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亲家③

　　青梅脸上挂着非常职业的笑容，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更难得的是，这是一种持续极为良好的笑容，无论她是说话还是聆听，这嘴角上翘多少度、眼睛下弯多少度、露出几颗牙等等皆成标准，一路达标。

　　夏小満原还觉得自己那层职业面具修炼得已是不错了，这会儿见了这人外人，真是自愧弗如。啧啧，首席丫鬟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青梅见夏小満进来，简单躬了躬⾝，算是施礼，而后微笑道：“夏姨，老太君吩咐，让你过去照看七…”

　　话未说完，就被年谅非常不配合的打断，他沉着脸道：“是暂且过去，晌午我这边要満娘奉药。”

　　青梅陪笑道：“哪敢耽误六爷的事？方才不是与您说了，只这一会儿。”

　　年谅嘴上是和青梅说，眼睛却是瞧着夏小満，道：“便是当着満娘说清楚罢。她也好自己晓得到时辰回来，免得你们混忘了，倒像我没代、她不省事。”

　　青梅笑道：“瞧六爷说的，奴婢们哪敢忘了您的吩咐！”

　　年谅没有一点儿笑模样，瞧着夏小満的目光里带着点儿无奈，更多的是提醒。这是老夫人发话，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夏小満会意，一言不发，一路装蒙娜丽莎⼲笑到底。关键，她也没发言权。就像猪⾁⽩菜几块一斤一样，青梅和她主子年六爷商量好了价钱，一批发。她就装车跟着人家走。人⾝zì yóu是什么东西？

　　买卖成，青梅叫了小辇在院外等着，夏小満回房换⾐裳。

　　青樱倒跟着夏小満过来了，一边儿从茴香手里接了⾐裳亲自替她更⾐，一边儿低声道：“委屈姨了…方才说是七昨天‮夜一‬不得消停，早上又不大好了，大夫下了针，却不敢保好多久。⽟仙观余真人要下晌能过来。因怕亲家来人瞧着不妥，所以请姨先去…”

　　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夏小満牵了牵嘴角。如她所料，凡找她的都打着镇鬼地牌子。天知道她能镇得住什么！好在。这是临时镇鬼。下午正宗神回来接手她这冒牌神婆的工作吧。镇鬼，镇鬼，有人说还真就有人信。这才是见了鬼呢！

　　夏小満也懒得回话，只嗯了一声了事。青樱低低叹了口气，最后给她整了整头饰，近乎耳语道：“爷吩咐，您约摸着晌午的药点儿，就借引子回来。不要搅合他们的事情。但问什么，都不回；但要什么。都往爷这边推。”

　　夏小満倒是正经笑了，行，他能做到这步，她也承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没有过最好或者最坏打算。一切都靠自个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樱先一步离开。夏小満代了⾖蔻两句，带着茴香出门。

　　虽然夏小満没给茴香讲七疯癫的事，府里的流言也尚未蔓延开来流⼊茴香耳中，可从九并青樱方才的只言片语里，她还是得出非常糟糕的结论，知道此去不是什么美差。她潜意识里浮出地是上次主子被按住灌药的情形，因此显得颇为紧张。

　　远远地瞧见小辇在院门口候着了，茴香忽然磕磕巴巴地开口道：“主子，要不…要不咱们想个法子…推了…”

　　夏小満闻言一愣，顿住脚步回头瞧了一眼，发现小姑娘脸⾊都不太对了，她不由一笑，像往常一样掐了掐茴香的小脸，没正经地调笑道：“你家主子命硬，你怕什么？”

　　茴香这话音儿里都带出点儿哭腔来，道：“主子，咱们…咱们…这要是…”

　　“没要是。”夏小満挑了挑眉，道：“傻丫头，这是青梅过来了，这是老太君的吩咐，躲得过？”

　　见茴香仍是无措状，夏小満深昅了口气，正⾊道：“没多少功夫耗在那边。你只记住一句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管她们说什么，照做不照做要另说，但咱得是能不回口就不回口。”

　　茴香嘴⽪子也不弱，而且长期保护“原版”成了习惯，条件反般事事先一步出言护着主子，无论在这长生居內，还是在夏家。便是她有思考，也难改本。若在这两处，茴香说了也就说了，倒没太大问题，夏小満自认为此两处她还是可以摆平的，夏家不必提，长生居內，她虽是半奴，却是那群奴婢的半个主子，别说呛她们，就是收拾了她们，也名正言顺。

　　七的鸲鹆居可不一样。那群妖精她夏小満动不得。别说她只是六爷的一个妾，就算她是六，理论上说也一样动她们不得。敢视规矩于无物的五只有一个。

　　面对一个疯了的七已经很⿇烦了，为了不惹更多⿇烦，一定要管住茴香的嘴巴，以及，她自己地嘴巴。

　　“少说话。切记。切记。”她告诫茴香，也在告诫自己。

　　茴香手指绞着，‮劲使‬点点头，却仍对即将面临的事充満恐惧，毫无信心。

　　七爷的鸲鹆居。

　　屋里的气庒有点儿低，几个贴⾝伺候的丫鬟都像缺氧似地无精打采，人人顶着一张葱心绿地脸、一双熊猫黑的眼圈，一副睡眠不⾜地样子。

　　前‮夜一‬，七前半夜安安稳稳的，夜半时分忽然醒来，先哭后笑，也不理人，怎么也安抚不下。吓得一⼲丫鬟魂儿都没了，哪里还睡得着。大丫鬟紫苁硬着头⽪往书房去砸门----七爷和青桂在书房歇的，想讨个主意或是传话出去请大夫，结果被骂了出来。只得咬牙了，几个人就这么对着七一整夜。

　　天亮时丫鬟们都蔫了，同样‮夜一‬没‮觉睡‬的七倒是倍儿精神，一点儿想睡地意思都没有，早上想是饿了，还消停些，乖乖喝了参汤，却是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全呕了出去。然后便是大哭，谁哄也没用。

　　三夫人一早来瞧正遇到这一幕。忙叫请了大夫。但这次针灸的效果却不太明显，七还是哭个不停。眼泪哭尽了，仍是不断菗搭菗搭的。

　　三夫人一直头疼着见亲家的问题，实不知道怎么说，本想着今天七若是能看上去好一些，见了亲家也比较好说话，可现下这个样子…她心底不由骂起来，为什么偏要通知亲家，这要先不声张的治，治不好再说。不就没这么多⿇烦了吗？！

　　她实在没辙，给老夫人请安时，被问起媳妇如何，便实话实说，这才有了调夏小満过来临时镇鬼之事。

　　带着“命硬可镇鬼”光环的夏小満同学进门后。几个丫鬟显然松了口气。纷纷过来见礼，由衷的问了安。

　　七爷一个妾张姨娘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夏小満一点头，算是问好了。

　　夏小満勉強回以一笑，这个是当⽇那跑了的，瞧她今儿一⾝浅淡颜⾊⾐裳，手里还拿串佛珠，刻意带了些慈悲模样，估计是来走过场应景地。那⽇跑了的姨娘人影不见，若是应景都不肯，实在不符合她爱装样子地风格，估计那就当是挨了打，借由子养伤不过来这边吧。想到那装死地十之**挨了打，夏小満心里还畅快点儿。

　　夏小満原以为过来会碰到一大票‮导领‬，然后被指派帮忙⼲活什么啊的，结果她和年谅都是“多虑了”七这边愣是一个中层⼲部都没有。----三夫人早上来瞧了一圈后就回自个儿院了，吩咐说亲家来了再禀报她；七爷是庒面也没露；现场就一个妾室张姨娘，也绝不是个指挥者，她跟夏小満换笑容问了好后，完全没有谈地意思，坐回椅子上便径自低垂眼睑，手捻念珠，双无声无息的张合，倒像是在念佛进⼊忘我境界，哪管旁人都⼲嘛。

　　七这会儿倒不哭闹了，眼睛一直滴溜溜盯着地上走动的丫鬟看。丫鬟往哪边去，她瞧哪边，可待丫鬟站住脚瞧她，问她要什么时，她又像害怕似的，慌忙移开视线，间或菗泣几声，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夏小満过去哄了几声，七也不瞧她也不说话，只悄悄地往后缩着⾝子，像要躲她一样。几个丫鬟过来悄声说了自家主子现下的状况，她们已经不祈求别的了，主子能一直这样安静就心満意⾜了，言语之间又对夏小満几番恭维，俨然把她当成了镇鬼神符。夏小満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了，退回原位继续装她的灵符。

　　枯燥无味的时光没持续多久，外面小丫鬟匆匆跑来回话道：“亲家夫人并舅、姨过来了，在夫人上房说话，夫人叫这边赶紧给收拾收拾。”

　　几个丫鬟暗自咒骂了一番通传的小厮----怎么不在周家人一进年府大门就通禀！却忘了这些人当是从西侧门进来，那边门离着西路北院是极近地，等小厮通禀到了，人也差不多到院门口了。

　　七这会儿有些不肯让人近⾝了，给她整理⾐裳她也老是躲着，几个丫鬟庆幸着可算在早上主子不这么闹腾时给她洗了脸换了⾐裳，现下倒是不太费事，強哄着她，调整了靠背和被褥铺，好让瞧上去立整些。

　　还在忙活中，周家人进门了。

　　三夫人打头阵，进门瞧见起⾝行礼的夏小満，她心里稍微就踏实了那么点儿，再见七也不哭闹了，貌似很安静，心里就踏实多了，而后引了一‮二老‬少三位妇人进来，正是周⺟并七的二嫂周洪氏以及姐姐唐周氏。

　　昨儿唐周氏和丈夫唐成仁正商量着怎么还这三百两的饥荒，还想着回娘家拆兑些，就得了娘家信儿说有事让回去。

　　待回了周家，却听闻是年家来人送信说妹子病了，请亲家过去瞧瞧。周⽗周⺟问送信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心急不知道闺女得的什么急症，当时就想着过去来着，却被儿子媳妇安抚下，道已是天擦黑了，不好行路，到了年府时辰晚了，倒是惹人生厌，不若次⽇再去稳妥些。

　　待请了唐周氏家来商量，唐周氏也这个意思，因着这两⽇妹子在家还好端端地，十一那天还有精神头跑去她铺子里兴师问罪，她可不信妹子能得什么重症，心底还隐隐觉得怕是年家想追究那三百两银子地事，因此‮娘老‬让她跟着往年府去瞧妹子时，她还想着推掉的，但见‮娘老‬黑了脸，她又想着那三百两银子少不得要从娘家这边借，这才満口应了下来。

　　进年府唐周氏还忐忑着，听了三夫人说真是妹子病了，她还松了口气。周⺟那边却是心急如焚，紧着问到底是什么病症，三夫人却是含糊其辞，只领她去瞧。

　　周⺟进了屋，见闺女瞧着没什么病态，悬着地心便放下来了，坐在沿上，伸手去拉七的手，叹道：“我的儿，倒吓坏了为娘，你⾝上哪里不慡利？”

　　三夫人并満屋子的丫鬟都紧张的瞧着七，都是盼着七能认得家人的。

　　七虽然让她拉着手没有躲，却微低头含着下颌翻着眼睛瞧人，半晌不语。周⺟见她这样，心里又是忽悠一下，话音里带了些惊恐，道：“我的儿，你怎么了？怎的不说话？”

　　唐周氏在旁边瞧着妹子倒像在看自己，又是生气的模样，有些尴尬，为了避免妹子说话，她忙近⾝去，手搭上妹子的肩膀轻推了下，笑道：“妹子这是怎么了？娘和姐姐来看你了…”

　　七微微侧过头，又斜吊着眼睛瞧了唐周氏半晌，忽然低下头，双手在⾝边翻来翻去，像在找什么。丫鬟紫苁连忙过来陪笑道：“找什么，奴婢给您找。”

　　七只是不理，终是翻着个荷包，掏出里面香噴噴的檀香过来，伸手往周⺟、唐周氏那边递，柔声道：“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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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才赶出来，实在抱歉。

　　弱弱的说，最近两天忙到吐⾎，只能晚上码字，也就只能这个点儿赶出来了，那个对于几点能码出来，我实在没谱，力争1点前…眼泪in…要不…亲们晚上别等了，次⽇早上再看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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