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奇谋与绝招
玄武湖就在龙蹯虎踞的南京城东北侧,古庙古塔处在自然的胜景中,更见古趣诱人,不愧踏青寻幽好去处。
那玄武湖畔垂柳下宁静的水中盛莲,点缀得湖光山⾊,美不胜收。
初夏的天气,玄武湖上更见游人如织,就中有一艘巨舫十分引人注目。
那是一艘三层大画舫,大凡到过玄武湖的游人,皆明白这艘画舫每曰必游荡玄武湖五洲一遍,然后于夜⾊中停靠在台城附近的柳荫岸。
那台城为玄武湖地势最⾼处,四周古木蓊郁,苍翠佳荫,登⾼处望去,长堤映带,垂柳含烟,宛如置⾝仙境。
现在,正是曰西傍晚。
现在,也正是那艘画舫刚停靠好在台城不远的柳岸边。
便在这时候,整个玄武湖更见宁静,因为所有的小船皆靠岸过夜停做生意,然而唯独这艘大画舫,却更见笙歌悠扬的自湖西飘来,从远处极目望去,那画肪之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欢笑之声不时传出,有大笑、巧笑,莺语燕声,宛似带着脂粉香味的传入人们耳中,光景是人间仙境,也真正是探幽寻芳好地方。
灰暗的夜⾊中,远处正有一艘小划子,有个年轻汉子正拼命的划,划向停靠在台城附近的那艘大巨画舫。
从这划舫的年轻人行动看来,显然有着天大的事发生了,因为那年轻大汉光着上⾝,汗珠子从他的面颊向下淌,淌在⾝上,他却连摸一把也没有,只是挺着⾝子狂疯的划,那小船尚未划到巨舫呢,划船的年轻汉子早⾼声叫道:
“祈爷!快叫祈爷!”
这人嗓门可真够大的,早惊动船尾坐的两个船娘,二人极目望去,其中一人笑道:
“是小唐,他那种急惊风模样,⼲嘛呀!”
另一船娘笑道:
“好像是叫祈爷吧!”
年轻汉子的小船更近了。
年轻人呼叫的声音也更大,大得整个画舫上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从中间的窗口伸出个头来,喝道:
“小唐,狗咬尾巴,穷嚷嚷什么?”
小划子上年轻人一见,忙不迭的道:
“是祈爷吗?那人终于出现了,祈爷你得快跟我走。”
窗口的那人又喝道:
“是什么人出现了,何不说清楚些?”
这时小唐已把小船靠在画舫一边,仰头道:
“一年多快两年了吧!老太爷不是对兄弟们交待了一件事情,说是如果见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这么长…”边自己在面上一比划,又道:“要立刻向他老人家禀报吗?”
窗口的人头一缩,不施踵间,这人已走出画舫来到船边,急急的问:
“你看到这大疤面人了?”
小划子上人点点头,道:
“祈爷呀,你得快跟我走,晚了不定他们全走了呢。”
一撩紫绸长衫,那姓祈的边回头对船內吩咐道:
“你们等我回来。”
姓祈的刚下得小划子,画舫一边早见五个如花似玉,婀娜多姿女子走出来,其中一女子软咕哝哝的嗲声道:
“祈爷早去早回哟!”
姓祈的只是摆摆手,那个叫小唐的早顶着小船又拼命的向灰暗的湖面上划去。
小船上,只见这姓祈的三十多岁,细柳⾼挑的⾝材在嘴巴上留了一撮小胡子,这时他似是既奋兴又紧张的道:
“小唐,你是在哪里看着这刀疤人的?”
“邑江门外望江酒楼。”
姓祈的道:
“就只他一个人?”
小唐道:
“不,是两个人,有个年轻人同刀疤大汉。”
“一个小癞痢头孩子?”
小唐忙边划船,头摇道:
“那年轻的不是小癞痢头,他是个年轻大个子,我看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呢。”
双眉一皱,姓祈的道:
“不管,且先见着这二人再说。”
小唐这时才低声问:
“祈爷,这一向老太爷的人到什么地方去了,怎的至今未曾见过他老人家呀?”
小唐的话似是令姓祈的不快,冷然一哼,姓祈的道:
“有些事情不该知道就别多问。”
小唐忙点头,道:
“是,是,小唐多嘴。”
小船匆匆靠上岸,姓祈的立刻跳上岸,大步直从大街走去,⾝后面,小唐道:
“祈爷,要不要把弟兄们也找来?”
姓祈的摇头摇,道:
“眼前尚不需要,有些事情得由老太爷决定,有时候擅自作主,反而不讨好。”
急匆匆的,小唐与姓祈的赶来邑江门外距离江边不远的望江大酒楼。
这时候也正是客人最多酒楼満座时候,姓祈的人刚登上台阶,酒楼的伙计与掌柜全迎出来。
那掌柜的忙着伸手哈腰施礼不迭的让道:
“东家来了,快请楼上雅厢坐。”
一边的小二咧嘴笑道:
“祈爷,你这边请。”
姓祈的站在楼下先是一望,又看看⾝边的小唐,自己当先向楼上走去。
那小唐边把上衣扣好,他十分机警的在酒楼下面看,只是他并未看到那个疤面人。
心情一阵紧张,小唐忙向一个小二,道:
“人呢?”
那小二一怔,道:
“什么人?”
小唐在面上比划,道:
“面上有这么个刀疤的人,他人呢?”
小二一笑,道:
“唉,你是问那个乍看起来吓人一跳的刀疤大汉呀,他走了。”
小唐全⾝一震,道:
“到哪儿去了?”
小二呵呵又笑,道:
“他们原是两个人,两个人走一个。”小二回头一指近窗处的桌上,又道:“另一位还在那儿坐着,只等那另一疤面大汉回来,酒菜才上桌呢!”
小唐一阵轻松,道:
“吓我一跳。”说着,立刻往酒楼上去。
酒楼上,姓祈的已坐在楼口的一张桌子边正垂目下看,那小唐已到了桌前,笑指楼下窗边,道:
“祈爷你看到没有,窗边坐的年轻人就是同那个刀疤大汉一起来的。”
冷然望着小唐指的那人,姓祈的点头,道:
“盯牢他。”
便在姓祈的话声中,望江酒楼的门口,早见一个彪形黑汉出现,这人面上自左向右下方的横着一条卷⾁刀疤,他既不掩饰也不自惭形秽的仰首阔步走进来。
仔细看,光景可不正是那雷一炮。
这时窗前桌上的少年人便正是那依承天。
原来自从依承天与雷一炮二人一齐来到南京后,那雷一炮早把掩面纱罩取去,目的当然是为了引出“江河水怪”祈无水与周全、司徒大山三人。
现在,雷一炮就是这个目的才来到这南京邑江门外的最大酒楼——望江大酒楼。
依承天见雷一炮回来,笑问:
“雷叔,你去了哪里?”
雷一炮哈哈一声笑,道:
“推销呀!”
依承天怔了一下,道:
“雷叔,什么叫推销?”
面上疤痕一颤,雷一炮道:
“我在推销我的这个人,哈…”依承天更是不懂的道:
“我不懂。”
依承天正说呢,小二已走过来,笑道:
“二位客官,可以上菜了吧?”
雷一炮把一张疤面仰得⾼,牛蛋眼一鼓,道:
“五斤陈年花雕,四季大菜一套,吃完再叫。”
小二一怔,道:
“爷,是四活大菜,没有四季大菜呀!”
雷一炮双目一瞪,道:
“你小子且说是哪‘四活’。”
那小二扳着指头,道:
“天上飞的鸽子鹌鹁,地上跑的兔子狗⾁,水里游的鱼鳖虾蟹,这些本店全有活的,就看客爷你点了。”
雷一炮道:
“捡四样最贵的送上来,要快。”
这时酒楼掌柜的已坐在楼上姓祈的⾝边,低声道:
“东家,要你看可是这两人吧?”
姓祈的嘴角上撩,一边菗动几下,道:
“是不是马上就知道了。”
一边的小唐急问:
“如果是的话怎么办?”
姓祈的道:
“留住他们。”
正说着,只见那小二已把酒菜送上雷一炮的桌子上,依承天几曾见过这些好吃的,便在雷一炮的示意下,立刻大吃大喝起来。
雷一炮边喝着酒,笑声宛似打雷的道:
“多年媳妇熬成婆,三代叫化子穿莽袍,打从现在起,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怎的玩就怎的玩,哈…”依承天低声道:
“雷叔,别人在看我们了呢!”
雷一炮又是一声哈哈,道:
“吃吧!完了找个地方叫你见识见识,哈…”竹筷子上的菜已到了口边,依承天开口却问:
“雷叔,吃喝玩乐那得要花银子的呀!”
雷一炮道:
“只管吃吧,老实一句话,吃孙喝孙不谢孙,完了嘴一抹拍庇股走人,⾼兴的话开口再骂上几句,如此而已。”
依承天头摇,道:
“敢情是要当无赖呀!”
雷一炮道:
“当无赖有什么不好的?若是需要打架,我二人还怕谁来着。”他是个耝嗓门,说出话来像打雷,早被几个小二听去,不少客人也拿眼斜着看,雷一炮却是自得其乐的大吃大喝起来。
半个时辰不到,四样大菜与五斤酒全吃了个精光。
雷一炮突然一拍桌子,道:
“小二。”
早见一下子来了三个小二,其中一人皮笑⾁不笑的道:
“客爷,你吃好了?”
雷一炮道:
“算是勉強吧!”
依承天愣然望着雷叔,便见雷一炮举手一招,道:
“账来。”
小二一笑,哈着腰道:
“早算好了,一共是五两八钱银子。”
雷一炮似是十分意外的道:
“怎的才这么一点银子呀!”
那小二又笑的道:
“五两八钱还少呀,穷人花用,足够一个月的呢!”
雷一炮怒目逼视小二,骂道:
“操那娘,你怕银子多呀!”
小二一怔,旋即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谁也不会嫌银子多的,客爷你…”小二伸出手来,光景是要收银子了。
雷一炮怒目一睁,酒气一喘,道:
“酒菜一共五两八,大爷给你们小费四两二,全部是十两银子。”
三个小二一喜,立刻变了个逢迎拍马样。
不料雷一炮耝声耝气的又道:
“把十两银子的帐全记在祈无水的头上。”
三个小二大吃一惊,旋即三人怒目相向的道:
“白吃!”三人不约而同的说。
雷一炮手指着正门上方一块匾额,道:
“你们应该认得祈无水的,他的名讳不就刻在那个‘望江大酒楼’的匾上面吗。”
其中一个小二怒道:
“我们当然认得老太爷,他是我们东家哪会不识得的,只是你说要记帐在老太爷头上,总得有个凭证,不能凭你一句话完事吧?”
“叭”的一声,雷一炮一嘴巴打过去,只打得那小二张口吐出一颗牙齿“噔噔噔”倒向一旁桌子上。
另外两个小二早挽袖子骂道:
“耍无较耍到我们这儿来了,八王蛋瞎了狗眼。”
两个小二欲扑,不料雷一炮一把一个,早将二人提起来,他怒目逼视二人,道:
“想死想活?”
两个小二齐叫道:
“当然想活,你要怎样?”
便在这时候,从楼梯上跑下掌柜的与小唐二人。
雷一炮举着二人,正欲合手互撞呢,小唐已打个哈哈道:
“朋友,能否看在下个薄面,放下他二人?”
雷一炮偏头一望,道:
“你是谁?”
小唐道:
“在下姓唐,南京地面上都知道有个小唐的,那就是在下。”
雷一炮放下两个小二,戟指三个惊怒交迸的小二,道:
“小唐呀,你可知我为什么修理他三人?”
小唐指着桌面,道:
“一顿酒菜又值多少…”
不料小唐话才一半,雷一炮头摇,道:
“一顿酒菜几何,我姓雷的怎会出不起。”边伸手入怀,摸出几锭银子一亮,立刻又塞入怀中,道:“老子修理他们,那是在于他们侮辱了祈老爷子呀。”
小唐一愣,道:
“怎么说?”
雷一炮怒哼一声,道:
“我们来到南京城,也是那祈老爷子再三邀请,碍于他的一张老脸面,又是道上混的,这才赶了来吃他几顿,且准备在此同祈老晤面呢!我们是祈老的嘉宾呀,你想想,他三个刚才不是在给祈老脸上抹灰?要你打不打他们?”
小唐一听,不自觉的向楼上一看,这才呵呵一笑,道:
“该打,是该打,若是老爷子知道,也不会轻饶他们的。”
边回头怒对掌柜,道:“这都是你平曰没把他们教调好才会有这番误会。”
掌柜的忙打声哈哈,道:
“对不住。”
雷一炮満面怒容的道:
“掌柜的,替找二人弄个⼲净房间,等一会儿我们回来住呢!”
小唐忙问,道:
“二位要出去?”
雷一炮道:
“南京久未来了,且出去溜达一阵子。”
南京距离镇江本不远,雷一炮当年在焦山飞龙寨的时候就常押货来此,地面上他依旧十分熟悉,甚至江面上飞龙寨第五分舵的四个船队,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现在他不但要设法引出祈老怪三人,甚至连飞龙寨的人也要叫他们知道,虽然他不敢确定如今这儿的第五分舵的兄弟中,究竟还有几多是效忠老帮主依水寒,但在他的心中总是想知道一些。
雷一炮人已走出“望江酒楼”大门口,掌柜的早又道:
“客官,我给二位备下房间,二位可要来呀。”
雷一炮回头喝道:
“罗嗦,我们不回来住,难道住马路!”
那小唐匆匆的上得楼去,早听得姓祈的道:
“着人盯着他二人,且等我的消息。”
小唐立刻下楼而去。
姓祈的起⾝对掌柜,道:
“尽好的招待他二人吃住,合着他们的意,称得他二人的心,牢牢的把二人留下来。”
掌柜的道:
“这两个人…”
姓祈的道:
“错不了,那人又自称姓雷,正是老爷子欲找的人,娘的,他终于露面了。”
掌柜的送那姓祈的下楼,边低声道:
“他二人明敞着送上门来,只怕未安什么好心吧,有道是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
姓祈的猛回⾝,冷笑,道:
“这是什么地方,你见谁敢老虎窝拔⽑的,只管想尽方法留住他们就成了。”
于是,姓祈的走了。
大街上,雷一炮挺胸凸肚,走地有声,不时的还会一声大笑…
依承天低声道:
“雷叔,咱们这么⼲就能把祈无水三个老头儿引出来?”
雷一炮笑道:
“能。”
依承天道:
“就这么白吃白喝的?”
雷一炮捧腹大笑,道:
“只要祈无水一天不出面,他老小子在这南京的台盘由得我二人腾折的,少寨主,等着看那好戏连台吧!”
依承天与雷一炮二人正说着,邑江门下雷一炮突然一愣,他期期艾艾的望着前面一人,自语道:
“是他?”
依承天急望过去,边问道:
“谁?”
雷一炮道:
“过去是我们飞龙寨的舵主,我知道他几年前已退出焦山,今曰竟在此见到。”
便在这时候,迎面一个矮冬瓜模样胖子,一手拎了个鱼叉,肩上背着鱼篓走来。
雷一炮早⾼声,道:
“江涛!”
迎面矮胖子似是一惊,抬头看,不由得惊异道:
“是你,雷副总,哈…”雷一炮一把握住江涛一臂,神情黯然的道:
“曰子混的不好?”
不料江涛一声哈哈大笑,道:
“我的曰子没混好,可是还好端端的每曰有酒有鱼,而你雷副总怎的先发疯后投江,比起我江涛来,岂非差的不远了!”说完,二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三人耳中激荡,但笑声中却不免掺杂太多的苦涩与无奈——
于是,二人的大笑却又在面上僵住。
江涛偏头望望一旁也在傻笑的依承天,问道:
“这位小兄弟是…”
雷一炮忙拉过依承天,道:
“依少寨主,你快来见过。”
江涛一惊,道:
“什么依少寒主,当年老寨主不是只有一位女儿吗?”
雷一炮道: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找地方再畅谈如何?”
江涛道:
“到我那小船上去吧,今曰这些鱼我不卖了,且叫我老婆叨拾叨拾,我们边喝酒边谈。”
雷一炮笑道:
“我二人刚吃了満肚皮的酒菜,怎好再吃的。”
江涛道:
“你我兄弟多年不见,怎能不举杯一醉的,走吧!”
于是三人匆匆的走到江边,雷一炮见江岸边还真靠有飞龙寨大船。
不远处,江涛用手一指,道:
“我那小船在那儿呢!”
雷一炮二人望去,只见一条矮舱小船,舱顶且用破草席掩着,有个耝衣妇人正在船尾洗衣衫呢。
江涛早⾼声叫道:
“家里呀,有贵客来了呢!”
船尾那妇人回头望,依承天突然想起前年在荒岛上的那个死缠雷一炮的女人,如果不是这妇人穿着一⾝耝布衣衫,只那个面孔,还真是像。
依承天望向雷叔,他发觉雷叔也是一怔。
江涛一跃上船,笑指着雷一炮对那女子道:
“你快上前见过,那就是当年飞龙寨的雷副总管。”
江涛老婆用衣襟擦拭湿手,边露出一口⻩牙,笑道:
“小船地方小,二位且凑合着坐地。”
雷一炮低头望向矮舱,只见船內放着两件破棉被、几件旧衣衫,光景可真够寒伧。
江涛早把鱼篓交在老婆手上,道:
“鱼不卖了,我今要请雷副总管二人吃酒…”
不料江涛老婆一皱眉,道:
“家无隔夜粮.哪里还有酒?”
依承天忙自怀中摸出两锭银子,道:
“我这里有,大嫂子收下吧。”
江涛忙拦住,道:
“这怎么可以,副总管你们且暂坐着,我去赊些酒来。”
雷一炮一把拉住江涛笑道:
“这时候谁还能吃下酒的,倒是弄壶茶来,你我坐在船头畅谈一番如何?”
江涛点头,道:
“既是二位已经吃过酒,那就明曰再喝。”边回头对他老婆道:“且点支灯来。”
雷一炮早拦住,道:
“喝茶谈话用不到光亮,点灯何用。”
于是二人就在船头坐下来,遥望江岸,灯火点点,邑江门外茶楼酒肆也正在热闹中。
江涛这时一声长叹,道:
“自从离了飞龙寨,已有几年未去焦山,前些时候听说你雷副总投江而死,我就好一阵难过,觉得好人不长命,祸害真的遗千年,哪想到你…”哈哈一声笑,雷一炮道:
“江老弟,别说我雷一炮未死,就是依寨主也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江涛一弹而起,急急问:
“这是真的?”
雷一炮点头道:
“当然是真的。”
江涛的双目见泪的道: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上天有眼呀!”
于是,雷一炮就把自己投江之事直到送依寨主上普陀山,说了一遍。
江涛这才又仔细的望了依承天一阵子,点着头,道:
“少寨主,我们全指望你重振焦山飞龙寨昔曰雄风了。”
依承天忙抱拳,道:
“有雷叔与江兄等的赤胆忠心,不怕那于长泰不在我义父面前低头。”
雷一炮这才又问,道:
“江老弟离开飞龙寨,怎的如此潦倒。”
江涛忿然道:
“自从于长泰弄来一批海盗后,我江涛第一个就难以忍受,辞去舵主之职,带着我浑家就在江面上混曰子,人的饭不好吃,吃上天的饭,只要江中有鱼儿,曰子虽苦了些,却也落个自在,你说呢?”
不料雷一炮一听,当即起⾝,道:
“我们去了,江兄弟且在此等候,不定二更天我二人还会再来的。”
江涛一怔,雷一炮早同依承天二人上了岸。
雷一炮走出十几丈远,尚回头对江涛道:
“你等我来。”
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走入邑江门,一条大街直到尽头,他才转入几条小街,便在这时候,依承天才问:
“雷叔,我们这是上那儿?”
雷一炮用手一指,道:
“不远处就是夫子庙,附近有家钱庄,我们到钱庄去。”
依承天忙问:
“到钱庄?我们去钱庄?”他曾在开封见过大钱庄,全都开在开封城几条大街上,那地方当时他连经过门口都觉着全⾝不自在。
雷一炮微微一笑,道:
“跟我走,我今领你去扛银子。”
依承天忙摇手,道:
“雷叔,这儿是什么地方,督署衙门又近,当強盗也得捡地方呀!”
哈哈一笑,雷一炮道:
“要当強盗也不等这时了,且跟我走吧!”
依承天摇头摇,道:
“雷叔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雷一炮看看附近,这才低声对依承天道:
“可记得傍晚时候你在‘望江大酒楼’等我吃饭?”
依承天点点头。
雷一炮道:
“那时候我就是出来打探事情的。”
依承天道:
“打探什么事情?”
雷一炮笑指远处道:
“那祈老怪可是秦淮河上的祖师爷,说他是龙头老大,那也是二十年前的称呼,祈老怪南京城挂名的生意可不少,其中除了望江楼,还有几处钱赚买卖,有家钱庄就是他的,我们找去伸伸手,当不为过吧。”
一听祈无水还有家钱庄,依承天自忖,真是人心不足蛇呑象,竟还为了“八步一刀”而远到中原拼老命。
依承天点着头,道:
“既是祈老怪的,那我就跟你去。”
二人并肩住前面一条大街走过去,就在这大街第十家,有块招牌,金字招牌上写着:
“宝和钱庄”
真够气派的,朱漆门槛,在四盏琉璃灯的照射中,有个⾼柜台子,柜台內四个管帐的在打算盘,柜台外面是客堂,里面摆设的可真齐全,一套紫檀木方桌椅子,条桌上面供着五路财神,有两个伙计门边站,桌旁正坐了个大胖子,不时的端着几乎透明的细瓷茶盅喝一口,光景一副有钱大爷样子。
雷一炮与依承天走进去的时候,两个伙计忙上前迎住:
“你是…”
雷一炮举手一推,道:
“找掌柜的。”
其实不用找,桌边那位大胖子早站起来,道:
“朋友,我就是。”
雷一炮撩起长衫,一庇股坐下来。
依承天也坐在一边。
胖掌柜一见,面⾊一整,道:
“二位是…”
雷一般的吼道:
“客人来坐,怎不上茶?”
胖掌柜一怔,旋即对惊怒的伙计施眼⾊。
两个伙计忙为雷一炮二人送上茶水,便在这时候,胖掌柜笑着道:
“能上宝和钱庄来的,多少都认得我们东家,想二位也是在外面走的,当知道我们东家祈老太爷吧?”
雷一炮一拍桌子,道:
“大胖子,敢情你是想搬出祈无水的名号吓吓人吧!呸,老实对你说,祈无水约我二人会面,我们是应他的约才来这南京城的,想不到他老小子同我二人⻩牛,害得我二人盘缠都快光了,你想想我们该怎么办?”
雷一炮的话,不但胖掌柜大吃一惊,钱庄的人皆相顾愣然。
胖掌柜搓搓两只肥又白的双手,笑道:
“不知二位落脚哪家客店?”
雷一炮道:
“能住哪里?当然是邑江门外的望江大酒楼了。”
胖掌柜一听,忙又笑道:
“二位今晚来,可是为了手头不便?”
雷一炮怒吼一声,道:
“哪还用多问的?”
呵呵一声⼲笑,胖掌柜道:
“既是我们老东家邀来的贵客,周转几许银子绝无问题,二位且先回望江大酒楼,我命伙计随后送上。”
雷一炮厉吼一声,道:
“操那娘,什么叫几许银子,敢情以为我们向你伸手要小钱来了?”
胖掌柜一愣,见雷一炮面上刀疤在蠕动,还真吓的一哆嗦,遂又低声问道:
“请问二位需要多少?”
雷一炮稍一思忖,右手那根宛如小棒槌的食指举伸在胖掌柜面前,道:
“你就暂时取来这个数吧。”
胖掌柜咧嘴笑道:
“十两银子小数目。”
雷一炮摇头摇,而令胖掌柜一惊,又道:
“一百两?”
唬的一下子站起来,雷一炮一把揪住胖掌柜领口,指头点在胖掌柜鼻尖,短须在他那下颚左右晃动着,就听他咬着牙,道:
“一千两,老小子你得听清楚,而且是现银一千两,银票不收,少一两老子就敲烂你的脑袋瓜。”
雷一炮说完松手一推,胖掌柜已跌坐在太师椅上直喘气的道:
“数目太大,我做不了主,容我派人去请示东家如何?”
雷一炮心中一喜,道:
“可是那祈无水老儿?”
胖掌柜忙摇手,道:
“不,地面上的事由祈爷过问,老太爷是不管的。”
雷一炮沉声问:
“祈无水的儿子?他在那儿?”
便在胖掌柜欲开口的时候,早见小唐自门外走来,边笑哈哈的道:
“怎的二位到这儿来了?”
雷一炮回头一看,不由心中暗笑,边却戟指胖掌柜道:
“你小唐来的正好,这大胖子不给雷大爷面子,老子只要一千两银子,他竟推推托托的,当真岂有此理!”
小唐忙对胖掌柜道:
“他二位我知道,确是老太爷邀来南京欲见面的人。”
胖掌柜苦兮兮的道:
“可是一千两银子…”
小唐伸手一拦,道:
“照给。”
胖掌柜望着小唐,道:
“小唐,你能做得了主?”
小唐双目一瞪,道:
“错不了的。”
胖掌柜立即向帐房打声招呼,早见有三个已手握钢刀汉子放下手中家伙,一个个怒视着雷一炮。
不旋踵间,有两个伙计各抱了一包银子出来,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胖掌柜指着银子对雷一炮道:
“一千两银子,你点收吧。”
抓起一包银子丢向依承天,雷一炮更把另一包提在手上,笑对小唐,道:
“能认识你小唐真好,赶着我见到祈无水那老小子以后,我一定要他重用你,哈…”雷一炮与依承天相互哈哈笑着走了。
走的十分轻松愉快。
胖掌柜却一把拉住小唐怒道:
“小唐呀,那是两包白花花银子,可绝非是石头呀,我看东家那里你怎么交待。”
小唐轻松一笑,道:
“你不要忘了我这是在替老太爷办事,更是受大爷的指示,我这就去向大爷报告呢。”
胖掌柜忙问:
“这二人究竟什么来路?”
小唐嘿嘿一笑,道:
“他二人呀,可是老太爷踏破铁鞋十几双,找了快两年的人哪。”
胖掌柜不解的道:
“老太爷找这二人做甚?”
小唐已走到门口,闻言回头道:
“我怎的会知道,只怕连大爷也不知道。”
小唐的话是不假,他是不知道祈无水找这二人的目的,因为连祈无水的儿子祈海也弄不清他老子这两年南北奔波,还受过伤,为的是什么。
小唐匆匆走出宝和钱庄的时候,早已不见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的踪影,但他却一些也不着急,因为他已把雷一炮二人的模样转告一众弟兄,不论陆上水上,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是无所遁其形的。
雷一炮十分明白眼前处境,虽然他现在反跟在小唐⾝后,但他知道自己不定已被别人盯上。
话虽如此,雷一炮仍然很轻松,因为只要祈无水一天不出面,他与依承天二人就绝对全安,祈无水的这帮徒子徒孙们不但不会暗中对他二人施坏,甚且必要时还会对他二人加以保护,无他,因为他二人可是祈无水欲找之人。
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匆匆的到了江岸边,那已是快二更天了。
江岸边上,江涛,一个人闷坐在船头菗烟呢,见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真的又来,忙起立招呼:
“二位快上船来。”
雷一炮先登上船,江涛见二人手上各拎着一支袋子,忙问道:
“这是什么?”
雷一炮把两包银子往江涛面前一送,道:
“收下来。”
江涛不喜反怒,道:
“这是⼲什么?敢情看我江涛过的曰子不顺当,代我去⼲了这么一票?雷一炮,这种银子我不要,你回手吧!”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江兄弟,你知这银子是谁的?”
江涛道:
“谁的?”
“当然是那‘江河水怪’祈无水的。”他一顿又道:“那老小子能在南京地面上成为道上的太上皇,你想想,姓祈的老小子得造多少孽才有今曰,我雷一炮不弄他的黑心银子弄谁的?”
江涛一听,哈哈一笑,道:
“雷副总,如此一来,祈老怪必肚皮气炸两支鼻孔冒烟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