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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什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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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和光同尘得太久了,就会变得一⾝都是尘,没有了光。

  二十岁以前就有一张风霜的脸和沧桑的心的追命,在这段期间破了两桩案子。

  两件大案。

  ──都是无意中破的。

  ──都是跟他有关的。

  ──第一件案子使他成为正式的捕快,第二件案子使他当不成捕头。

  所以两件都值得一提──可不是吗?人生里、一个人的一生里,一个不平凡的人的一生历程里,必然发生了无数无算的事,但只好捡重要的说,正如也选重要的提一样。

  ──如果是你,一生中提两件大事,你选那两件?

  追命没有选择。

  他只是常常忍不住,上山去拜小透。

  他每次拜祭小透坟冢的时候,一面伤心,一面除芟;在坟边拔除嫰嫰的野草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怕拔痛了、踩着了地上静静安息的小透。

  ──虽然她只跟他说过一席的话,但他好像是跟她相交十六年般的惦念她。

  他每逢初一、十五来上香,也来除草,对白云、对远山、对小透的坟痴痴的说话,说完了话之后,好像还痴痴的在等什么会现⾝一般。人人都说他痴了,背后只说他是傻的。

  这时候,他就在“味螺镇”的唯一武馆“大会堂”打杂。

  ──可是,这个打杂的,却比“大会堂”里十一名师父都有名。

  因为有几次别个帮派的人来踢盘,师父们敌不过,但都给他一‮腿双‬子踢走了。

  不过出名归出名,他坚决不当“师父”(他所持理由是:“不想误人‮弟子‬”)只当杂役。

  看这沧桑少年这般没志气,大家都笑说是烂泥扶不上壁,都说他能退敌只是一时侥幸;追命也不管这么多,他反而在武馆留心用心学会了许多他所不会的武艺。

  很多邻乡的‮弟子‬都是慕他的名头而来学艺的:“大会堂”里一个杂役就可把“仆派”七大⾼手打得抱头鼠窜,可见“大会堂”师父们的武功有多俊!

  殊不知只要三名“仆派”的⾼手,就足以把这“大会堂”的十一名“师父”打得落花流水、落水流花、落流水花、花水流落了。

  追命才不管这些,岁月闲闲,虚名浮云,他只要笃笃当当、欢欢喜喜的过着跟小透谈话的生活。

  ──-在他心里,小透依然活着。

  他只喝初遇她的那口井的水。

  她的酒涡仍笑在他心湖的涟漪里,且渐渐扩散。

  野地里每一朵花都是他的盛开。

  ──那些花的美得也有点乱。

  这天,就在昨曰追命追思着小透,下了几点泪的地方(他一向不怕流泪,只要真的伤心,他想不懂为何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又不是屈服;一个人能笑就能哭,哭有什么大不了的!流泪,总比流血好!),生长了一朵小白花,在坟头。

  追命知道那是她跟他的招呼。风微微吹过的时候,这招呼还在招小小的手哩。

  到了傍晚,他又去看她(的坟,和小白花),可是这回让他大吃了一惊:

  小白花变成了红⾊。

  血红!

  追命不明所以,伫立良久,以致坟前印了他一双深深的鞋痕。

  他下山去问老人家、老人家都不懂,有一位年过八旬、替人算命的顺嫂(她不喜人家叫她“顺婆”她说:“婆什么婆的,可把我给叫老了,我只不过刚过五十岁又几十个月而已。”)就说:

  “哦,[口依],──”然后鼻孔朝天、鼻⽑朝地、充満了老人家的睿智和孩童的创意的说:“那想必是转⾊花。”

  “转⾊花?”追命咀嚼着这会变⾊的名字,脸上也变了⾊“什么是转⾊花?”

  顺嫂的回答似充満了禅机:“转⾊花就是你说的那朵花。”

  追命急了,他觉得坟里的小透明明有许多细声难辨的话要告诉他,他紧紧追问:“转⾊花代表了什么?”

  顺嫂这回似是洞透了天机的说:“转⾊花就是会转⾊的花。”

  “看见了转⾊花会怎样?”追命还是要追问到底。

  “这…”“转⾊花开在坟头是什么意思?”

  “…”追命发现老太婆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呼呼睡去,睡时改为鼻孔朝地、鼻⽑朝着心口,样子像仙游一般的还挂着眯眯的笑意。

  他急得噤不住要摇醒老婆婆:“你说,你说,看到转⾊花是什么兆头?我给你一钱银子,真银子,你告诉我,怎么样?”他怕她在没有说出真相之前就真个“仙逝”了,急得什么似的。

  一听到银子,顺嫂就自五里“梦”中急惊而醒,惺松着眼,紧张的问:“银子?什么?什么怎么样?你要买甘蔗还是地瓜?鸡头还是芋头?我都有。我先拿来怎么样?”

  追命用一种难以看透天意的眼光去看她,并且知道若要从这位已老懵懂了的老婆婆的口中问出什么天机,那倒不如去问天的好。

  于是他跑去跟小透初遇的井去打水洗脸。他要清醒一下。

  凉风习习。

  星光満天。

  追命仿佛又听见歌声。

  那歌声。

  ──那首跟小透说话时听到的歌儿,那歌儿是快乐非凡、无怨无尤的,而今,却半路出家似的唱成伤心凄清,在夜里透一股比星光还冷的寒。

  追命心头一震。

  ──听到一些熟悉的歌,心痛的感觉,总是会有的。

  可是追命现在不止是心痛。

  而是震动。

  因为他看见他的手尽是血。

  脸上也是血──以致他看出去的世界,都变成殷红⾊了!

  他没有受伤。

  ──难道井里的不是水,而是血?!

  从那晚开始,追命就开始做一件事。

  他着手调查一件案子:

  据说小透气窄,是受不住丈夫其他妻房的欺凌,因妒生忿,悬梁自尽,了此残生的。这是家事,追命本来管不着。但他现在要管了──因为他觉得小透的死因没那末简单。

  而且是小透着他来查个分明的。

  那是小透的遗意。

  这便是他的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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