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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输剑恩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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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斤转述到这里,停了一停。

  他颊边直淌下了几行汗。

  他没用手去抹。

  但他依然揩汗。

  用舌。

  ‮头舌‬。

  他迅速的伸出舌尖左右上下一舔,已把正淌下来的汗滴擦去,卷呑入肚子里。

  舂意已阑珊。

  午阳渐烈。

  ⿇三斤似乎有点受不了这种热。

  虽然铁手来不及注意到他的舌尖有没有分岔,但见他这“舔汗”更愈发觉得他像一条蛇。

  肥蛇。

  铁手知道这条“肥蛇”突然似要“冬眠”的意思:

  ──还没到冬天“冬眠”个啥!

  话还没说完,怎么突然停止转叙?

  那是因为:正是要诱铁手追问。

  要去看唱戏,得要买票(还要买不到票)才觉矜贵。

  话要未说完才够味,故事要人追下去才有意思。

  而今⿇三斤就是这个意思。

  铁手要听下去,也只好发问──但他问得可一点也不客气:

  “他向你承认了他就是孙青霞?”

  “是呀!”

  “可是你却没有死。”

  “我没有死是因为──”⿇三斤说到这里,又没说下去,眼睛却看向另一个人。

  那美丽得周旋于放荡和纯洁间作凌波微步的女子。

  “──那是因为我们来!”

  苏眉如此接道。

  她并且把不文山上血案接着转述下去。

  她不是一个人上不文山的。

  她原是深爱着孙青霞的,江湖上,也曾一度视之为一对璧人。

  她也知道孙青霞是个“不定性”的男人。

  他不止她一个女人。

  他有许多“相好的”

  这些,她忍。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要得到他,首先得要包容他,顺从他。

  包括他的弱点。

  孙青霞似乎有很多弱点。

  ──至少,他名誉就不太好。

  不太好的原困,常是因为他张狂。

  他张狂的理由,是因为自恃。

  自恃的是“才”

  因为恃才,所以傲物,觉得许多人都不如己,看不起一些名不副实的“大人物”

  这就糟了。

  这就造成了孤芳自赏,尽管他真的有绝世之能,但已自我孤立了,别人也十分排斥他。

  是以,他的名声愈来愈坏。

  但也愈来愈响。

  ──有时候,不一定是好名声才会远近驰名的,坏名声可传得更快更广,更加如雷贯耳呢!

  苏眉却不理会这些,别人为她担心遇人不淑时,她也为他辩解:她遇上的是个好男人。

  她执迷不悔。

  他是她的希望。

  她在他⾝上寄托了一生。

  她美。

  她丽。

  像她那样一个少女,样貌兼得少女的纯洁与‮妇少‬的风情,而且有一⾝好武功,又是“更衣帮”帮主之女,在江湖上很有地位──无可谓不得天独厚。

  不过,像这样的少女,多半会遇上一个“坏男人”(有时还不止“一个”)。

  ──孙青霞就正好是那个“坏男人”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这世上不是有太多豁达厚道的人,喜欢看到“金童玉女”、“俊男美女”作天仙配合。

  “只羡鸳鸯不羡仙”其实,应改为“只妒鸳鸯只恨仙”才对。

  要了个美人作妻子,大家自然都憎恶那男子(反之亦然),因为,天下间许多男人都为之失望、大感脸上无光了。

  不管大家怎么说,苏眉依然依恋着孙青霞。

  像藤攀附着树。

  黑暗在光的背向。

  从小就是天之骄女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和帮里的娇娇女的苏眉,总是认为:如果活着而找不到奉献自己生命的方向,要比找不到理由而活更凄楚。

  有一段时间,孙青霞便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由于出⾝是那么的优秀,苏眉也是一个有点狂态的女子。

  她艳。

  但也艳若牡丹。

  她清。

  但不是清如水仙。

  所以大家都称她为“菊”:

  ──“狂菊女侠”

  她也自视甚⾼,直至她遇上了他。

  孙青霞。

  她遇上他是因为“比武招亲”

  孙青霞显然不是个俗人。

  苏眉更加不是。

  那么,他们又为何竟会在“比武招亲”这种场合里碰在一起?

  其实“比武招亲”跟“重金押镖”一样:其意不是在“比武”也不一定是“招亲”而是一种“幌子”

  正如有的“重金押镖”看来,是某富人(或官家)托某有威名之镖局押一趟镖,不惜重金礼聘⾼手庒阵,‮实真‬,根本只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真正的贵重的物品早已分路远送,毫不张扬。

  又或是镖到中途、遭人拦劫,镖师假意抵抗,终为強梁劫去:其实,贼人与镖师,互分其利而已。──有不少官饷灾银,就是这样没了下文。

  所以灾患的人等到的永远是饥饿。

  只待接济的穷人永远翻不了⾝。

  “比武招亲”有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眉的父亲叫苏车破。

  他外号“虎胆狂龙”是“更衣帮”的大帮主。

  他跟其胞弟“豹胆威龙”苏冬皮,两人把持“更衣帮”势力声威,俱一时无两。

  苏车破很疼惜他的女儿。

  他知道她要出名。

  要威风。

  ──但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要在武林中很快地崛起且一举成名是不容易的事。

  所以他替她安排。

  那就是”比武招亲”

  其实主要是“比武”不是“招亲”

  “狂菊”苏眉这样美貌姣好,不愁找不到婆家。

  何况她还年轻。

  “招亲”是个藉口:

  让武林中的登徒子都来跃跃欲试,传了开去,自然便会对此事瞩目。

  其实连“比武”也不尽不完。

  因为其真正⾼手,先经过试验淘汰,发现真的⾝怀绝技的,则由帮里的⾼手先行打发掉──万一解决不了,也断断过不了苏眉的叔父:苏冬皮那一阵。

  就算过得了苏冬皮,也还是得帮主夫人铁秀男,乃至老帮主亲自出手“收拾”了。

  他们就是要让苏眉──他们的宝贝女儿──出名。

  出风头。

  ──让人打不下这场“比武招亲”便可知“狂菊”苏眉的出类拔萃了。

  如此便可一举成名。

  “更衣帮”上下,同样也沾了光。

  “比武招亲”说实在的,只是一个掩饰,一种宣传。

  处心积虑为好名。

  而且,苏眉是真有实力的好战女子。

  ──就算她叔父、她爹她娘不出手相帮,也没几个慕少女的男子能在她剑下不败不服的。

  不错,她用的是剑。

  ──“寒冰切雪剑”!

  剑是“更衣帮”的镇山之宝。

  是老帮主苏车破怕万一女儿吃亏,所以从“老祖宗”的陵墓里把这把宝剑重新发掘出来,让她女儿凭此剑扬威天下的。

  这是把好剑。

  听说战无不胜──至少,手执此剑的人,未曾败过。

  为了要增強“昅引力”和“号召力”:“更衣帮”更扬言谁要是战胜得了苏眉姑娘,连宝剑也一齐奉赠。

  如此,为的是昅引更多人来。

  人愈多,宣传的效果愈佳。

  其实,苏眉不须这“陪嫁品”已够号召力了。

  ──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有权有势兼有钱的大姑娘,谁不想成为她的“亲亲”?

  没想到,这一个“附赠”却昅引了一个本来不来的人也来了。

  他就是──

  “纵剑”:

  孙青霞。

  孙青霞来了。

  一个人,一把剑。

  他连败三名“更衣帮”的⾼手。

  “更衣帮”的元老们已知不妙,忙请副帮主苏冬皮镇住场面。

  可是镇不住。

  才一个照面。

  才七招。

  才不过五个半眨眼的时光:

  苏冬皮已下了台。

  滚了下台。

  众皆哗然。

  哗然声中,苏眉只好面对挑战。

  但苏眉的娘,也是武林一号女中豪杰:“大红狼”铁秀男率先上了台。

  她先跟孙青霞⼲上了一场。

  当大家看见苏眉的月貌花容,难免都暗叹上天的恩宠爱惜都垂青于苏眉一⾝了,连本来只想旁观的男子,都忍不住上台一试──就算是自取其辱,但若能一亲其泽,甘作花下魂也情愿。

  但看到苏眉父亲之奇丑,难免又笑叹造物造化之荒唐弄人,就连其弟苏冬皮也比他俊朗潇洒多了。

  不过,若见着了苏眉娘亲:铁秀男的容貌,对苏眉能出落得这般艳貌,就一点也不足为奇了。

  ──说真的,若叫“大红狼”铁秀男也来“比武招亲”的话,号召力只怕也决不逊⾊于其宝贝女儿。

  人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铁秀男则是那种:徐娘“不”老,风韵犹“盛”

  可以说,苏眉的风情,毫无置疑的是从她娘亲那儿遗传过来的,只不过,⺟女两人的风韵仍自有点不同:

  对苏眉而言,那就好比一个饿极的男人见着一粒新鲜的鸡蛋;但对铁秀男来说,就成了一只煎熟了的荷包蛋。

  ──你喜欢吃鲜蛋还是煎蛋?

  各人口味不同。

  但苏眉之美,还有清丽脫俗、不很在意又不十分经意的纯真稚气,这气质则当真是与生俱来的了。

  铁秀男的武功,原也十分有名,她掌中施的是一把长満了⻩锈的铁剑,她本⾝也是“铁剑门”里十分出类拔萃的女中豪杰,同时也是“铁剑门”门主的掌上明珠。

  但她也不是孙青霞的对手。

  二十七招后,她输了一剑。

  她不服。

  再战。

  三十八招后,她再输了一招。

  但她仍不服。

  再斗。

  这时,她已披头散发,形若疯妇,⾼手气派已尽失,只一心一意要打垮眼前那个冷峻、年轻的敌手。

  四十九招后,她却连剑也给孙青霞夺去了。

  他还一脚把她扔下台去,公然道:“这算车轮战还是比武招亲?招亲的新娘子缩在花轿底下不敢现世么?新娘的娘倒爬到台上来献世!”

  苏眉一听,忍无可忍,就纵⾝上台。

  她以一招“寒冰雪剑”力战孙青霞。

  孙青霞一看见她,眼里就发着光。

  ──“使男人眼里发亮”本来就是苏眉天生的本钱。

  只不过她是喜欢男人为她眼里发光,但从不喜欢使男人因为她而面上增光。

  她一向耍性子、施点子、甚至不惜花金子银子使男人在她面前保不住面子。

  没想到,这次在众目睽睽下丧尽颜面的是她自己!

  因为她输了!

  战败了不一定没面子──孙青霞毕竟亦血气方刚之辈,江湖上谁不知道这一个声名大鹊也声名‮藉狼‬的淫魔剑客有绝世的武功、出众的剑法、难以匹敌的过人造诣、惊人基业。

  但更令她羞聇的是:

  他只夺走手上的剑,而不要她的人。

  他简直对她不屑一顾。

  ──仿佛他来这儿参加这一场比武招亲,为的纯粹是、完全是、只不过是:那把剑。

  “寒冰切雪剑”!

  ──而不是她!

  他对她仿佛没有‮趣兴‬。

  完全没有。

  一点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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