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强悍的是命运①

　　神余真人的到来到底没有让七的病情有任何好转。

　　夏小満因着好奇，打着“曾同为中琊的病友，互相流学习”的幌子，借着年谅的名头着人去打听余真人给七用的什么药。

　　结果答案让她笑上了三天。

　　⾼级神就是不同凡响的，余真人极会因人制宜，聪明的没有留下任何‮物药‬，而是留下一个內装神符的小锦囊，叫七随⾝带着。声称，七琊魅⼊体，盘结于颅，非‮物药‬可出，要拿灵符一点点削弱琊魅的法力，最终把琊魅‮子套‬来，病才能除掉。

　　说得仿佛附体的妖孽是寄生虫，要靠吃药打下来；而这琊魅是风，只能靠贴膏药往外拔寒气。夏小満笑到肠子打结。就像某些号称能治疗疾病的磁手镯项链，其疗效如何只有商家和上帝知道一样，这神符锦囊到底能不能驱琊，只有神和鬼知道。

　　余神代了三房许多话，最后总结起来中心思想只有一句，治愈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最大的鬼话，就像红楼里那冰糖⽩梨妒妇方，----百年之后，人死了，那所谓琊魅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但年家似乎真的想将七的病给时间来治愈，腊月十六祭祀一过，七便被送往京郊云静庵休养。这举动悄无声息的，连一直关注的九也是翌⽇得地信儿。但夏小満却是当天就知道了的，消息源自二夫人。

　　十六祭土地的宴席上。二夫人特特点名叫夏小満跟着进⼊鸣鸾楼伺候。虽然依旧是人家吃着她看着，却是某种⾝份的认可与说明----她夏小満就此打上二夫人的戳，受二夫人庇佑。至于她自己稀罕不稀罕这种认证，从来不在人家考虑范围之內。

　　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很受年家人关注的事情，二夫人疼年谅是合家皆知的，年谅眼下就这个一个妾，大家都觉着，二夫人护着夏小満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而因着数年来夏小満一直子怯懦不被看好。所以在大多数人看来，二夫人这姿态只是用来表达对三夫人调用她的人地不満罢了。

　　这事虽然并没能引起什么轰动。却也达到了震慑目的。席间三夫人地脸⾊就一直不大自然，二和四祭家神那天就领教过了。倒是神⾊自若，但向夏小満地目光依旧别具深意。

　　夏小満只觉得这事和自己不相⼲，完全是人家主观行为。二夫人现在罩她了，也不代表会一直罩下去，毕竟她只是个外人，就连二夫人会不会一直疼年谅都很难说，哪里轮得到她这会儿扬眉吐气呢。于是，她依旧是磨钝了自己的眼神，磨厚了自己地脸⽪。随便别人瞧去，她任谁也不瞅，低眉顺目的专心从事布菜事业。全然是驯良模样。

　　也不知道这模样能唬得了谁，但想必二夫人对她的表现是満意的，就在散席的时候。二夫人没有叫夏小満跟着年谅的小辇一起回去。而是要她同乘自己的小辇回长生居。

　　便在路上，二夫人言及七这会儿已是被送走了。

　　夏小満默然。她这几天也曾想过七之后的命运，而现下的结果还比她想象得要好一些。对于疯魔了地女眷的处理，她见过最多的版本是，大户人家通常会找个偏僻的院子锁其终生，其人便夜夜饮泣，啼如鬼哭，扰上这家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最终成为一个传说----还是鬼故事。

　　对于七现下的情况，尼姑庵其实是一个不坏地选择，佛门清净之地最宜沉寂心灵好生静养，七目前最需要地也就是放松神经了。夏小満没分析过七的病因，这对她来说是无意义地事，因为她没可能出面去给予七什么治疗。但她也知道，一般的疯子，大抵都是偏执狂，只因一味钻牛角尖，自己拐不出来了，这才会疯掉。如果能寻得清净地，放松心情，慢慢走出误区，也许就恢复清明了。还有一点是对比因素，七爷鸲鹆居里太多妖精了。这群人非但不会照顾七，怕还会紧着使坏，反正就算不会被她们给害了，也绝对得不到好处便是了，能躲出去也是福气。

　　只是，七这归期未免遥遥，论理自是病愈时回府，然也可能是穷此一生不复回还。

　　夏小満有些宽慰也有些唏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点点头，低垂了脑袋，免得做出不合时宜的表情。二夫人瞧了，淡淡笑道：“如今好了，不必再忧心旁的，穷守着个院子，现下你乐意四下转转便随意去吧。”

　　夏小満忙抬起头，扯了个笑容，嘴上应着，言说谢恩，但心底却十分不屑。

　　原说不叫她出门，是怕半路上被抓去当镇琊的苦劳力，可她没出门，人家该调她过去，还是会调她----就如十三那天上午，岂是躲得过的？平⽩拘着，毫无收效。幸而她素⽇里也是个不大出门的，多说九那边请了，过去凑个热闹，再就是到二夫人这边请安罢了，所以说是拘着，实质上也没闷成什么样子。现在这般说，她没啥实际好处，不过是⽩卖个恩典。

　　二夫人听着她感恩戴德，笑着不住点头，而后话锋一转，道：“逛逛是好的，只别没的顾着自家散心，忘了你家主子的差事。”她笑容依旧，却没了笑意，目光灼然，道“万事，要以你家主子为先。我瞧着你是稳妥的，当不会让我cāo心吧。”

　　夏小満的笑容有点儿僵，可还勉強维持住了灿烂状，没有立时握拳发誓表忠心。只搬用了通用台词，道：“夫人放心，満娘省得。”

　　二夫人瞧了她片刻，方垂下眼睑，微微点点头，不再言语。

　　回到长生居，二夫人并没有下来坐坐，直接离去了。

　　年谅瞧着二夫人的车远去了。笑着瞧了瞧夏小満，刚待说话。那边便有人来报大韦管家又拿了宅子地图纸给爷过目。

　　年谅点点头。道：“叫进来吧。”又向夏小満笑道：“満娘去换了⾐裳也过来。”

　　这几⽇年谅一直命韦棣四下里寻合适的宅子，准备给纪家⺟子上京用的。因他腿脚还不利索。出不得门，韦棣回来复述也总有模糊之处，最后夏小満随口一句要不就简单画图出来，正中年谅意思，之后韦棣便每⽇里拿着寻到宅子的图纸过来差。

　　对选宅子这件事，年谅表现出的热情超乎夏小満的想象，他不厌其烦的挑选，堪舆风⽔也要细究不说，更是挑剔房宅的每一个角落细节。完全不像是要租房子，倒像要找个住几辈子地房子一般。夏小満疑心他这完全是精力过剩，闲极无聊。年谅因着健康状况欠佳，往年⾝体较好时，出去应酬的时候也并不多。若这病倒卧。除了吃饭‮觉睡‬，‮乐娱‬活动越发少了。大抵是看看书，自己和自己下下棋，如此而已。这回好不容易找着个事来做，便就这般若狂模样了。

　　其实夏小満比他地‮乐娱‬项目还少“原版”不识字啊，她可是连书都不能看地。下棋她本⾝也不会，象棋只知道行走规则，围棋是连规则都不知道。跳棋倒是会，可现下显然不是搞跳棋或者扑克牌这样物什发明的时候。闺阁那些女工也不必提。最终她只找到一个勉強能打发时间还算有用地事情----打算盘。

　　若以后能dú lì，打算盘算账是必须学会的东西。因而夏小満拐弯抹角的让小韦嫂子弄了个算盘来，又和她学了怎么使用。夏小満那还是小学时候学过的珠算，只记得加法，从一加到一百，结果是五千零五十，减法、乘除她都是不会的。这回一次学来，反复练习，消磨时光，也为将来做准备。

　　夏小満完全是因想闲着也是闲着，才把看图纸当做打算盘之外的‮乐娱‬项目的。韦棣寻到的宅子不是每家都会有建筑图纸，有时候拿回来的也是自行简单几笔勾勒，然后他口述一些，夏小満帮着在图纸上添改几笔。她从前学过工程制图课，虽然当时不过是应付‮试考‬而已，过后工作中没有应用也就忘得差不多了，但好歹一些基础地还有印象，像画宅子平面图这样的完全算不上內行，却也不会很外行。

　　年谅看过夏小満的轮椅图纸，清晰明⽩，心里是赞的，但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从前満娘的绣品是极好地，花鸟鱼虫栩栩如生，虽然他没见満娘画过花样子，但是他深信満娘只是不画而已，并非不会画。那些花样子就在満娘地脑子里，就像他脑子里装満了诗词曲赋一样，想用随时都能用。既然満娘有能力画出复杂的花鸟鱼虫花样子，画简单地宅子图还不是小菜一碟。所以他也乐得来找満娘瞧图。

　　夏小満换了⾐裳过去跟着看图纸，经过一个来时辰的掰扯，韦棣今⽇拿来的三个宅子再次全部被否定。

　　年谅略有些心急的样子，夏小満则満不在乎的劝了一句，二夫人说的没错，人要正月里才过来呢，还有半个月，満京城还找不出个合意的宅子来？

　　韦棣却是不着急的，主子说不成，那就继续去找，他心里有数，反正肯定要住下来的，临到时候没得住了，也就没这么挑剔了，便什么样的宅子都住得，他现在急有什么用！些戚然，道：“満姐姐，七嫂子被送去云静庵了。”

　　夏小満瞧她那楚楚的样子，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更没法子先说自己已知道这事了。

　　九也不是过来找安慰的，像是来宣怈的，感慨了好一阵子七命运多舛，而后道：“満姐姐，我着人送了些东西去了云静庵，也带了你和贤姐姐的份了，算是咱们仨给七嫂子的一点心意。”

　　她口中的贤姐姐，是二爷的妾室潘姨娘。九一向与七、夏小満和这潘姨娘关系最为好。但夏小満和这俩人关系都平平，尤其与是这潘姨娘，不过是点头之。只是九习惯把她的朋友都捆成一打说，就如现在，她送东西，带着另两个人的份，就把仨人当成一个整体了。

　　夏小満心下也感慨，她确是没想过要送东西过去给七，----这又不是送监牢里去了，缺吃少穿的，这是送去庵里静养，那云静庵她也听茴香说了，是个极大的尼姑庵，条件应当不错，况且既是年家送了七过去，就不会亏待于她。她想是这么想，但见了九这般行事，到底自愧弗如，自己的良善确是极为有限的。

　　夏小満道了句谢，就七的事，又开解了九几句，描绘了个比较光明的前景给她听。

　　九频频点头，末了拉着她的手喟叹道：“満姐姐和贤姐姐都是极好极好的人，我常在想，若我家爷以后…的姐妹都如两位姐姐这般当有多好，---七嫂子便是被屋里那些刺儿头气的。”

　　夏小満嘴角有点菗菗，主⺟们自然都是希望妾室安分守己的，而做妾的则希望主⺟宽以待人，听了九这话，想想七爷房里那群妖精，再想想周⺟那⽇张口闭口骂“小妇”哎，这一家子真谁都不容易。

　　想到周家，不知道对于七被送走周家是什么反应。虽然夏小満认为周家小门小户搅不起多大风浪来，但是那⽇看周⺟那般利害模样，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谁知道周⺟是瞧着利害，并没什么真格的。过后九打发送东西的人回来，言说周家也派人送了东西，哭了一场，并无旁的。夏小満免不了又唏嘘一阵社会等级问题。

　　之后的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七的谣言还没传起来就消失殆尽，很快就被忙着准备年节的人们遗忘了。

　　然而，腊月二十，周家递了状子到⾩泽府衙。

　　一告年家七子年谊，纵奴行凶，殴打亲家舅兄周天奎致伤。

　　二告年家五子年访之年武氏，恶言恶行，欺侮弟妇年周氏致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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