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马不知脸长
方琊真到“樵虎亭”
他才走近,便闻到了一股怪味。
他心中发出一声浩叹:
——怎么又迟了一步!
如果“樵虎亭”没出事,他想见的人一一都健在,自是最好不过;要不然,只要这片小店全无动静,他也一样会提⾼警觉,提防埋伏。
可是,而今“樵虎亭”已溢了异味。
那就是说,凶案已生,只怕,凶手亦已远去。
——如果不是死了人,何来异味?
——若果杀人的人不已离去,又何苦示之于人的尸味?
——杀人应充溢着腥血味,却为何屎味如此強烈?
方琊真曾在前时历经自己迟返一步,父弟被杀的惨事。
这件惨案一直在他脑中萦绕不去。
寝食难安。
所以他一闻到屎味,、尸味和⾁香味,立刻就掠了过去,一面开解了系裹在剑⾝上重重的蓝布,一脚踢开了门,就看到了这等情景:
死尸!
一具具吊着的死尸!
——四条吊着的死尸,一个伏在血泊中的死人。
还有満地秽物。
其实说是死尸,也不尽然,这儿的人,没有一个是死尽死绝的。
每个人都至少有点气息,还没完全断气,但已失去了移动、说话的能力,入进了弥留状态,毫无疑问的是处于人最痛苦的时段,最可怕的磨折中,可是又决无挽救的余地。
方琊真一入內,就见死尸。
迎面第一口倒吊的死尸,全⾝赤裸,本来胖嘟嘟的肥⾁,给人一片一片的割切下来,血⾁都在凄厉的腾动着,眼目凸睁,肌⾁还痛得一哆一哆的,胸上贴了一张血字:
“是我⼲的,有本领渡江来杀我!”
下画了一张马脸。
方琊真忿恨中撕去了纸。
第二个吊着的人,也是全⾝剥的赤精,是个女人。
她死时遭人开膛切腹,死得令人怵目——不,她迄今偶尔还在喉头“咕噜”一声,犹未死绝!
方琊真也看得睚眦欲裂。
看她⾝遭毒手的痕迹,是经过长时期的磨折与辱凌。对方简直丧心病狂,既已割开了她的肚子,剜走了胎儿,又割下了她的啂房,切开了她的胸脯,但每次一下刀,割一下,不知何故,又停一阵子,不晓他去做了些什么事,待过一二个时辰,眼看筋⾁还挣扎着求生,血水开始凝结,愈合,甚至在慢速度的长⾁了,他又偶尔记起来似的,再沿着伤处割一下,或刺得更深,或扯撕得更裂。经长时间、多次数的下手,才把妇人腾折得这样子,而且除了鲜血⾁肤之味,也秽渍満⾝。
方琊真为此发指。
再看第三个尸首,那还是个小伙子!
他也死得甚惨,但心房未完全停止跳动。两支长形尖利的峨嵋分水刺,一自喉咙、一自他舡门刺入,不是一下子扎入,而是每隔一二个时辰刺入一二寸,再多二寸,便在心房会师了。
事实上,方琊真的推测全无离谱,甚至比实情可怕多了。
沈凄旋在下手的时候,的确是每隔一段时候,才下一次手。
他一面吃着⾁(当然是胖老板⾝上割下来的⾁),一面下手。
有时候,他刮胡子,刮完了,才去扎一下;有时候,他小憩片刻,醒来后,又去刺深一些;甚至有时他彻底忘了,去大解回来,才又割一两片⾁、上下揷入一二寸、左右剜开两三刀;然后,他又在孕妇⾝上自渎,发怈之后,又继续他的“慢杀”
他杀人一向很慢。
这还不是最慢的。
这些人跟他有仇吗?
没有。
可是,在历史上,所有的屠城、杀戮,针对平民百姓、全都是与人无怨、无仇、无辜、无助的人,一样任人屠宰,让人鱼⾁,这好像是司空见惯的事。
至少在青史上是屡见不鲜。
杀人的人有时还用刀(他故意用厨房那把又锈又钝的柴刀,而不去选那柄较锋利的剁⾁刀)照照自己的样子:
他仿佛还感到很満意,所以才用刀(这次是⾁刀)刮去自己脸上的胡渣子。
剃掉了胡子,他的脸就更长了。
奇怪的是:他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脸长。
正如他自己只以为自己在完成一件艺术,而不是个刽子手一样。
方琊真已看见了三个受害人。
他手心发汗、头皮发⿇、肺发炸。
他恨极了。
他用手稳住给倒吊着摆动背向着他的第四人,拧转了过来:
那人给转了过来。
那人一脸是血,一转了过来,眼睛一“睩”猛吐一口血水,怪叫一声:
“救命!”
这人一旦挣动,触活了绳上的结,往方琊真直荡了过来!
方琊真猝不及防,几没给噴了一脸的血。
他急步倒飞,飞退。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
就在这时,本来倒在血泊中的人,倏地立起,分水刺无声无息,刺向他的背脊。
不是极快。
而是时机极佳。
出手快有破空风声。
这样子的出手,形同方琊真自行撞向尖刺,风声全无。
眼看方琊真就要撞在刺尖上。
尖刺上淬有“无赦”
——杀,无赦。
不过方琊真却看见、目睹了这一记暗算。
他背后当然没有眼睛。
但那“第四具尸首”却有。
他从那羊姓商人恐惧的眼瞳看到背后原倒在血泊中的人之异动。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