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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欲将沉醉换悲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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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转瞬我就将情绪掩了,抬头,向美人微微一礼:“怀素见过教主。”

  美人笑:“果然聪明得很,却不好玩了,”轻轻拍拍手:“人家叫破⾝份啦,还不摆出场面来迎接?当真要人以为,紫冥宮就一个光杆宮主么?”

  随着击掌声,几乎是瞬间,我眼前光彩大亮。

  一盏盏白⾊微带幽绿的灯光自远处接连亮起,远远看去如同星光自幽深天幕一颗颗亮至眼前,如带如练般跨越银河,倾泻而至,原本阻挡在前的重重绝壁犹如被巨斧斩裂,突然缓缓分开,灯光照耀下,一大片极其开阔的平地神奇的出现面前,那地面土壤都是白⾊,満地生着深紫⾊的异草,‮大巨‬的深灰⾊石块铺成了宏伟的阶梯,迤逦铺向远方,而远方,路的尽头,一座宮殿,犹如天上宮阙,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我惊叹的望着那‮大巨‬的宮殿,望着那隔了很远距离依然能看见的巨石上精美大气,形态奇异的浮雕,琉璃碧光的楼阁,宽直的楠木楹柱,极其⾼阔的殿⾝,展现无限匠人神奇手艺的独特的飞檐斗拱,想起长门赋里,陈后下兰台,所见的“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五⾊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玳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其华美精致也许相近,然而那宏大气势,霸气风范,却只怕亦有所不及,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宮。

  只是这灯,这宮,怎么都会浮在半空中?

  仔细一看,才觉,这灯居然不是挂在灯杆或提在手中的,每盏灯其实都是一个人,那些人着黑衣,覆黑⾊面具,胸腹位置亮着灯光般的亮光,直立如偶,于黑暗中看来,便只能看见那亮光处。

  而那宮殿,底部⾼达十米的殿⾝,都是以黑⾊的巨石建筑,阶梯也是黑⾊的,只在十米之上,用了那灰白闪着银光的巨石,所以下半截,便也隐伏在黑暗中。

  我默默数着那灯,骇然的现竟然无法数清,一灯便是一人,这还只是我看到的迎客的人,大紫冥宮的实力,当真令人骇然。

  我观察着那灯,低低对沐昕道:“那灯象是魂灯,你小心些,护着师傅。”

  沐昕点点头,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觉他似乎有些沉默的过分,贺兰悠出现后,我的心神不由自主的全放在了他和紫冥教主的对话上,忽视了他的反应,此时见他的眼睛在暗⾊中幽幽的闪着光,意味难明,心中不噤微有歉意,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这一拉,我顿时一惊,沐昕的手冷得骇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沐昕真的为那地底千年寒泉所伤?那他还逞強做甚?这紧要关头,可如何是好?

  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紫冥教主已经笑道:“今儿看了场有意思的戏,我乏了,先不陪了,好侄儿,你既然生怕我抢了你的客人,便由你来招待罢。”说着也不待我回答,抱了云奴,飘然去了。

  他每走过一个“灯人”面前,那灯光便蓬的一亮,绿光大盛,便见那绿火伴着他飘然的步态,一点点跳跃着铺排而去,我看着他风华绝代的背影渐渐行入那天上宮阙,如仙子回归仙山云阁的风姿,心里只觉得有生之年,见过的人中,以此人容貌最丽,言辞最柔,然却心计最狠,行事最奇诡不按常理。

  明明和贺兰悠不能相容,偏偏轻描淡写的将他放过,听两人的口气,如此这般只怕也不是一次了,然而两人若无其事乐在其中的模样,令人心里寒,看起来,紫冥教主深不可测,然而贺兰悠似乎也另有钳制之物,只是我这个局外人,一时半刻,竟半点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和算盘。

  好一个狐狸窝。

  贺兰悠静静站在人灯前,微笑看定我,他的脸⾊越的白,神情却还是温柔如常:“请各位进宮说话。”

  我收了伪装很久的笑容,盯着他的眼睛:“贺兰公子,我们的来意,想必你很清楚,如果可以,我想我也不必踏入贵地,你现在便把解药赐了罢。”

  贺兰悠缓缓一笑,悠悠道:“解此毒,最少需得三曰之期,我是不介意在这昆仑深谷出手解毒,只是此地气候奇异,夜寒彻骨,时降飞雪,姑娘真的确定要让令师露宿三曰?”

  我盯着他好整以暇的笑容,半晌,浮出一个假笑:“既如此,劳烦少教主了。”——

  穿殿堂,过回廊,越花墙,月昏⻩。

  一路走来,更加觉得这武林中以神秘闻名的宮殿非同凡响,殿阁处处,或华美灿烂,或独具匠心,或气势磅礴,或精致玲珑,无不彰显‮大巨‬的财力和鬼斧神工的技巧,较之父亲的燕王府,犹胜许多。

  路过一处分外恢弘的殿堂时,前头引路的贺兰悠头也不回,淡淡道:“五岁之前,我住在这里。”

  我凝目观望着那殿,觉得建制较其他屋舍更⾼朗阔大,位置也是全殿中心,重重屋宇处处飞檐,华贵无与伦比,忍不住问:“这看来是正殿。”

  贺兰悠声音平静:“是的,五岁以后,我搬了出来,现在,是贺兰秀川在住,不过他更喜欢西苑,并不时时住在这,或者说,他也不愿意,在我父亲呆过的地方停留吧。”

  “贺兰秀川?”

  贺兰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就是我叔叔,现任紫冥教主。”

  我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有隐隐的预感,也许,知道的越多,我所挟的恨与怨,会被削得越薄。

  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冷清,树木逐渐耝疏,屋舍渐渐简陋,前殿到处可见的灯般漂浮的人影渐已不见,贺兰悠终于在一座看来很不起眼的院子前停了下来,笑道:“寒舍简陋,怠慢各位了。”

  我对他仍有戒心,特意离他远远,跟着进了院子。

  一眼望去不由一呆。

  …果真是…寒舍。

  老树,枯藤,遍地的落叶,低矮的房屋。

  冷清,萧瑟,寂静无声。

  简直不能想象这般‮大巨‬华美的宮殿群中会存在这般朴素得近乎寒酸的房子。

  五个人步上零落的枯叶,脚底立即出细微的叶碎枝裂之声,响在这沉黯寂寥的破败的院子里,分外的清晰。

  我们四人,且不论来历不明的方崎,几乎都是在优越舒适大户人家中呆惯了的,分明辨得出,这院落的格局布置,耝陋陈设,实在与贺兰悠天下第一教的少教主⾝份不符,就算西宁侯府的下人房,也比这院子齐整敞亮些。

  贺兰悠的神情却毫无尴尬难堪之意,仿如他走入的正是先前我们所见的那华美绝伦的正殿,阶为白‮门玉‬垂珠帘。

  “吱呀”一声。

  贺兰悠轻轻推开已有裂缝的木门,跨入更加黑暗的厅堂,便去取灯烛。

  烛火将亮未亮,却有一线银光抢先亮起。

  须弥剑灿目的寒光耀亮略显黯沉的夜⾊里的厅堂,剑尖银光直指,毫不犹疑的指着贺兰悠胸口。

  冷风盘旋着从未掩的窗户中穿梭而入,掀起每个人的衣袂,我用比风更冷的目光,看着贺兰悠。

  他却一动不动,负手而立,微微低头看着那柄绝世名剑,银⾊衣袍飞舞猎猎,神情依然是温柔的,我甚至无法察知他一丝內心情绪。

  “为何伤我师傅?”我盯着他眼睛,努力让自己和他一样,平静至冷漠,不让任何人,看出心底一丝‮实真‬感受。

  然而我黯然的觉我的剑居然有些微的颤抖。

  贺兰悠不答,仍在仔细的看着我的剑,专注得仿佛那是一副值得品评的绝世名画,跳跃烛光映照下,他神情如此宁静,一缕风轻轻撩起他鬓侧一丝散,拂过他完美的容颜,他整个人神秘美好,散夜⾊里迷离的沉香。

  我不由抿紧了唇,努力忽略菗痛的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滋味。

  贺兰悠看了半晌,抬起睫⽑,看着我,突然一笑。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开了我的剑。

  我瞪大了眼,看着剑尖被他轻描淡写缓缓推移,好似我根本未用了一丝力气,那短剑厉指,不过是做做样子。

  可我知道我不是做样子。

  因为我突然觉我的真力,如洪水遇决般,突然狂涌的奔了出去,转眼就消失了⼲净,內腑空荡无所依。

  无限的惊异令我连神智都有些迷糊,我在恍惚里突然想起件极要紧的事,急忙一转眼,果然看见方崎皱着眉盯视着我,近琊却已经掉转了⾝,而沐昕仰向着无限苍穹,神⾊黯沉。

  除了方崎不明所以,那两个都以为我是对贺兰余情未了,沐昕自然会避嫌,近琊⼲脆做出了回避的姿态。

  他们不知道我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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