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人眼里出僵尸
一半桶⽔
只听里面的人仍叱问:“你是谁?!⼲嘛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罗⽩乃看看门边,那女人已消失。
看看门內:有个很漂亮的女人,正拄着,向他叱骂。
他指着门前的⽔渍,还有剩下半桶的⽔,只分辨道:“这里…那女人…”又指着门內⾐衫给⽔珠溅了几处的女人,苦着脸道“你这女人…”
话未说完,发现里面还有几个女人,正各自抄家伙汹汹的冲出来,看样子非要斫他一二十刀、戳他十七八剑不能甘心似的。
──怎么这荒山野栈,会有这么多的女人?!
这就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不过,里边也有一个男人,是个大硕的汉子,伛偻着背,手上拿了把大石锤,望之生畏。
人都冲了出来。
包围了他。
月光下,这些女人大部长得不错(至少,在这一点上,这客栈的名字还是名副其实),但都不及第一个一照面就戳他一的好看,不过都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盯死、死钉着他。
眼看就要动手。
罗⽩乃一时道不分明,急中生智,挥舞褡裢为武器,大叫道:“慢着──吴铁翼!”
“吴铁翼”三字一出,这些人全都怔住了,隔一会,还是原先的女人问:
“你到底是谁?”
问的时候,明晃晃的尖还是指着他。
其实,他也只是冒险一试:
既然听说吴铁翼要来这儿与他的人手会合,那么,至少。这野店里,必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不管如何,是敌是友,先行叫破再说。
这下果然生效。
“我叫罗喝问!”
他马上扎马沉,前三后七,大马金刀,手拿字诀,天王托塔,严阵以待。更重要的是,他在情急中已开解了肩上的褡裢,左右张开,双手各持包袱,护住头,几处要害,直着嗓子喝问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今天才初到贵栈,未成⼊內,已成死敌──就算不是贵宾,也无须如比待客吧?──却是为何?!”
他见一旁的木桶底部已给戳穿了一个大洞,⽔正汩汩的漏怈出来,情知这些“女流之辈”不但十分妖异,也非同小可,不到他不心里畏怖,是以摆出架式,望能先抵慑往场面再说。
这些女子才不理他,只待一声令下,即行将打将杀。
那沉默的驼子还本不待命令,已扛着大锤大步向他走近。
──糟了、糟了…
早知就不要来这种鬼地方!
忽然,只听那美丽得很⾼贵、漂亮得很大姐的绰女子喊道:“等一等。”
她看着罗⽩乃。
其中一个好看但不漂亮的年轻女子跺⾜道:“梦姐,一定是这鬼鬼祟祟的小⾊鬼闹的鬼,我们且把他宰了再说!”
──什么?!
“我大名鼎鼎的罗喝问用得着鬼鬼祟祟?!”罗⽩乃唬地吼了回去,然后跟绮梦又转了个软得⿇绵绵的口气:“梦姐,就只有你讲理,你要明察整断呀!天啊,天妒我才啊、小人作怪啊──”
“不。”跟着她的几个姐妹正要动手,那举止⾼贵得像公主嫔妃一般优雅的女子一扬手,制止了噪动:“你的褡裢是从哪里来的?”
──褡裢?
──还以为她是看上了我英俊潇洒、仪表出众…原来!
──原来是贪图我财物。
唉。
“这是人送的。”
“是个出家人?!”
罗⽩乃心里想:莫非她认得这褡裢?
“是啊。”罗⽩乃好奇心又油然而生:“你怎么知道的?”
这褡裢无甚稀奇,又旧又老,还有点破,罗⽩乃心里纳闷对方是怎么认出来的。
那女人细眉巧目、很薄,一切都显示她的清贵脫俗,决非这荒山野地或一般乡镇的村女气质可比,但就这样随便叱问,一向喜搞和的罗⽩乃也不敢不一一据实端正作答。
但罗⽩乃问的,就不见得这位“梦姐”会回答了。
“是谁送给你的?”
“三姑。”罗⽩乃想到“三姑”和他的关系,有点忍俊不住:“三姑大师。”
其实“三姑”原号“三枯”是石烂海枯、油尽灯枯、人走心枯之谓,但罗⽩乃一向戏谑,将她改法号为“三姑”是为讽刺她“见人跌跤而不扶,见恶人当道而不除,见人不悟而不点化’的“姑念”、“姑息”“姑妄”之意,外加他见“三姑大师”模样清美,称之为“姑”远比“枯”贴切,故尔故意跟她易名改号,不意传开了,江湖上便多以“三姑’称之了。
──洛温晚也有个管家婆叫陈三姑的,为了这一点就恨绝了三姑大师,心里也讨厌罗⽩乃。
(有关罗⽩乃与三姑大师的故事,详见“说英雄”系列“朝天一”等篇。)
他答的是“三姑”但“姑”、“枯”音近。“梦姐”闻之,戒备才舒松了些:
“你认识三枯大师?”那女子仍绰着,但在月下,她是腾下了冷俏的、清的冷,已没刚才那样的腾腾杀气了“再说一次,你的名字?”
罗⽩乃凯凯的道:“罗…罗喝问。”说时雄赳赳的把膛一,有耀武扬威──至少有意思要显示实力,挽回刚才狼狈惶悚上了脸出了面的颜面。
女子也没什么,只脸⾊更冷了,一冷,就俏,一俏,便煞,一煞更靓,一靓,美死了,看得罗⽩乃心中一疼,一时竟张大了口,忘了语言。
“是不是那个叫罗什么的…?”
其中一个大块头得像一柄大斧头的女人,在旁提省道:
“他既有三枯大师所赠的褡裢,我看就是他。”
“罗什么的…”这一句,无疑对罗⽩乃听来,很有“侮辱”的意思,于是他抗声道:“我真名是罗⽩乃!”
“吓?”那显然是当家的女子没听清楚:“…什么哇?”
“罗!⽩!乃!”罗⽩乃很感脸上无光,争持也撑红了脸道:“是‘笑傲江湖倚天屠龙书剑侠客碧⾎天龙雕英雄’罗──⽩──乃──是也!”
他正锤钳有力一字一字的说“罗──是天罗地网、罗通扫北的罗,⽩是红尘⽩雪、⽩山黑⽔──”
“是了,知道了,我听说过,你是那个跟王小石逃过亡的小家伙──”话未说完,那“梦姐”已不耐烦的接道:“罗当然是‘神剑’罗觉睡的罗,⽩定然是⽩吃⽩穿⽩搭、黑狗偷食⽩狗当灾的⽩,自然就是妈娘去你的、回去吃的。”
罗⽩乃一时为之怔住,好久才哺呐叱出几句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话:
“哗…这么没教养…没文化…没想到…好眉好貌的!竟说出这等话,真…有失斯文…有辱斯文也…人不可貌相也!”
他最耿耿的还是要靠王小石出名,不然仿佛江湖上就没人记得他似的。
那“梦姐”也不理他満脸的表情,以及満眼的感情还有満脸的失望之情,只不耐烦的叱问:
“你既跟三枯大师是相识的,为何又屡次装鬼扮神的搅扰我们?!”她一连串的问:“你跟吴铁翼又有什么关系?!你和王飞是不是一路的?!你是不是五裂神君派来刺探报情的?独孤一味的行踪你可知晓!”
一时间,罗⽩乃也没把问题一一弄清楚,更不知答哪一项是好,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二荒山之夜
月影飞快,时暗时明,像给一只大巨的猿猴攫在手里,在苍穹云海里忽浮忽沉,乍隐乍现。
野狼在不远处嗥叫。
飞云时而笼罩冷月,月光又时破云而出,以致这客栈前的种种处境,是一明一黯,一光一黑,诡谲恐怖,神秘莫测,又难分正琊,难辨是非。这确是个荒山之夜。
甚至让人有这样一种错觉。
是月在嗥,狼在凄厉和鸣。
这是个荒山之野。
──除了野狼呜咽之外,这山里远处,好像还有什么亘古以前的巨兽在幽幽的、隐隐的吼了一两声,但又似有似无,听不仔细。
──除了孤清的大半轮月亮在发放幽光之外,这山头遍地,好像也有什么磷火似的东西,正在闪烁乍亮,但旋即又灭。
罗⽩乃的灵思也一闪而现,再闪即逝──据朱杀家的透露,吴铁翼和王飞会在此地会合。
──既然以前,吴铁翼必曾来过此地,与这客栈里的人,也一定是认识的,是以,她们一听刚才他叫出“吴铁翼”三个字,都先后住了手。
──问题是,她们跟吴铁翼是敌是友?刚才在门口磨刀的女人又是谁?朱杀家为何叫自己来这里得要先找到这个妖异的女子?这客店里的女人,似都曾遭受很大的困扰,极大的扰,以致她们相当惊恐、十分惶惑,才会以为自己是来滋事的人,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该说实话(来抓吴铁翼的)还是敷衍几句(若表明来意,可是客栈里的人一定会盘问他,还定必不惜一战),或是说假话讹骗混过去再说(例如随便说是路过的,或假装自己是慕“绮梦客栈”有绝⾊女子而来的,甚或就说自己是吴铁翼的人,特别前来帮他的)。
看来,至少吴铁翼跟眼前的女子是老相识的分上,认是吴铁翼同伙,大概会全安多了“赢面”也大些了。
他一时还真不敢说出三枯大师后来的情形,以免再触怒这些荒山野店的女子,也不想让她们失望难过。
但问题总是要回答的。
“我是‘朝天大将军’、‘武林十六煞之首脑’(这次少了一煞,数字多少,通常都是由原创者随缘即兴而增减的),‘江湖散发一孤峰’(同理稍减,如上)、‘天下第一捕快’(当然是第一,这数字错不得,改不得)霹雳州金宝乡味螺镇神捕罗⽩乃──”他大大声的说,不知怎的,一向惯说假话的他这次居然没有说谎(外号不算),后来想来,也不是他幸运,更不是他及时明断,当然不是他老实之故,而是他看到漂亮的,自己心仪的女子,很难说谎,就连说句大话也说得狗都嗅得出来,五岁小童亦能分辨:“我是来缉捕吴铁翼的!”
他话一出,众皆一惊。
连月⾊也黯了一黯。
那一刻间,罗⽩乃真的不知生死,不知对错,更有点痛恨自己:为啥要说真话!
──就算他在此时讲骗话,谁也无法拆穿他,他又何必那么老实,自找⿇烦!
却听“梦姐”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罗⽩乃情知自己已押上宝了,这时候也没退路了,只有索豁了出去,脸上七勇八敢(心里其实十五、十六)的大声道:
“真的!”
“梦姐”始终有点疑惑:“那么,刚才你又在门外…?”
罗⽩乃见那贵气美女的尖已开始不向着他了,他嘴里可更响亮了:
“我才刚来,就看到贵栈大门前有人蹲着磨刀,我正要上前察看,你们使开门一刺过来了──”
那女人一双媚丝细目意的眯眼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因为──”罗⽩乃也觉缺乏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只好双手轮流拍拍自己的膛(尽管他的膛也不怎么长⾁):“就凭我──”
他本来想说的大意是:“就凭我罗⽩乃一言九鼎有诺必践威震天下名动八表…什么的,说什么当然负责到底”等话,却没料“梦姐”一见他双手往膛拢,也清晰的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再幽幽一叹,道:
“好,你既然手上有这对褡裢,就是三枯大师的朋友──我就相信你吧。”
罗⽩乃一时不知如何分辨,心忖:反正,人人都是只知王小石。只为三姑大师而瞧得起我,那就是瞧不起人嘛──却见“梦姐”挟住了杆,间:“你是怎么知晓吴铁翼要来这里的?──如果你真的是来抓他的,那也好,我们总算又添增一个援手了。要不然,吴铁翼加上王飞又有朱杀家且有唐化,我们还真应付不来呢!”
罗⽩乃正要回答,忽听远处又传来那鬼哭神号的嗥声,不噤试探的问:“那是猪叫?”
一个女人回答:“不是。”
罗⽩乃又问“那是狗吠?”
另一个女人答:“也不是。”
罗⽩乃问:“想必是狼嚎了?”
还有一个大号的女人答:“更不是。”
罗⽩乃“那顶多是猿猴吧?总不会是羊咩咩咩叫,牛吽吽吽叫吧!”
剩下一个小号的女子答:“都不是。”
罗⽩乃不服:“那是什么?总不会是人叫吧!总不成月亮也会叫吧!”
“对了,是人,”这次到那暗影里的驼子嘶声哑道:“是人,是死了的人在叫。”
“咭咭咭。”罗⽩乃生硬的笑道“你说笑,真好笑──死了的人也会笑!”
心中却在发⽑。
“他是说真的。”“梦姐”又幽幽一叹,道:“是僵尸在笑,僵尸对着月亮在叫。”
“什…”罗⽩乃只觉一阵晕眩,他天不怕地不怕,之外其他都怕,特别是怕鬼,没想到,这荒山野岭,什么不好闹,却闹鬼!“…么?!”
他顿时脸青口⽩。
他这样的脸⾊也有好处。
“梦姐”马上(请)他进客栈里去坐。
──这样总比再待一会恐怕要她们“扶”“背”“抬”他进內的好。
好多了。
三月光光,心慌慌
好多了。
──进⼊了“绮梦客栈”后的罗⽩乃,也有这样的感触。
早知道这儿闹鬼,他就不来了。
──就算是打锣敲鼓吹唢呐八人抬大轿十二人掌辔大舆,他也决不会来的。
他最怕的就是鬼。
他本来是不信有鬼的,但在小的时候,大人见他胡闹,总是拿鬼来吓唬他,一时也能镇庒住他的顽⽪。
待年纪稍长了些之后。他又不信有鬼了,还敢为了讨好村里一个美丽小女孩的心.他跟他的第一个情敌双方打赌到葬岗过一个晚上,看谁没种。
结果,他对手孬种,不敢去;他是去了,自个儿去,睡到半夜,有人推他起来,他惺忪翻了翻⾝,让“它”钻出来,然后才省觉,是地底里有“东西”多出来,猛睁开了眼.就看到地底里伸出了一只手。
他愣住了。
吓傻了。
然后,又在土里伸出了一个脑袋。
那脑袋伸了出来,脖子以下还埋在上里,本来是背向他的,忽地转了过来,然后,跟他一笑:
后来怎的,罗⽩乃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物”的眼好红,⾆头很长,一笑,⾆头就掉下来了,像一条鳗鱼,断落在地上还会动,那乖乖的好家伙还要去捡,结果,连眼珠都掉落到地上去了。
这以后?提都不用提了。
罗⽩乃已脚底加油脚尖装弹簧,飞也似的没命也似的、溜了。
难道是梦:
结果,他也是“没种”过上夜一。
也不知他是不是跟鬼有缘,以致⽇后他时常见鬼,见个不停。
有次在乡野行脚,遇上了只鬼,披着蓬⽑,脚不沾地,口里还衔了个哇哇大哭的婴孩。
──后来,才听得师⽗分析,这可能是个轻功极⾼的“拐子佬”专门偷盗人家的小孩!
有次半夜到野地草丛里大解,解了一半,只觉下边凉嗖嗖的,好像有个风口,他往下一望,却见一张大口,两只比海碗还大的⾚⾊巨目。他大吃非同小可之一惊,那“怪物”吱呀一声,便在草丛里一窜二跳的就不见了。
迄今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大概不是吃屎狗。便是吃屎鬼!
有时候,他也不是遇上鬼,而是遇上比见鬼还奇的事。
他有一次到了“一山石”一带办事,在一处野店里跟一个师弟两个师妹正在说得天花坠,口沫横飞之际,仰脖子灌了碗⽔,放下了碗,再要说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同座的人一个也不见,自己人在家乡“火炭亭”的一处地府公庙里跪拜着,事情发生得那么奇。那么诡谲,偏生是他也记得自己曾来过这座庙这样跪拜过,而跟师弟妹⾼谈阔论也明明是刚刚的事呀──以致他一时也弄浑了:究竟是哪一件事发生在先,哪一事发生于后,那一桩事儿是正在发生着?
这种怪力神的事,他遇上的还真不少。
有次他在跟王小石逃亡的过程中,在一个叫“⽔天围”的道观里过宿,到了半夜,烛火明晃,有三五个道骨仙风的长者来跟他聊天,罗⽩乃本就健谈,能言善道,于是对方殷勤劝菜下酒,他也谈个不亦乐乎。忽听三姑大师唤他,跟他说:“你在跟谁说话?
罗⽩乃四周一看,人。都不见了。
──刚才明明还围在这里的!
如果是梦,怎么地上真有酒菜,还有筷子杯碗数副。
三枯听了,只微微笑着一指。
她指墙。
墙破旧。
墙上有几幅旧画,画中有几个人:有男有女,恰是刚才曾跟罗⽩乃言笑甚晏的老者。
只不过。这些幅像里的人。有的死了三四年,有的已死了两三百年!
那一次,罗⽩乃心底里认为:
是三姑大师及时出现救了他。
──因为他们正谈到羽化登仙极乐无穷的话题,那几位“仙人”刚好已有意要带他去“走一趟”呢!
还有一回,他遇上同门师弟“虎尾”孙看前,孙看前一直在笑,嘴巴愈来愈大,⾆头愈来愈长,也愈来愈红,眼看红得要溢出⾎⽔来了,他们俩谈了老半天,谈了许多他们“鸳鸯蝴蝶派”的大计,眼看要⽇落了,孙看前这才告辞。
依依不舍,匆匆而去。
晚上,他遇上师⽗班师和另一个师弟“冲锋”余顾后,谈起来方才知道,孙看前在两天前跟“飞斧一族”遭遇战时已然惨死了。
──那么,他遇上的,莫非是…
不堪设想。
──也着实不堪细想。
最好不要去想。
幸好,罗⽩乃虽然是怕鬼的胆小鬼,但他毕竟有个好处,──对他自己而言,还是个大好处,那就是“说不想便不想”
没有思想的人是不会害怕的。
正如牦牛不会怕鬼一样。
但真正有思想的人也不见得会害怕。
因为遇上问题与恐惧,他们会去面对它。而不是怕。
可是,对罗⽩乃而言,接下来发生不可思议的事,使他比任何一次都更惊怖心慌。
月亮很亮。──却不知怎的,心里总是很有点慌惶。
看得出来,不只是他慌,就连一直在客栈內的一众“女英雄",都在荒荒的月⾊下,心中也都慌慌惶惶。
一⼊屋,一坐下,罗⽩乃发现众人刀兵未收“梦姐”已单直⼊的问:
“你是怎么会来这儿的?”
──看来。她习惯问人,很少人敢询问她。
她显然是这儿的“大姐”
她的⽗亲也是东北武林大豪中的领袖:一贯堂总堂主孙三点。
──他那一招凤凰三点头,和半式“三点尽露”据说是中之神,尽得法神髓,无人能出其右,亦不及其左。
──而她,便是他的女儿。
而且她又长得很出⾊。
法也很好。
更且,很有领袖的能力。
──这儿又是她的地头。
何况,自己确是不速之客,何况她们的确似如惊弓之鸟,外面也不知到底是啥牛鬼蛇神,总之強敌寰伺。
所以,他也十分知机的,把来(此地)龙去(最好是办好了案,抓了匪首)脉跟她们一五一十的说了个一清二楚。
这时候,他才知道她叫“绮梦”
而她也把⾝边的人:张切切(大个儿),何文田(女扮男妆)、李菁菁(好看而不美),言宁宁(美得不顺眼),还有一个很小很巧很伶俐但只怕要比罗⽩乃还胆小(因为她一直吓得躲在有依靠的实物旁,不管那是一张桌子,还是一张椅子,甚至那只是一窝被子)的杜小月。
以及那躬背丑汉铁布衫。
──据说他姓铁,真的叫做“布衫”
罗⽩乃听了,因为看见这巨汉一直在暗里狠毒的盯着他,而且,他手上的巨锤并未搁下,所以故作轻松打哈哈:
“你在家里是不是有十二位兄姊?”他満脸笑容的逗着说“如果是,那外号不妨就叫‘太保’,你只要打横着走,就是‘十三太保横练’了嘛──”
“十三太保横练”也是一种硬门功夫。据说练成⾜可刀不⼊,罗⽩乃故意拿这来开玩笑,却见那巨汉一点笑容也无,満脸斑烂,眼⾊更寒更歹,更恶更毒。
罗⽩乃打了一个寒噤,说不下去了、笑容就冻结在脸上。
却没料到那驼背巨汉沙嘎着声音道:“我的确有一个师兄,姓金,名字就叫做钟照──因为跟他开玩笑、闹着玩的人,都死了。四年前,我与他分别时,所知的已经死了两百八十一个。”
这之后,他就没说下去了。
罗⽩乃的玩笑也就没开下去了。
四椅梦
罗⽩乃因此才一一得悉店里的女子(及一个驼子)。
他这才知道:
原来客栈里还有两个女子,都姓胡,一个叫胡骄,一个叫胡娇。
她们是对姐妹花。
另外还有一个叫梁恋瑄的,外号“一支梅双快刀”的女子。
但她们却并不在眼下跟前。
──提到她们的时候,店里的女人脸⾊、眼⾊都变了。
变得悲伤、震愤:也就是悲愤。
罗⽩乃便追问情由。
──这才给他追问出这绮梦客栈的噩梦来。
本来,孙绮梦守在“疑神峰”这一带,已有多年了。她原是权贵大族的千金姐小,她之所以愿意远道跑来山西野岭孤守绝地,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
她想脫离她⽗亲的控制。
──她总是觉得其⽗在山东“神会”里为巩固权力的所作所为,未免太甚,她看不下去,也不想招祸,更无力反对,于是便外调至这荒山野地来,看守和经营这所客栈。
不过,她⾝边的侍婢、忠仆,仍是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跟着她。
她来此的另一个原因是:独孤一味和五裂神君都是这“一路山”及“疑神峰”的“主人”轮流更替,而他们两人,都跟她有过宿缘。
别人也许觉得奇怪,并向她非议,对她很鄙夷,她对这一切都无所谓:她在老家看尽老⽗三十六妾。依然在外狂嫖滥,她觉得女儿⾝跟男子汉也无不同,⾼兴跟谁在一起便跟谁在一起,喜与谁好便与谁好,没什么吃不吃亏、道不道德、避不避忌的。
反正,她敢作敢为。
这边陲驿站,有时,也会⾼朋満座,宾客如云,甚至,还会遇上一些奇怪的客人,包括了外族,例如苗人、蔵人、回回、瑶子、乃至正与大宋为敌的辽人、金人。
他们来这里都经长途跋涉,且各怀鬼胎、各有任命,他们鬼鬼祟祟的聚在这儿,个中联系的也有不少是⾝份神秘的汉人宋民,甚至还有朝廷密使,化妆易容,前来密议──对这些事,绮梦都一概不理,假装不知,也决不揷手去管,只心知肚明便好。
她⽇后自然明⽩了:
难怪这儿是所谓“兵家必争之地”至少“四分半坛”和“太平门”“下三滥”“飞斧一族”各路的⾼手都曾为这荒僻之地的一爿小小客栈大动⼲戈,争持不休,大概也有它的价值和道理。
此外,她来此地当“老板”(不是“娘”独孤一味不能算是“老板”只能算是这地头的“老大”──原来这块地是东北“神会”当年在重大战役后的回报,是她爹的“属地”只不过,远在山西,荒凉之野“大口食⾊”孙家的势力鞭长莫及,而此地也成了“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有一个“內因”、隐衷。
吴铁翼。
“我坚决离家出走,独自来山西看这一爿孤零零的荒山客栈。爹以为不是‘太平门’独孤一味,便是‘四分半坛’五裂神君的引勾,他憎死了他们,只不过,因为山东‘神会’也面临大变,內斗剧烈,他一时不能菗⾝过来为所为,”绔梦说的很详尽,分别在向罗⽩乃叙述时以及后来无情细询时,把这一点原委仔细补⽩“其实,我出走不是受他们的惑,真来引我做这种事的,是吴铁翼。”
“吴铁翼在招兵买马,雄图大展之初,也来过‘一贯堂’──但他和我爹都是紧抓权力不放的人,所以合作不成。”
“但他引勾了我。”
“我以为他是真心的。”
“乌⽩凤丸!他的!我罗⽩乃──那老八王,”罗⽩乃听得怒火中烧,一向惯用骂人的口头禅也纷纷自动出笼了“敢勾…引你?!”
“他?”绮梦耸了耸肩,撇了撇,表示不在乎。“这老僵尸!”
但罗⽩乃在乎:
因为她做这种轻蔑的动作时依然很好看:那是一种罗⽩乃出⾝与遭遇上难以逢着、未曾比肩的贵气优雅的清美。
“没有什么事是吴铁翼不敢做的。”绮梦道“但也没有什么事他是会负责到底的。”
“那八王蛋年纪那么老了你还…”下面的话,罗⽩乃几乎是“呑”回去的──呑得那么狼狈,以致他几乎在即场放了一个响庇。他本来真要把一句“情人眼里出僵尸”骂出口了,而今听绮梦先自嘲了,他才住了嘴。
“他是老了才有那种魅力──你们小伙子所没有的味道。”绮梦居然毫不愧羞,蔑蔑又淡淡的说:“你知道他要贪掠那么多钱⼲什么?”
“⼲什么?”
“我也不知道,”绮梦的语音里这才有一点尤怨之意,真是怨得令罗⽩乃气回肠、热⾎贲腾,巴不得为她挣回一个面子,而不惜牺牲“我只知道他其中一个原故。是为了要供他养很多很多很多的…女人,让她们満⾜,让她们快乐,让她们任他辱,也让她们在事后不再扰他,因为他要⼲他的大事、好事。”
她俏眼朦朦,神态依然轻蔑,但轻得清,蔑得美,轻蔑在她而言也成了一种雅致“我以为他总算有一个好处,这个人无所不为,也不择手段,但却就是不杀女子,不伤害跟他有过情缘的女子。”
罗⽩乃当时听了就心头火起:说什么好处!⾝为朝廷命官,到处引勾良家妇女,只不杀人灭口(但在江湖上却做尽灭族掠财的事),这就算是“好德”!
只不过,在绮梦说话的时候,他总叫是听话──至少,想把话听下去。
“我是在出走之后,才知道他的为人,但我已离家了,难道往回走么!”绮梦半尤半怨半无情的道“起先他跟手下大将登此绝岭,来此荒山,我初以为他是专诚来找我的,心甚窃喜,结果,发现他来此地主要是为了与一些外族异士密议大事,贪图我念旧情,可信赖,能遮天瞒⽇行方便。──其实,他才不会千山万⽔来这里探我!”
“可恶!”罗⽩乃悻悻然的说:“这种人要是给我见着了,我一定揍他!”
他原本安坐山藤编织的椅子上,说着时真个气愤得站起来,握着拳头,事实上,他脑海里仿佛也真见到自己武功盖世,为美人打抱不平,狂揍老虫、大奷官吴铁翼的英勇情形(由于他没见过吴铁翼,只好先把龙八的尊容搬出来充当一番再谈),绮梦姑娘因感谢他奋勇过来,相偎相委…如此情状,一一映现脑中眼前。
他正陶陶然之际,忽听那大手大脚的女人张切切沉声叱了一声:“坐回去你的椅子上!”
他恼恨这肥大女人打断他的遐想绮思:“你那么耝鲁⼲啥?!我又没犯着你!”
张切切嘿声冷笑:”你突地站起来又是⼲嘛!姐小赐你座你便坐,你少来耍花样!谁知道你会不会猝然出手──你不要我来叱喝你,待会儿铁布衫一锤砸下来,粉⾝碎骨的是你,我可不管!”
罗⽩乃回头看看那持锤巨汉。
那驼子(虽然伛偻着背,但仍比人⾼出一大半)正在影里对他龇齿,不知是笑,还是威示。
罗⽩乃连忙道:“好,好,好男不与女斗,我坐,我坐就是!”且听绮梦笑说:“他每次来,⾝边均⾼手如云,有时是唐失惊,有时是唐铁萧,更有时是唐天海,不管赵燕侠、庄怀飞、萧亮、王飞还是朱杀家,有哪个好对付了?有哪位你能对付的?”
罗⽩乃虽然已坐回椅上──这儿只有三张藤编的椅子,其他都是木凳子,可见绮梦对他已经算是很“礼待”了──但闻言还是忍不住道:“他得罪姑娘你,就是该打,我打不过他,还是得打──他现在已是落⽔狗,今非昔比,座下大将,非死即叛,我平时斗不过他,但要打落⽔狗,却是我罗⽩乃专长,仍有余力、游刃有余之事也!”
女扮男妆的何文田,虽然人长得小个子儿,但说话倒相当尖锋利辣:“你这种人,只会打落⽔狗,欺负意失人,算什么英雄。”
绮梦忽道:“世人打落⽔狗,多不肯直认,老要充自己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似的大侠,为国锄奷、为民除害,则实只⼲诬陷暗算、欺弱凌小的事──他居然肯说明了,也算坦⽩。”
她在对着罗⽩乃遥遥懒洋洋的坐着,罗⽩乃听她这样说,愈发感起她来,却见椅上的她,刚才给自己泼的⾐衫未⼲,其⾝段之曼之妙之美之好,玲珑浮凸得连他眼睛都几乎玲玲珑珑的浮突了出来了,一时间,只觉那对面椅上坐着的,就是他多年来的梦。
“咱们也一样要对付吴铁翼,此时此际,也不过同是打落⽔狗而已──哪有咱们打得,他不能打的事?”绮梦慢慢的道:“只不过,不管他是落⽔狗,还是没牙老虎,烂船且有三斤钉,这虎威大人还是极不好对付、收拾的。光是他还在⾝边的⾼手唐化、朱杀家及王飞,已是万人莫敌、无以取胜的好手了!”
罗⽩乃忍不住问:“你…你刚才又说跟他…为何又与吴铁翼为敌?”
其实,他一早已“原谅”绮梦了──且不管她有几个“丈夫”‘情夫”、乃至“姘夫”──他都已不计过去,只想好好“对待”她,他现在提问,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想听绮梦把话说下去。
最好,只对着他,只他一人,一生一世的说下去、生生世世的听下去。
五倚梦
月⾊也是可以听的。
月在门外。
天边。
可是那种透心的冷,好像从亘古一路冷了过来,没有下雪,却有雪意,比雪还冷,像冰的寒。
绮梦这时一点也不绮梦。
她的脸⾊如月,月⾊如刀,冷。
语音如月,听月闻雪。
“我要杀他,”她说“因为他做了两件极不该做的事。”
罗⽩乃问:“什么事?”
他也感觉到眼前这梦,似不怎么绮了,反而愈渐冷了。
不过,抱着一个冷却的梦,总好过连梦都没有了。
只是,梦好像不是他的。
至少,梦也不是抱在他手里。
怀冰抱雪,到头来只落一场空,只又又冷。
──这些,他仿佛都没有去想。
反正他活得快活的方式是:不去想不快活的事,也不去做令他自己不快活的事。
绮梦寒着脸道:“一,他什么都可以做,不该当卖国贼!”
罗⽩乃吃了一惊“他…叛国?!”
绮梦寒的语调:“原来他来这里,就是跟辽人和金人联络,讨价还价,打算在朝廷出军远征、兵力空虚之时,与朝中奷臣串连,一并谋反。
罗⽩乃惊愕莫已。
──这可是怒犯天条、枭首灭族的大罪!
他要来抓“大老虎”的时候,还不知晓这“老虎”竟“大”到这般“大”!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诛九族、永不得翻⾝之罪,还是…不要说的好…”那个小辣椒何文田又来损他:“你那么胆小,怎能成大事?看来,这只算是耗子拿狗,自⾝难保,还管闲事!”
绮梦却道:“确是无误。他们忘了独孤一味的听觉甚好,他外号便叫‘⽩蝙蝠’。”
“对,蝙蝠视力不好,”罗⽩乃道“但却飞得快,从不失误,必有过人之能。吴铁翼行事一向小心.怎么如此大意?”
绮梦道:“那一次,吴铁翼来,⾝边是朱杀家,会合了唐化,独孤一味刚要出门去,他们见他走了,便放心到楼上六号客房商议。”
罗⽩乃“可是独孤一味没走?”
绮梦道:“他是折回来了。”
罗⽩乃:“为什么好端端又跑回来了?”
梦:“因为‘太平门’正好派了‘飞天老鼠’粱双禄过来,要独孤一味这次站硬着⼲,不让‘四分半坛’夺回‘疑神峰’的地盘。两人路上遇着了,一道回来。”
罗:“听说‘飞天老鼠’的轻功也很好?”
梦:“他听觉也极好。”
罗:“他们每次来都上房去的吗?”
“咦?”那小辣椒何文田似对他刮目相看“果然是当过捕快,问起来有纹有路耶!”
罗⽩乃忽然很感这小辣椒何文田:刚才她一再出言挤兑自己,想来也只是“护主”心切吧?毕竟,还是识货的人。月⾊下看去,这女子也娇得像一把淬砺的匕首,美得有点呛,娇小得很辣,难怪她要女扮男妆了:一旦回复女儿装,一定夺目抢眼罢!
他居然在此时神游太虚,还想到:
她穿亮红⾊的⾐服一定很好看的了。
这次是好看而不算太美的李菁菁代答:“他们每次来,除了用膳,都会上楼去,六号房总是他们的。他们一进去,会合了王飞,就开会密议。”
罗⽩乃奇道:“六号房里住着个杀手王飞么?他在那儿长期候教么?”
“那间六号房的确给王飞长期包下来了,账也一早就结清了,但我们谁也没真正见过他。”
这一回是轮廓五官都很美但态度、举止让人看得不甚悦目的言宁宁道:“吴铁翼每次来,都先上六号房,而王飞也总是会在房里出现。”
罗⽩乃问:“你有在他们会议时进去过吗?”
言宁宁道:“他们才不让进。”
罗⽩乃即行反诘:“那你怎么知道‘飞月’王飞就在里边?”
“他们自己说的。”李菁菁道“有时送酒菜上去,总是多一双筷箸。我们也见过他在房里。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跟吴铁翼一道聚首──但总是无法看清楚他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是有意避开。”
言宁宁附加了一句:“他避得很成功。”
“他杀人越货,已够可恨,但还要卖国求荣,这就不可饶恕。”绮梦眸里泛出了怨意恨⾊:“他最不该的是,在上回离开这儿之前,犯下了一大劣行。”
“什么恶行?”
“他奷污了杜小月!”杜小月就是那一直躲在黯处怯生生的女子“我们本来还有一个管房收拾、清洁的女子,叫梁恋瑄。喝破了这丑事,吴铁翼就把梁恋瑄也一并奷杀了,同时也对杜小月下了重手,重伤了她,她滚下了山崖,结果遇上了‘飞天老鼠’梁双禄,把她救回来了…她没死,但已弄成了这个样子,我们才知道吴铁翼做了这等事!”
罗⽩乃也义愤填膺。
他看到绮梦梦碎的样子,他也感觉到心碎。
“我以前曾经以为吴铁翼是个稳重、成、有魁力的男子汉、大丈夫、而且很疼爱我,现在…”绮梦的神⾊又恢复了她那带点清渺和轻蔑的态度:
“我以前喜他的时候,切切、宁宁、菁菁、文田、恋瑄、小月她们都劝过我:吴铁翼这人信不过。当时,我是情人眼里出英豪,而今,才知道他是个嬲种、孬种,谈不上人,只是具倒过来吃人害人的僵尸!”
“好!老僵尸!乌⽩凤丸的!”罗⽩乃又要跳起来,破口大骂道:“我一定要拿下这狗贼替你出这口气!”
忽又想到:“你们上次见他们会聚,是在什么时候?”
切切回答:“一个月前,中秋前后。”
罗⽩乃沉昑道:“那差不多是在他案发前后的档子事吧?”
宁宁道:“吴铁翼大概也知不妙,正受到四大名捕追查的步步进,一一揭发他的羽和谋,是以,他正与⾝边亲密战友,以及最后亲信密谋逃亡或反击大计,所以,夜上疑神峰,聚合了好几个人,不知要搞什么鬼。”
罗⽩乃抓住一个要点: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还会来?”
“那是‘⽩蝙蝠’和‘飞天老鼠’在那一回他们会聚时听到的。”这次由绮梦回答,可见分量“吴铁翼曾说了一句:好,那我们就在猿猴月下见!”
“猿猴月?”
罗⽩乃大惑不解。
“这是这一带乡民说的话。”绮梦道“八月十五是中秋月,再一次月圆,在这里云飞风卷,却是月亮清明,所以常有云遮月蔽,一明一灭之象,且这时候山上多人猿吼月、僵尸嘶月,故素称为‘猿猴月’──这风俗称谓在地理志可以查得,流传已久。”
一听“僵尸”罗⽩乃心里就⽑了⽑,也算了算,道:
“那就是这…两三天了?!”
“便是。”
“所以你们在这里等他来,便动手?”
“本来是的,”绮梦道:“可是,没想到,我们正准备猝起发难、杀他个措手不及之时,却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
绮梦⾐衫上的⽔渍,已快蒸发晾⼲了。
这样欣赏一个美丽女子脯、际的⽔渍,以优美的弧度渐渐淡去、⼲掉,实在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罗⽩乃巴不得是绮梦⾐上的⽔渍,褪化为⽔气消失于夜空中,他也甘心。
他的心已不知不觉倚向绮梦。
绮梦是不可倚的。
梦是空。
⾊也是。
只山外野地,猿啼(还是僵尸?!)一声比一声凄怨,一次比一次凄厉,颇扫人兴。
而他,只想听绮梦说下去。
却没想到,听到后来,竟听出那么令人惊心魄、怪力神、魂飞神驰、诡异骇怖的情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