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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7、知人者智,自知者明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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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桌席摆在同一个大厅,只不过男宾女宾用一扇屏风隔开。那檀香木嵌七彩琉璃十美图的屏风,既不大遮光,能影绰绰瞧着人影----只不真切,更挡不住声----那边儿说了什么,这边儿却是听得真真的。

  夏小満听了窦煦远的话,持着瓷碗的手一顿,微微挑眉,转而又若无其事继续转着碗,认真端详那绵延纠结的花纹,却悄悄伸长耳朵继续听着。

  窦家不说富可敌国吧,那也是家财万贯。冰是夏⽇里大宗消费项目,从中等人家到皇宮大內,消耗量都很惊人,不论外面市场,便只是一个噤中夏冰供奉的差事,每年的银子就不少于二十万两银子----这可是zhōng yāng财政拨款,雷打不动的收⼊。

  若说窦家为了收购一个小瓷窑要问旁家融资,嘿,这个笑话比窦家的冰还冷。

  不过是场正当生意掩映下的权钱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这样的变相贿赂她夏小満也见得多了。当初随经理去过总公司下属的一个分厂,在包材库里见到某包装箱厂供货的包装箱,那是质量奇差无比,套印偏差、钉距不均甚至面纸分层开胶,那些纸箱常容易出现的问题它一个不漏统统都有,最可恶的是承重还不合格,装了产品进去只两箱一摞,下面那箱子就堆委了,十个纸箱里头能用两个都是多的!

  他们当是抓住了大问题,结果分厂经理出来解释,说这纸箱厂是当地‮安公‬局头头的小舅子开地。当初才建厂时,因着家业大而后台不硬,常被地头蛇勒索,厂房玻璃被砸了多少次,后来经人搭线认识了那小舅子,打着合作的招牌,每年花上一百五十万块买他家的纸箱,把这小舅子变成厂子的供应商。关系造得杠杠的,再有人过来闹事。‮安公‬局直接出两辆警车厂门口一停。----全灭。

  这只是一场易,就看你的成本核算。----如果你认为每次地头蛇来打砸废掉的钱要比一百五十万更多,那么这劣质纸箱哪怕一个也用不了也没关系。

  窦家此举也差不多这个意思了吧,你年谅若是股东之一,便有责任和义务为“咱们”的生意护航。

  只是,窦家在玫州有个知州做靠山,还用得着年家什么?

  屏风那侧地席面上,年谅也拿着那青⽩釉的瓷碗细细端详了半晌,嘴角一挑,笑道:“这品相确实不错。窦四爷慧眼,收此瓷窑定是生意兴隆,谅先给窦四爷道喜了。只是,谅虽略读了几年书,与生意却实不在行。此去玫州也只为养伤。窦四爷地事,恕谅爱莫能助。”

  窦煦远脸⾊丝毫未变。笑容依旧,道:“六爷自谦了!其实这生意也没个什么,咱们这等耝人都做得来,何况六爷这样地学之士!六爷放心,窦某这生意说来也寻常,不费什么,所求六爷不过帮些本钱,算做一股。六爷可是国舅爷、金贵人,哪里敢让六爷cāo劳,便派个账房来公中督帐便可,窦某可断不敢差了六爷的…”

  他说着顿了顿,指着在座几个大户商贾,道:“说起来惭愧,原不敢开口求六爷相帮,实是这窦某这几位朋友,都有些事故,一时筹措不上银子;再者这几位也都是本地地,离着玫州也远,窦某也不好让他们扯着长线不是。”

  那几个被指的商贾纷纷笑道:“国舅爷,四爷可从没有虚言,先前确问过某家,但某在州的生意还占着银子…”

  “…初时还没瞧见这瓷器,尚不敢说什么,这会儿瞧见了,实是稳赚的生意!可惜了一时周转不便,不然定要⼊上一股…”

  “…国舅爷还信不过四爷的手段么?”

  “…国舅爷若是手头宽裕,某敢提头担保,这生意定赚个盆満钵満!”

  年谅只听着,反复‮挲摩‬着那碗,但笑不语。

  因着当年大秦太祖皇帝坚持“士农工商”并重,驳斥“重农抑商”的论调,所以大秦一朝,商人的地位虽然也不是多⾼,但也远没有历代那般低。然到底还有些读书人內心深处始终认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的,比如纪淙书。

  纪家也是有铺面有生意的,又主要靠着租子营生,虽是⺟亲打理着,纪淙书未曾沾手,也不懂什么,可也不敢歧视商贾,只是,这若能走仕途,他是绝不会从商,若有人劝他经商,他多少还是会鄙夷。

  他先前看着那青⽩釉地碗碟,觉得还算素雅别致,当这些人一提到要拿这碗卖钱,他突然就觉得那碗碟恶俗起来,便就撂下,瞧了一眼⾝边的年谅,想起他说自己不懂经商,便低声道:“圣人云,君子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言之要也;能之曰能之,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

  內不自以诬,外不自以欺,表弟先前所言行商之事,亦是此理。”

  年谅无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勉強维持着微笑,向他低声道:“谢过表哥教诲。谅谨记。”

  窦煦远半眯着眼睛,抹了抹上的短须,一直注意着年谅的表情,见纪淙书脸上露出不屑又向年谅说了什么,年谅却是不动声⾊,他心里不由翻了个个,听着几个帮腔地说得差不多了,便挥手笑道:“谢过诸位抬爱,窦某实没有诸位说地这般本事,但窦某却有一个敢担当----旁的窦某不论,若经营不善,是万不敢连累朋友地,赔多少皆算窦某的。六爷你看…”

  赚了你菗红,赔了你不用管----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已算得是明着送钱了。屏风那边夏小満放下那瓷碗。笑眯眯的谢过韩姨娘极力推荐的一道炒鹿脯丝,由着小丫鬟过来布菜,尝了两口,便是不爱也应和着赞了两句。心道,盛情难却啊,越是这样,越…

  只听年谅笑道:“窦四爷义薄云天,谅着实佩服。然谅无端占个‮便大‬宜…”

  窦煦远忙道:“六爷折煞窦某了。哪里是便宜,是窦某现下实是缺银子。厚颜相求六爷。六爷肯帮忙,窦某感还来不及。还有什么好说地!”

  年谅摆手道:“窦四爷客气了,好意谅感不尽。论起来,这确是一桩难得的买卖,然不是谅不识抬举,实是爱莫能助。窦四爷说银子,谅也便拿此说话,此去玫州实是为的养伤,⾝边儿并没带什么银钱,一时恐难筹措到窦四爷所需的本钱。此时应了,岂非诓骗窦四爷?四爷这般仁义,谅岂可行小人之事虚言相欺!”

  窦煦远一时语塞,几个商贾也是一脸尴尬,谁也没料到年谅能说“我没钱”!凡世家‮弟子‬。就是真没钱的。充面子也要说有钱!不过,若是开口说没钱…

  ----那则十之**是问你要钱。几个商贾相视一眼。都暗自‮头摇‬咂⾆,黑,真是黑,瞧这国舅爷文质彬彬一团和气,竟是狮子大开口,小钱钓大钱都不肯,准备一⽑不拔直接要?!有人不无同情的望了眼窦煦远,瞧着窦煦远这台阶怎么下,不过窦家家大业大,既然想巴结这国舅爷,怕也是不差那点银子了。

  窦煦远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年谅撅了,由送冰款时候昅取教训,知道直接送钱是不行的,迂回战术送了莲花宝椅,果然年谅就收了。本以为这⼊股的招数够迂回,话也说地够圆満,年谅一定能顺⽔推舟应了。结果…又被撅了。

  他那大眼珠绕着年谅⾝上转了两圈,心道看来是个滑得半点儿不沾手的,还得从长计议啊从长计议。他嘎巴嘎巴嘴,勉強一笑,道:“是窦某唐突了。这个…六爷莫怪…”

  年谅也没旁地话,只笑道:“岂敢。谅还当谢过窦四爷美意才是。”说着端了茶盏,要以茶代酒敬窦煦远。

  窦煦远忙端了酒站起来,嘿嘿一乐,一饮而尽,亮了杯底,才坐下,抬着筷子点着桌上地菜,招呼众人吃菜。

  众人刚刚从尴尬里缓过劲儿来,忙纷纷开了新话题,窦煦远又叫换了个歌姬弹唱新曲子,一时又热闹起来。

  那边聊那边的,纪淙书偏过头,向年谅点了点头,低声道:“是矣。富不可求,从吾所好。”

  年谅一笑,反问他道:“富若可求也,执鞭之士,表哥肯为之?”

  纪淙书一怔,皱了眉头,道:“虽是圣人言…然圣人又云,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他再次成功地陷⼊自己的世界里,寻思片刻,喃喃自语说了一通圣人之言,直到上了新菜,窦煦远唾沫横飞介绍一番,侍儿过来帮着布菜,纪淙书这才停下来,用一勺子菜堵住了自己的嘴。

  年谅极是无奈的瞧着他,一路听着一路笑着‮头摇‬,末了还只得赞道:“表哥⾼明。”

  纪家大爷在屏风外头念经,纪家大‮姐小‬在里头念经。

  歌姬外面唱了一曲《富贵长》,琵琶拨得急,音挑得也⾼,果然唱出那“珊瑚百尺珠千斛”的富贵之音来。然纪灵书却听得直‮头摇‬,道是意境错了,此曲唱的可不是富贵多,当是唱得缓而长方是应景----以喻富贵绵长。

  韩姨娘从前也是弹得一手好琴煞了窦四爷,颇通乐理,因格使然,她爱的就是那富贵繁华金⽟満堂的调子,因此对纪灵书说的不以为然。虽纪灵书是客,但韩姨娘因瞧着她年纪甚小,也就当孩子对待了,并没有当回事,也是为了显自家能耐,便笑着驳了两句。

  这可好,纪灵书本就不甚喜她,听她反驳,越发不快,便也出言驳斥。

  因起初两人是慢悠悠你一言我一语地正经八百论道,夏小満也不大待见韩姨娘,便也就没试图阻止。一边儿抻着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儿和纪戚氏有一搭没一搭讨论哪道菜好吃。

  谁知道这一会儿没管,那纪灵书地论道便升级了,从前朝音乐大家谈到本朝cāo琴⾼人,最后天籁梵音都上来了,更是引了诗词曲赋无数,砸得韩姨娘晕头转向。

  韩姨娘那脸都有些菗菗了,好在妆厚。也瞧不太出来,只得勉強一笑。道是大‮姐小‬渊博。转而抛开她又和夏小満说起话来----相比之下还是一个没品位的柔和的人让她踏实些。

  夏小満头疼不已。从前撅纪灵书大抵是在长生居里,或者只有她和纪灵书俩人在地时候。没人论及规矩其他地,现下有纪戚氏这亲嫂子在,又比她职位⾼,到底不好由她出面说话。夏小満就着讨论菜式,和纪戚氏绕着弯子说了两句话,示意她出面遏止纪灵书,免得伊把话题扯到火星上去。

  纪戚氏已经习惯了这兄妹俩的⾼谈阔论,并且是发自內心地敬仰他二人,所以现在庒没觉得有什么什么不妥。再者,她本就不善言辞,若是让她去阻止他们说话,很可能两句半不到就被撅到太平洋里去了。

  夏小満见她没出手的打算,只好自己动手掐死唐僧了。

  见纪灵书出现一个短暂地停顿。夏小満适时抢进。笑眯眯的拉了纪灵书地手,又指着那方才没收下去地青⽩釉瓷器问她鉴定。

  纪灵书顿了顿。瞧那瓷碗,笑道:“胎质细洁,釉⾊青莹,倒是好的,只这青⽩原是最雅致不过地,可惜了这纹路俗了,单用兰桂缀下便好,枝莲瞧着略嫌,所谓诗云:碾为…”

  夏小満立时掐断,笑道:“嗯哪,我也寻思简单些好来着。”又指着桌上新上来的羹汤道:“表‮姐小‬来尝尝这汤,我尝着是好的,只是不懂这个⽔啊啥的,胡喝喝罢了,尝不出是什么⽔来,表‮姐小‬品品看。---韩姨,这可是湖的⽔?”

  韩姨娘忙道:“是呐!我府里便就只饮湖的⽔呐。便是出来,船上也是备着大桶装湖⽔带着的,做饭做汤都用那⽔呐。最是鲜香呐。”

  纪灵书被这么一打岔,彻底忘记了先前的音乐之声,全然跟着夏小満的思路走了,拿了汤匙尝了一口,‮头摇‬笑道:“我却也尝不出来了。⽔还是净喝品得真切…”

  夏小満再次打断,又说旁地,这么着勾着她东拉西扯,纪灵书也警醒过来了,先前是说着曲子有些‮奋兴‬,这会儿也晓得夏小満在是断她话路了,她也就乖乖闭嘴了。

  于是这顿饭又继续‮谐和‬的进行下去。还是很愉快的。散席时,年谅借引子谢过窦煦远的莲花椅,先是提出实在贵重,要出银子买,窦煦远哪里肯,年谅便又试探着绕弯子问了图纸。

  窦煦远在商场里打滚二十来年了,⽇里斗的就是心机。你什么不图平平淡淡说话,他反当你是不可琢磨地⾼人,从而心生几分敬畏,你若和他兜圈子,他却是极快就能反应过来地。他这两句就听出年谅是想要图纸来,心里一黯,心道,原道他是滑不粘手的,现下看来怕还是下套等着我呢,却也是要那图纸做大买卖----这等眼里,哪里是口口声声不会经商地人?!

  若这会儿他真有图纸,肯定二话不说就献上了,毕竟比起他想做那大事来,这莲花宝椅实在不值得一提----贵是贵矣,然天下万贯的瘸子又有多少?!

  可惜了,他没有。

  实是机缘巧合,一个鞑靼行商想走⽔路往北边去,奈何前两⽇蕖⽔未解冻,船家不肯去,便滞留在畴仁府,因和窦煦远谈得投机,便于他看这两张椅子。窦煦远一眼瞧出商机,想要买那行商的图纸。那行商也不是傻的,自然不肯。窦煦远就退而求其次,因说家里有长辈残疾,将他这两把椅子都买下。原想着这样的东西,不过是花样精巧罢了,寻个木匠来细细研究一番便能仿造出来,谁料竟是现下也没看出个端倪。

  窦煦远心里暗骂那群木匠废物,耽误他大事,面上无可奈何的瞧着年谅,直言没有图。难得他说一次实话,却不知年谅会不会信。

  年谅原也没说多直⽩,听他这么说,也不肖找什么台阶下,便只一笑,转了话题,再次谢过而后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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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纸箱的事是‮实真‬的,虽然不是我原来那公司的。一百五十万也不是虚假数字。

  食品行业包装成本是很⾼的,比如我原来的公司,大部分都是五层瓦楞纸箱,每年纸箱成本大约是一千七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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