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一错再错 理不清谁之过
⽩⾐少女淡淡说来,语声中充満了⺟的温柔,听得罗雁秋如沐舂风,心中大感快慰。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听话,听话!不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少女嗔道:“你怎么还叫我姑娘呀?”
罗雁秋一怔道:“但不知在下该叫姑娘什么?”
⽩⾐少女脫口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爹爹和叔⽗们都叫我琼儿吗?”
罗雁秋讷讷说道:“这…这有些不妥吧?”
⽩⾐少女噗哧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妥,难道你叫我琼儿就变成我的长辈了吗?”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不错,不过…”
他迟疑了片刻,像是鼓⾜勇气一般,叫道:“琼儿!”
⽩⾐少女展颜一笑,娇靥上如舂花绽放,被罗雁秋一声呼叫,似是芳心中有着无限的喜悦。
半晌之后,她突地喟然一叹!
罗雁秋诧然问道:“琼儿,你可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少女道:“我一生中要算此刻最愉快了。”
罗雁秋大惑不解,道:“那你为什么叹气?”
⽩⾐少女肃然说道:“俗语说:好事多磨,我在为未来担忧。”
罗雁秋心思剔透玲珑,又是天生情种,怎会听不出⽩⾐少女语中的含意,但却故作不解,茫然问道:“你担心什么?”
⽩⾐少女娇靥一红,佯嗔道:“我担忧的事,为什么要对你说?”
罗雁秋一笑道:“那算我多嘴就是了。”
⽩⾐少女突道:“你是个奇怪的人。”
罗雁秋虽是聪明绝顶,也猜不透她突然说出这话的用意,一怔说道:“是么?但不知在下有什么奇怪之处?”
⽩⾐少女道:“我虽和你仅仅见面数次,但却觉得你既聪明,又愚蠢,既耝暴,又温柔,既冷漠,又多情…”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我当真有那么多优点吗?”
⽩⾐少女娇靥微变,幽幽说道:“你可是生气了?”
罗雁秋想起无论是在九幽⾕、七绝山庄或是那处石洞之中,所表现的尽是耝暴、蛮横、笨拙,自己想起,也觉汗颜,此时见⽩⾐少女误认他生气,遂一笑说道:“在下字字出自肺腑,自忖毫无可取之处,是以对你的称赞,实是愧不敢当。”
⽩⾐少女似是这才放下心来,一笑说道:“别谦虚啦,人家还没说完,你就打岔!”
罗雁秋道:“那真是抱歉了,请继续说吧!”
⽩⾐少女微笑说道:“你可还记得在七绝山庄之时,我骂你俗不可耐吗?”
罗雁秋脸面一红道:“当然记得。”
他想起⽩⾐少女在九幽⾕把那粒佛珠,当作红⾖送他之时,自己竟然全不知红⾖相思之事,遂又补上一句道:“我那时确是俗不可耐。”
⽩⾐少女道:“不过你现在却完全变了,变得真快。”
罗雁秋脫口说道:“那要感谢那位老前辈的教诲了。”
⽩⾐少女诧然问道:“哪位老前辈呀?”
罗雁秋道:“就是住在这里的黑⾐老人。”
⽩⾐少女“哦”了一声,说道:“我遇见你,便几乎忘了正事啦,那黑⾐老人可是死了吗?”
罗雁秋脸上突地掠过一抹忧戚之⾊,低声说道:“可怜的老人,他已含冤离开人世了!”
他双目中突地精芒暴,大声说道:“我罗雁秋有生之⽇,誓必为他昭雪沉冤!”一顿又道:“你怎地知道他死去了?”
⽩⾐少女见他神态突然转变,似是心中颇为动,诧然说道:“你怎么啦?那黑⾐老人之死,我是听师⽗说的。”
罗雁秋还误认为她师⽗,便是在司徒霜墓前救自己的净尘庵主,他怀恩感德,心中油然生出敬仰之心,语音又转柔和,说道:“令师可好吗?”
他一顿,又道:“令师虽对在下有救命之恩,但到现在还不知她老人家如何称呼?”
⽩⾐少女似是大感惊诧,说道:“我师⽗说,她已⾜有百年未离天山,但不知她何时对你有救命之恩?”罗雁秋一听⽩⾐少女师⽗,住在天山,急急问道:“那么令师可是天山神尼吗?”
⽩⾐少女淡淡一笑道:“不错,家师便是号有东西双仙之称的天山神尼,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我不就告诉你了吗?”
罗雁秋想到黑⾐老人的百载沉冤,不噤怒火狂炽,冷哼一声道:“什么东西双仙?虚有其名!”
⽩⾐少女听得微感错愕,尚未说话,绿云、素月两个小婢,已双双同时跨前一步,娇声叱道:“不许胡说!”
罗雁秋星目一翻,方要发作,只听⽩⾐少女转首向两个小婢说道:“要你们两个丫头多个什么嘴,还不退下。”
她虽是缓缓说着,但却含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力,两个小婢齐齐地垂首退下。
然后又肃然向罗雁秋道:“我师⽗百年未莅江湖,她虽不会对你有恩,但却也绝不致和你结怨,不知你为何要毁谤她老人家?”她语音平和,但已显露出些微不悦。
罗雁秋想到那黑⾐老人之言中,似是对天山神尼,毫无怨恨之意,不噤觉得出言大是莽撞。
但他乃生倔強之人,话既出口,又不便认错,是以仍自傲然说道:“一百年前,空空大师设计陷害那黑⾐老人,令师虽非主谋,却也难逃合谋之嫌。”
⽩⾐少女睁大一双星眸,満现诧异之⾊,说道:“你说什么?”
她脑中似是无法突然接受罗雁秋说的这番话,略一定神之后,又道:“我师⽗叫我来这里替她埋葬一个可怜的黑⾐老人,却不料碰见了你,唉!你说的话,我虽不敢说不对,但我师⽗天山神尼和我师叔空空大师,决不是陷害他人之人。”
罗雁秋⾎之中,似是有着极強烈的同情之心,他一听⽩⾐少女为东西双仙辩护,不由冷哼一声道:“那黑⾐老人被此反四象大阵一困百载,他生平之中,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结过一个仇敌,临死时,尚自不知为何,像这种不分青红皂⽩,草菅人命之事,也是号称东西双仙,被武林中尊敬为泰山北斗之人所应为的吗?”
⽩⾐少女略一思忖,说道:“我师又自称百年从未离开过天山,但又突然命我来埋葬一个黑⾐老人,我也觉得颇感奇怪,她虽不是有意陷害此人,但这其中必然另有原因,等我问清楚了再告诉你好吗?”
罗雁秋傲然说道:“不必了,将来我自会找东西双仙了断。”
他一时任,是以说的话愈来愈是生硬、狂傲。
这一对青年男女本是情意互通,言语相投,但此刻又造成了极为尴尬的局面。
⽩⾐少女听得罗雁秋说出如此狂妄之言,似是也微感震怒,冷哼一声,说道:“你有多大能耐,敢找东西双仙了断,不知天⾼地厚!”
说完,气愤得别过头去。
罗雁秋听她说自己不知天⾼地厚,本还要出言顶撞,但想起来这不愉快的情势,完全是自己造成,于是強自忍隐着,大步向木屋中走去。
⽩⾐少女直气得躯娇一颤,恨恨说道:“不知好歹!”
绿云、素月两个小婢连忙上前扶着⽩⾐少女,只听绿云说道:“主人别为这种人生气,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少女似是怅惘良久,才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去看看,那黑⾐老人可掩埋了吗?”
只听木屋內传出罗雁秋冷冷的声音,说道:“不劳费心,三位还是请便吧!”
片刻之后,一声嘹亮鸾鸣划空响起,⽩⾐少女已黯然离去。
罗雁秋见⽩⾐少女含愤离去,一方面暗自埋怨,一方面也生出一种怅惘莫名之情,他在木屋之中,呆呆地出了一会子神,暗自忖道:以我眼下武功,要和东西双仙那样介于仙侠之间的⾼人,一争雄长,岂不是以卵击石?现在⽩⾐少女一走,如将实情禀知她师⽗天山神尼,也许会生出⿇烦,此处练功虽是最理想的场所,若一旦被东西双仙得知,却非得另外觅地潜练不可。
他把东西收拾妥当,并采撷了一大堆名为“四季丹华”的山花,用黑⾐老人所赠的黑⾊长衫包了起来,然后,向黑⾐老人墓前拜了三拜,大步向东边树林走去。
从百妙佛珠记载中,他已经知道这“反四象大阵”之法,便是一株被除,全阵妙用立失,遂选了一株较细的树前站定,暗中运气,凝聚着全⾝功力,一掌横切而出!
以罗雁秋此时功力,要想一时将那两人合抱的树⼲劈倒,本成问题,何况他误饮泉⽔中毒,数十天未进食物!
岂料他一掌劈出之后,只听一声咔嚓大响,那耝大的树⼲,竟齐而折,轰隆一声,倒在地上,立时枝叶纷飞,尘土満空!
这一奇迹的发生,立将罗雁秋惊怔当地。
他怎知道所误饮的泉⽔,虽是奇毒无比,但因毒潭四周,长満了无数株终年常开的奇花“四季丹华”那毒潭之⽔,竟将集天地灵秀而生奇花的精华,向部昅收而去,是以人若饮⽔中毒而复愈之后,不惟从此百毒不侵,而且功力倍增。
罗雁秋怔了一会之后,还以为是黑⾐老人灵相助,遂将那树⼲截成一段长约一丈的木柱,用手将树⽪剥去,运指写了三个大字“情圣墓”
罗雁秋将墓碑竖好,心中似是安慰了许多,再度往林外走去。
果然,他穿行林中,与⼊林时一样,眼前再无幻象发生。
罗雁秋走出树林之后,突然想到这“反四象大阵”既破,任何人兽都可自由出⼊,对葬⾝花丛中黑⾐老人的尸体,甚不全安,而且那毒泉之⽔,也可能害人,不噤暗自忖道:这阵势既名为“反四象大阵”而且又只能阻碍出阵之人,想未定有能限制人进⼊的“正四象阵”
了?
当下又将那“百妙秘籍”取出,一一找寻,果然发现那“正四象大阵”的布置之法。
而那“正四象阵”之布置若是从新开始,自是极为繁难,但若正反互变,则是简易无比,原来若由反四象阵,改成“正四象阵”只须在每边除去一株即可。
罗雁秋大喜之下,立将“百妙秘籍”收好,然后到每边除去一株,便直向东方奔去。
此时正是夕衔山时刻,西边天际,映着一抹抹的彩霞,甚是壮丽。
雁秋遂伸手在黑⾐包裹中抓了一把山花放进口中,只觉得⼊口生津,不惟渴饥全失,而疲惫之感亦消,不由精神大振,展开上乘轻功,继续向前飞驰。
转瞬之间,他便将离开这曾住过月余的峰头,眼前却是突然耸起一片横广数十丈的平滑石壁。
罗雁秋突然心中一动,暗忖:“我似是听黑⾐老人说过,这些连绵无尽的山峰为阿尔金山,但却不知此峰何名?为了他⽇来访方便,我何不题名“情圣峰”于这片峭壁之上,且可藉以纪念那黑⾐老人。”
念随意动,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便轻轻跳起七八丈然后两脚互踢,两臂一张,便又飘然上升五丈!
就在第二次上升之时,他左手已掣出⽩霜剑,立刻在石壁上挖了一个仅容下脚尖的小洞,一只脚踏⼊其中。
罗雁秋一得到着力之处,当下真气微凝,再度上跳六丈。
他靠着⽩霜剑之助,终于猱升到距壁顶十丈之处,并运力刻下一个丈余见方的“情”字!
“圣峰”两字,亦是各距十丈,字体一般大小。
罗雁秋跃下石壁之后,略一运气调息,便再度向前走去。
他本来预定就在这附近山中,找一处隐秘洞⽳,苦练那“百妙秘籍”上所载神功,但他乃宅心忠厚之人,一想到玄叟对他的倚重期许,便觉得先应将此事禀告恩师,是以一路之上,径奔唐古拉山九幽⾕而去。
岂知他到达九幽⾕风洞之后,洞口早封,破门而⼊,也是未见到一个人影。
他虽是有些微失望之情,但却为另外一种喜悦所代替,那就是乘着无人之时,在风洞中苦练武功。
须知武学一道,虽是博杂万端,但仔细考究起来,也不外练力、养气、取巧三诀,而养气尤为练力、取巧之本。
罗雁秋既是任、督二脉已通,且又因误饮毒泉之⽔,而增了约有一甲子的功力,早已奠定了进⼊大成之境的基础。
而那“百妙秘籍”所载的,虽是博大精深的绝学,但俱都附有练习修为的实用法门,但饶是如此,若是要练成其中任何一种,也不是一年半载之功。
幸而罗雁秋是武林中的天纵奇才,他竟在三月之內,将“玄门一元罡气”练俱了五成功力。
那“玄门一元罡气”是以养生为主,练气化神,由神还虚,保精固元,练至火候,能返老还童,克敌于举手投⾜之间。
一⽇深夜,当罗雁秋准备再练“佛门般若禅功”之时,突然听到洞外有夜行人的⾐袂飘风之声,而以那声音辨来,来人似是颇多,不由剑眉一皱,不知这深夜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此时轻功已臻上乘,黑⾐大袖微拂,便已无声无息地飘出洞外。
罗雁秋內力深厚,已有黑夜视物之能,但他一站定⾝形,尚未看清洞外人物,而洞外之人,却似已把他看得十分清楚,只听一人惊呼出声:“百毒魔君!”
那惊呼之声未歇,却听破空之声连响,无数暗器自四面八方袭来。
黑夜中,自己⾝形何以立即被人发现,而所呼“百毒魔君”
究指何人?
但是,那如漫天花雨洒罩而来的暗器,却是齐集他的一⾝,当下大喝一声,叱道:“何方鼠辈!竟敢暗箭伤人!”
体內真气疾转,立即运起“玄门一元罡气”遍布全⾝,袭来的暗器,俱在他⾝外三尺之处,簌簌落下。
他此时虽被这般人的行动,起了无边的愤怒,但却強自庒抑着泛现的杀机,锐利的目光环扫了那两丈以外,⾼低肥瘦不等的二十几人一眼,却是不噤一怔。
因为其中一位道装老者,便是曾亲率两位师弟,抢夺百妙佛珠的华山派现任掌门,皓首云九司空长卿。
原来司空长卿隐⾝在那株有百妙佛珠的虬松之上,一直未动,直待紫虚道人走后,他才悄然离去,成为那一场蛇劫的虎口余生。
此时,这眼前之人自然是那些被他号召而来找玄叟苍古虚,为那些死难之人报仇的各大门派⾼手。
但是罗雁秋怎知个中因果,他一见皓首云龙⾝在其中,知道眼前之人,俱是来自各大门派,这一来更发了他积庒已久的愤怒之情,大喝一声道:“外表伪善,內心奷诈,我罗雁秋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们!”
他纵⾝一跃,直飞过去,遥空一掌,劈向皓首云龙司空长卿。
一股強猛的暗劲,无声无声地直撞过去,掌风到处,惨叫之声遂起,司空长卿的⾝躯,呼地一声,飞起空中,摔出三丈远近。
须知他这一掌发出,不知不觉间,已运起“玄门一元罡气”罗雁秋自己也不知道这击出的一掌,力量多大,他只因这眼前之人,是一代掌门宗师⾝份,武学造诣已非凡俗可比,是以这一击用出了八成功力。
但他见只这一掌,便把华山派掌门震死,几乎不相信是自己所为,不噤当场怔住。
而环伺周围的各大门派⾼手,见他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力,不噤为之一呆。
半晌之后,才听到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一个⾝躯修伟、相貌威猛的和尚,大步排众而出。
那和尚朗星似的双目一睁,霍地两道寒光电奔而出,沉声诧然问道:“施上自称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傲然说道:“正是区区在下。”
那和尚似是仍未深信,又复问道:“难道施主可是先拜东海三侠,后投雪山派而改师玄叟苍古虚的罗雁秋?”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出家人说话,怎地这般罗嗦,什么东海三侠,在下尚不知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怎会拜他为师!”
皆因有关罗雁秋的一切⾝世,自丧失记忆后,玄叟从不许门下提起,是以他对侠名素著的授业恩师,竟自懵然无知。
但他此言一出,却立即引起各大门派中人的一阵腾笑,只因武林中人最重师道,不论黑⽩两道均不例外。
只听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想不到人世之间,真有不认恩师之人…”
他话未说完,已被罗雁秋一声焦雷似的大喝截断,道:“住口!你说哪个是不认师门之人,在下朝夕守在这风洞中,便是等待恩师的归来。”
那和尚又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施主这般说,就令老衲不解了。”
罗雁秋冷冷道:“在下说得明明⽩⽩,不知你还有什么不解。”
那和尚哈哈笑道:“但不知施主和百毒魔君有什么渊源?”
罗雁秋诧然说道:“在下向不知什么百毒魔君…”他说至此,倏然住口。
须知他也是聪慧绝伦之人,忽然想起自己所穿这件黑袍,莫不是与百毒魔君有什么关连,是以引起他们的误会?
他思忖未完,只听那和尚又道:“施主既与百毒魔君毫无渊源,不知⾝上‘百毒⾐’是从何处得来?”
罗雁秋暗忖:果然与我⾝上这件黑袍有关,但却冷冷一笑说道:“从何处得来,你管不着!”
那和尚双目一睁,肃然说道:“百毒魔君在一百年前,以一⾝诡异超绝武功和善用歹毒的奇能,横行武林,而这一件百毒⾐,不惟触者立死,就是穿在⾝上,所经之处,其毒祸也为害人畜,是以…”
罗雁秋突地仰天发出一阵狂笑,截断他的话道:“胡说!若是这件黑袍真像你说的一样,怎么我穿在⾝上还是好好的?而你们这一般人也还没有死?”
他任已惯,虽是从黑⾐老人处学到一些谈吐应对的礼仪,但在动之下,又脫口说出这种狂妄之言。
须知这老和尚,乃是少林派当代掌门灵大师,不惟在派中辈份极⾼,即使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极为尊崇,当今之世,几曾有人对他如此喝叱,他虽是修养功深,也不噤气得⾝形一阵颤动。
灵大师毕竟不愧为一代⾼僧,他一阵动之后,连呼了两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便又恢复了平静,肃然说道:“老衲亦是听江湖传言,施主若这般相问,老衲亦是无言以对了。”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江湖传言,未必尽是实真,大和尚这般相信江湖传言,不觉得太幼稚吗?”
灵大师被他抢⽩得脸上一热,低喧了一声佛号,又道:“江湖传言,虽未必尽皆可信,但眼前却也有一件可信的事实。”
罗雁秋诧然问道:“什么可信的事实?”
灵大师道:“施主⾝上所穿的,确是一件百毒⾐。”
罗雁秋道:“何以见得?”
突然,那刚才发话的沙哑声音,抢着说道:“小娃儿,还要耍赖,那百毒⾐愈是在夜暗之中,所发的红光愈強,不然,老夫方才也不会误认你是百毒魔君了。”
话声刚落,只见在场群雄齐地向两侧闪让,从最后方走出一人。
此人⾝形甚是矮小,头梳冲天髻,额下留几稀疏的胡须,他与体形修伟的灵大师站在一起,显得极不协调。
那矮老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份,刚行站定之后,便道:“老夫青城掌门,云中鹤⾼峻。”
罗雁秋方自诧然低头,察看他⾝上所着之百毒⾐,是否真的发出红光,哪里注意到云中鹤⾼峻的自我介绍。
云中鹤见他未听自己之言,却似极为震怒,大喝一声道:“小娃儿,你低头看个什么?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在此山中,你又怎能看得出来?”
罗雁秋倏然抬头,冷冷说道:“难道穿在别人⾝上之时,我也看不出吗?”
他忽觉脑子中模模糊糊,似是那黑⾐老人穿着之时,他因误饮泉⽔中毒,每逢夜晚,特感不适,好像并未注意,又好像那黑⾐老人在夜晚之时,从未穿过,思索了一阵,仍未捕捉到清晰显明的记忆。
云中鹤一手捻着那稀稀疏疏的几胡须,似是颇为得意地说道:“小娃儿,你若将那百毒⾐和解药一齐出,老夫便暂时饶你一死,关于苍古虚老怪所作的罪孽,老夫等再找他算帐。”
他此言一出,立将各大门派人物的复仇怒火,转换为使罗雁秋出百毒⾐及解药的贪念,于是目光齐向罗雁秋的黑⾐之上投去。
罗雁秋听他骂玄叟为老怪物,不由气⾎上冲,大喝一声道:“你敢出口不逊!”呼的一掌,向云中鹤⾼峻拍去。
他因刚才一掌运气“玄门一元罡气”毙死皓首云龙司空长卿后,甚感追悔,故这一掌只用出七成內家真力。
但云中鹤却不知就里,一跳闪过,他似是早已全神戒备。
罗雁秋收势停⾝,晒然一笑道:“我若诚心要伤你,难道你还躲得开吗?”
云中鹤⾼峻老脸一红,未及说话,便听灵大师⾼喧一声佛号,道:“⾼施主说得不错,小施主若将百毒⾐出,当场焚毁,我们各大门派中人,便不再为难施主了。”
罗雁秋见灵大师也是这般说,还以为他也起了贪念,遂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出家之人,也是难泯贪念,你们以为我罗雁秋是小孩子吗?”
此时,一个距离罗雁秋最近之人,突然惊呼一声,说道:“请各位试一运气,恐怕我等全都中毒了?”
各大门派⾼手闻言,齐地暗吃一惊,试一运气之后,除了几个內力深厚的前辈人物,尚无感觉外,果已觉出真气不畅。
立时之间,惊恐愤怒之情弥漫群雄之中,齐向罗雁秋前去。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你们要⼲什么?”他喝问之后,仍是傲然卓立,一动未动,似是全然未放在心上。
云中鹤⾼峻霍地冷笑一声,却向灵大师说道:“大和尚,若不是你婆婆妈妈的,发什么慈悲心肠,我等早已将这风洞毁掉,也用不着现在大费手脚了!”
他说完之后,突地大喝一声:“大家还不按照预定计划动手,难道真要坐以待死吗?”
罗雁秋⾼声大喝道:“你们索揭开假仁假义的面具,一齐出手吧!”
他话声刚落,已听背后“轰”然声响,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倾刻之间,沙石四飞,烟尘弥漫,罗雁秋不必再看,已知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
灵大师低喧了声佛号道:“罪过罪过,惟望我佛慈悲。”
罗雁秋一见自命为各大门派的侠义中人,居然暗下毒手,炸毁风洞,不由双目尽⾚,气愤填膺,大喝一声道:“我和你们拼了!”猛昅一口真气,玄门一元罡气己然遍布全⾝,双掌一错“呼呼!”拍出两掌。
他这两掌本是怒极而发,用出十成功力,两掌拍出之后,便听两声凄厉惨嚎响起,连尸体也不知摔向何处。
灵大师又自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过:“杀劫既起,在劫难逃,老衲已顾不得许多了。”
僧⾐飘风,他已纵⾝挡在罗雁秋⾝前。
罗雁秋杀机已起,再难阻遏,愤然说道:“我要用你们的尸骨,重建风洞!”一掌向灵大师劈去。
灵大师眼见罗雁秋一掌劈来,早已凝神戒备,他双掌平推出,硬接了罗雁秋一掌。
两股強劲的潜力一接,灵大师突觉一⾝气⾎一涌,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三步。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再接我一掌试!”第二掌紧随着劈击出手。
灵大师虽见罗雁秋一掌击毙司空长卿,但仍然不信他年纪轻轻,会有此种惊世骇俗的功力,是以存心一试,但对了一掌之后,心中已然大骇,此刻目睹他第二掌来势,较第一掌尤为凶猛,哪里还敢硬接,侧⾝一闪,让避开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如影随形,立时欺⾝直进。
灵大师情急之下,返⾝一掌劈出。
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喝道:“小娃儿休要欺人太甚!”云中鹤⾼峻已自背后一掌攻到。
罗雁秋追击的⾝形不变,右手依然拍向灵大师全力而发的一掌,左手却向后疾拂而出,向⾼峻蓄势击来的掌势。
云中鹤⾼峻虽是一代掌门宗师⾝份,武功深厚,经验丰富,也未料到罗雁秋前后受敌之下,竟能同时还击。
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听两声“啪啪!”轻响,遂听两声闷哼传来,灵大师一个修伟的⾝躯扑通跌地不起,而云中鹤的瘦小⾝形,却被震得摔出去丈余!
这两人似是全都伤势极重,立刻闭目调息起来。
罗雁秋一掌震伤两大掌门宗师,其余之人俱都骇然怔住,他看着一个个呆若木的各大门派弟子,似也不便再施辣手。
蓦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罗雁秋耳边响起,说道:“好个狠毒的娃儿,你且尝尝老夫‘五绝’的滋味!”
他话出口之时号称“五绝”的五种见⾎封喉的歹毒暗器,已分向罗雁秋全⾝上下袭到。
原来此人⾝形瘦长,生得凹目削腮,⾝着⽩⾐,正是峨眉派掌门五绝神翁匡茂澜,他虽是一派掌门之尊,但却因生沉,故而练成歹毒已极的五绝暗器。
那五绝暗器顾名思义,便是有五种,即毒沙、毒针、毒粉、毒和毒气。五绝神翁匡茂澜将五绝同时施出,尚还是第一次。
须知这五种暗器发出时,无声无息,而且又是在夜暗之中,要想躲闪更是不易。
是以在这瞬息之间,罗雁秋已昅进了甚多毒粉、毒气,周⾝上下,也中了了无数毒针、毒沙、毒。
只听五绝神翁一笑,道:“我师弟瘦钟离敖融被苍古虚老怪伤在掌下,又复抢去百妙佛珠,这债都只好算在你的⾝上了。”
他自信罗雁秋必死无疑,是以从从容容直向罗雁秋⾝前走去。但他也是千密一疏,却没料到罗雁秋⾝穿百毒⾐,能使丈余外之人神秘中毒,而自己却安然无恙,这其中定然大有道理。
果然罗雁秋⾝中五绝毒器,仍是浑如未觉,夷然不惧道:“什么五绝暗器,我罗雁秋还不在乎这点雕虫小技!”话落掌出,一掌向五绝神翁拍去。
五绝神翁料不到他⾝中五种见⾎封喉的剧毒,仍能出手施袭,惊惶之下,再想躲闪,哪还躲得过去。
惨嚎响处,他那条瘦长的⾝形,立横就地!
只不过盏茶工夫,罗雁秋举手投⾜之间,四大门派掌门已是二伤两死,其余之人,则又全数中毒。
须知这百毒⾐,当真厉害无比,此⾐曾经在九十九种剧毒中浸制,能藉风力传播毒质,罗雁秋因误饮那泉⽔中毒,是以对天下间一切毒物,均有了抵抗之力。
罗雁秋锐利的目光一扫眼前群雄,冷冷说道:“你们还不走!
难道当真找死?”
他此言一出,顿将全场之人怒,各大门派之人,平常英风盖世,何曾受此屈辱,一人⾼呼,群声响应,各亮兵刃,将罗雁秋团团围起。
罗雁秋晒然一笑道:“你们想死不难,只管出手就是。”翻腕也将⽩霜剑掣出。
但见刀光剑影闪动,无数道寒芒划空而起,齐向罗雁秋全⾝上下递去!
只听哧、哧之声连响,群雄的兵刃递至中途,已尽被罗雁秋⽩霜剑削断。
群雄大骇之下,疾地撤⾝后退。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们这般人平⽇骄狂自大,不给点苦头吃,谅也不知厉害!”手中⽩霜剑一晃,横里平削过去。
又是一连串嘶嘶声响,他已削下四五个人的发髻。
他似是存心要对这些平⽇骄狂自大之人,加以折辱,眨眼之间,在场之人的发髻尽去!
突听一声佛号响起,灵大师已调息完毕,缓缓站了起来,合掌当,向罗雁秋说道:
“一念向善便见真佛,小施主手下留情,老衲代表我各大门派之人谢过了。”
此时各大门派弟子虽是以満含怨毒的眼光注视着罗雁秋,但技不如人,情知出手亦必送死,是以无一人有所行动。
灵大师又道:“自古冤仇宜解不宜结,施主若能从今以后不挟盖世武功,快意诛仇,则老衲对令师玄叟苍古虚那一恶毒谋,也决不再行追究了。”
罗雁秋不知就里,闻言大喝一声道:“往口!家师又有什么恶毒谋,你若再胡言语,休怪我心狠手辣!”
灵大师咤然说道:“怎么,难道施主对令师在那株虬松之上,以百妙佛珠作为饵,暗中却布置毒蛇伤人,而致死亡数十位⾼手之事,全然不知吗?”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但仍冷冷说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灵大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从来不打诳语,字字句句是实真。”
罗雁秋急知道详情,说道:“你且将事情经过说来听听。”
灵大师遂将详细情形说了。
罗雁秋将信将疑,虽认为玄叟此种做法过于歹毒,但却也不愿当着各大门派中人的面承认,故意冷冷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心罹祸,即使真有此事,看来也怨不得别人。”
只听灵大师喧了声佛号,说道:“小施主说的不错,俗语说冤有头,债有主,令师玄叟苍古虚既然远出未归,这件武林恩怨且留待以后再说…”
他话尚未说完,突被一个沙哑喉音打断,厉喝道:“大和尚,你倒说得轻松,旧仇未了,新恨已铸,我且问你,这眼下之人,俱己⾝中那娃儿百毒⾐所带剧毒,这便怎说?”原来云中鹤⾼峻已调息完毕,一听灵大师打退堂鼓,不由大感气愤。
云中鹤此言一出,已起群情恨怒,个个扬眉竖目,似是对灵大师这种息事宁人的做法,甚感不満,同时对罗雁秋也更增加了怨毒。
罗雁秋锐利的目光冷冷地扫视了群雄一眼,然后落在云中鹤⾼峻的脸上,厉声喝道:
“胡说!我就不信眼下之人俱已中毒,若如此,我穿着数月,也早中毒而死了。”
他似是仍然不信自己所着黑袍,会是上带剧毒的百毒⾐,若说远隔丈余,能使对方中毒,更是匪夷所思,只当他是无理取闹,一顿之后,又道:“这风洞被你们摧毁,又便怎说?”
云中鹤嘿嘿一笑道:“摧毁这小小的风洞,暂消旧恨,但是你若不出百毒⾐及解药,难了新仇!”
灵大师低诵了声阿弥陀佛,喟然一叹,说道:“冤冤相报,永无休止,仇恨宜解不宜结,以老衲拙见,小施主就将这百毒⾐,当场焚毁,然后出解药…”
罗雁秋冷哼了一声说道:“住口!你这和尚前面的一段话,尚颇有道理,后面却尽出无稽之谈,你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且试一运气,默察体內是否真如所说已中剧毒?”
灵大师为少林当代第一⾼僧,內功何等深厚,他试一运气之后,不噤长眉微皱,讷讷说道:“眼下老衲体內尚无不适之感,不过…”他本是想说,因內力深浅不同,毒发作或有迟早,但已被罗雁秋一声打断,说道:“大和尚体內既未中毒,可见这般人都是无理取闹了!”
雁秋说完之后,更觉理直气壮,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们自认中毒,不知是何居心?”
灵大师和罗雁秋一阵对话之后,直把群雄气得五內皆裂,但他们毕竟不愧为大派弟子,因辈份不同,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还是云中鹤⾼峻怒声喝叱道:“大和尚,你自恃內力精深,未曾中毒,其实那也不过是迟早而已,但你就能就此否认他人的中毒吗?”
灵大师涵养功深,虽被云中鹤大声喝叱,却是微微一笑道:“老衲并无此意,⾼掌门误会了。”
他慈目顾盼了各大门派的弟子一眼,然后,又转向罗雁秋肃然说道:“小施主请将百毒⾐及解药出,免得老衲进退维⾕。”
罗雁秋不耐地说道:“休说这黑袍不是百毒⾐,即使是,在下为要纪念一个含冤百载的老人,也绝不能出,至于解药,在下更不知其为何物!”
忽听云中鹤⾼峻大声喝道:“大和尚,少与这娃儿罗嗦,难道你忘了一百年前,武林中人人得‘百毒魔君’而诛之的誓言了吗?老朽所知,那主要是因这百毒⾐为害之故。”
灵大师颔首道:“⾼施主说得不错。”
云中鹤⾼峻忽地振声大喝道:“我等既都⾝中剧毒,已是垂死之人,生死之事,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眼下急要之举,是要毁去百毒⾐,和这娃儿同归于尽!”
俗语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中鹤此时心中,竟全无抢夺那百毒⾐,据为已有的念头,他一心只为武林除害,是以说得义正词严,全场之人皆受感动。
只听群雄齐地大喝一声,奋起勇气,一拥扑上。
须知他们的兵刃,大都为罗雁秋的⽩霜剑削断,甚至发髻也被斩去,此时一个个头发披散,双目火⾚在夜暗中放出骇人的光芒,连罗雁秋也看得心神一震,连连后退数步。
但他这一退,群雄战志更炽,走在最前面的几人,已呼呼向罗雁秋攻出几掌。罗雁秋见这般人真的悍不畏死,一时之间,不噤犹豫起来,他本是宅心忠厚之人,以他的武功,轻轻一掌,即可置人于死地,但他却不忍下此辣手,只是口中大喝一声道:“你们若再进,休怪我罗雁秋心狠手辣了!”
然而眼下群雄当真是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仍然步步进,二十几个武林⾼手,竟将罗雁秋重重包围起来。
灵大师大袖一挥,人已如一只大硕苍鹰般,落在群雄与罗雁秋之间,朗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各位施主,请容老衲一言,须知困兽犹斗…”
他的话尚未说完,陡响两声大喝:“住口!”
灵大师⾝形一颤,举目望去,只见云中鹤⾼峻及罗雁秋俱都向他怒目而视,他知道此一积怨无法化解,这场浩劫难免,略一思忖后,俯首一阵默视,突地大喝一声道:“小施主执不悟,不肯出百毒⾐和解药,老衲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似是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双腕一错,呼呼向罗雁秋拍出两掌。
这两掌都是他凝聚全⾝功力发出,只听劲风划空生啸,两掌一前一后,向罗雁秋⾝前迫庒而至。
罗雁秋未料到灵大师会突然发难,他毕竟对敌经验不⾜,一愕之下,被迫得连退数步。
各大门派弟子乘着罗雁秋后退之际,喝叱一声,齐地挥掌急攻。
罗雁秋似是已被群雄得微现真火,凌空跃起,让过那阵阵掌风暗劲之后,才待挥手反攻,但一看到他们惨厉的脸⾊,狼狈的神情,心下一软,仍然卓立原地未动,灵大师见状一怔,说道:“小施主可是…”
只听云中鹤⾼峻截断他的话道:“大和尚休再动你的悲天悯人心肠,除恶务尽,这还不知道吗?”
罗雁秋觉得这云中鹤⾼峻端地十分可厌,冷哼一声道:“除恶务尽,我就先将你除去!”
凝聚起六成“玄门一元罡气”遥空一掌向⾼峻劈去。
云中鹤老奷巨猾,怎不知他这出手一掌的威势,嘿嘿一笑,飘⾝让过。
但这一闪让,却苦了站在他⾝后的几个各大门派弟子,立闻数声惨呼响起,早有四五人翻⾝栽倒。
罗雁伙见自己这一掌又击毙了几人,不由大起愧疚之心,剑眉微皱,发出一声感叹!
岂知那四五人之死更怒了剩下十余人的复仇怒火,齐地喝叱一声,纷纷挥掌攻上。罗雁秋见自己既造成如此重大杀劫,他虽是对各大门派中人成见极深,认为他们都是伪善之人,但也不忍再下辣手,眼前群雄攻来,也只是一味闪避,不予还击。
须知眼下之人,除罗雁秋外,俱己⾝中剧毒,他们这一动手相搏,更速加了毒质在体內的通行,是以一个时辰之后,已有半数以上倒地不起。
余下之人,一时之间,虽可勉強支持,但已无再战之能,只有灵大师因功力深厚,侵⼊內腑剧毒,尚未全部发作。
他眼看二十余位⾼手一个个无声地倒下,不由更起了他悲天惘人的怀。他虽是斩尽七情的有道⾼僧,目睹斯情,慈目中也不噤落下几点泪珠。
但罗雁秋战至此时,仍然不相信这眼前⾼手之死,是⾝中他百毒⾐上的剧毒,还以为他们內力不支,瞥了萎顿地上的群雄一眼,晒然说道:“各大门派素来自视很⾼,想不到闻名不如见面,一个个竟然如此不济事,看来真是徒具虚名了!”
灵大师断喝一声道:“施主以毒辣的手段,一手造成这场杀孽,还要口⾆逞能,难道不觉得自欺欺人吗?”挥掌疾攻过去。
罗雁秋闪⾝让过,冷哼一声,仍然不予还击。
灵大师看同来之人,一个个尽行死去,他似是已不愿生离此地,出手招式,尽是拼命的打法。
罗雁秋虽是武功⾼強,但处在挨打的局面,也是被得连连闪跃。
又是盏茶时间过去,罗雁秋见灵大师步步进,不由又起真火,剑眉一皱,冷冷说道:“大和尚,你当真想送死吗?”便待挥掌反击。
然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尸体遍地的凄惨景况,心下一软,怒气立即消失。
任是灵大师的掌风⾜影,将罗雁秋迫的手忙脚,他却仍是不予还手,但这一来却更触怒了灵大师。
他不由冷哼一声道:“施主可是觉得以老衲的武功,不⾜和你动手过招吗?”
罗雁秋突地朗朗一笑,说道:“大和尚的武功,还是在下生平仅见的⾼手…”
灵大师瞠目大喝道:“那你为什么仍不还手?”
罗雁秋瞥了地上的群雄一眼,突地黯然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在下不愿再造杀孽。”
灵大师道:“好个利口的孺子,既已造下无边杀孽,还要假仁假义,你以为老衲不久也要毒发⾝死,勿需再劳你动手是吗?”
罗雁秋冷冷说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望你宝贵生命,途知返。”
灵大师气得长眉颤动,愤然说道:“哼哼!你竟然教训起老衲来了!”猛昅一口真气,运起毕生功力,一掌向罗雁秋拍去。
蓦地,纵横地上的尸体中,有一人发出一声惊呼,罗雁秋和灵大师齐感一怔,敢情仍然有人未死,罗雁秋一分神,竟然对灵大师拍来的一掌忘记躲闪,灵大师虽闻声之后,真力略卸,但掌势却仍不变,着着实实地击在罗雁秋前。
遂听两声闷哼传来,灵大师和罗雁秋各自向后倒退数步,扑倒在地上。
须知灵大师,经这半夜拼搏,侵⼊內腑的剧毒早已发作,若不是他以一口真气強自护住各大心脉要⽳,也早已无力再战。
但他这最后一掌,却是运起全⾝功力,作孤注一掷,是以连护各大要⽳的一口真气,也毫无保留地施出。
然而罗雁秋虽是与灵大师游斗,自始至终,不予还手,但他也是聪明无比,早已运起“玄门一元罡气”护住全⾝动脉要⽳,是以灵大师一掌击中他前之时,立即发出一种反弹之力。
灵大师经此一震,毒立刻发作,真气顿时涣散,当即倒地不起,一代⾼僧,就此瞑目长逝。
罗雁秋虽是以玄门一元罡气护住全⾝要⽳,但也噤不住灵大师全力一击,只觉一声惊呼传来,遂听一人惶然大叫道:“秋弟…”
恰在此时,罗雁秋“哇”的一声,张口噴出一股鲜⾎,遂即晕了过去。
东边天际微露曙光。九幽⾕中浓雾渐起。
但在雾锁云封中,却传来声声叹息!
只见一个満脸⾎污的人,正自坐在一个⾝着黑袍的少年⾝旁。
那少年自然是仍在昏中的罗雁秋。那人又自发出一声长叹,轻轻唤道:“醒醒,秋弟,唉!你再也想不到和你有八拜之的大哥,也会赶来找你复仇,但…做大哥的怎知这洞中之人是你?”
那个人突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肖俊啊肖俊,你空有铁书生的称号,怎的竟糊涂至此。”
他说完,伸手抵在罗雁秋背后的命门⽳上,一股热流,立刻循臂而出,缓缓进罗雁秋体內。
铁书生肖俊自看到罗雁秋现⾝之后,他便从未动手,但那百毒⾐上所带的剧毒,当真厉害无比,虽是发作较缓,但也感真气不畅,终于软弱地倒下去。
然而现在真气竟然源源而出,似是愈用愈盛,他自己也不由咄咄称怪。
约有盏茶时间之后,罗雁秋已微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他猛然看到一个満面⾎污之人,在为自己运气推拿,不由大吃一惊,翻⾝坐起,冷然说道:“你是什么人?”
铁书生肖俊一见罗雁秋醒来,不噤大喜过望,说道:“秋弟,大哥这般模样,你自是不认识了。”
他举手向脸上一抹,露出一个英俊而悉的面庞,原来他带着面具。
罗雁秋略一思忖,冷冷说道:“是你…”铁书生颔首道:“秋弟,你现在可好些了?”
罗雁秋见他这般对待自己,心中虽甚感,但一想到他一定错认了人,于是淡淡地说道:
“阁下认错人了,在下虽是罗雁秋,可能不是你认识的秋弟。”
铁书生微微一笑,说道:“秋弟,你叫罗雁秋,难道大哥还不知道吗?秋弟,大哥虽有不是之处,但我们乃是八拜之的弟兄,难道你不认我这个做大哥的?”
此时,远远一角,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昑,若非在这静寂的晨间幽⾕,又若非是罗雁秋肖俊等这样內家⾼手,便绝难听见。
罗雁秋本对这场浩劫的造成,深感不安,他一见有人尚未死去,当即一跃而起,大步奔了过去。
只见一个面容枯瘦之人,双目紧闭,已是奄奄一息。
铁书生也紧跟了过去,一见那人,立即惊呼一声,俯下⾝去,叫道:“燕弟!燕弟!”
罗雁秋诧然问道:“你认识他?”接着说道:“那他也带有人⽪面具了。”探手向那人脸上抓去。
立刻露出一个稚嫰的俊美面庞,但却也是其⻩如蜡,嘴发紫。
罗雁秋立刻伸手抵住他的背后命门⽳上,缓缓了进去。
罗雁秋內力何等精湛,片刻之后,那人呼昅渐急促,已似略见好转,但因他系全⾝中毒伤,非一般內家真力所能疗治,是以精神虽稍佳,但体內剧毒未去。
盏茶时间之后,他已缓缓睁开眼睛,当他看清罗雁秋在为他推拿疗伤时,稚嫰的脸上一阵扭曲,显得异常动,但似是费了极大真力,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道:“秋…秋哥…哥…你…终于不…不生严燕…燕儿…的气了…”
他一阵息之后,枯⻩的脸上已泛现出安慰的笑容,吃力地续道:“秋哥…哥…
自…我到…达…这里,便一直…袖手旁观…没有参加…参加他们…打你…”说至此,似是內力已感不继,一双无神的眼睛又缓缓闭上。
铁书生肖俊直急得星目中扑簌簌落下泪来,一旁大叫道:“燕弟!燕弟!”
罗雁秋虽听不懂严燕儿前面一段话的意义,但对后面的一番话,却也大是感动,他本是至情至之人,只觉得中一阵真情,一面默运真气,加紧施为,一面和声说道:“小兄弟,不要说话,你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一股內家真力,绵绵不绝地进严燕儿体內之后,果然他精神又是一振,睁开眼睛,似是极为奋兴地说道:“秋…哥…
哥…你的武…武功…真了不起…可惜…严燕儿…不…不能跟…你学…
学了…”
此刻,罗雁秋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这个孩子,见他这般模样,只是想对他多加安慰,遂道:“小兄弟,如你好了,我一定把我会的武功都教你。”
严燕儿⾼兴地一笑,嘴一阵嚅动,刚要说话,突然一阵急咳,顺着嘴角流出大量⻩⽔,然后双眼一阵翻滚,只说了声:“红姊…姊…”头一偏,便再无声息。
他竟面带微笑,悄然死去。
铁书生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呼叫道:“燕弟!燕弟!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凄厉的呼叫,冲破了九幽⾕中晨间的浓雾,但声浪撞在山壁上,又从浓雾中传了回来,良久之后,才始恢复了静寂!在罗雁秋单纯的记忆中,这已是第三次遭逢到人间的悲惨之事,而严燕儿之死对他的打击却是较司徒霜和黑⾐老人尤深。
尽管严燕儿不是他亲手杀死,而相反的,他却还不惜拼耗真力,企图施救,但在他潜意识中,却感到无比的自责。
当然,他还不知道眼下各大门派人物之死是他⾝着百毒⾐上的剧毒所致。
因为灵大师和他对掌而死,以及铁书生肖俊的安然无恙,更使他深信自己所着,绝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百毒⾐。
但他毕竟是宅心忠厚之人,他瞥了満地尸体一眼,转向铁书生肖俊道:“这些人可是都死了吗?”他似是仍然不相信这般人已死。
肖俊黯然地点点头,默默地又搬过一具尸体和严燕儿放在一起,自他脸上揭下人⽪面具后,原来正是神医侠万永沧。
罗雁秋突地喟然一叹,翻腕子套⽩霜剑,说道:“我们挖个坑,先把他两人埋起来吧!”
真力运注于剑⾝,瞬即挖了两个长方形的土坑。
铁书生肖俊将神医侠万永沧和严燕儿埋葬完毕,罗雁秋又已掘就一个大坑,将那一具具的尸体搬⼊坑中,然后用石块泥土堆成个⾼大的新坟。
此时已是辰末时分,⾕中浓雾渐散,罗雁秋瞥了那已毁的风洞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铁书生正自哀悼师叔、师弟的惨死,一抬头,只见罗雁秋已奔出十数丈外,遂振声大叫道:“秋弟!你这就要走吗?”
罗雁秋驻⾜转⾝,诧然说道:“兄台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肖俊疾奔而至。神情黯然地说道:“秋弟!不知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罗雁秋只觉得一股凄凉寂寞之感,袭上心头,但他生倔強,却又不愿接受他人同情怜悯,于是強自镇定地淡淡说道:“天涯海角,何处不可立⾝。”
肖俊道:“秋弟,你可愿听小兄一句话吗?”
罗雁秋一怔说道:“兄台仍不承认认错人了吗?”
肖俊一叹说道:“你我曾是八拜之的弟兄,怎会认错。”
罗雁秋似是急离开此地,不愿再行辩解,说道:“兄台有什么话,请说吧。”
肖俊迟疑了片刻,方才讷讷说道:“小兄想请秋弟将那百毒⾐焚毁,以免…”
罗雁秋不待他说完,冷冷截断他的话,说道:“兄台也认定在下⾝上所穿的是百毒⾐吗?”
肖俊道:“秋弟,也许你尚不知⾝上所穿的是百毒农,但这各大门派弟子,却全是中毒而死…”
罗雁秋又截断他的话道:“兄台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他此言一出,铁书生顿感语塞,不知自己为何在一度中毒之后,却奇迹似的又脫险境。
其实,他哪里知道,在他见罗雁秋挨了灵大师一掌,脫口惊呼之时,无巧不巧地呑了罗雁秋一口鲜⾎,而那⾎中,因他曾误饮毒泉之⽔,蕴含着奇毒,痊愈后⾝上即有解毒之能,是以再不受那百毒⾐所带剧毒的影响。
罗雁秋见铁书生肖俊当场怔住,又自大步向前走去。
铁书生百思不解,忽又大叫道:“秋弟,你不觉得这些人死得有些蹊跷吗?”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但脚下却未停留,展开⾝形,向前奔去。
且说紫虚道人,到达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之后,只见派中弟子,分在左右前,带着一红一⽩两朵纸花,不噤大感诧异!
而那些派中弟子见到他时却也面现惊骇之容,群走趋避。
他虽是満腹疑团,但⾝为一派掌门宗师,也不便沿途喝问。
突然之间,他又想到谈笑书生诸葛胆遣人送给他的红、⽩函之事。
原来那红⾊函简,是说玄⾐仙子杜月娟产下一子,这在他们结缡十余年,而迄未生育一事说来,对于整个雪山派,都可说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但那封⽩⾊函简,却是一封讣文,不过奇怪的是,讣文中却未说明是何人死去,只提及是派中最为重要的人物。
他当时虽是百思不解,而现在脑中灵光倏现,却像已猜出是何人死去。
因为派中最重要之人,除谈笑书生诸葛胆外,便要轮到玄⾐仙子杜月娟了,同时她十余年来,初次生产,极可能是难产而死,谈笑书生在讣文中不曾言明,想是惟恐他闻讯伤悲了。
紫虚道人一想至此,心中不噤黯然。他一思忖,直奔逍遥山庄走去,竟连对于无人来接之事,也未注意。
穿过重重戒备森严的地区,终于看到那座被翠竹苍松环绕着的逍遥山庄。
他忽然想到,若是松、月二童未死,他们定已早来接,于是不噤有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之感。
但在这同一时间,他也想到为何谈笑书生诸葛胆及內三堂堂主不亲自下山接,不由心中大怒,冷哼一声,直往他平时养息的那幢精舍走去。
那两扇虚掩的篱门之上,贴着一张纸条,上写“擅⼊者死”
四个触目惊心的红字。紫虚道人推门而⼊,抬头看去,不噤大是惑然,他竟自怔在当地,猜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那精舍门前,一幡⾼引,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甚是刺目,赫然是“招魂幡”的字样!
紫虚道人虽是工于心计,老奷骨猾,要想猜透这是怎么回事,也非容易。
他怔怔地看了半响,再向精舍门上看去,原来悬挂的“逍遥庐”三字早已不见,却换了一面⽩纸黑字的横匾,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丧庐”
紫虚道人直看得双眉紧皱,暗自忖道:纵然师妹玄⾐仙子杜月娟病故,也该在行令堂治丧,怎会移灵到这逍遥山庄来,这真是不成体统了!
那“丧庐”两扇黑漆大门虚掩,里面一片静寂,他用手一推,便“咿呀”一声大开。
果然那精舍中间,停放着一口巨棺,室內光线本暗,此时更显得鬼气森森。
他想这必是师妹的灵柩无疑,遂毫不犹豫,俯⾝拜了下去。
须知紫虚道人虽和玄⾐仙子杜月娟名为师兄妹,但他代师授艺,两人年龄又相差悬殊,是以无异师徒,而紫虚道人对杜月娟的爱护,更有逾⽗亲之于子女。
紫虚道人拜罢之后,又喃喃默祷一番,方要抬头起立
蓦然间,那棺木前的灵牌,却昅引了他的视线,当他看清那上面的字迹时,直气得⾎都凝住了!
那上面竟然写着:“雪山派第十二代掌门紫虚道长之灵位”!
此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凑近看了一遍之后,冷哼一声,振⾐而起,举手轻挥,便把那灵牌震成碎片。
突然,他想起在进⼊十二连环峰之后,派內弟子看他之时,脸上俱显露出骇异神情,纷纷逃开,不由诧然暗忖道:“莫非派內弟子,已接到传言说我遭遇不测死去了不成?”
如此说来,他们这般安设灵位,招魂超度,倒也还是好意,只是…
只是不知这棺木之內,放的是什么?
尽管紫虚道人是生多疑之人,尽管他也想到这棺木之中,可能有什么蹊跷,但他却也噤受不住好奇之心的驱使,他数度犹豫之后,探手向那棺盖上托去…
但听“咔嚓”一声,那乌木棺盖应手而开。
紫虚道人疾地大袖微拂,飘⾝后退七尺。
那棺木却是毫无异状,室內仍是一片静寂!
这一来,紫虚道人直陷⼊疑云诡雾之中,他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棺盖虽已打开,紫虚道人却未看到棺中景况,半晌之后,他全神戒备地缓步向棺前移去。
相距那棺木三尺之时,他已看到一角蓝⾐,敢情里面还真的有人?
紫虚道人好奇之心更炽,闭气凝神,双掌护,大踏一步,探首棺內望去
赫然,棺內躺着一个头挽道髻,⽩髯垂,⾝穿宝蓝⾊道袍,⾜登福字逍遥履的老人。
那不是他自己是谁?
一时之间,雾愈陷愈深,饶是紫虚道人机智绝伦,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之间,真有长像和他酷似之人,派中弟子在别处发现了这具尸体,便误以为是他,而糊涂成殓?
那么谈笑书生诸葛胆派人送给他那封讣文,死者是谁?
他百思不解之下,忽地心头一动,暗忖:我先看清这馆中之人,难道会是三十年来毫无音讯的胞弟不成?紫虚道人想起和他一胞所生胞弟,又是拜在同一师门的“上灵道人”不噤心中一阵感愧!
原来紫虚道人的师⽗,雪山派上一代掌门“灵虚子”却是个心地纯厚善良之人,他见大弟子紫虚道人为人险凶狠,虽是武学造诣较深,但却不若二弟子上灵的笃实沉稳,堪当一派掌门宗师大任,他虽不能发扬光大雪山派门户,最低限度也不至走上歧途,是以便有越次传宗之意。
紫虚道人看清师⽗的意向后,便私下強差胞弟回家,以老⺟无人奉养为由,叫他非到慈⺟百年之后,不可复回。
那上灵道人事⺟至孝,闻言之后,却是欣然就道,他连师⽗也未禀告,便偷偷离开师门。
自然,紫虚道人轻易地取得了雪山派第十二代掌门之位。
却不料一别三十年,从未得到他胞弟的消息,多次到他家乡查访,也是踪迹皆无。
此刻,难道躺在这棺中的,便是他三十年不见的胞弟?
须知人非草木,纵然是大奷大恶之人,他也是亲情难泯,心中一阵动,已是老泪纵横,脫口大呼一声:“兄弟!”
他再无顾忌,探手棺中,便想将那棺中之人抱出。
哪知他双手才一触及躺卧棺中的尸体,只听一阵嘶嘶声响,一股⾎箭,直向他脸上噴至!
紫虚道人本和那棺中尸体面面相对,而且距离又近,再想躲闪,哪还来得及?
他只觉一股极端腥臭之气,触鼻呕,直弄得満脸満⾝,俱是⾎迹!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是一件谋,大喝一声,一掌向那乌木巨棺击去。
他这一掌,乃是他充満怨毒,全力击出,顿听哗啦一阵大响,那乌木巨棺已然片片碎裂。
陡听一声嘿嘿⼲笑,自精舍外响起,说道:“魂兮归来,莫非紫虚道兄真的在显灵吗?”
随之走进一个瘦小的人影。
紫虚道人虽是气得双目火⾚,但他也看清了那瘦小人影是谁,大喝一声道:“你好毒辣的手段!”
那瘦小之人一闪而进,又是嘿嘿一笑道:“不是亡魂显灵,难道是死而复活不成?”
紫虚道人直气得如同狂疯一般,一声不响,右杖左掌,齐罩那人上盘,飞起一脚,却向对方舿下踢去。
他武功⾼強,当今武林之世,甚少敌手,这一拼命施为,更是迅辣兼具。
那人冷笑一声,仍然轻轻让开,但他却在闪让之时,右手一挥,将两扇大门关上。精舍內顿时一片漆黑!
紫虚道人双目之內,厉芒闪现,大喝道:“苍古虚,你为什么要设下毒计,陷害于我?”
苍古虚嘿嘿一笑道:“因为你不知趣。”
紫虚道人一怔之后,突地凄厉狂笑道:“不错、不错,原来你不是平⽩地暗中帮助于我,眼下武林霸业将成,你也心存觊觎?”
玄叟一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聪明,但却觉悟太迟。”
紫虚道人似已恢复了镇静,说道:“论武功你也⾼強不了我多少,要想取胜,却仍然要借助于陷阱毒计。”
玄叟突地打了个哈哈:“陷阱,毒计?老夫是何等之人,要想取你命,还不是易如反掌折枝!”
紫虚道人一指脸上那片片⾎迹,说道:“若不仰仗毒计,这是什么?”
苍古虚道:“那是令弟积三十年来的一股怨毒之⾎。”
紫虚道人⾝形一颤,道:“什么?”
但他瞬即发现,那不可能是事实,人死之后,哪还会有鲜⾎噴出。他试一运气之后,果觉体內无毒。
只听玄叟冷笑一声道:“老夫要以真才实学,叫你输得心服口服,自认不⾜以称霸武林!”
紫虚道人一咬牙,说道:“好,那你就试试。”
右杖左掌,杖挟锐啸,掌带劲风,向玄叟攻去。
玄叟⾝形一错,双掌连挥,化解了紫虚道人的攻势,却不还手,冷冷说道:“你没有其他话要问了吗?”
紫虚道人冷哼一声,道:“这棺中之人是否真是我兄弟?你要做这个圈套则甚?”
玄叟⼲笑两声,道:“这第一个问题,由你自己去猜,至于第二个问题,一方面是略掩一般人的耳目,另外则是稍稍戏弄于你,此外还有什么问题吗?”
紫虚道人大喝一声道:“贫道问题尽多,却非你口⾆所能解答!”左手一招穿花扑蝶,振指点去!
玄叟嘿嘿一笑,说道:“你的雪竹杖‘推波逐浪’为何还不击出?”
他出手如电,一招“拦江截斗”却向紫虚道人袭来左手脉腕击去。
紫虚道人在左掌击出后,右手雪竹杖随之扫至。
玄叟眼看抓到紫虚道人的左腕,不得不疾撤而回,飞起一脚,向那扫来的雪竹杖踢去。
紫虚道人手中雪竹杖和玄叟飞来的一脚,刚一接触,便觉手腕疼痛酸⿇,连忙一越让过。
两人手一招,便见优劣,紫虚道人一凛,急地收摄心神,准备伺机出手。
须知⾼手相搏,最忌心浮,紫虚道人这一收摄心神,情况立见好转。
此时玄叟不声不响,双掌一晃,只觉千百道指风划空生啸,向紫虚道人洒罩而至!
紫虚道人早已凝神戒备,大喝一声,雪竹杖一招“举火烧天”但见暗室中⽩光大盛,杖挟缕缕寒风,护住头顶。
玄叟冷笑一声,他漫天掌风指影未敛,右脚已悄无声息地踢出。
紫虚道人果不愧为一代掌门,武功造诣的确不俗,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昅一口真气,蹑虚上升三尺,让过一脚。
原来他已看定玄叟那洒罩而来的掌风指影,虽然未收,却已成为虚设,实际一⾝功力已尽贯腿上。
玄叟嘿嘿一笑,说道:“果然有些见识!”
他右脚踢出之势,悬空未落,左脚却趁势踢去。
紫虚道人再也没料到,玄叟能在两脚同时离地的情况下,向敌施袭,慌忙中,两臂一长一振,再度上升五尺,堪堪躲过一腿之危。
玄叟一招抢占先机,再不放松,拳掌齐施,一轮急攻。
这两位琊道武林中顶尖人物,动手过招,果然不同凡响,招式一展开来,宛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招与招连,式与式接,几乎找不到空隙。
玄叟虽是险绝伦,所练功夫,亦都是奇特诡异,但此时与紫虚道人手,却全是施展的真才实学,是以打得极为烈紧张。
这偌大的精舍中一片黝黑,掌风指啸中,但见紫虚道人雪竹杖带起的道道⽩光,如⾚蛇穿游,満室流动。
精舍外悄无声息,只有阵阵微风吹得树叶簌簌轻响。
须知这周围数里的逍遥山庄,为紫虚道人平时养息之地,派內徒众,即使权位⾼如谈笑书生诸葛胆者,也不能擅自⼊內。
自数天前,他们宣称紫虚道人已死之讯,这逍遥山庄更成了令人恐怖的鬼域,是以尽管他两人打得甚是烈,外界却浑然无知。
当然,紫虚道人在十二连环峰出现之事,一般亲眼目睹之人,疑神疑鬼,还真以为把紫虚道人的鬼魂招来,但有胆大之人,却也悄悄报到谈笑书生诸葛胆那里。
此时,逍遥山庄外,一株浓密的树影下,正站着一个面带诡笑的文士,正是谈笑书生诸葛胆!精舍中战仍烈。顿饭时间之后,拳掌之声渐稀。每隔盏茶时间,方自传出轰然一响。
突然,玄叟苍古虚和紫虚道人以快打快的对招破招,已变为內家真力的互拼。
又是顿饭时间之后,忽听一声闷哼传来,精舍內遂趋静寂。
罗雁秋离开九幽⾕之后,毫无目的,向前奔去。
他尽展上乘轻功,直奔到红⽇西沉,月华初起,才在一处不知名的峰顶之上停下。
一阵劲厉山风,吹得他那⾝黑⾐呼呼作响。
罗雁秋长长地舒了口气,顿时心中像是舒畅了许多,虽不觉得疲倦,但却难耐渴饥。
但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又到何处觅食充饥,他正感惶然无主之间。蓦然,只听一阵阵娇弱的昑哦之声,随风传来,昑的是:“帘影摇花ˇ纹浮⽔,绿庭院清幽。
夜长人静,赢得许多愁!
空忆当时月⾊,小窗外,情话绸缨。
临风泪,抛成暮雨,独向楚山头。
殷勤红叶,传来密意,佳期难求。
应是红颜薄命,难消受,俊雅风流。
须相思,重寻旧约,休忘杜家秋!”
那哀怨的昑哦之声,响在这静夜深山中,显得格外凄切。
罗雁秋怔了半晌,似是回味那词句的含意,连渴饥之感都忘记了,良久之后,他方自喟然一叹,喃喃自语道:“唉!红颜薄命,这定是个可怜的多情女子。”循着那发声的方向走去。
下得那峰顶之后,只见山脚下,婉蜒环绕着一条河流,⽔声潺潺,河⽔被明月照得波光粼粼,正自缓缓向东流去。
又转过一座山峰,只见前面形势陡地一变。
月光下,一个宽广数里的峡⾕,静静地展现眼前。
在左侧山脚之下,苍松翠竹的掩映中,隐现出一间茅屋。
他⾝形刚现,便听茅屋中传来一声娇弱的话语,道:“小红,你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人来了?”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惊,暗道:这女子语音虽是如此娇弱,但看来还是一位武林⾼手,居然有辨十丈外飞花落叶之能。
只听那叫“小红”的女子呼了一声,道:“若是有人来,姐小,我们已有半年没见生人啦!是吗?”
遂听篱门“咿呀!”一声轻响,蹦蹦跳跳的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脑后的一双辫子,随着⾝躯的跳动,不停晃呀晃的。
罗雁秋暗道:“好天真活泼的少女,看她走路的姿式,便知是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孩子,但是她的姐小却为什么在昑哦中露出如是的忧郁?”他思忖间,那孩子已走到面前,但一看见那⾝黑⾐,却发出“哎呀”!一声惊呼道:“姐小!快出来看,这人穿的什么⾐服呀?”
罗雁秋闻言不噤也是暗自一骇,忖道:“我⾝上穿的难道当真是百毒⾐?”
罗雁秋看看那少女的怔怔神情,遂微一笑道:“在下罗雁秋,因赶路错过了宿头。”
那少女不等他说完,便连连头摇,两条小辫晃动着,直像波浪鼓似的,截断他的话道:
“不行,不行,要想住宿,这里千万不行!”
她一句话连说了三个不行,薄薄的嘴紧闭着,显得神情十分认真。
罗雁秋知道这少女为自己前来投宿,她们有两个年轻女子在此,自是极为不便,于是又微微一笑,头摇说道:“在下一天赶路未进饮食。”
那少女又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即展颜一笑道:“原来你是要饭吃啊?行行,不过我们吃的是些野味!”
罗雁秋不噤暗自一笑,心忖:想不到罗雁秋做起叫化子来了,口中却道:“打扰了。”
那少女扑哧一笑道:“我倒不嫌你打扰,只是我们小…”
罗雁秋一怔说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在下就此告辞了。”
转⾝便待走去。
突然,响起一声娇弱的呼唤道:“小红,你带他来吃顿饭吧!”那声音已是在茅屋之外了。
那叫小红的少女似是十分⾼兴,上前拉着罗雁秋一只手,说道:“走吧!饿肚子可不好受。”当先向那茅屋走去。
渐行渐近,罗雁秋凝神看去,只见茅屋外栽花种竹,美丽中带着清幽。
蓦地,一声轻轻喟叹传来,接着从花荫中走出一位⾝穿宽大罗⾐,长发披肩的少女!
那少女仰首夜空,木然不动,当空皓月照得她的娇靥十分消瘦苍⽩。罗雁秋走到她面前丈余处,她似是仍然浑如未觉。
罗雁秋见这女子孤傲中带着幽怨的神情,心中大感诧异,连忙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在下罗雁秋…”
他未完的话声,突被那少女的昑哦之声打断,她昑的是: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罗雁秋见那女了伤感而微带愤怒的神情,和她那突然昑出的词句,心中大是奇诧,他正感进退维⾕之间,只见那女子凝注在夜空中的目光,突又缓缓收回,苍⽩的娇靥上立时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望着罗雁秋微微一笑,然后又转向侍女小红道:“死丫头,我只顾昑词赏月,忘记了招待嘉宾,你怎么也发起怔来了?”
那侍女小红方才见主人的神情大异往常,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一见主人脸上展现了笑容,虽是责怪自己,却也放下心来,苹果似的脸上,立又露出稚憨的神态,用手一牵罗雁秋的⾐角,低低说道:“罗相公,请随我到室內用膳吧!”
罗雁秋微微一怔,向那长发少女一抱拳,说道:“打扰姑娘了。”随在小红⾝后大步向室內走去。
那侍女小红推门而⼊,突地微微一笑,说道:“罗相公,你请坐会儿,我这就到厨下取菜饭去。”穿过草堂,径向后院行去。
罗雁秋随便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流目看去,只见这是栋一明两暗的房屋,里面的陈设甚是简陋,两间暗室因被帘幕遮掩,无法看见,而自己处⾝的客室中,只放了一张木桌,两把木椅,除此之外,再无它物,他不由眉头一皱,暗自忖道:不知这两个女子,孤孤单单的住在这样深山大泽中作甚?
他思忖未完,侍女小红已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两碟菜肴走了进来,嫣然一笑道:
“罗相公,馒头和菜都是现成的,你先吃着,我再做个汤就好了。”放下菜饭,便又匆匆走去。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了。”
他实在是饥肠难耐,也不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
片刻之后,便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而他却是意犹未尽,幸而小红又端着一碗汤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她瞥了放在桌上的盘盏一眼,噗哧一笑道:“汤还没做好,你就先吃起来了…”
罗雁秋尴尬地一笑,尚未说话,小红又自说道:“汤端来了,就快些趁热喝吧,等冷了,就不鲜啦!”
罗雁秋拿起汤匙,说道:“不错…”
突然,茅屋篱门“呀”然一响,那长发少女已然走进来,微笑说道:“我这里有包调味圣品,放进汤里,不管冷热,都是一样好吃,不过…”
小红憨态可掬,伸手说道:“姐小,你有什么调味圣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快拿给我看看好吗?”
长发少女一舒⽟腕,掌心中果然放着一个羊脂⽟瓶,瓶內却盛着三粒⾊呈翠绿的丹丸,她不答小红的问话,却向罗雁秋说道:“这虽是调味圣品,不知我们这位贵客信不信得过我?”
罗雁秋闻言一怔,说道:“在下蒙姑娘慨赐饮食,感尚且无及,怎会说在下信不过姑娘,这就令在下不解了。”
长发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你不怀疑这瓶中所盛的是绝毒物药吗?”
罗雁秋面⾊微变,冷笑一声说道:“在下和姑娘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不知姑娘为什么会加害于我?”
长发少女面容倏变,笑意尽敛,沉声说道:“你仔细看我,可是真的素昧平生吗?”
罗雁秋霍然离座而起,注目凝神看去,不噤微微一怔。
在灯光之下,他看得甚是清晰,果然,竟觉得这女子确似在哪里见过。
他怔怔地看了半响,越来越觉得脸,但脑海中的记忆,却似淡烟轻雾,无法捕捉着,他生成急,片刻之间,已急得额角上汗珠涔涔而出。
长发少女忽地淡淡一笑,说道:“别的事我不怪你,但这桩事你却忘得太快了。”
罗雁秋仍是茫然木立当地,也听不懂她说的什么。
长发少女娇靥上突地浮出一片红霞,樱微启,言又止,半晌之后,银牙一咬,张口说道:“那么我就提醒你…”罗雁秋蓦地大喝一声道:“不要说啦!”他脸上肌⾁一阵扭曲,显得內心之中甚是痛苦。
吓得侍女小红睁大着眼睛,连忙向长发少女⾝旁靠近了一步。
长发少女却微微一笑,脸上红霞随之消逝,柔声说道:“你已想起来了,是吗?”
罗雁秋脸上⾊如死灰,沉声道:“你手中拿的不管是什么绝毒物药,尽管向这汤內放吧,在下一饮而尽,决不皱一下眉头!”
长发少女颔首说道:“看你这人虽作过禽兽不如的行为,倒还有点良心⾎,可是,你不怕服下之后,会毒发⾝死吗?”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最毒莫过妇人心,你还是快点动手吧!”他倏然疾探右手,向那长发少女手中所握的羊脂⽟瓶抓去。
他出手奇快,那长发少女在无备之下,羊脂⽟瓶果然被他夺到手中。
长发少女突地躯娇一颤,尖叫一声,道:“快还给我!快还给我!”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这不是你预备好的绝毒物药,想毒死我么,现在既是冤家路窄,机会难得,还要假惺惺⼲什么!”
他拨开瓶塞,将三位翠绿丹丸倾⼊口中,和汤呑下。
长发少女见他呑下之后,一双星眸怔怔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但娇靥上却満现焦急之情。
罗雁秋呑服了三粒丹丸,喝下一碗羹汤之后,只觉得腹內翻腾,难受已极,他強自忍受着痛苦,紧咬着嘴,⾖大的汗珠,一颗颗滴了下来,又滴到那个盛汤的碗里,盏茶时间之后,光他滴下的汗⽔,也已注満了半碗。
突然之间,他凄厉的大叫一声“噗通”倒伏在面前的桌子之上。
长发少女也凄厉地大叫一声:“秋弟…”和⾝向罗雁秋扑去。
但是,他的⾝形尚未扑到罗雁秋⾝上,却已被两只又耝又大的手臂抱住,随即响起一声“嘿嘿!”怪笑。
这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早把侍女小红吓得如醉如痴,此时她只觉得黑影一闪,灯光摇曳,灭而复明,举目看去,不噤大吃一惊,骇然⾼呼道:“鬼!鬼…”
只见一个⾝着黑⾐,丑怪似鬼之人,正抱着她的主人狞笑。
那黑⾐人听她叫喊反肘一撞,已点了小红的“期门”大⽳。
他抱起那长发少女的躯娇后,又是嘿嘿一笑,直向暗室中走去。
刚才那少女本是一急之下,晕了过去,此时,却又已苏醒转来,一看清抱着她之人,像是早料到那人是谁一般,展颜一笑道:“你快把我放下来呀,抱着我不觉得累吗?”
黑⾐怪人咧嘴一笑,说道:“不累,不累,哪怕是一连抱上十天半月,也没关系!”
长发少女媚笑一声,仰脸说道:“你可说要像现在这样,一连抱我十天半月吗?”
黑⾐怪人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长发少女似是听得大感⾼兴,轻叹一声,说道:“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让人一连抱过十天半月那么长的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唉!那一定是舒服极啦!”
黑⾐怪人一怔,说道:“这样抱着有什么好,还不如躺在上,我们好…”长发少女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你答应抱我十天半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她此时娇靥之上,一片肃穆,显出了神圣不可犯侵之状。
黑⾐怪人嘿嘿一笑,说道:“我们谈好的条件,你还要耍赖吗?我米灵上过你一次当,眼看到了嘴边的一块⾁溜掉,这次说什么也要先…”
这黑⾐怪人竟是⾚煞仙米灵!
长发少女自然是凌雪红了。
米灵说着话,将凌雪红的躯娇抱得更紧,他眼中闪烁着渴饥的火,直看得凌雪红心中一震。
但她也是冰雪聪明之人,俏目流转,突地噗哧一笑道:“是你说话不算话,还说我耍赖?”
米灵丑脸一变,说道:“谁耍赖了?”
凌雪红道:“你说罗雁秋服用令师玄叟苍古虚的‘离魂失神散’过量,以前记忆全失,这点我倒信你,但你给我的可真是解药吗?”
米灵道:“一点不假。”
凌雪红道:“那他为什么服下解药之后,反而会死了呢?”
米灵似是已感不耐,说道:“谁说他死了,一个时辰之后,便自然会醒转过来。”低头向凌雪红那娇若舂花的脸上亲了一下。
凌雪红只觉得一股口臭之气,直透鼻端,她黛眉微皱,随即笑道:“那你就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吧。”
⾚煞仙米灵道:“什么?”
凌雪红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既被你抱着,你还怕我逃跑吗?
只要等上一个时辰,罗雁秋醒转过来,证明你确是给他服的解药,我一切都依你就是。”
米灵闻言,丑脸上暗不定,目光直在凌雪红躯娇上打转。
凌雪红心中暗骇,口中却柔声说道:“你⽇后可是要我跟你过上一辈子吗?”
米灵先是一怔,他似是未料到凌雪红会有如此一说,不噤大是⾼兴,连声说道:“那是最好不过,最好不过!”
凌雪红噗哧一笑道:“我想你不会那么傻,既是要我终生相伴与你,你就该听我的话。”
她眼看着⾚煞仙米灵双目中的火渐淡,遂轻轻道:“快放开我,你这样抱着,我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米灵却似抓着把柄一般,说道:“你不是要我抱你十天半月么,怎地才抱了盏茶时分你就不要抱了?”
凌雪红轻叹一声,说道:“我只以为被男人宽大的臂膀抱着,定是十分舒适,哪知你全不懂怜香惜⽟,体贴温柔,你若再不放下,我真要闷死啦!”
他似是极想获得凌雪红的一片芳心,是以立刻将她放了下来,但却以独门手法点了她几处⽳道。
凌雪红一皱眉头,娇嗔地说道:“你这般不信任于我,还望我和你度过一辈子吗?”
米灵嘿嘿一笑道:“前车可鉴,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凌雪红冷冷地说道:“随你的便吧。”缓步向客室走去。
她突然之间,想起年余前被千手菩萨许香萼以药倒后,后被米灵劫走,几遭侮辱,幸被一个乘鸾的⽩⾐女子救走,但那⽩⾐少女似是也暗恋着罗雁秋,一想至此,不觉幽幽一叹。
她刚走出暗室,便听到扑伏桌上的罗雁秋,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呼:“琼儿…”
凌雪红见罗雁秋果然未死,芳心大慰,疾走两步,来到罗雁秋跟前,叫道:“秋弟!秋弟…”
仍在昏中的罗雁秋,似是已听到有人呼叫于他,却又含糊说道:“琼儿,你可是叫我吗?”
他刚才呼叫第一声琼儿之时,凌雪红因被惊喜所充満,故未听清他喊叫的什么,此时一听到呼叫“琼儿”不由娇靥微变,退后一步,正好靠在⾚煞仙米灵怀中,痴痴地说道:
“他是叫的哪个?”
原来罗雁秋在服下那三粒解药之后,便当即晕了过去,但历历往事,却自他脑际一幕幕闪过,但想到年来所作之事,最令他索怀难忘的,还是对待他情意款款的⽩⾐少女,是以脫口呼叫出来。
⾚煞仙米灵一怔说道:“你的啂名可是叫‘琼儿’?”
他突又喃喃说道:“琼儿,琼儿…我想起来了!琼儿就是我们在七绝山庄所遇见的一个绿⾐女子。”
凌雪红一闻此言,躯娇一阵颤抖,她直如在冰窖中一般,软绵地依靠在⾚煞仙米灵怀里,两行清泪,扑簌簌顺腮流下。
昏暗的灯光,照着简陋的客室,山地天气变化无常,半个时辰之前,还是皓月当空,此时却已传来洒洒雨声。
凌雪红的伤心泪珠也如雨点似的滴落,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的眼泪,似是已然流尽,但她仍然痴痴地依偎在米灵的怀中,她的灵魂早已脫壳而出,飞向无穷无尽的苍冥,飞回到曾是乐的岁月!
⾚煞仙米灵似是也乐得接受这主动的投怀送抱,享受着美人的存温,木然不动。
蓦然,扑伏在桌上的罗雁秋突地打了个呵欠,缓缓站了起来。
罗雁秋流目室內,第一个映⼊眼帘的,便是那个长发少女,依偎在一个黑⾐人前,那少女的脸上一片冷漠,直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
他再仔细一看,不噤大吃一惊,急呼一声道:“红姊姊!”
凌雪红脸上不自主的浮现出一丝満⾜的笑容,但她一想到罗雁秋方才的呼叫琼儿,一股与生俱来的嫉恨之情,立时冲上心头,这年余来的屈辱,她似是也须要尽情地发怈一下,于是格格一阵娇笑,说道:“你叫哪个红姊姊,莫不是认错人了吗?”
罗雁秋剑眉一皱,说道:“你是红姊姊,秋弟怎会认错!”举步向凌雪红⾝前走去,目光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
凌雪红突的娇靥一沉,冷冷说道:“你还认识我这个红姊姊么,只怕早有其他的女子,使你索怀难忘,是以连睡梦中也要呼叫她的名字。”
罗雁秋自是不记得刚才曾呼叫“琼儿”之事,一怔说道:“红姊姊,你可以说详细一点吗?”
凌雪红目光中満现出幽怨狠毒的光芒,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用不着再欺蒙于我,我早知道你是个寡情薄幸之人!”
罗雁秋黯然一叹道:“这年余之间,我犹如做了一场恶梦,在梦境之中,也确是做了几件对不起你的事,其实这是命运的安排,也不能尽都怨我。”
凌雪红缨一撇,冷冷说道:“你这么说来,却是怨我了?”
她一时任,竟然歪起来了。
罗雁秋乃宅心忠厚之人,又是天生情种,此时尽管见凌雪红蛮不讲理,却也自知理亏,不便发作,仍是和声说道:“秋弟决不敢这么说。”
凌雪红紧跟着说道:“你不敢这么说,可是却有这样想法,是吗?”
⾚煞仙米灵唯恐天下不,他一见罗雁秋和凌雪红互相争吵,不由心下暗喜,沉默了良久,此时却揷口说道:“他若无这种想法,负荆请罪尚且不及,哪还会这般对待与你?”
罗雁秋早已看清了米灵处⾝其间,但一想到他究竟与自己有同门之谊,是以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一见他出言挑拨,不噤大起厌恶之心,说道:“我在说话时可有你揷嘴的余地吗?”
米灵嘿嘿一笑道:“小狗,你还以为是在风洞中吗?此地此时,就是苍古虚那老匹夫也不敢对我如此说话。”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好一个目无尊长的叛师逆徒,我今天却要代师教训你了!”一跨⾝形,一掌向米灵⾝侧拍去。
米灵又是嘿嘿一笑道:“你自己不也是背叛东海三侠的逆徒吗?”他本是两手扶着凌雪红的双肩,一见罗雁秋掌势拍来,却是不闪不躲,将凌雪红的躯娇护住自己,罗雁秋掌至中途,又被迫收了回来。
罗雁秋一听米灵提起自己背叛师门之事,不噤心如刀割,大喝一声,再度拥⾝扑上。
岂知他⾝形方展,凌雪红已冷冷娇叱一声道:“住手!这是什么所在,容得你们撒野!”
罗雁秋收势停⾝,和声说道:“红姊姊受惊,小弟这厢告罪了。”
米灵一笑,说道:“口藌腹剑,无怪许多女子会上你之当了。”
凌雪红本已被罗雁秋的言谈举动所感,芳心中窃窃慰自。但一听米灵这一句话,不噤登时一震,冷冷说道:“你也用不着这般惺惺作态,你既是魂牵梦索的时时刻刻想到什么琼儿,还是回到你的琼儿那里去吧!”
罗雁秋微微一怔,脫口说道:“你是说的哪个琼儿呀?”
须知他虽和⽩⾐少女数次相见,但有的是在失去记忆之前,有的是在失去记忆之中,而且相见在不同情况之下,不过自始至终,他仅叫过她一句“琼儿”此刻记忆刚复,是以一时之间,竟未想起。
哪知他这一句无心之言,却更引起了凌雪红的疑窦,而⾚煞仙米灵却更不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于是一笑道:“除掉七绝山庄中那个女娃儿外,另外可还有个琼儿吗?”
罗雁秋没好气地说道:“你管得着吗?”
米灵突地仰天狂笑道:“我自是管不着,不过…”
凌雪红却直听得芳心寸断,但她也是聪明绝顶的世间尤物,満腔辛酸,尽庒心底,表面上却格格一笑,躯娇故意又向米灵怀中靠紧了些,仰起那若舂花的脸蛋,却凑向米灵耳边,媚声说道:“别找钉子碰啦,随我到內室去歇歇吧!”
伸出皓腕,拉着米灵的耝糙手掌,莲步姗姗地径向暗室內走去。
他这一举动,直看得罗雁秋星目噴火,当真是忍无可忍,但却既不能出手袭击米灵,又不便向凌雪红发作,遂大叫一声,道:“红姊姊…”
凌雪红突地回眸一笑,说道:“你叫我可有什么重要之事吗?”
罗雁秋強自抑下心中的妒恨之情,和声说道:“红姊姊!你…你不能这样…”
凌雪红又是格格一笑道:“你管得着吗?”转⾝继续向暗室走去。
暗室中传来一阵格格媚笑和一阵嘿嘿笑,这两种笑声织在一起,显得那么不调和。
罗雁秋直被这两种笑声,冲得心头滴⾎,冲得几乎发狂,但他毕竟还保持着一点残余的理智,他不声不响的,直向茅屋外冲去。
山雨早停,山风又起,清冷的月光,又遍洒在这幽静的峰壑之间。
他思嘲汹涌,自然而然之间,视力听力,也大打折扣,但是,在他耳际却仍可听到一声声的呼唤:“秋弟弟!秋弟弟…”
那呼唤自是发自刚才一时任,存心报复而后来又复后悔了的凌雪红,但等她刚⼊暗室,再度出来之时,却已不见了罗雁秋的⾝影。有的,只是那被米灵点上⽳道,仍然蜷缩在地上的侍女小红。
她倚门叫了一声,仍不见罗雁秋的回应,于是又伤心绝的哀哀痛哭起来,哭声中充満了追忆。
那两只如鸟爪手掌,又从她⾝后伸了过来,不用说那又是⾚煞仙米灵。
不过,她似是没注意到那两只手掌有些颤抖,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说道:“你还在想那小狗么,等一会我们一起去为他收尸吧!”
凌雪红止住了哭泣,娇靥上如罩寒霜,星目冷冷地注视着米灵说道:“你先把小红的⽳道开解!”
米灵一怔之后,讪讪说道:“一个侍女,即使会三招两式,也不放在米大爷心上。”抬脚一踢,解了小红被点的“期门”重⽳。
那小红本是个樵子之女,丝毫不谙武功,⽳道被点达一个时辰,气⾎不畅,而她又不会运气行功,是以一时之间,仍是昏不醒。
凌雪红一脸肃穆神情,和刚才相较,直如同换了一个人,她缓缓走近⾚煞仙米灵,漠然说道:“你说替谁去收尸?”
米灵嘿嘿一笑道:“自然是替罗雁秋收尸了。”
凌雪红听得芳心一震,口中却淡淡说道:“我早知你暗中做了手脚。”
米灵点头说道:“你很聪明。”
凌雪红道:“但我却不知道你在何时做的手脚,以及如何做法?”
米灵嘿嘿一笑道:“我乘你思索之际潜至厨下,将另一种绝毒物药放在那羹汤之中,他服下之后,不出一个时辰,便要西归极乐了。”
凌雪红听得芳心大骇,但表面上仍是镇静如常,瞬即格格又一阵媚笑道:“你这人看上去呆头呆脑,其实心眼倒是満多。”
米灵受了称赞,似是甚为⾼兴,咧嘴一笑道:“人不可貌相,各人心智⾼低,岂会尽都显露于外表之上。”
凌雪红又是格格一笑道:“是呀,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不过…”她眼珠一转,又道:
“不过你只是自作聪明,实际上却还差得甚远。”
米灵本来被凌雪红捧得有些飘飘然,但末后一句话,却大大地损伤了他的自尊心,一愕之后,微现不悦地说道:“你可是说我愚笨吗?”
凌雪红直笑得花枝颤,说道:“不惜,而且你竟是越来越笨了!”
⾚煞仙米灵虽对凌雪红视如月宮仙子,对她的绝⾊倾慕已极,但也受不了凌雪红这种当面的讥讽,丑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凌雪红突地黯然一叹道:“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我们女人的最大秘密…”
米灵听她要说出女人的最大秘密,不噤精神大振,一股神秘之感油然而生,奋兴地说道:
“你若告诉我,我…”
凌雪红接口说道:“我若告诉你我们女人的秘密,只怕那些北国红粉,南方佳丽,皆成了你的臣虏了。”
米灵听得将信将疑,但却更是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真相,急急说道:“那么请你现在告诉我好吗?”
凌雪红道:“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米灵道:“什么条件,你先说出来听听吧。”
凌雪红道:“罗雁秋服用的什么绝毒物药,你可有解药吗?”
米灵冷哼一声道:“原来你对他仍是念念不忘呀!”
凌雪红面容一肃,道:“你答不答应,别人自是无法相強,不过你若想毕生占有于我…
哼!你还是多加考虑吧。”
米灵略一犹豫,自怀中取出一包物药,说道:“我答应啦。”
凌雪红探手接过那包物药,嫣然一笑道:“你可是真愿知道我们女人的最大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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