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给张少帅的信

　　美亚化工厂在闸北的西北面，属当时上海的郊区，应该说是城乡结合部。不过这儿的所谓城区，也还不如另一时空的乡村，所以对财而言，这厂就是在农村。

　　厂边上就有一条大河，这一带还有不少小河。在财的印象中，另一时空这儿是没有这么多条河的。厂里有四个车间，分别生产酸和碱之类的普通化工产品，共一百八十多职工。财看来，生产规模很小，但在当时已经算是上海最大的化工厂之一了。

　　四月二十，财到厂时，经理不在。在厂里的是管事叫张庆发，一个四十左右的宁波人。他说已经收到了公司的电话，并热情地介绍厂里的情况。讲的话与其说是上海话，还不如说是宁波话。财干脆用宁波话与他讲，说自己跟师傅走了不少地方，对宁波话很，一下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他让财填了张员工表。财填入姓、名、在填到“字”一栏时，习惯地想写“辉”字，好在写了个“光”字后，就醒悟了，一时之间，就加了“之”字。下面还有个“号”财就没填。张庆发看了表，问他有没有号。财开玩笑说，朋友叫他外号是财。谁知这一下玩笑，就让以后好多人这样叫他了。

　　厂里原有个黄查理工程师，还是个“海”是学化学专业的。英语是很溜，但化工工程技术水平在财看来低得很。后来财知道这是当时科技水平低的关系，很多大学生学的知识还不如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水平。

　　黄查理还不太愿与工人讲话，把工人看低一等。开始对财也是看不太起的样子，但在与财“讨论”了几次化工技术方面问题后，对财的化工技术还是很佩服的。以后查理再也不与“密斯特徐”（他这么叫财）谈技术问题了，只是用英语聊天。财在大学通过了英语四级，但当时同学中很多人是讨厌四、六级考试的。在这种气氛下，财考了一次英语六级，差几分没过，也就没再考了。现在财就很感谢这四、六级考试了，否则可能就找不到这份工，而且应付查理黄的话就困难了。这时上海的“上层人”中，喜欢来几句外语的人，绝不是只有黄查理一个。

　　黄查理以前总说他忙不过来，所以财来了，就分管二个车间的技术工作。

　　看到这化工厂落后的生产管理，真是吓了财一跳。设备的维修没有一个计划，而是哪儿坏了修哪儿。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漏了，如果漏得不利害，就不是赶紧修，而是拿个盆在下面接一下了事，也不怕出事故。

　　厂里还没有设专门的维修工，工人都是操作工也是维修工。没有橡胶手套之类的劳保防护用品，工人一点安全都不讲。

　　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维修方式，使设备维修周期很短。一会儿一个阀门坏了，停产修阀门；过几天，边上的法兰漏了，停产修法兰。维修往往要把罐子中的半成品放掉，加上设备、管道、闸门都是耐蚀能较差的铸铁、铜等制成。所以，这样的管理下，产量低、浪费大。平均连续生产的时间只有一星期，有时只二、三天就要停工维修一次，真的是“三天打鱼二天晒网”

　　财到工人中，找了几个技术好的师傅，打听一下这进口古董设备各零件的大概维修周期，然后就定了维修计划。一旦停产，就把维修周期差不多的零部件都修了，不管它有没有坏。这样，生产持续时间长了，产量就高了。维修时财特别注意工人的人身安全，再三强调安全操作。工人们觉得从来没人这么重视他们的安全的，而财觉得这些工人的操作实在是太不注意安全了。

　　工人们认为他作为工程师，理论水平高不说，自己动手能力也强，指导工人正确操作，还能讲出道理来。人又没架子，还关心他们的安全（尽管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也知道是为了工人们好），所以深得工人好评。

　　尽管黄查理对财的维修方式不赞同，认为这样把一些还没坏的零配件也换下来，太浪费了。但财帮他算了账，产品产量的增加和减少了中间产品浪费，比零件的费用要低。而且还能用的零件，在换下来后，可再经检查、修理，等下次维修时再用。

　　不过财也发现，这些零部件都是从欧洲进口的，实在太贵。上海本地只能生产橡胶密封圈这样的配件，质量还确实比不上进口的，耐蚀低一点。零部件贵还不说，这采购周期长得不得了。从到洋行订购，到运到上海，至少要一个多月。所以职工们养成了珍惜零部件的习惯。

　　财住在工厂不远处的一个小旅馆。旅馆一共只有六间房，他包了在二楼的一间小房间，只要十元一个月。在旅馆边上的一个小饭店吃“包饭”每天只要七角钱。而财的月薪说好试用期一百二十元，以后看情况再加。但工资是在下个月才有发。张庆发问他要不要预支工资，财没要。因为吃、住的钱都不用预，店老板都说等他发工资后再算。这并不是照顾财，而是当时上海商店的惯例。如果老板敢叫客人先钱的，就像是在怀疑客人没钱，而污辱了客人。看来这年头，人之间互相都有信誉的。

　　财住的小旅馆订了一份《申报》，放在柜台。财每天回去，都要在柜台前看一下报，以熟悉这个时空的国内外形势、上海的情况，并学习繁体字。

　　二个时空的好多国名、人名不同了，但历史、地理还有不少相同之处。上海所在的大华国，执政的是国大，名义上统一了全国；但成立的中央政府，实际上真正能控制的只有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等数省，其余各有军阀统治。目前最得势的国大主席叫蒋中才。

　　大华国的东面有一个岛国叫做国。这些年不断欺负大华，最近的是几个月前，其水兵在武汉闹事，杀害了大华的工人，工人反抗，他们就派军队到武汉。现在政府正在与之谈撒军的事。老百姓称人为东洋鬼子，说到都牙恨恨的。

　　从报上看，当时国内的到处都是战火，大的仗主要在一些军阀（自己也都称是政府军）之间，像四川军阀之间的战斗，还有北方军阀冯大帅的手下与中央政府军的争斗等。不过冯大帅自己倒是不时通电，说一切服从中央政府。

　　其次是报上称为赤匪的军队（财想应该就是红军了）与各类“政府军”在打仗，互有胜负。领导红军的，是大华劳动。

　　第三是一些土匪攻城抢劫事件，有大到打下县城的！现在全国的土匪多如牛，土匪队伍拉大了，就受编成“政府军”甚至成了军阀。“政府军”混战中被打散了，或者“团长、营长”的有什么不高兴了，就又变成了土匪。所谓“兵匪一家”

　　能上报纸的都是几百人到上万人的战斗。如果是“某处发生炸弹袭击，造成二人伤亡”这种另一时空的世界要闻，在这儿是上不了大华报纸的。就像另一时空某人被偷了一个钱包，或一辆自行车，是上不了报纸的一样。

　　几个、十几个人规模的土匪袭击、杀人事件，可能就上不了报，因为太多了，每天都有，算不了新闻。想想看，这是什么世道！

　　国大内，除了冯大帅和西北的阎大帅等，在广东广西也都有也反蒋中才的，各派对蒋的声讨你起我伏，也有昨天声讨，明天就表示支持的，真是热闹！

　　国内处处战火，可财周围的上海人们对这些战事不太在意。他们对财说：多少年来一直在打仗，现在这些战争“都是小仗！”比起前几年的“大仗”现在算是天下太平了！可不，全**队正在“编遗”也就是在裁军，这就是天下太平最好的证明！“阿拉上海”更加是“笃定泰山”！财总算是有点了解另一时空黎巴和巴勒斯坦人民的心态了。不过他自己在一个月后才有点习惯这个时空，也因为那时起他越来越忙了，少想到过去的事了。

　　财看了一个来月的报纸，把旅馆老板近一年来留下的报纸都翻了一遍，了解了一下这个时空的情况。

　　本来财准备到了上海后，就把小K给张少帅的信寄出。现在只好以这血染的信为稿子，根据这个时空的信息，改动了一点，重抄了一遍。

　　小K的信写得很长，什么一定会侵略大华，因为他们早就有侵占我国的野心。一定是首先对东北动手，因为东北与朝鲜和关东州（也就是大连、旅顺一带）相邻。根据已故的师傅推算，东洋人要在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在沈发起侵略。

　　因此，东北应该在一九三一年之前，作好应对措施。首先要抵抗，不能便宜了强盗；因为敌强我弱，所以要作好长期抗战的准备，安排好游击战来对抗强敌。工厂有些设到关内，物资分散到小城镇。训练安排游击部队，在山区等地设立密营、基地，预先放入武器、粮食…

　　关于游击战术，小K写得很多。这也是小K在军事理论方面的强项。财抄了一遍，都觉得自己是半个游击战专家了。

　　最后署名是高翔，因为这信确实是小K写的。不过怕信寄不到要退回，所以在信封外的地址写了上海美亚化工厂徐辉。

　　为了解释为什么说东洋人入侵的时间是在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小K还推说是无所不能的师傅从唐朝的〈推背图〉第五十二象中推算而得。否则，总不能说因为本人是未来人吧？

　　这〈推背图〉是一个据说是推算了唐朝及其后世大事件的图文。〈推背图〉第五十二（乙卯）卦象，图中是一穿汉官服的人面向左下而走，右上角一个小小的太阳。谶曰

　　慧星乍见不利东北

　　踽踽何之赡彼乐国

　　颂曰

　　一点现东方

　　吴楚依然有帝王

　　门外客来终不久

　　乾坤再造在角亢

　　金圣叹注解：

　　“此象主东北被夷人所扰，有迁都南方之兆。角亢南极也。其后有明君出，驱逐外人，再度升平。”

　　在金圣叹注解时，已有多数卦象已经发生过了，不过金圣叹不知道在以后，东北方那个以太阳为旗帜的岛国会入侵我国东北，而当时东北的掌权者叫汉卿。角、亢，也可作龙解。

　　财也觉得，这卦与东洋人入侵东北事件还有点像，难道这推背图也是什么穿越时空到唐朝的未来人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