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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瓦达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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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开始奔跑。我朝屋后跑去,来到廊沿停住了脚步。接着我哭起来了。我能感觉出鱼方才在哪一滩沙土里。它给宰割得支离破碎,已经不像是鱼了,我手上和工裤上的印迹也已经不像是血了。方才可不是这样的,方才还没有出那样的事。现在她已经往前走了很远我都撵不上她了。

  那些树看起来像一只只大热天竖耸起羽⽑躲到凉沙土里去的鸡。如果我从廊子上跳下去,那就会跳到方才鱼在的地方,它现在已经给剁割得不像鱼了。我可以听见那张床还有她的脸还有大伙儿的声音,我能感觉出地板在震动,那是他走在那上面,他走进来⼲了那件事。走进来⼲了那件事,她本来还好好的可是他走进来⼲了那件事。

  “这个胖杂种。”

  我跳下门廊,往前奔跑。谷仓的屋顶在暮⾊中朝我扑来。要是我跳得⾼⾼的我可以像马戏团里那个穿‮红粉‬
‮服衣‬的姑娘那样穿过屋顶,落进暖烘烘的气味里去,也不用等待了。我两只手抓住灌木丛;我脚底下的石子上块在纷纷往下塌陷。

  只有进到暖烘烘的气味里面,我才能呼昅。我走进马厩,想摩摩它,只有这样我才能哭,才能呕吐一样地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只有在它蹴完踢完之后我才哭,我才能哭,那哭声才能出得来。

  “他把她杀死了。他把她杀死了。”

  它的活力在‮肤皮‬底下奔跑,在我手底下奔跑,在斑痕底下奔跑,它的气味直向上升,冲进了我的鼻子,在那里一种不对头的东西开始响动,把我的哭声噴了出来,这以后我的呼昅松快多了,因为哭声噴出来了。这声音好响好响。我能闻到活力在我双手底下奔跑,一直涌上我的胳臂,这时候我可以离开马厩了。

  我找不到那东西。在黑暗里,顺着泥地,顺着墙壁摸过去,我都找不到它。哭声很响很响。我真希望别那么响。这时候我在大车棚里找到它了,它在泥地上,我跑过空地来到路上,那根棍子在我肩膀上一颠一晃。

  它们看我跑到跟前,便开始挣扎着朝后退去,它们眼球滚动,鼻子噴响,拉扯着缰绳朝后猛退。我挥棍就打。我可以听到棍子打上去的声音。我可以看见棍子落在它们的头上,落在胸轭上,它们一会儿往后退一会儿往前冲,我有时候也失手打空,但是我觉得很痛快。

  “你杀死了我妈!”

  棍子断了,它们朝后退,噴响着鼻子,蹄子在地上踢蹬得很响;声音很响,是因为天快要下雨了,空气很虚。不过棍子还是够长的。我跑过来跑过去地打,它们则朝后退去,把缰绳扯得直直的。

  “你杀死了我妈!”

  我揍它们,‮劲使‬儿揍,它们大幅度地转圈子,马车以两只轮子为支点转动,却停留在原地,仿佛是钉在地上似的,两匹马也停留在原地,仿佛那些后腿是钉死在一个转盘的‮央中‬似的。

  我在尘土里奔跑。我什么也看不见,在下陷的沙土里奔跑,方才两只轮子翘起来的马车不见了。我挥棍,棍子打在地上,反弹起来,打在沙土里又打在空中,路上的沙上下陷得很快,比一辆汽车驶在上面时还快。这时候我看着棍子,觉得自己可以哭了。它都快断到我的手跟前了,比生火的柴爿长不了多少,它原来可是根挺长的棍子。我把它扔掉,现在我可以哭了。这会儿声音没刚才那么大了。

  ⺟牛站在谷仓的门里,在反刍。它看见我走进空地时哞哞地叫了起来,它一嘴都是翻动着的青草,‮头舌‬在不停地翻动。

  “我可不打算给你挤奶。我什么也不打算给他们⼲了。”

  我经过时听到它把⾝子转了过去。我转过⾝来,看见它就在我的后面,在噴着香甜、热哄哄、強烈的气息。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挤了吗?”

  它蹭蹭我,鼻子朝里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它腹中深处呻昑了一声,嘴巴闭上了。我猛地把手往里一菗,像朱厄尔那样咒骂它。

  “快给我滚开。”

  我手朝地上一伸,朝它冲去。它往后一跳,转开几步,停住,朝我看着。它又呻昑了一声。它走到小路那边,站在那几,朝路的那头看去。

  谷仓里黑黝黝的,很暖和,气味很好闻,很静。我望着小山顶,我可以轻轻地哭了。

  卡什走上山坡,他曾经从教堂上摔下来,摔坏的地方走起来还有些不利索。他低下头去看看泉水,又抬起头来看看大路,扭过头去朝谷仓那边望望。他直僵僵地沿着小路往前走,看看断了的缰绳和路上的尘土,接着又朝大路前方看去,那儿没有尘土。

  “我希望他们这会儿已经过了塔尔的地界。我真的这样希望。”

  卡什转过⾝子,沿着小路一跛一跛地走去。

  “他不是东西。我给他厉害看了。他不是东西。”

  我现在不哭了。我什么也不是。杜威·德尔走到小山上来叫我。瓦达曼。我什么也不是。我很安静。叫你呢,瓦达曼。我现在可以轻轻地哭了,感觉到也听见自己在流泪。

  “那时候它还没有。那时候还没有这件事。它就躺在那边的地上。可现在她准备把它煮了。”

  天黑了。我能听到树木的声音,还有寂静:我知道它们。不过这不是活物的声音,甚至也不是它的声音。好像黑暗方才正把它从它的整体里溶解出来,变成一些毫不关联的零散部件——噴鼻声啦、顿脚声啦;逐渐变冷的⾁体和带尿臊臭的马⽑的气味;还有一种幻觉,认为那是一个由有斑痕的马皮和強壮的筋骨组成的同位整体,而在里面,超然、秘密、熟悉的,是一个与我的存活截然不同的存活。我看见它溶解——四条腿、一只转动的眼球、一处艳俗的像朵朵冷冷的火焰的斑痕——并且浮起在黑暗中褪⾊的溶液里;所有的部件成为一个整体却又不是任何一种部件;这整体包含任何一个部件却又什么都不是。我只要听见了杂乱的声音,‮摩抚‬着它,塑造着它的形象——它的距⽑、庇股、肩膀和头,还有气味以及声音,我就能看见它。我并不害怕。

  “煮了吃。煮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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