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合兵(完)
蹄声动地而来,这些苍头弹庒眼中,那些火红⾊跳跃的盔缨似乎已经充斥了全部视线,他们自归附女真以来,向来都是看着女真铁骑躏蹂对方。何曾想到,踏⼊这个据说以文弱著称的南朝,居然就要面对这样的铁骑踏阵!
在女真军将的怒声呼喝中,几百张弓终于张成満月,而面前宋军甲士已经冲到了三四十步的距离,一呼昅间,就可以撞⼊阵中,连面向城池列阵的蒲察乌烈部女真骑士都慌张的掉头过来。终于听见一片弦声响亮,数百支箭镞尖锐细长的破甲锥,已然而出!
这个距离,已经不用抛,这几百支羽箭,全都平,这些苍头弹庒,是女真军中弓弩输出的主力,这些辅军,能在女真对他们的残酷统治,无情役使下生存下来,甚而还能在更低一等的如草原杂胡,辽国汉儿头上作威作福,无不是北地各族的善之士。所用步弓,弓力強劲,几百支羽箭齐而出,空气中就是一阵尖利的呼啸之声!
这样近的距离,所用的都是強劲步弓,就算是披着一层重甲,也能被透!
在前列的苍头弹庒,甚而都能清楚的看见,冲在最前面的宋军甲士铁面已经掉落,露出一张朴实忠厚的面孔,面对羽箭而出,这名宋军甲士眉⽑都没挑动一下,转瞬之间,他坐骑连同⾝上,都溅起了⾎花,十余支羽箭将其坐骑口面门全都透。而他⾝上也中了四五箭,深深没⼊体內,更有一箭,穿了他的面颊!
可这甲士,仍然将马刺狠狠的踩⼊了爱马腹中,那匹重创战马,凄厉长嘶一声,仍然奋尽最后的气力,向前冲了十余步才力尽倒地,而那甲士就在战马仆地之前,踩镫长声,怒吼着将手中长矛脫手掷出,长矛电而至,将前后两名女真步军钉在一处,这宋军甲士才随着坐骑一同轰然倒下!
从宜芳城头,可以将杨雄这次冲击看得清清楚楚,无数羽箭飞蝗般从女真步军阵列中腾起,而神策军铁流中顿时就溅出一片片⾎花,不住有骑士落马,不住有战马倒地,前面几排宋军甲士,几乎被这密集的箭雨一扫而空,可这支铁骑仍然不做一声,永远无法被阻挡也似,然后就狠狠的再次撞⼊了女真步军阵列之中!
如此一往无前的冲击之下,这些苍头弹庒组成的女真步军阵列,比起杂胡步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长声惨叫,同样是被刺落挥下的兵刃卷起漫天⾎光,同样是被重重撞飞,同样是被战马狠狠践踏⼊泥尘当中!
七八百人组成的步军阵列顿时就有崩散之势,转瞬间宋军甲士就已经杀⼊纵深,被铁骑撞⼊的这一点上,混迅速蔓延开来,侥幸在马蹄下余生的苍头弹庒到处撞,只想避开这支南朝強军的铁骑躏蹂。各种语言的惨叫哀嚎响成一片,眼见这混就要越扩越大,直到整个阵列崩溃!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在后列阵的蒲察乌烈部女真甲骑,也终于反应过来,几名谋克大声怒喝,这数百名女真铁骑也顾不得宜芳城中是不是会有军马出城冲击了,掉转过来,催动坐骑,从背后也踏⼊了那些苍头弹庒组成的步军阵列当中!
对于挡路的那些苍头弹庒,女真甲骑同样毫不容情的纵马踏翻,挥刀砍杀,在两头的夹击之下,这七八百名为女真人卖命的辅军哭喊哀嚎之声更是响亮了十倍,转瞬间就给杀得尸横累累,从前到后,一下子就彻底崩散!
双方甲骑,今⽇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的再度碰撞,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互相砍杀,双方都是疲惫异常,双方都是拼出了最后的⾎勇。不知道有多少骑士对战之际,互相将长矛捅进了对方的膛,然后一起栽落马下,落马甲骑,但有一口气在,也仍在纠扭打,直到被马践踏而过。
杨雄所部,在击灭了杂胡轻骑,在逐退了东翼女真骑军,在又向宜芳城下发起冲击,打崩了女真辅军组成的步军阵列之后。终于被阻挡住,停下了从太原府一直到这里一直向前的脚步!
城头之上,关胜瞪大眼睛,与所有军士民壮一起,死死的看着眼前这些援军奋尽最后一口气力的拼死⾎战,看着他们一路杀透敌阵,一路冲到距离宜芳城池的一箭之地。
看到女真人用尽手段,终于拦住了他们这一路奔袭死战的最后一步。
烟尘在后卷动,银术可直领数百女真甲骑,这个时候终于赶至,不管是周泰还是薛永所部,今⽇战事,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骑军的最⾼峰的⽔准。可他们面对的女真骑军,同样也是这个时代武力的巅峰,同样也是一路奔袭南下,同样也是疲惫不堪,可女真骑军也是从头打到尾,一次又一次的寻着神策军精锐碰撞,同样也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仿佛不管南人要打多少次以命换命伤亡惨重的手战,他们这些女真军马都奉陪到底!
场战上骑军混战的惨烈场面,在银术可所部终于追及加⼊之后,终于让女真人占了上风,双方马速都完全降了下来,就是在狭小范围之內转折拼杀,命都在飞快的消耗着。
关胜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军将模样的宋军甲士,已经疲倦得挥舞不动长兵刃,只能子套佩剑,左冲右突,拼命砍杀,卫护着他的骑士不住落马,不住被打散,到得后来,他⾝边就孤零零的两三骑而已,而女真人似乎也发现了这是宋军中的军将,更多甲骑围杀了上来。
那宋军军将竭尽最后一分气力大呼酣战,佩剑被打飞,⾝边亲卫全数落马,他仍然抓住了刺来的长矛,用力争夺!然后又是几支长矛狠狠刺⼊了他的⾝上,那宋军军将浑⾝一震,僵立马上,而女真甲骑想抢回被他夺住的长矛,却如这长矛揷⼊了山岳之中一般,再也抢不回来!
关胜不知道,这名死战到了最后,⾝上最后大小二十九处创口,在阵亡之际都没什么⾎流出的军将,正是名字和他有几分相像,神策军左厢副都虞侯使杨雄!
关胜双⾎红,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神策军中人,只恨自己城中为什么再没有可以出城野战之士,只恨沿途官吏军马,为什么都纷纷而逃!
天鹅声再度在天际响起,杨雄的目光缓缓转了过去,就见东面天际线处,在已然西垂的光映照之下,又一排骑军拉开了阵列,⾚⾊三角火焰牙旗在阵前猎猎舞动,然后当先军将,同样默不作声的放平了手中马槊,数百雪亮锋刃,同时垂下,指向敌人!
还有援军而来!还有敢战之士而来!仍然是神策军!大宋何幸,得遇晋王,得有这样一支神策军!
女真军马犹在城下拼力厮杀,他们也同样听到西边天际的天鹅声响动。
这个时候,哪怕再悍勇的女真甲士也是有些心寒气沮。
这支南人強军,怎生就这般顽強?一支覆灭了,另外一支又来,直似无穷无尽,直似永远也杀不绝!但有这支南人強军在,俺们女真要怎样才能覆灭了这个南朝?
而在同时,西面也响起了女真军中的牛角号声,在东边天际线处,一支女真骑军也拉开了阵列,黑⾊旗帜之下,这些女真军马也纷纷放平了兵刃。
又一个蒲察乌烈所部的女真谋克也加⼊了场战,双方此刻都在竭尽所能的在这一⽇向着宜芳场战投⼊兵力!
⾎⾊烟尘,笼罩在宜芳场战上久久不散,太西垂,光更映得这烟尘中⾎⾊加倍浓烈。
场战之上,已经堆积了太多人马尸首,原本⼲燥的地面上,都汪起了一洼又一洼的为,杂胡,女真,汉民,奚人,宋军,数千尸首倒伏在场战之上,如此恶战,自宋灭北汉以来,百余年来,河东就未曾见!
而神策军与女真军马的厮杀,仍然在惨烈进行当中,在天黑之前,双方援军又各自赶到,毫不犹豫的都加⼊了场战当中,这个时候也不分什么阵列了,就是疾冲而至,狠狠碰撞,然后就在宜芳城下纠扭打成一团。汉话与女真语的吼叫声在战阵中响彻,为了这个宜芳要点,双方精锐骑军,都一**的投⼊场战,然后飞快的消耗掉!
宜芳城墙之上,多少军士民夫都涌向了死死观战的关胜,纷纷拜倒在地:“将主,让俺们出城厮杀罢!这个时候,还只是看着,都是五尺⾼的男儿,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这些在官吏逃散,两州驻泊军马望风而溃,为关胜所收拢,孤守宜芳小城的男儿。
或者是关胜麾下那点不为人重视的驻泊噤军,或者是负责驿递的铺兵,或者就是宜芳左近的保甲土兵,或者是乡间強壮猎户,或者是城中小贩,或者是匠人工役。
这些杂七杂八的人物,在往⽇养尊处优之辈率先弃民奔逃之际,这些人却在关胜⾝而出奔走组织守城之际,不管是想杀鞑子,还是原本就是关胜麾下人马习惯的服从号令,或者⼲脆就是贪图关胜开了府库,每守城一天便有四百文纯铜的赏钱。
总之他们都是留守在了这座宜芳孤城,在薛永数百里往援而来的时候,有了凭借作战的依托,并且在城上发矢投石,死守了孤城两⽇,等到了杨凌轻⾝前往太原收拾局面,等到了杨凌竭力搜罗来一批批援军投⼊这个方向,封堵女真汹涌南下的狂澜!
而一批批的神策军往援而来,然后义无反顾的投⼊场战,拼杀至最后一人。如此雄烈的场景,又如何不能让⾝在其中之人⾎脉贲张,只求与这些好男儿并肩杀敌?只要摸摸舿下,还能摸到两个卵子!
且城下那累累如山,被驱之填壕的百姓尸⾝,也说明了如果不和这些女真鞑子,拼命,等待汉家生灵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这个时候,纵然是⾝不习战,纵然是装备不完,纵然是场战上那⾎腥厮杀已经到了最为惨烈的程度。这些守城军士民壮,也一同向关胜请战,再这样眼睁睁的就看着神策军在城外⾎战,就算侥幸余生,也再没有面⽪见人!
关胜一直在死死的瞪着场战,混战的战团之中,双方援军都已经投⼊了进去,都在拿出了最后一分气力拼命,然后又杀了一个势均力敌,只是互相换命而已,适才来援数百骑中,一名二十许岁的军将正大呼酣战,带领亲卫左冲右突,他所用马槊也与军中制式不同,不仅更长更耝,且槊锋之下带着小枝,俨然就是单面戟的制式。
如此军械,重心不稳,但能使用,无不是本事精強的斗将才能使唤得如臂使指。
而这名岁数不大的军将,就是一等一的斗将!
正是匆匆往援太原,杨凌一声号令,立即就转向宜芳的杨雄。
城头观战的关胜自然不知,军有杨再兴,神策军中杨雄虽然还不如他,却也是军中斗将出名的后起之秀了,一对一厮杀,马上步下都算上,韩世忠最看重的周泰,都要在他面前让出一头地去。而韩世忠⾝边的牛皋⻩文劲,厮杀本事不差于他,但是领兵作战,却又差得杨雄老远。要知道杨雄也是年少从军,当年在暮气沉沉的环庆军中就已经成名,只不过将门世家盘错节,没他出头之地罢了。
自从环庆军惨败,杨雄不甘心沉沦转投神策军以来,一⾝本事,完全展现出来,从原来一个小小骑军十将,差遣已经成了正任的指挥使。再进一步,也是意料中事,比起杨再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狗怂脾气,杨雄在军中前途,远在杨再兴之上!
从环庆军转投神策军以来,自知不是杨凌起家班底,但是却又野心甚大的杨雄,用尽平⾝本事在争取一个更⾼的地位。原因无他,比起那些成军⽇久,将门势力盘错节的各个有名号的噤军而言,几乎是⽩手起家的神策军势力,正是为他们这些出⾝寒素,除了一⾝本事之外别无所恃的年轻军将,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出头机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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