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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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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急掠向那棵给砍伐了的大树所在“吉、祥、如、意”四人走在前边,白愁飞居中,雷媚紧蹑其后。

  白愁飞一出得玉塔来,就听到他一早布署好、正与效忠苏梦枕的部属对峙的手下之欢呼声。

  ——两雄对峙,能再出玉塔的,当然就是胜利者了。

  这是白愁飞想听、爱听,以及‮望渴‬听到好久好久了的欢呼声。

  他当真希望这欢呼声不要停。

  可是,不知怎的,当他真的听到了之后,心头却没有意想中的欢悦和开心,而且反倒有些失落。

  一下子,好像整个人、整颗心都像空了、没处安置似的。

  而且,他心头也还有根刺。

  ——苏梦枕是败了。

  ——死定了。

  ——不过仍未真的死。

  这点很重要。

  ——只是斗争的对手仍然活着,仍未丧失性命,这眼前的胜利就不能算是绝对的、必然的、最终的。

  (苏梦枕未死!)

  (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他!)

  大伙儿兴⾼采烈地把白愁飞簇拥到青楼內庭。

  那儿本种有一棵树。

  那棵叫“伤树”的树。

  而今只剩下了一个伤口。

  ——树根。

  树是没了。

  但根未断。

  年轮显不了这棵树已饱历沧桑,却断在这么一个兄弟互斗的年岁里。

  在断口的侧边,又长満了不少翠玉欲滴的新芽。

  白愁飞一看那棵树,脸⾊又白了,然后他霍然回首问雷媚:

  “你⼲吗一直都紧跟我⾝后?”

  雷媚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连眼都不眨:“我在担心。”

  白愁飞道:“担心什么?”

  雷媚道:“你累了。”

  白愁飞冷哼了一声。

  雷媚追加了一句:“而且还是很累很累了。”

  白愁飞反问:“你在等我倒下去?”

  雷媚直认不讳:“对,如果你倒下,我就可以马上扶着你——到今曰今时今际,你已是个倒不得的人。一倒,満树的猢狲都要散了。”

  这时候他们已赶到那棵大树旁——原来有棵大树繁枝密叶的独擎天空,但却给斫伐了,剩下一围大树根的地方,所以白愁飞听了雷媚的话只是冷笑,没说什么。那棵原来的大树虽然倒了,但他还是得要聚精会神地对付树根。

  那儿早已有人。

  而且早已动手。

  动手挖树刨根。

  ——他们一见旗花响箭,便开始挖掘这棵树,而且还准备了只要见任何人从下面冒起来就猛下杀手。

  “难怪你一定要斫掉这棵树了,”雷媚赞叹地道“原来苏梦枕的退路这下可给你截断封死了。”

  白愁飞是人。

  只要是人,都喜欢听赞美。

  何况白愁飞极好权,所以更希望期待听到赞美。好权的人所作所为,无非是要听更大更多或更永久的赞美,就算他们要听批评,也无非是要博得更进一步的赞美——你竟然敢向有权的人批评、有权的人居然肯听你的批评,这行为的本⾝已是一种⾼度的赞美了。

  白愁飞一向很冷酷,但面对赞美,而且还出自这样一个聪敏、明俐、机变莫测的美丽女子口中的赞美,少不免也有些飘飘然:“这棵树我测定是他所设机关的总枢纽。我毁了它,他就只有憋在地下,进退不得。”

  而且苏梦枕翻落床榻之后,那张床已给炸毁,退路自然没了,出路又给封掉,雷媚这才明白:

  苏梦枕潜入床底逃生之际,白愁飞何以不急了!——白愁飞在象牙塔里发动的攻袭,目的可能只是要迫出苏梦枕的最后一道杀手锏,然后再来瓮中捉鳖,谅中毒带病的苏梦枕也逃不到哪儿去。

  当雷媚明白白愁飞为何一直并不着急之时,白愁飞却急了起来。

  树根已给掘出。

  连根茎都给刨出。

  地道已发掘。

  ——苏梦枕却不在那儿!

  发掘地道时,大家都严阵以待。

  挖掘通道的是“八大刀王”:

  “阵雨二十八”兆兰容。

  “惊魂刀”习家庄少庄主“惊梦刀”习炼天。

  “八方蔵刀式”蔵龙刀苗八方。

  “伶仃刀”蔡小头。

  “彭门五虎”中的“五虎断魂刀”彭尖。

  信阳“大开天”、“小辟地”绝门刀法萧煞。

  襄阳“七十一家亲刀法”萧白。

  “相见宝刀”孟空空。

  这“八大刀王”无不如临大敌。

  主持这事的却是:

  一个⾼⾼瘦瘦、灰袍的人,背上有一只包袱。

  其人其貌不扬。

  但早已扬名天下。

  ——“天下第七”!

  可是却挖不到。

  什么也挖不到。

  从地道挖下去,仍是地道,而且就像迷宮一样,错综复杂,迷离交错的地道,待把这些鼬鼠窝田鼠窦口似的地道全都起清时,只怕太阳和月亮早已相互交班了三千四百二十一次!

  白愁飞为之瞪目。

  八大刀王无不头大。

  雷媚伸了伸舌,还微微漾起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天下第七”也一时愣住了:

  地道里仍有地道,地道中还不止一条地道。每一条地道都不知通向何处,不知有何凶险,而且好像还是可以曲折互通的直达幽冥的!

  “你还是低估了两个人了。”雷媚居然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苏梦枕固然是个从不怀疑自己兄弟的人,可是他一向也是个总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人。”

  白愁飞冷哼一声。

  他想听下去:另一个是谁。

  “妙手班家。”雷媚道“既然他们揷了手,向来天下机关他第一,除开班家的人,谁还能妙得过班家的机关?这棵‘伤树’只成了掩眼法。他不从这儿窜出去,那更不知窜到哪儿去了。”

  “天下第七”忽道:“误机。”

  白愁飞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天下第七”沉着脸阴着眼道:“杀苏之机,一旦延误,错失必悔,贻祸无穷!”

  白愁飞对“天下第七”似也有些顾忌,只忿忿地道:

  “我是没有料到底下的机关是这么复杂!”他狠狠地说“但我已详细检查过上层地形,他的出处,只有这儿!这树既已给废了,那么,他要是‮入进‬‘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就是找死。若要逃离‘金风细雨楼’势力范围,只有一条——”

  雷媚和“天下第七”一齐眼神一亮:

  “水路!”

  白愁飞傲道:“他妄想从河口潜出去!”

  “天下第七”道:“要是他不觅路而逃,只深蔵在地底呢?”

  白愁飞断然道:“那我就轰了这块地。”

  雷媚即道:“可是青楼的根基在这儿。”

  白愁飞杀性大现:“我便炸平了它。”

  他一说完,就转⾝下令:把玉塔和青楼里一切有用的事物,全转移到白楼红楼,并传达下去:一切重大号令,都得出自⻩楼,而他自己则坐镇⻩楼。

  这命令一旦下达,半时辰后,一连串轰隆连声,玉塔和青楼,已坍塌下来。

  这数十年来代表了京城里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的权力中心,就这样在巨响里成了一堆废砾。

  在強烈的‮炸爆‬中,地动山摇,连皇宮里也‮出派‬侦骑,追问何事;连城里数十处的山泉,也突然暴涨,有的据说还涌出了红⾊血水。而“金风细雨楼”剩下的三座楼子底下,也有呜咽龙昑,隐约可闻。

  如此把楼塔炸毁,夷为平地,不少人都殊为惋惜。要知道“金风细雨楼”在京城里位居要冲,而且还处于那一带的制⾼点,拿捏住了‮水风‬龙脉。环水抱山,独步天下,连“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也屈居于下。斗争初期,两派‮弟子‬为了这居⾼临下的“福地”可以说是打了十数场折损惨烈的大战,仍是给“金风细雨楼”占据了这一角要寨。很多人都认为,近年“金风细雨楼”能够庒倒“六分半堂”还是全仗“金风细雨楼”中有个“铁三角”:象牙塔、青楼、红楼占在群龙之首的灵地,才有如此雄霸京华的造就。而今却是一炸就只炸剩下了勉強占第三⾼地的红楼,危危独峙。

  在大‮炸爆‬的数曰间“金风细雨楼”的‮弟子‬们都如觉踏在浮床上,睡梦中也不稳实。

  ——要是苏梦枕还躲在地底下、地道中,纵有金刚不坏之⾝,亦焉有命在!

  一番‮腾折‬、几番喧烦过后,白愁飞出尽了人力、物力、财力、能力,但在大片残砾败瓦、掀土翻地中,却全无苏梦枕的踪影!

  ——苏梦枕到底到哪儿去了!

  难道他已给炸得尸骨无存?!

  白愁飞虽然得胜,但他仍是个清醒的人。

  他一向冷静得冷酷。

  他不相信这个。

  他一定要找出苏梦枕。

  ——哪怕掀天覆地、上穷碧落下⻩泉,他也要翻出死的活的半死不活的苏梦枕来,他才能食得安、寝得乐!

  就算苏梦枕已炸得剩下了一根⽑发,他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要不然,他宛如鲠骨在喉、芒刺在背、钉在眼、针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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