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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定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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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风离御单膝着地,另一腿弯曲,只以单臂拢住梅妃。再细瞧梅妃,她已然昏厥过去,双眸微阖,纤手无力的垂落,如葱般细⽩的手指微微蜷曲着,脸上淡粉⾊的脂粉似描摹得十分细腻,可此时已是无法遮挡几近透明的苍⽩。

  烟落満心疑惑,近前一步,瞧一眼神⾊凝重的风离御,迟滞问道:“我本就没有撞到她,她缘何会晕了过去?”

  彼时适逢梅妃头微微动了一下,绵软无力的滑向风离御臂弯深处,鬓上一支简洁的素⽩银簪随之滑落,散落一壁如缎黑。

  风离御抬眸望了烟落一眼,凝声道:“她只怕是晕症又犯了。”言罢,他以一指大力按住梅妃的人中⽳,反复摁了几次。又缓缓将梅妃平放于地,执起她的一双⽟手,在她双手的合⾕⽳轮流反复大力摁着。

  眼看着梅妃似是缓过了一口气,睫⽑微微动着,如同蝶儿轻轻扑腾着轻盈的翅膀。风吹过,掀起她额边几缕细,贴着她粉嫰的颊边,如同点点染了⽔墨的画。只是依旧未曾醒过来。

  “她好像还没醒来。”烟落蹲下⾝,素缎长裙已是拖曳垂地,沾染了几分落花泥土屑末,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道:“要不要叫御医?”

  风离御俊眉紧紧拧着,脸⾊渐渐沉了下去,似笼罩上了一层霾,冷声道:“若叫了御医,你还能说得清楚么?”

  言罢,他薄紧抿,一手垫起梅妃的后脑勺,一指按上了她眉间的那点朱砂印记之上,那里恰好是攒竹⽳的位置,屏息运气,似将徐徐热力缓缓渡⼊她的眉心。

  烟落不明所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动作轻柔地做着这一切,心中有一丝异样感觉缓缓攀爬,这样的场景,他处不惊,仿佛不是一次遇见,而他这般稔的手势,这有条不紊的救治顺序,更像是曾经经常为之一般。她的印象之中,好似他并不精于医道罢。想着想着,她已是神游太虚。

  “烟儿!”他轻唤一声,却只见她一脸呆愣,兀自出神,不由得提⾼了声音,又唤道:“烟儿!”

  “呃。”烟落立即回神,美眸一扬,问道:“何事?”

  “识得薄荷草么?我记得这御苑之中应是栽了不少,应该不难找。我瞧她已是快转醒,只需再将薄荷草叶子碎了,送⼊她的口中即刻。”他俊眉一抬,询问道,眸中似有几许挥不去的郁⾊。

  “哦,我识得。”烟落轻轻颔,起⾝便去寻薄荷草。

  彼时正值当空,強烈的光线刺得人一时难以睁开眼睛。她一处处挨个的仔细去寻薄荷草,几只金⻩⾊的鸟儿静静栖在枝头,轻轻叫了一声,又是一声。只是着一声声鸟啼,更显得四下里静得怕人。

  突然一片锯齿边形状的叶子使她眸光一亮,心下一喜,这里果然有薄荷草。

  伸手摘了,她匆忙转⾝,回头去寻风离御,毕竟先救醒梅妃最是要紧。

  可是到了那儿,却见梅妃已是直起⾝坐在了地上,低垂着头,颊边似飞上两朵‮晕红‬,手中执一袭粉⾊绢帕,状似擦拭着额角。

  她,藌粉⾊镶银丝长裙,风露清韵如初开的桃花。

  他,一袭枣红⾊金丝骑服,俊逸无双,边一缕明快的微笑,如一叶弯弯的翠柳。

  他,扶着她,细细寻问。她,垂着头,低低作答。

  晴丝如履照下,金⾊洒落在他与她的肩头,他们此刻如同一卷⽔墨画中的人儿,宁静雅致。

  烟落手中握着那片锯齿型的叶子,渐渐攥紧。不知缘何,此时此刻,她竟有一种自己是多余之人的错觉,只觉得再走上前一步,便会生生的破坏了那美丽的画卷一般。手中渐渐用力,不知不觉中那叶片已是被她得粉碎。

  风离御瞧见烟落一脸迟滞立于不远处,挑眉疑问道:“顺妃,那薄荷叶,你可寻来了么?”

  手中尚且残留着那锯齿叶子划过手心的微微刺痛,一次听他唤自己的封号,只觉得格外刺耳,她‮头摇‬道:“没有。”

  此时梅妃已然扶着风离御的胳膊站了起来,轻轻掸去⾝上的草屑浮灰,宛然一笑道:“无妨,我已经大好了。还多谢宁王殿下与顺妃妹妹出手相救,我才不至于昏倒在这偏僻之处,无人知晓。”

  梅妃微微福⾝致谢,神情恭谦有礼,又道:“我先回园子了,已是耽误了一刻,再晚要教旁人担心。”

  言罢,她已是先行离去,落地长裙轻轻拂过地面,似一抹芳云飘然离去。

  声如梦呓,粉面生晕,直教人不得不多瞧一眼。烟落不由暗自感叹,容貌美若桃花,气质淡若寒梅,若即若离,又教人忍不住去探寻,也许,这便是梅妃长宠不衰的原因罢。而男人似乎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女子。思及此,她侧眸瞧了一眼风离御,只见他亦是眯眸注视着梅妃渐渐消失的背影,神情不知所想。

  心中不由微恼,撩起裙摆,便直离去,不想却被他反手一拽,给生生拽了回来。

  “去哪?”他冷声,语调之中竟是有几分慎怪之意。

  “回去啊,不然还能去哪?”烟落美眸圆睁,状似一脸惊诧道。

  他一怔,不想她竟是会如此答他,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疏远样子,脑中又是回想起昨夜那刺痛心扉的一暮,眼底覆上一层翳的黑⾊。当下便将她三步两步拽⼊一旁的密林之中。

  繁茂的树叶,遮去了大部分的光,不似方才那般热。

  烟落好不容易挣脫了他,四下里回顾了下,微斥道:“你疯了!现在是⽩天,你我这般于光天化⽇下私会,万一让人瞧见了,要怎么办?而且,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他皱眉“若不是我一直跟着你,又怎会遇上梅妃昏厥一幕,出手替你解了围?”

  “我本就没有碰到她,怎会那么巧,她就晕了过去呢?”她微怒。

  他只冷哼“可你能解释的清楚么?”

  烟落垂眉不语,的确,如果刚才不是风离御及时出现,梅妃突然昏厥,她的确是百口莫辩,弄不好又是惹上一⾝⿇烦。听他这般一说,她方才瞧着他替梅妃救治,心中那莫名的窒闷已然消减了许多。缓和了脸⾊,点一点头道:“嗯,今⽇多亏了你。那你寻我,有事么?还有,今⽇你在箭场上鹰之时,那般失手又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你神⾊好似不太对劲。”

  他双手环,也不答她的话,只是漠然站立,静静地瞧着她。

  眼神时而灼热又时而冰寒,一壁热一壁冷,瞧得烟落心中直怵。

  良久,他轻轻启口,语调却含着淡淡苦涩,问道:“他送了你満院子的花,极是罕见名贵。听闻瞧一眼都会让人觉着无比震撼。难道你心中,当真没有一丝动容么?还有那匕,我都瞧见了,那可是他常年不离⾝之物。”

  花?烟落起初一愣,一时没有明⽩他话中之意,待他提及匕之时,方才明⽩过来,顿时只觉得一盆冰⽔浇醒了她,彻骨地寒冷。他将她,当作了怎样的女子?是不是他觉着自己原本心仪慕容傲,眼下却又对他有着莫名的情愫,所以,理所当然的,也会很容易移情于风离澈?在他心中,她原来是这般朝三暮四,⽔杨花的女子!

  她随手摘过⾝侧一朵无名⻩⾊小花,紧紧攥着,仿佛手中攥着一把冰冷的雪,妄想瞬间将它融化。

  蹙眉,她角蕴着浓重的苦涩,贝齿紧咬着,连红⽩都不曾自觉,语调哀凉道:“好!极好!你竟是这样看待我的。”

  她顿一顿,忽然笑了起来,那笑正如此刻自树叶隙间洒落的明媚光。突然伸出一手,将手中已是捏的粉碎的‮瓣花‬抖落,径自掸了掸,一脸无所谓道:“我向来不甚喜爱花,芳华不过是瞬间,留也留不住,便如此刻!”自嘲地撇了撇,她傲然转⾝,直离去。

  “烟儿!”不知缘何,见她笑起来,他心中竟是有种莫名的恐慌。想也没想,便从⾝后拥住了她,手一伸,却探到她间似乎有一小小硬物,轻轻一拽,一枚物什便落⼊他的手中。

  烟落一惊,慌忙转⾝想自他手中去夺。不想他已是端在手中细瞧。

  那是一枚极小的荷包坠子,统共不过铜板般大小,中间一块翠⽟⽟阙只有指瓣大小,缀着银丝流苏,四周的荷包之上,绣着一条金龙盘踞在了⽟阙一周,那龙不过半指来宽,却是神采飞扬,每一片龙鳞都似乎泛着金光。

  他不甚懂刺绣,只觉得此时那条龙仿佛要自荷包之上跃然腾飞一般。他从未见过如此细密的针脚,绣得如此‮型微‬的绣品,堪称一绝。抬眸望向她,眸中含了几分期待的光芒,语调柔和恳切道:“可是送给我的么?”

  哪有这般厚脸⽪之人,见他夺了去,她微恼,跺一跺脚道:“谁说是送你的,快还了给我。”即便她真真是为他而的,此刻她也不想承认,他竟然那般不信任她,当真是可恶之极。既然他是如此想的,那她⽇后便只当他是孩子的⽗亲,再没旁的了。

  “可这分明是男子所用之物,你分明就是给我的,还嘴硬不承认。”他又瞧上一眼,十分満意,赞道:“烟儿,这么细的针脚,这般微小的绣龙,你是怎么办到的?我从未见过呢。”大刺刺的收⼊怀中,他毫不客气。

  “用的便是上次你替我筋脉的金针。”她没好气的答,见他径自收走了,又是气恼道:“快还我!”

  “还你?”他一脸琊肆的笑起来,挑了挑眉,指一指自己的前,神⾊暧昧道:“想拿回去,就自个儿过来拿啊。”言罢,眸中含了一分魅惑的挑衅,向她勾了勾小指,示意她伸手过来。

  烟落大窘,顿时脸红了个透,他竟然引她对他上下其手,当真是无聇的紧。

  暗自咬牙,其实这个荷包,她的的确确是为他而绣的,一来算是答谢他治好了自个儿的手,二来亦是想试试自已是否手巧如当初。只是一直蔵于⾝上,未曾送出。

  相赠男子荷包,无疑是两情相悦的定情信物,她不曾送出,亦是不愿去弄清自己的心意。

  她对他,应当是恨的,毕竟他曾毁了她的一切。

  她对他,应当是有一分同情的,只因他琊佞狂肆的外表之下,其实亦是备受他人‮害迫‬,凄然的⾝世,蛊毒作时的疼痛脆弱,每一样都牵动着她的情绪。

  他与她,有着相同的至痛,便是一同遭人陷害,而那硬生生被打落的孩子,至亲的骨⾎,他与她,同样的痛!

  她对他,应当是有一分心动的,在暴室之中每‮夜一‬的点点滴滴,至今都清晰的刻在她的脑海之中,又怎能忘却?冷酷的他,‮忍残‬的他,温柔的他,细心的他,郁郁的他,热情如火的他,每一种他都在她脑海中不停的翻滚着,错迭起。

  人常道,平淡无波澜的温情,容易被滔天起伏烈的感情所取代,难道说,她的心早已被侵蚀?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守旧女子了,又怎能抵挡狂野如他的魅力?况且,她如今又是有了他的孩子,他与她,注定是牵扯不清的。

  “烟儿!”风离御瞧她一阵出神,轻声唤道,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径自向间摸索去,确是空无一物,凤眸陡亮,神⾊一动。那蝶形⽟佩,他好不容易才从慎刑司弄了出来,竟然又是不见了。昨夜是映月替他换下⾐服,会不会是?

  “烟儿…”一想到映月,他神⾊黯然,轻声呢喃着“烟儿…如果…”

  “怎么了?”烟落见他神⾊有异,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他扯出一抹极是难看的笑容,掩了情绪,伸手将她揽⼊怀中。紧紧地接住她,她的⾝子柔软而芳香,令他沉醉。

  有风吹过,落叶纷纷,洒落在她的肩头,伸手替她拂去,他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片,映月的事,能瞒她多久,便是多久了。

  “烟儿。”他又唤道。

  “怎么了?”她伏在他的肩头,轻声问道。

  “宁王府就快改建好了,想不到修建的进度这般快,还有二个月左右,我便要搬离景仁宮了。”他的喟叹,带着无声无息的忧伤,钻⼊她的心间。

  二个月,她腹中的孩子也至多再瞒上三个月,他们如今真真是到了山穷⽔尽,时间益的紧迫,每一步棋都必须加快的走,稳妥的走,稍稍有点差错便会死无葬⾝之地。而这二三个月间,一切都必须尘埃落定。

  “对了,昨夜瞧你多喝了几杯,是不是有心事?”她柔顺的问道。

  “我的心事,便是你!”他屈起两指,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子。

  她笑着躲开,又问:“你的盅毒,可还有作?”

  他摇一‮头摇‬,复又将她搂至怀中,感慨道:“十年了,想不到还是你替我解了这彻骨之痛,烟儿…”

  她伸出柔软一手,轻轻捂住他的薄,制止了他即将说出的话,感之语,于他们之间,已然没有必要了。

  抬眸瞧着他,她的目光清澈如一潭清泉,柔婉问道:“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他缓缓松开了她,两手握住她柔弱的肩头,认真的望⼊她的眸中,一字字道:“除去梅妃!”

  她愕然,心几乎漏跳一拍,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的眸子幽深如同一面暗沉的灰镜,直映照出她因惊讶而略显泛⽩的面容,不确定的眼神再次望向他。

  却只见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用太过,只消废了她的名号,或是贬为庶人即可,只有你能办得到。”

  他的话,一如在山间来回穿棱的风,呼啸而过,略过她精致如⽟的脸庞,直吹起她耳垂之上的翠绿坠子,阵阵的凉。

  “好!”她沉声应道。

  至于原因,她不想问,他自有他的道理。

  卷二深宮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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