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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十八般腿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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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想到这一点,却反而浑⾝都充満了斗志。

  他外表仍沉静如铁。

  不动如山。

  他方方正正的耝眉大脸,甚至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有啥改变。

  他一向沉着,在这一点上,他跟三位师兄弟很不一样。

  冷血标悍。他⾼兴就⾼兴,不⾼兴就不⾼兴,喜怒不但形于⾊,还溢于表。他一向都我行我素、我走我路,甚至认为一个人若连喜怒哀乐都要掩饰敛蔵,如此做人不如不做人好了。铁手却知道这四师弟出手虽十分冷血,但心肠却是太热。

  无情冷傲。他⾼兴的时候,冷;不⾼兴的时候,冷;他帮人的时候,冷;他杀人的时候,冷。他从不要人帮他。他看来十分傲慢,甚至有人怀疑他没有了感觉,甚至失去了感觉。但铁手知道这位大师兄因在⾝心都受过非常人能忍受之创伤,所以常用“冷漠无情”来保护自己。

  追命则不然。追命好谈天说地,酗酒任性,不羁放浪,游戏人间。但追命虽已看破了世情,却放不下。他醉的时候比谁都清醒,他清醒的时候反而是一派胡言。他看来是四师兄弟中最潇洒、豁达、不拘小节、好促狭作弄人的游侠,然而他往往也在谈笑间显示了个中真意,欲辩忘言,也常常在不经意的手挥目送间,流露出他的无奈与‮意失‬。铁手常留意到他的悲哀与伤情。

  铁手跟其他三师兄弟最大的不同,是他沉着练达,做事轻重有度,勇于负责,敢于承担,有过不诿,却不居功。

  他经常跟诸葛先生出入宮廷、朝廷,面圣议事,从中学得了不少礼节、世故。其实论机智,无情当在铁手之上,但他因有残疾,不便出入。冷血则过于勇悍,宜野不宜朝,追命太放浪无形,尽管通透人情世情,但仍不全于朝廷礼仪种种约束。

  铁手跟从诸葛先生办事多了,加上他的勤志強大,孜孜不怠,仪表堂堂,博涉文史,行事进退有度,但又介然不群,言不苟合,行不苟客,人皆知他是殿堂大器。不过,这只是他给训练出来、调养出来的“功夫”

  他沉着并不等于他沉默。

  他忍耐决不⿇木。

  他外表的不动声⾊,不等同他內心没有激情激动。

  他现在的心情就很激越。

  因为他发现“一线王”⾝边有如斯好手,有不少⾼手。

  ──“叫天王”不但有威望名望,而且还极有人望!

  因此,他反而给激发了斗志!

  他矢志要好好的看看好好的秤秤:这查叫天真正有什么能耐,能叫曰月换新天!

  所以他说:“一百万两吧!”

  这一句一出口,余乐乐、詹通通、李老未、陈大纹四人脸上显示不同的、复杂的神情来:

  ──一百万两?这人可是狮子大开口呀!

  ──一百万两?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比我们还贵!

  ──一百万两?原来四大名捕也一样可以收买!

  ──一百万两?原来正义凛然、坚拒推辞,全是表面功夫,到头来,还是为了收取更⾼的价钱!

  还是“财神”先说话:“一百万两?你一个人的价码还是你们兄弟四人?”

  铁手道:“不,不是我的,也不是我们的。”

  财神皱起了眉头,贵人也听不懂。

  还是余乐乐沉声一句:“一百万两是什么价钱?”

  铁手答:“是你们的价码。”

  詹通通尖声道:“我们的?”

  铁手铁着脸⾊道:“这也是你们欠下的钱。”

  李财神怒笑道:“我们欠下的钱?我们也欠人钱?”

  铁手的语气也如同金石交鸣:“你们当然也欠人的钱,欠的还是天下人的钱。去年华东水灾,今年初华北大旱、华南水患,朝廷只忙着替天子办花石纲、建宝塔林园,到处搜刮,強征暴敛,但各省各地百姓平民对天灾人祸的捐献,也逾三百万两。其中有一百万两就给这儿的‘东南小朝廷’朱勔父子和‘叫天王’相互勾结下,连谢也不谢一声的就呑掉了,要是你们能教‘一线王’吐出这笔救灾救难的银子来,呈上库务交还灾民,这件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否则,不但大师兄已承办这件案子,而我待孙青霞案一了,也会禀上请求接办此案,势要追个水落石出为止。到时候,谁盗用公款,谁就当贼办,绝不留情!”

  他寒着脸一字一句地道:“所以,这是你们赎罪的价码,该还的钱!”

  这一回,陈、李、詹、余脸上一齐变⾊。

  詹通通尖声道:“就凭你?”

  铁手道:“就凭我。”

  余乐乐嘿声问:“你真以为你还能办得了孙魔君的案子,然后才处理此事?我看你连下这座山都庶几难矣,不如先自扫门前雪吧!”

  铁手昂然道:“我不但要查清孙直剑的案件,还要弄清楚抱石寺的血案,更要上这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陈贵人仍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道:“你敢说这种话?”

  铁手铁眉一蹙即舒:“有何不敢?”

  陈贵人道:“你敢在我们四人面前说这种话?”

  铁手再也不理他,举步往山上走去。

  詹通通伸腿一拦,叱道:“你要去哪里?”

  铁手道:“山上!”

  詹通通喝道:“不准!”

  铁手看也不看他,继续前行:“我可没问你的意思。”

  詹通通脖子胀満了青筋“要上,得从我舿下钻过去。”

  铁手一笑道:“这倒不难。”

  他径自前行,眼看胸臆已将触及詹通通横蹬的脚板上。

  就在这时,詹通通的撑起的右腿,兀然一收。

  抵在铁手胸前的脚,突然不见了。

  可是詹通通的脚,收的快、出得更快“霍”地一脚,又横蹬了出去!

  这一收一发间,何等之快,只要你在他收腿之际眨了眼,便绝对不会发现他已一发一收,再横出一脚了!

  但却一定听到那一记脚劲的破空之声。

  那一声如同一记大槌击在巨鼓韧皮上。

  沉而疾。

  劲而急。

  ──如果这是刀、剑、枪、戟,如此发出破空之声,实不足为奇。

  但这是脚。

  且只在短距离一收一发间发出。

  声同裂帛,且发出兵刃割裂空气之劲风,同时这一脚也一如一件兵器一般,急踹铁手面门。

  铁手⾝形不动、不退。

  眼也不眨。

  他竟然伸手。

  他没有出手,只是把右手一竖,手握拳,拳心向脸“啪”的以手臂硬挨了这一踢。

  他的衣肘留下了一道痕印。

  而且衣帛撕裂、掉落。

  ──那一脚难道不是人的脚,而是利器,所以才能连布帛也给割裂!?

  可是铁手依然继续前行。

  依然宽步。

  不徐不疾。

  詹通通踢了一脚,给铁手竖肘硬挡了下来,但这只是他脚法的开始。

  他一脚无功,接连下去,一口气踢出五脚,五脚都攻向铁手脸门!

  铁手仍没有避。

  他不闪。

  不躲。

  不退也不让。

  他硬吃这五脚。

  他竟硬吃这五脚!

  其实,这当口儿,铁游夏和詹通通两人心中都震骇莫已,都失却了退路,不能不打下去,也只有硬着头皮硬打硬挨下去这一途。

  铁手以沉厚的实力见著武林。他原以为詹通通失诸于浮嚣,可以自己修为上的实力內力強攻陷之,但才硬接第一脚,便马上发觉这不只是脚力、脚劲:

  而是大地之力!

  ──人的力量有限。

  ──大地无限。

  詹通通的脚劲正是借用了“大地之力”他每一脚踢出,仿佛都是带动了整座山、整块地,甚至连同对方反击之力!

  这是异常大力,非同小可。

  更可怕的是:

  他一脚既出,第二脚接着就到;你不能只接一脚,不接第二脚;也不能硬接了第一脚后,改而闪躲第二脚。

  不能够。

  他不让你有这样的机会。

  那就好比一架织布机一样,一旦开动了,一丝接一丝,一线连一线,千丝万缕,不能说停便停,要断就断。

  又似是已在发足狂奔骋驰的马车,若骤然间要它陡止,只怕人马车三者都要付出极可怕的代价。

  詹通通的脚法是:你只要给他踢了第一脚,也等于要让他踢上十八种脚法,他才会休止,当然,他只喘上一口气,又会再来十八脚。

  可是,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接下他的十八脚?

  人称武林中常见常用的十八种兵器为“十八般武器”但詹通通这十八腿人称之为“十八般腿劲”:

  他正是以十八种不同的武器:例如剑、枪、棍、矛、戟、鞭…作为他每一脚的腿劲,也就是说,他每一脚踢出,都犹如发出一种兵器,连环发出十八脚,等于把十八般不同的武器都使了出去。

  用脚踢了出去。

  这要比真的“十八般武器”还难防。

  难抵。

  难以招架!

  铁手这一交上手才知道:

  这“朝天脚”詹通通比武林中盛传的实力,还要⾼出许多:

  至少⾼出五倍!

  ──然而他只是“叫天王”的一名护法!

  铁手心中暗惊,詹通通心里可更震惊。

  他一向自负。

  自大。

  ──自大和自负是孪生兄弟,但却有两种来源:一是来自不自量力,一是因为自恃与自诩。

  以詹通通的战力,他绝对是有理由自大和自负的。

  他听说过铁手的威名。

  他早已跃跃欲试。

  到底他的朝天腿強,还是铁手的横贯手劲?

  他有自信能把铁手一脚踢下山去。

  可是他踢了一脚。

  铁手硬接了一脚。

  他发现对方的手不是手。

  至少不是人的手。

  人的手不会那么硬,那么定,那么強大,那么佛法无边。

  那就像是神的手,天的掌,他一脚踢过去,是可石裂山崩,但这一脚力道却如泥牛入海,消散不见了!

  一点声息也无。

  完全不构成伤害。

  ──这到底是什么內力?

  ──这双是什么魔手,竟可以硬接自己一脚,还宛若无事!

  不。

  不止一脚。

  而是六脚。

  再下来的连环五脚,依然踢向铁手脸门。

  攻击仍在一处。

  脚脚角度、劲道都不同。

  但铁手只一招:

  倒提双手,拳眼向天,双锋贯眉,硬抵六脚。

  他竟一口气硬接了六脚。

  每挨一脚,他就前跨一步。

  不徐。

  不疾。

  不快也不慢。

  ──就像安步当车,昂然迈步。

  他前行无惧。

  无碍。

  ──仿似直行终有路,不必计枯荣!

  詹朝天这次才真正感到震怖:

  ──这“四大名捕”的‮二老‬铁手竟比传说中的武功更強:

  至少強出超乎意料之外!

  ──然而他只是“四大名捕”的其中之一!

  其中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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