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闹房的贺客,直到三更方散。伴娘将洞房略略收拾⼲净,展开衾枕,笑嘻嘻道得一声:“姑爷、姑娘,早早安置。”接着便轻轻合上双扉,悄悄走了。
张惠龙陡觉呼昅急促,隔之间,仿佛満得透不过气来;转眼去望垂头坐在沿上的青儿,不道育儿也正在望他,四目相接,她微微一惊,但随即将眼睁得好大,四处搜索,同时侧耳静听。张惠龙不解为何,正要开口,便让她摇手止住;同时向后一指。他仔细察看了一下,方始明⽩后窗外面,还有些淘气的女孩子在窥偷,便笑着去开窗子看——不等他打开,就听见杂的脚步声,那群女孩子都笑着走了。
于是青儿透了口气,纤伸舒,像是从什么束缚中解脫了出来,显得很轻松自在。作为一个新娘子的涩羞,自然还留在颊上眼中,但别的新娘子常有的疑虑怯惧,在她却没有,有的只是无限的情,无数的话。
反倒是张惠龙有些怯怯地,伸出一只手来,不知道是该抚她的肩,还是捏她的手臂?
“你坐嘛。”青儿轻轻地说,同时把⾝子往一边挪了挪。
这温柔的慰抚,对张惠龙是一大鼓励,他挨着她坐下,立刻便闻到一阵异样的香味:甜甜地、暖暖地,令人惊心动魄。
他忽然想出一句话来问。“我叫你什么?”
看到他那仅兮兮的神情,又听到这样的一问,她忍不住好笑:“莫非你还不晓得我的名字?”
“我怎么不知道?不过那个名字是大家喊的,不希奇。”他说:“要一个名字,只有我能叫;专门归我所有!”
这也是傻话!但傻得有意思,青儿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非常敏锐,第一次认清了他的全貌;浓眉大眼和直的鼻子,配搭成耝犷的英俊。此刻她才发现,世上的美男子原有两种:一种是剑眉星目,⽪肤⽩净,人人都知道的漂亮美男子;再有一种便是看似朴拙,细看才知每一处都跟女人截然不同,完完全全是个男人的美男子。
“我叫你小青青!”他问:“可不可以?”
“随便你!只要不叫我丑八怪就好了。”
“丑八怪?”他仿佛很困惑地:“你不会是在笑我?”接着他又摇头摇:“不会的!小青青的心最好,从不会笑话人。是不是?”
这话让青儿觉得很安慰,至少他知道好歹;但是想起第一天相见的光景,犹不免感到委屈,因而故意带些冷笑的意味道:“就怕‘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意留人吃饭,反而看人家的脸嘴。”
一说到此,恰好提醒了张惠龙。“嗨!”他扳着她的肩,让她把脸转了过来,很认真地问:“小青青!我想了多少时候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待我那么好”
这话给青儿的感觉是:九分安慰,一分失望。“傻瓜!”她⽩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含着笑问:“你想了多少时候?”
“常常在想,只要一闲下来就想。”张惠龙摇头摇:“无论如何想不通。”
“现在呢?”
“也还是不懂。我想想我自己这个人,值不得你对我那么好。”
“你这个人!”青儿有些不満:“别人看重你,你自己反倒看轻了自己。”
“那也只是在你面前。对别人,我也不觉得我比别人差到什么地方去!”
青儿很⾼兴地笑了,故意嘲弄着说:“看你像锯了嘴的葫芦似地,原来也很会灌米汤。”
“我是真心,你说它是米汤!”张惠龙笑道:“我也要这样说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骂我狗!看我真的咬你。”
“你咬嘛!”他把一只手伸到她边。
她也真的咬了,轻轻地;然后捧着他的手贴在她脸上,呼昅陡然急促了。张惠龙昅了口气,宽阔的脯慢慢膨,将她搂得紧紧地。
“惠龙!”她着气说:“我怕。”
“怕!”他觉得困惑,想看一看她的脸,好明⽩她为何说这样的话?但舍不得松开手,只接着问了句:“为什么?”
“我怕你不在我⾝边。”
这才真的是傻话,张惠龙觉得怎么回答也不合适,只好用同样的话作答:“我也怕,怕见不着你!”他越发把她搂紧了:“所以,在一起的时候不要错过!你晓得我此刻心里怎么在想?我在想:最好两个人化作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