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视同鸡
所谓战将就是以战为乐的人。至于成功的人的特⾊,就是从不将失败当作一回事,也不把成功当作一个问题。
上太师之所以能成为名医,主要就是因为他以医人为乐:不管是把人治好,还是把人毒死,他都一样以发现一种新的药力和药的功效为快乐的源泉。
──为了要准确的把握毒性和药性,他不惜以⾝试药,所以把自己试成了个药坛子,活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小相公”李镜花则不是。
她是“鹰盟”的三大祭酒之一。
她的轻功奇佳,更厉害的是她手上有一面镜子,对任何向她而来的攻击她都可以立即照映过去,反攻对方。
江湖传说中她是一个很“清”的女子。
“清”如花。
她成名的武器就是“镜花”
──而今,她竟给“扣”在这里,面对上太师,似乎动弹不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笑姑婆虎口一张,嗬嗬笑道:“好妹妹,大将军知悉你曾偷偷潜进来过一次,就知道你着了屠晚的铁椎,伤决未愈,所以就叫我们等着你──你迟早都会来落网的;”然后,她又以一种鸭子的步姿转⾝,自以为轻灵的问:“太师,你己把她擒住了没?”
“我趁替她治伤之余,已布了毒;”上太师悲脸愁容的道:“她已着了我‘十三点’中的‘七点’,按理说是动不了,但她也真扎手,还有点反击之力──她把‘七点’反照了过来,所以我也着了毒力,动弹不得。”
司徒拔道已把披风一挥,桀桀笑道:“对付女人,你动不了有什么关系?我来替你动她便是了。”
李镜花的神情是又恨又怒。“十三点”是蜀中唐门的毒药,就算是辨毒⾼手亲至,也一样分辨不出这种无⾊无味无特性之毒“十三点”本来是多服无效、少服无力的,但经过上太师精心调制后“十三点”就算是少服几点,也一样可以教人四肢无力、任意宰割。
追命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
自从在“久必见亭”一役中“小相公”李镜花跟“大出血”屠晚交过手后,着了屠晚一椎,但她也把力道反照过去,同样伤了屠晚。
李镜花同样也受伤不轻,于是向上太师求救,以为上太师跟“鹰盟”盟主林投花的关系,必然不会袖手。
上太师的确是出手医治──但也暗中走报惊怖大将军。大将军知道:当晚,李镜花是唯一在“久必见亭”目睹杀害拐子老何全家的不是冷血,而是屠晚;大将军决定要杀人灭口。
所以他吩咐上太师:等李镜花再来的时候,就杀了她。
看来李镜花是果然来了。
但她毕竟是“鹰盟”三大祭酒之一,上太师虽然毒倒了她,但她仍以自己的诡异功力,把毒力反照了过去,也制住了上太师。
──可是地点却是在“菊睡轩”
⾼手决战的“天时、地利、人和”向来都很重要,追命当然记得诸葛先生跟他说过:“如果双方实力悬殊,天时、地利、人和,可以把局面扳回来;要是敌方⾼明,自己并无胜算,可以群策群力击毁之,也可以计算时机,以势败之,更可以利用自己熟悉的环境,把对方引入彀中,减小自己的恐惧,增加了对手的庒力──这是致胜的要诀。所以,真正⾼手的决战,是用心、用脑的,不是用拳用脚、用刀用枪的。一个⾼手,往往在未开战前,已决定了胜机。”
──李镜花人在“朝天门”中。
上太师虽不能解决她,但他可以叫人来解决她。
──现在“小相公”已除死无他。
──大将军也决不会放过她。
──至于这个闯了进来的悍虎般的女人还有这黑披风红铠甲的将军,一向都是有杀错不放过的,就算是无杀错也更加不会放过了。
大笑姑婆露出金光熠熠的牙,金光灿烂肥飞凤的笑道:“小姑娘,你很漂亮,但你可以死了。”
她似乎并不喜欢司徒拔道瞧着李镜花那⾊眯眯的眼神。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快。
快意的快。
正出手时,上太师突道:“奇怪。”
大笑姑婆止住了手:“什么?”
上太师诧问:“你们只有两个人进来的吗?”
大笑姑婆也诡答:“不是两个人,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吗?”
上太师居然点了点头,有气无力、有力断气的说:“正是。”
追命大吃可不止一惊。
(上太师不是不会武功的吗?!)
(事实上,以凌落石大将军处事之审慎,决不会让一个会武功的人来料理他的⾝子、看护他的家人、医他的病!)
(──可是,不会武功的上太师,却能先武功深不可测的大笑姑婆和武功刚猛⾼強的司徒拔道发现了他?!)
──看来,上太师此人决不可低估!
──难怪,惊布大将军一直那么重用他:一如重用自己一般!
大笑姑婆也不信服,所以问:“你怎么知道?”
上太师道:“我用猜的。”
大笑姑婆嗤笑了起来:“瞎猜?”
上太师苦口苦脸的皱起鼻子:“我用嗅的。除了你有死老鼠的味道、还有三将军有青苔的味道、以及她有槲寄生花的味道之外,还有一种松叶混合藌蜂的味道──它,就在房里。”
司徒拔道道:“就在房间里?!”
大笑姑婆道:“这房子能蔵人的只有──”
司徒拔道接道:“书桌。”
上太师即道:“屏风。”
大笑姑婆也道:“大柜。”
司徒拔道这回顿了一顿,才说:“床──”
“床”字一出,他已出了手。
披风如铁。
旋飞。
飞向大床。
飞绞。
──一张大床,连同枕衾被褥,全给绞碎了。
床上没有人。
大笑姑婆突然全⾝都涨卜卜的,一张胖脸更是胀嘟嘟的,然后尖叫一声,一拳遥空击了出去。
──说实在的,大笑姑婆在出拳聚力鼓气运功之际,她的样子就像一只牯牛,又像一只大巨的蛤蟆,是一向虎头鸭脚的她,最可爱的时候。
但她的拳头可一点也不可爱。
她的拳法就叫“老拳”
──“饱以老拳”的“老拳”:只要看到她比海碗还大的拳头,一般来说,她的对手不是饱了,而是简直昏过去了。
“轰”的一声,柜子碎裂。
四分五裂。
碎成片片。
──柜里也没有人。
这时,铁片也似的披风,已转绞向书桌。
书桌如摧枯拉朽,连同桌底下有两只惊惶的鸡,也只剩下血光片羽。
剩下的只有屏风。
屏风静立于房间的暗处。
屏风外,绣金镶翠,雕龙镂凤。
──屏风后呢?
屏风依然静立。
依然阻隔着它屏后的世界。
──是不是屏风后的世界,才是更实真的世界呢?
还是更重要的世界,都得要用一些帘幕、一些屏纱,将之与凡尘隔开?
“滚出来吧!”大笑姑婆用凤仙花涂红的唇张合着,同样用凤仙花揩红的指甲也伸屈着,她尖声嘶道:“再不出来,我们就把你一视同鸡,轰成碎片!”
她虽然仍站在原地,并没动过,但以她的气势与拳势,就算不气呑山河,至少在此前也可气呑房间了──看来她的胃似乎也真的有这么大的容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