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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迢递天极隔崔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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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极⾼远。宇文⾎璎也不知在上面攀行了多久,纤细的手⾜都被磨破,鲜⾎沾染了天阶上朵朵⽟莲。

  痛苦的眼泪不断从他苍⽩的脸上滑落,他多少次想瘫软在天梯上,只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他,那就是他相信,宇文恕不会死死。

  他也相信,在这不知所终的天梯之上,他必定能找到所要的九窍灵心。

  半空中,碧啼了一次又一次。

  也不知是否碧落树端,有太正在升起,前方的阶梯渐渐变得‮热炽‬难当,四周的空气也在这股股热浪下变形、模糊。而⾝后那柄劫灰之剑,却宛如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微微震颤着,似乎随时要脫⾝飞出。宇文⾎璎只觉一阵晕眩,下意识的伸手去捂背后的长剑,却顿时失去支撑,一头摔倒在天阶上。

  又不知多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却又立刻闭上了。四周都是眩目已极的⽩光,将一切呑没——看来太终归是在不远之处升起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手去探⾝后的劫灰剑。

  剑还在。他的惊恐稍微平静,因为他知道,这已是他唯一的希望。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力量,除了不受天阶封印的影响外,和一个不会武功、法术的人类毫无区别。他甚至无力纵这柄剑,也无法以虚弱的⾝体攀爬到‮热炽‬的天阶‮端顶‬,只怕再过片刻,他就会被太的烈焰烤化,然而只要劫灰剑还在,他的希望也还在。

  他的手无意识的在剑柄上‮摸抚‬着,突然指尖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讶然将手举到眼前——鲜⾎淋漓的手指上,居然染上了几粒暗红的灰土。他仔细的俯⾝嗅了嗅,眼中立刻掠过一丝惊喜,这分明是凝固已久的⾎

  有了⾎迹,他就有了生命的来源。

  他立即寻着刚才倒下的地方找去,那朵莲阶的纹路上,果然沉积着几块暗红的斑纹。刚才他倒下的时候,劫灰剑的剑柄无意碰到了上一极的莲瓣,将凝固的⾎迹震碎,散为尘埃,沾上了剑柄,又鬼使神差的到了自己手上!

  这几粒尘埃看去和普通尘土毫无区别,又夹杂在他手上的伤口中,瞬间就湮灭了。不要说常人,就是宇文恕、⽇韫等⾼手,也决不会留意。然而,只有他,从小就在⾎池中长大的魔⾎灵婴,无论多么微小、无论⼲枯多久的⾎,他都能嗅出!

  然而,这⾎迹看来至少有百年历史,决不会是他自己的,也不是宇文恕或者⽇韫的。那么这天阶上还有谁呢?

  他眼中一亮,仔细搜寻着台阶上的蛛丝马迹,向天阶前方爬去。

  这一次,莫名的力量一直在支撑着他,让他走出了好远。

  ⽇已中天,却是如此‮大巨‬,沉沉悬在不远处的头顶,宛如巨硕的火团,将一切烤成焦土。

  ⾎璎汗如雨下,细腻的⽪肤早已发红、破裂,內脏似乎也被烤得枯萎如纸。就在他要倒下的瞬间,他看到天阶的一角,倚着一个人影。

  他拼尽全力,爬到那人⾝前,抬头看去——那赫然是一具⼲枯的尸体。

  尸体闭目盘膝而坐,⾝后银⽩⾊的长发披垂,在地上⾼⾼堆起。她全⾝的⾎似乎都被菗空,苍⽩得呈现出一种透明的姿态。然而她的尸⾝却丝毫没有‮败腐‬,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容颜——她看上去竟宛如十三四的少女,眉目婉约如画,玲珑的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就如⽔晶精心雕成的娃娃,却可以透过晶莹的肌肤,看到她精巧的骨骼、內脏,美丽无比,却也诡异无比。

  这正是传说中,登上天极的某届青鸟女王。不知多少年以前,她登上天阶,在途中预感到了大限的来临,于是在此处坐下,微笑着等待自己全⾝⾎爆裂的时刻。

  宇文⾎璎眼中透出狂喜的光芒,他扑了上去,‮子套‬劫灰剑,将尸体的膛剖开。他手腕颤抖,全⾝无力,好几次才将尸体的腔打开,而那具⽔晶娃娃一般的尸体,却已被他毁坏得不成样子。

  腔中,是一具九窍开启的心。

  然而,心已成铁。

  千年岁月的消磨下,那具心脏已然没有一丝⾎迹,唯留下⼲枯的空壳,墨黑如铁。

  宇文⾎璎厉声大叫,没有鲜⾎的九窍心肝,对宇文恕毫无用处!

  他悲怒加,双手握着劫灰之剑,一次次向尸体的心脏揷落!心脏被割得凌不堪,然而依旧没有鲜⾎淌出。

  剑气纵横,⾎璎挥泪如雨,手下那具尸体已被他分成数块,四处散落。唯有那张精致的脸孔依旧完好,只是嘴角的笑容,看上去却有些讥诮。

  他注视着那张脸,突然又是一声尖叫,一把将破碎枯萎的心脏剜出,狠狠塞⼊口中。

  他对这具衰朽千年心脏,⼲枯如铁的心脏没有丝毫望,他只是在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

  他终于支持不住,伏地哀声痛哭,让带⾎的眼泪在⽟莲上尽情流淌,一面哽咽着将心脏的碎块呑下。胃里顿时一阵剧烈收缩,他却捂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大巨‬的痛苦反而让他的心感到一些轻松。

  不知过了多久,⾎璎脸上的泪痕渐渐⼲枯。他体內竟又有了前行的力量,而天阶上的热力,似乎也消散了许多。他心中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自己似乎又长大了几岁。

  成长的力量给了他前行的动力,于是他又向上攀去。

  一路上,他遇到了许多青鸟女王的尸体。有的狰狞怒目,有的美惊人。他不再愤怒,也不再哭泣,只是默默的将她们的心脏剜出,放在袖中。

  不到虚弱得无法行动的时候,他决不会去吃第二枚。因为他一定要将力量保存到天阶的‮端顶‬。

  ⽇升⽇落,四时替。

  当无尽的⽟莲之阶终于终结在他脚下的时候,他袖中一共储存了十四枚心脏。

  天阶‮端顶‬,碧落树‮大巨‬的树冠在他眼前展开。每一片树叶都金光璀璨,又勾描着翠碧⾊边纹,华丽异常。万千树叶云浪一般翻滚着,在天空中铺开一片金翠海洋。

  海洋的中心,一轮山岳般庞大的红⽇,就在翠浪中浮。

  一片金红耀眼的世界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淡紫⾊的⾝影,横陈⽇轮的中心。

  西王⺟。

  传说中青鸟族的庇护者,女娲元神和九天极光一起凝聚而成的神明,天下至強至美剑术的拥有者,就沉睡在这轮烈⽇之中。

  烈⽇似乎刚刚从中天落下,还在缓缓向天阶‮端顶‬迫近。天幕已被染的一片⾚红,漫天烈焰飞扬,宛如无数头金⾊的火凤正凌空狂舞,彼此追逐争斗,直舞的金羽落,天地变⾊,最后更化为无数朵火浪,呼啸卷涌,似要将一切淹没。

  宇文⾎璎苍⽩得宛如一个没有厚度的纸人,劫灰剑几乎都能庒断他纤细的脊梁。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另一枚心脏,一点点咽了下去。

  他脸上突然现出剧痛的表情,仰面跌倒下去,在天阶上不住菗搐,他全⾝的骨骼都在噼啪作响,仿佛正在寸寸碎裂!⾎璎突然大叫一声,一跃而起,而又重重跌下,伏地呕吐起来。

  一口口暗黑的⾎从他体內不断呕出,仿佛数年沉淀的⾎都要在此刻顷尽。他的⾝体越来越轻,渐渐展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姿态,仿佛随时要在狂风中飘起。

  ——两颗青鸟女王的⼲涸心脏,给了他成长的最后力量。他终于突破了青虫般幼虫的姿态,经历痛苦的蜕变和‮生新‬,成长为妖异的⾎蛾。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泊中站起,握剑立于火焰卷起的热浪之中。

  他已经完全成长为十八岁少年的姿态,清秀的面容显出⽔晶般透明的光泽,眼中却透出一种莫名的沧桑。

  ⾎璎握剑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他不再是锦绣珠⽟中长大的柔弱少年,而是⾝怀世间最为妖异之力的魔⾎灵婴。

  唯有他对宇文恕的情感,没有丝毫改变。

  烈⽇近,缓缓向下沉去,宇文⾎璎突然暴出一声大喝,手中的长剑宛如得到了无形的感召,化为一道流沙构成的长虹,向烈⽇卷涌而去!

  只见那轮红⽇突然受到攻击,当中被流沙之虹击得凹陷下去,四周飞舞的火凤齐声发出狂怒的嘶鸣,一起张开数丈长的羽翼,向宇文⾎璎恶扑而来。

  一时间,长空中宛如千⽇齐辉!

  宇文⾎璎反手将劫灰剑⼊鞘,手腕向下一沉,在前结出一个怪异的法印,七道金⾊的祥光从他口中卷出,呼啸之间,已经拉出数十丈的长虹,在云蒸霞蔚的天幕中织成一道罗网,将猛扑来的火凤一一挡住。

  一金一红两团光芒猛然撞在一起,直震得天地撼动!

  宇文⾎璎清秀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吃下青鸟族女王的心脏后,也得到了她们部分的力量和记忆。这一招本是青鸟族十大秘术之一的七瑞灵心,专门克制火的力量,有⾜以另天地改易的力量。宇文⾎璎从女王残留的记忆片断中得到了这个法术,然而却远没有达到收发如意的地步。初会大道,开始那一瞬间虽然占了上风,然而片刻之后,那群火凤又催动红光了过来!

  眼看团团烈焰已到了眼前,正在宇文⾎璎无所退避之时,只听远空中传来一声微微的裂响,那团被劫灰剑劈中的⽇轮竟然从中心裂开了一道罅隙!

  这道罅隙开始细微无比,片刻已如碎瓷一般遍布⽇轮火红的表面,突然砰然巨响,从中裂为两半!

  所有的火凤都静止下来,双翼合拢,低头伏跪,似乎正欣而又敬畏的,接那神秘的天地主宰的苏醒。

  残⽇如⾎,破碎云浪也片片飞红。⽇轮那半圆形的碎片宛如两半‮大巨‬的蛋壳,轻轻铺陈在碧落树冠之上,还在微微摇曳。

  烈⽇中心,一朵纯粹为光影构成的‮大巨‬莲台缓缓升起,当中那紫⾊的人影也越来越近。

  人影宛如僵直的人偶,一点点从莲台立起。

  她一⾝紫⾐,全⾝笼罩在一层流动的⽇晕之內,似乎是有形无质、晶莹透明的虚体。然而,无论多么強的光线,却都无法透过她的⾝体,仿佛她就是光的本⾝。五⾊绚烂的光华在她⾝体的每一处汇聚,如云霞烂漫,却又比云霞更加剔透。

  这就是九天极光凝形而成、女娲铸就的剑奴——西王⺟皇鸾。

  她的眼睛猛然睁开,眸子却是外紫內⽩,淡的宛如一抹铸造时不经意刻下的霾。

  宇文⾎璎为她的眼神一震,缓缓将劫灰剑掣在手中。初生牛犊不畏虎,就算此人真是神魔,他也要将她一剑斩落!

  就在这时,她缓缓抬起一双毫无⾎⾊的手,往眉心处一合。两道淡青的秀眉间似乎‮起凸‬一粒珠子,在她透明的前额下飞速轮转,猛然间一道明亮无比的光华透天而出,竟似乎整个宇宙中的光芒都猛然都被它昅归己⾝——更或者,它本⾝就是宇宙中最初与最后的光明,在亿万年前将自己粉碎,化为这⽇月星辰、芸芸众生!

  而千万年之后,它一出现,宇宙间所有的光芒都回归了黯淡的本原。这个过程是如此強大、不可抗拒却也如此自然;这道光芒明亮已极却又毫不刺眼——剑光还未离体,宇文⾎璎却觉得自己眼中的一切光明都已离他而去,黯如死灰。

  宇文⾎璎觉得自己就这样槁立了一万年,不知生,不知死,他能看到宇宙中唯一的一道光芒从他⾝边穿越而过,然而他的世界依然黯淡,他渐渐觉得一种⼊骨的恐惧。

  剑芒直奔他的眉心,最后却宛如流星一般,从他肩畔划过。

  那一瞬间,天地似乎也落寞了起来,光华清冷,宛如深闺独处、对镜自怜的佳人,那幽怨岁月中沉寂多年,偶然绽放的美丽,何尝不是另一种绝代的芳华?

  大团的鲜⾎宛如无莲花一般,在云光火影中盛开。

  宇文⾎璎没有格挡,甚至本没有知觉,他握剑的右手已经被那道剑芒生生斩下!

  完全成长的魔⾎灵婴,竟然敌不住她的随意一击!

  劫灰剑锵然落地。

  长空⾎,火凤舞,争相上前去簇拥、膜拜那紫⾐女子。而她的眼睛又缓缓阖上,仰面向莲台倒下,继续陷⼊沉睡。

  天阶又是一阵震颤,那裂开的两半⽇轮竟缓缓合拢,火凤们惶然退避,却还心有不甘的围绕⽇轮哀鸣,似乎恨不得投⾝⽇轮之中。两半⽇轮轰然聚合,一道金⾊烈焰从裂纹中铺陈开去,在⽇轮表面熊熊燃烧,又渐渐熄灭。片刻之间,那斑斑裂纹竟已合好如初,甚至宛如浴火重生一般,呈现出更华丽、庄严的姿态。

  宇文⾎璎退了一步,跌倒在天阶上。此刻,钻心的剧痛才从伤口遍布全⾝,他勉強将右肩布下止⾎的封印,而后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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