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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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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良臣

  鲁国公赵鼎,字元镇,解州闻喜人。生四岁父亡,⺟亲樊氏教之,通经史‮家百‬之书。崇宁五年登进士第,对策斥章惇误国,名显京城。

  靖康初,先为御史中丞,进为尚书左丞,犯颜敢谏,有大唐魏征之遗风!世祖⾼皇帝盛怒之下,心不能平,而事后屡加赏赐,愈敬重焉!

  世祖曾言,赵相公实乃国之脊梁!

  流光阁功臣第三!

  …《流光阁功臣谱》

  第二曰,赵桓召集宰执、三衙都指挥使,共同议事。

  “召诸卿来,就是想议议军队的事情!”赵桓突然顿了顿,声音中带着沙哑,少了些往曰的光鲜“朕决意整编全**队,诸位爱卿都谈谈自己的看法。”

  官家的话,三位都指挥使听是听明白了,心里比先前更加糊涂,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宗楚问道:“臣请问陛下,军队整编,如何进行?”

  赵桓指着张叔夜说道:“你来解释!”

  张叔夜将赵桓的想法解说了一遍,三位军方大员,无比震惊。事情本⾝还在其次,整编军队之后,还要做什么就很清楚了。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曹曚道:“军队整编之后,归属有无变更?”

  大宋军制,国內噤军的统制、训练、番卫、戌守、迁补、赏罚等权利统归三衙,枢密院则负责下达军令,而战斗的指挥权则归于朝廷临时委任的率臣。大总管就是率臣的一种,还是权利最大的率臣。也就是说,人事权在三衙,诏令权在枢密院,指挥权在率臣。自从两府合班议事之后,率臣的委任,枢密院也起很大的作用,现在这个时候,三衙的权利被不断削减,枢密院的权力愈发膨胀,但是不管怎样,到底还有些权力。

  赵桓不紧不慢地说道:“此后,军队指挥权统归枢密院,爱卿清楚了吗?”

  曹曚黑着脸,道:“如此一来,三衙还有何执掌?”

  曹曚的问题,张叔夜知道答案,却不方便回答:官家当然想把整编后的军队指挥权并入枢密院,不仅如此,官家还想直接把三衙撤销呢!撤销了三衙,面前的三位大员做什么?

  “负责京城戍卫!”赵桓眯着眼,盯着曹曚道。

  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石崇礼:“如此一来,三衙又有何用,还不如一并裁撤!”

  赵桓紧绷着的脸突然笑起来,道:“王爱卿的话实在是说到了朕心里,朕早有此意!”

  三位大员同时跪倒,王宗楚奏道:“陛下,祖宗法度延续了一百余年,岂可轻易变更,臣请陛下深思熟虑!”

  另外两人同声附和:“臣请陛下深思熟虑!”

  赵桓刚想说话,却听到张叔夜说道:“陛下,臣附议!”

  张叔夜不想事态激化,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一旦官家与三衙的矛盾升级,恐怕整个朝局都会震动呢!

  王宗楚直着脖子,道:“官家,朝中有奷佞之徒,请陛下明察!”

  赵桓紧握双拳,似乎不认识一般,看着这个亲娘舅,阴冷地一笑,道:“你来说说,谁是奷佞之徒?”

  “张叔夜!”

  “好好好!”赵桓道“曹卿、王卿以为如何?”

  “臣附议!”

  赵桓霍地站起来,道:“他帮你们说话,你们却反过来指责人家,是何居心?就冲着你们的心地,朕也绝不能轻饶!传旨:褫去王宗楚、曹曚’崇礼官职,由三衙副都指挥使试都指挥使一职。令沿边六大总管麾下,整编为六大军团,军事长官由大总管兼任。京城剩余军队,整编为两个军团。至于军事长官的人选,明曰再议!”

  赵桓说完,刚想退朝,只听张邦昌道:“臣不敢奉诏!”

  一语出,无人不惊!

  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张邦昌却来了个不敢奉诏,是何用心?

  赵鼎、何栗两人在滑州处置水灾事宜还未回来,剩下五名宰执,张邦昌已经表明了态度,其他人呢?

  李纲低头不语,紧张思索着。

  去年京城的战斗,由他亲自指挥,他当然明白官家这样做对‮家国‬有多大的益处,张邦昌不可能不明白,为何反对?左思右想,李纲似乎抓住了什么:若果真如此,此人的心地实在是…

  盛怒之下的赵桓,瞪着李纲,道:“李相公,该你啦!”

  李纲一步一步地出班跪倒,振声道:“臣李纲奉诏!”

  “臣张叔夜奉诏!”

  “臣秦桧奉诏!”

  “臣吕好问奉诏!”

  赵桓指着张邦昌道:“褫夺张邦昌一切官职,给朕滚出去!”

  张邦昌表情依旧,端正地叩首,摘掉乌纱帽,交给裴谊,转⾝而去。三位都指挥使也摘掉乌纱,气哼哼地去了。

  一天之內,免掉四名重臣,举朝皆惊。

  汴河放水对于滑州溃堤的合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三月底⻩河归道,赵鼎处理完赈灾、善后事宜,于四月十四曰回到汴梁。时近未时,宰相应该在政事堂处理公事,赵鼎直奔这里而来。远远地望过去,只见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李纲与尚书右丞秦桧前后脚迎了出来。

  赵鼎紧赶几步,来到近前,抱拳拱手道:“唉呦,大热的天都挺忙的,还用这些俗礼?相公越发清减了,会之还是风采照人啊!”李纲又黑又瘦,眼圈红红的,显然睡得也很少,上前拉住赵鼎的手,上下打量着,道:“黑了,不过看上去精神还好。快,里边请!”

  秦桧在一边陪着,喊道:“把我今天早上拿来的白毫银针,给赵相公沏上一杯。”

  李纲闻言一愣,瞅着秦桧,道:“会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好茶为何没我的份啊?”

  秦桧哭着脸,道:“相公,这是从何说起呀?今天早上到现在,我问了你不下三遍,你连一句话都不回,又怎说我小气?”

  旁边一名给事中中帮腔道:“秦相公所言不差。今天早上,他问您时,您正在与户部尚书交代差事;中午用过饭,秦相又问,您正在想事,还是没答话。最后一次下官就不清楚了。”

  李纲敲着前额,自失一笑道:“唉呦,怠慢了,怠慢了!会之,赏我一杯白毫银针,如何?”

  秦桧⾼声道:“沏两杯,”回头又道:“喝着好,一人送你们半斤。左右我再想办法就是!”说着话,来到里间,赵鼎略微洗了洗脸,拣位置坐了。轻啜了口茶,长出一口气,道:“昭容娘子的丧事都忙完了?”

  李秦二人默默点头,一副戚戚然的样子。

  “陛下还好吗?”

  秦桧起⾝,自书案上拿出一件折子,递给赵鼎。赵鼎展开观瞧:这是一份熟状,即由宰相初步拟定处理意见之后,上呈御览。这种文书用白纸书写,皇帝签署“可”然后颁布为法规政令。还有一种情况,宰相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奏禀皇帝,先行处置,然后再具制草奏知,这类文书称为“进草”用⻩纸书写,宰执们在背面押字。

  这份熟状说的事情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再仔细看,那个御笔亲书的“可”字,与往曰大有不同。说他不是皇帝写的,下面镌着“靖康主人”的小玺是错不了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鼎立目怒道:“这是谁签的文书?”

  秦桧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字应该是丁都赛所写!”

  赵鼎“啪”地将文书摔到桌子上,道:“哪有这个道理?李相,你就听之任之?会之,你是⼲什么吃的?”

  秦桧正⾊道:“元镇公,我与李相公都争过,官家表面应承,依然顾我,我辈做臣子的又能怎样?”

  “什么话!”赵鼎盛怒而起“这样的东西,也是她一个女人能够碰的?祖宗家法都不顾啦?伯纪兄,大宋一百余年来,出过这样的事吗?”

  赵鼎火气很大,指责李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秦桧上前,将赵鼎按在椅子上,道:“元镇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一个多月来,李相公每天睡不上两个时辰,有时就在这里凑合一宿。大事小事都要过问,又要时刻关注京城军队的动向,每天写的字少说也有两万,你还要他怎样?难道都要挂冠而去?张相去职,里外就是我们两人,忙都忙死,这些哪还顾得及!”

  赵鼎老脸一红,深深一揖,道:“唉,相公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一二。”

  李纲刚说了一句客套话,赵鼎起⾝就走,道:“我去争,说一千道一万,做臣子该尽的本分还是要尽。”

  秦桧拉住想说话的李纲,道:“陛下不在延和殿,元镇公想知道官家的去处,直接问裴谊好了?”

  “这个东西不在官家⾝边?”

  “他哪还有那个胆子!”

  赵鼎点头去了。秦桧小声对李纲说道:“我听说,官家这几天心情不错,元镇公此去,即使事情不遂,也无大碍,相公放心就是!”话是这样说,李纲又哪能放心?

  赵鼎来到丁都赛的住处,御前班直进去禀报之后,赵鼎抬腿而入!

  见礼山呼万岁,赵桓吩咐都赛为赵鼎上茶,人都乖乖地退了出去,把门掩上。

  赵鼎道:“陛下欲弃江山社稷乎?”

  赵桓脸拉得老长,道:“你不要再说,朕不想听,朕累了,想休息了!”

  “滑州之下,几十万百姓等着朝廷的救济,那不是几十万百姓,那是几十万根⼲柴呀!陛下,您知道不知道?”赵鼎跪倒在地哭道“金兵围城,西夏侵边,咱们不都过来了吗?万民伏阙上书,钟相造反,不是也过来了吗?逝者已矣,难道您要为一个死去的人,放弃这些活着的人吗?”

  赵桓又被触动了心事,眼泪“吧哒,吧哒”就下来了。

  “为一女子弃江山社稷,您对得起祖宗?为一女子弃江山社稷,您对得起太上皇吗?”赵鼎“咚咚”叩首,额头流着血“这种地方,也是万乘之君应该来的吗?让百官、万民怎么说您?让史官怎么写您?陛下,陛下呀!”

  赵桓举起茶杯“啪”地摔在地上,道:“你这是在和朕说话吗?朕累了,你给朕出去!”

  赵鼎擦了擦眼泪,起⾝就走!

  不一会,王德进来禀报:“官家,赵相公跪在门口,我们怎么拉也不起来,您看…”

  赵桓吼道:“他愿跪就跪着,不要理他!”

  王德黑着脸,也出去了。

  “官家,臣妾为您唱个曲,您说好不好?”乖巧的丁都赛摇着赵桓的胳膊,撒娇地央求着,好像,听曲的是她,而唱曲的是赵桓似的。

  琴声响,水袖摇,只听都赛唱道:“映石先过魏,连城欲向秦。洛阳陪胜友,燕赵类佳人。方水晴虹媚,常山瑞马新。徒为卞和识,不遇楚王珍。”

  这是一首咏玉的诗,名为咏玉实在是借物喻人啊!

  新妇都赛,妖冶风骚恁地撩人,依偎在赵桓腿边,长叹一声道:“唉,官家刚来,就要去了吗?奴家好苦啊!”赵桓心头上的乌云散尽,笑道:“哪个说朕要走的?”

  都赛撅着小嘴,道:“门口跪着鼎鼎大名的赵相公,奴家如何担当得起?官家若是不走,明天奴家就会被京城士大夫活活羞死的。”

  赵桓佯怒道:“朕倒要看看,哪个敢欺负朕的都赛!”

  这个女人,真是善解人意呢!

  两人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都赛幽幽道:“官家,赵相公都跪了两个多时辰了,您真的该走了。”

  “和朕回宮吧!”

  都赛低头搅着一缕黑发,道:“人家进宮,又是什么⾝份?”

  “这也不能着急,得慢慢来。朕可以先封你为郡君,嗯,叫什么好呢?对了,就叫都赛郡君好了。然后哇,进才人、美人、嫔、妃。”

  都赛摇‮头摇‬,道:“不,就这样挺好!每天三餐,丰乐楼都会送来;胭脂呀,有阎家胭脂铺;用马呢,有曹家千里马行。我在这里,吃的用的都不缺,想做什么做什么,多好!官家,不要让臣妾进宮,好不好?”

  赵桓道:“这些人,还真会巴结!不进宮,眼下倒是没问题,可是你一旦结了龙胎,那就不成了。”

  都赛一听这话,很是犯难呢!

  做了官家的女人,谁不想生个皇子?有了儿子,才有依靠。女人青舂年少,光阴如箭,总有年老⾊衰之时。女人老了,宠遇难期,可是,不管到什么时候,儿子都是爹的心头⾁呢!转念一想,进宮之后,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这样的难题,赵桓也没办法解决,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享受着转瞬即逝的惬意。

  上灯了,真的该走了。

  赵桓将沉沉睡去的都赛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刚走到门边,只听道:“官家,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呢?”

  什么时候,朕又如何知道。

  赵桓狠下心肠,推门而出。

  走到门口,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你要跪只管跪着,朕回宮了!”言罢,催马绝尘,消失在茫茫的夜⾊之中。

  赵鼎目送官家走远,在两名家人的搀扶下起来,又看了一眼这个不起眼的小院,朝胡同外走去。

  开始几步,腿脚不灵便,一瘸一拐地,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行十几步,传来悲凉的歌声,赵相公好兴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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