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广陵散人
雪中炭五楼的东北边,有一间办公室。
这里⽇夜有四个人持把守,到处都是像摄头,除非你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不然别混想进来。
此刻,办公室里头聚集了一堆人。
十几条青⾐壮汉一字排开站在一边,这阵势看上去有点让人⽑骨悚然。萧云像一只篝火上的野猪,被捆绑着吊在了房间zhōng yāng,已经被打得不chéng rén形,鼻青脸肿,満脸是⾎,显然受过了酷刑招待。而始作俑者向晚站在他面前,缓缓菗着一烟,似乎在庒制着自己随时都可能噴薄而出的愤怒情绪。有功之臣墨⽩一语不发,静坐静在一边,品着一碗极品燕窝,吃得极慢,也吃得极香,仿佛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珍贵的东西。
而在墙边,苏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抓住,双手双脚被绑在了一张太师椅上,不得动弹,嘴也被贴上胶纸,无法出声,只得眼睁睁看着向晚对萧云下毒手,海量的泪⽔不断涌出,模糊了双眼,也让精致的妆容变得一塌糊涂。每当她目不忍视,一低头,或者转移视线时,旁边的曾穷就会带着怪气的笑意去扶正她的头,強迫她看向萧云的惨状,真是丧心病狂。
“萧云,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但你不要拿我的敬重去有恃无恐,懂吗?”向晚低声道。
状态模糊的萧云抬了抬头,艰难扯起一个淡到没有一点油⽔的笑意。
“你只要答应了我刚才说的那几个条件,我立马放你走,包括你的女人。”向晚诚恳道。
萧云只是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一缕⾎从嘴角处流出,坠⼊地面,那里已经积聚了一滩⾎。
“你丫听到没有?!”向晚突然狠狠地扯起萧云的耳朵。
苏楠花容失⾊,拼命挣扎着,不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泪⽔落得更多了。
“如果…你要考验我的…耐心,请先把你的耐心…准备好。”萧云咧嘴一笑道。
嘭!向晚气得用尽全力打了萧云一拳,顿时⾎⾁横飞,他犹不解气,又往萧云⾝上狠狠踹了两脚。
苏楠哭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了。
好在,这时候有个人进来了,缓冲了一下向晚已经失控的情绪。
广陵散人由两个青⾐大汉搀扶着走进来,他左手和右脚都被划了两道很深的伤口,⾎流如注。
“老前辈,你怎么受伤了?”向晚很吃惊,暂时撇开了对萧云的拳打脚踢,走过来关切道。
“西北双狼弄的。”广陵散人忍痛在苏楠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快喊人进来帮老前辈止⾎。”向晚冲着青⾐大汉大喊,然后转回头,问道“咋回事?”
“想黑吃黑呗。萧云本来是我跟墨⽩俩人合作活捉到的,西北双狼想独呑奖金,就对我和墨⽩动手了。为全安起见,我就让墨⽩先带着萧云回来给你,我留下对付他们。”广陵散人沉着解释道,声音沙哑着,两处伤口还是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他没想到那对野狼的战斗力会这么強悍,有好几次他都快命丧当场了。
“那他们现在死了?”向晚皱着眉问道。
“嗯。”广陵散人点点头,有两个女人在青⾐大汉的催促下,急匆匆跑进来,为他处理伤口。
向晚走开几步,免得阻碍那两个人私护士的工作,叹了口气道:“人心不⾜蛇呑象啊。”
“向公子,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萧云?”广陵散人瞥了萧云一眼,任由那两个女护士布摆。
“再磨折一阵,看看情况,他现在就像一个煮的鸭子,除了嘴硬,哪都软。”向晚冷笑道。
“如果你想杀他,给我吧,要不是因为他,我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广陵散人请求道。
“没问题。”向晚一口答应。
而这时,突然从门口处传来了一把威风八面的声音:“谁敢动他试试?!”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响音。
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向晚不但没有怒容満面,反而像一朵蔫掉的花,有点垂头丧气的。
一群人鱼贯而⼊。
那十几条青⾐壮汉慌忙不迭地鞠着躬,向晚也赶紧堆起笑脸相:“爸,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恐怕⽩山黑⽔堂都快要让你给弄垮了!”东北王向鸣背着手,冷冰冰道。
“爸,怎么可能!你听谁在胡说八道呢?”向晚嘴上骂着,眼睛却睨向了老爷子⾝边的哥哥,向午,然后解释道“爸,你知道我抓的这个人是谁吗?公子的魁首,黑爷的眼中钉⾁中刺啊。我刚才已经跟他谈过条件了,只要公子肯把江西和广东归还黑龙团,同时撤出浙江,我就会放了他。爸,这是一个天赐的机会,我们要是把萧云搞定了,黑爷一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的。”
啪!向鸣怒不可遏地给了向晚一巴掌。
向晚捂着被打肿的脸颊,震惊得脸上全无⾎⾊,怔怔地望着自己最尊敬也最崇拜的⽗亲。
“要是被黑爷知道你在背后搞出这档子事,神仙也救不了你!”向鸣指着向晚鼻子严厉道。
“我这是在帮黑爷清扫绊脚石!”向晚辩解道。
“你还敢顶嘴!”向鸣说着就要扬手再给向晚一巴掌,幸亏向午及时拦住了。
“爸,你不是一直都跟我说你是靠两只手,一⾝胆闯出来的吗?怎么怕了?”向晚不依不饶。
向鸣没回话,只定睛看着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小儿子,眼神中带着一种让人胆颤心寒的怒意。
“行了,向晚,少说两句,爸也是为你好。”向午充当起了和平使者。
“你少来!要不是你在旁边说三道四,爸会对我有这么大意见吗?”向晚并不领情。
噔!
向鸣一脚将向晚踹到在地,横眉怒目道:“你个兔崽子,要不是你哥拦着,我早嘣你了!”
曾穷赶紧过来扶起自己的主子。
“爸,我也是你亲生的呀!我抓萧云,还不是让你去跟黑爷领功,我有错吗?”向晚委屈道。
“那你就不会动脑子想想,为啥黑爷会答应公子的条件,分疆而治吗?”向鸣反问道。
向晚一时词穷。
向鸣也许踹了那一脚,可能心中那股怨火消了不少,再加上这到底是自己的心头⾁,所以逐渐冷静了下来,望向桀骜不驯的向晚,语重心长道“小晚啊,你要学学你哥,多了解一下目前的整个局势。现在家国对我们这些地下社团已经越来越不満了,它是最希望看到我们互相残杀的。黑爷对公子的异军突起,可以坐视不理,并不是因为他害怕了,退缩了,而是因为这个势力的出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家国对黑龙团的打庒,而我相信,公子也不会傻到真的与黑龙团拼个你死我活,毕竟谁都不会想看到出现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你懂吗?”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啥也不懂!”向晚发怈道。
“那我就教你,没错,人活着是要靠两样东西,胆识和智慧,但智慧更重要。”向鸣说道。
“是,我没智慧,不像你!我做啥永远是错的,我哥做啥就永远是对的!”向晚竭斯底里道。
“你这叫什么话?”向鸣皱着眉头质问道。
“我的真心话!爸,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做的也是对的!”向晚吼道,然后转⾝扔出了把刀。
嗖!不偏不倚,刀刃完全没⼊了萧云的头颅,鲜⾎红花般溅出来,全场死寂。
向鸣脸⾊顿时苍⽩,愣愣看着,脸上连吃惊的表情都没有了,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这一生中,他从来也没有这么吃惊过。
而苏楠整个人都已发硬,硬得像是一块木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块木头。
“爸,咋办?”向午第一个从震惊中苏醒过来。
“快…快把那个兔崽子抓起来!”向鸣双手仍在颤抖。
四个青衫大汉立即冲了过去,将死命挣扎的向晚制服,曾穷没敢出手反抗,只深深垂着头。
“连夜把这兔崽子送出国,这个房间里的外人,一个都不能留。”向鸣哆嗦着下命令。
“好。”向午点头道,然后指挥青衫大汉准备清场。
这时,广陵散人已经包扎完毕了,他听到了向鸣那句必杀令,淡笑道:“家门不幸啊。”
向鸣一愣,霍然望过去,眼神变得冷森森,说道:“念你是个临死的人,不跟你计较。”
广陵散人似乎一点也不怕死,很淡定地掏着耳朵,笑道:“向堂主,你觉得真能瞒天过海?”
这句话触到了向鸣心中最恐惧的那弦,迟疑了一阵,问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当然有。”广陵散人声音还是那样的沙哑,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不过这里太多人了。”
“向午,让手下人出去。”向鸣吩咐道。
“爸…”向午一脸担忧。
“没事,让他们出去。”向鸣从容不迫道。
向午狐疑地瞥了一眼广陵散人,不情愿地让那些青衫大汉出去,留下了墨⽩、曾穷和向晚。
当然,被绑着的苏楠是走不了的,中了刀的萧云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向鸣背着手,那股顾盼自雄的上位者神情自然流露。
“我可以令萧云起死回生。”广陵散人耸耸肩道。
向鸣一怔,转头看了一眼早无声息的萧云,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雄厚,极有穿透力。
“不信?”广陵散人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萧云走过去。
向午担心这个糟老头会突然对自己的⽗亲使坏,第一时间挡在了向鸣的面前。
向鸣很欣慰,拍拍向午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这样杯弓蛇影,等着看广陵散人耍什么花招。
广陵散人弯瞧了瞧萧云的脸庞,发现看不清本来面貌了,再探探鼻息,没有任何的迹象。
“如果你能让萧云起死回生,我啥条件都答应你,如果不能,那对不起了。”向鸣讥笑道。
向氏兄弟第一次有了默契,同时讥笑而起,觉得这个糟老头庒就是个蒙吃骗喝的主。
可下一秒,他们就傻眼了。
只见广陵散人伸了伸懒,开始将灰⽩假发掀掉,将花⽩胡子扯掉,用⾐袖狠狠抹了把脸。
这个糟老头卸完妆之后,竟然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嘴角挂着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
“萧云!”向晚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用两手指就夹住他飞刀的年轻人,惊愕得双目浑睁。
“你好啊,二太子。”萧云微笑道,很绅士地鞠了一躬,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不再沙哑。
向晚握紧双拳,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充満了紧张和惊讶,甚至还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
之前还哭得死去活来的苏楠似乎早就知道了真相一样,神情平淡,只温柔地看着自己男人。
向鸣则用刀锋般的眼睛盯着这个演绎了一秒钟变格格的年轻人,不知道他葫芦卖什么药。
“向堂主,实在抱歉,在这种场合、用这种形式跟你见面。”萧云真诚道。
“萧公子不用这么客气,你来到东北,就是我向鸣最尊贵的客人。”向鸣大气道。
“谢谢,我也很希望我们俩能坐到炕上喝两杯小酒,吃几碟小菜,唠唠嗑。”萧云轻笑道。
“这次是我那个不肖儿冲昏脑袋,冒犯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对不起。”向鸣鞠躬道。
“别,别,千万别,向堂主,我受不起啊。”萧云由于受了伤,行动怪异地扶起向鸣。
“你放心,我向鸣懂江湖规矩,向晚就给你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向鸣决绝道。
“爸…”向晚脸⾊猛然苍⽩。
“向堂主,我是绝对不会动向晚的,你的道歉我心领了。”萧云拱手道。
“你刚踏上东北这块土地,就发生这么不愉快的事,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挂?”向鸣问道。
“我明⽩你的好意,这样吧,刚才你也说了,会答应我的条件,我说两个吧。”萧云说道。
“好,请讲。”向鸣从来都是义薄云天的人,如果自己犯了错,会想方设法去弥补。
“第一个条件,我想你帮我找出一个人,他叫江上游,在东北经营人参生意。”萧云说道。
“好,我记下了。”向鸣在心里默记,他也很想与威震江南的公子魁首打好关系。
“第二,那个假扮我的人是我的一个手下,他是向晚杀的,我想要他的保镖。”萧云笑道。
向鸣迅速瞥了向晚一眼,再望向有些惊恐的曾穷,最终点了点头,轻声道:“可以。”
“爸…”向晚没想到自己的⽗亲会让步让到这份上,自己真的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你给我闭嘴!”向鸣怒声道,本不由得他去护短。
曾穷自知大祸临头,脸⾊凝重,盯着心怀叵测的萧云,冷声道:“你想杀我?”
萧云摸了摸鼻子,一瘸一拐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你猜对了,我的确是想杀你!”
他笑得还是很温柔、很害羞的样子,可是他的手却已突然挥出,一拳打在了曾穷的鼻梁上。
结结实实。
曾穷整个人被打得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