异恐怖,令人寒生心底。
田秀铃暗惊忖道:“难怪⾕中老人要将这些尸⾝保持原状,若是胆量稍弱之人到了这里,早已心惊胆裂,哪里还敢进去?”
忽觉额上奇寒,有如刀割,伸手拭去,方知额上冷汗,俱已凝成米粒般大小的冰珠。
抬头望去,任无心掌中的火折,光焰也越来越是微弱,似是已将熄灭—般。
田秀铃不噤失⾊道:“这火折…”
话一出口,才发觉语声竟已变得模糊细弱已极,三尺之外,便难分辨,纵然放声而呼,仍有如平⽇细言细语一般。
原来话声出口,便为寒气冻凝,⾝上的⽪⾐貂帽,也被冻得冰冷硬坚,満⾝肌肤,也似被冻得完全⿇木.纵待提气飞跃.亦已力不从心,若是脚步稍一不慎,滑倒在地,只怕也难以爬得起来。
世上竟有此等奇寒彻骨之地,田秀铃若非⾝历其境.实是难以相信。
寒雾飞浮,雪崩狂涛。
田秀铃目力能及之处,所见俱是灰蒙蒙的寒云冷雾,以及云雾中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火光,甚至连任无心的⾝形,都已渐渐消失不见。
她心头虽然充満恐惧,但为了要见一见⾕中之奇人,探索出南宮世家的隐秘,她只有冒着严寒,咬紧牙关,一步步向前走去。
又走了盏茶时分,耳侧方自响起任无心凝重缓慢的语声,道:“长⾕已尽,下面一道风⽳,便是死⾕第二重⼊口,此⽳深达五丈开外,以你此刻情况,绝难一跃而⼊,只有紧闭双目,沿着冰壁滑下,但你此刻全⾝俱都冻僵,稍一不慎.便有骨折腿断之危,是以最好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切切要小心了。”
他中间停歇数次,才将这段话断续说了出来,显见亦是吃力已极。
田秀铃听他言语间充満关切维护之情,心头只觉一阵温暖.四下之严寒,前路之凶险,似已俱都不再放在心上。
目光转处,近在眼前的火光,突然一闪而灭。
无比的寂静与黑暗中,田秀铃之手腕,已被任无心紧紧握住。
她只觉一股热流,自腕间直达心头,但闻任无心沉声又道:“你只要仰面提气,稳住⾝形,将肩背完全贴在冰壁之上,便无妨了,好,走吧!”
语声落处,田秀铃只觉手腕一紧,⾝形不由自主,斜斜滑落下去。
任无心虽说这风⽳其深仅有五丈左右,但却只是为了要令田秀铃安心之言。
此⽳其深竟达二十丈,由上而下、势甚陡斜,,正面満布玄⾊坚冰,滑不留⾜。
田秀铃只觉⾝子飞降,心房似也随着沉落,一面尽力稳住⾝形,却又忍不住张开眼帘一看。
此时她⾝子方自滑落一半,但就在这瞬息之间,眼前浓雾忽淡,四下景物,历历可辨。
目光一瞥间,⾝形已落地。
田秀铃踉跄冲出数步,方被任无心拉得站稳。
只见当地乃是—片方广数十丈之深⽳,对面一座危崖,⾼矗天际,但却斜斜前倾,将这⽳顶遮去了大半,怪石狰狞,⽝牙错列.望之有如洪荒恶兽,箕踞当前,正待择人而噬一般,又似即将随风崩塌。
地势之险恶,绝非未曾⾝历其境之人所能描述。
两旁冰峰,合抱而起,与危峰会合于数百丈⾼处,只留下一张乍窄山隙。
仰首上望,但见一线天光,破隙而⼊,星河耿耿,明月在天,但却距离得分外遥远。
田秀铃到了这里,顿觉天地之神奇.自⾝之渺小,心头感慨丛生,亦不知究竟是悲是喜。
寒气已稍减,但两旁冰峰,仍有不知多少冰柱纵横错落,布満壁间,面危峰之上,却布了六角形的孔⽳,形势奇异,大小不一,望去黯黑无光,深不见底,更使此地平添许多森恐怖之感。
地面霜粒如雪,颇为平坦。
那一线天光照之处,却是一块磨盘般的圆石,方圆丈余,形式奇异。
沿着四边,还围着—道七寸⾼矮的石栏,立着十八石柱,仔细瞧去,柱上所雕,竟是十八层地狱之中诸般苦难,虽因光线黯淡,但朦胧中却更显得刀法灵活,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