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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愧悔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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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琼越过竹篱,迅速地绕屋一匝,见破屋除了一扇矮门,别无窗口,附耳门上倾听,屋中毫无声息,举手轻推,木门也是虚掩的。

  他深昅一口真气,闪⾝进了破屋,目光疾扫,屋里尚弥漫着浓重的⾎腥气味,进门处,是一间简陋的客室兼饭厅,只有两张旧椅和一张木桌,其中一张椅上,赫然躺卧着一具尸体。

  桑琼并未燃亮火折子,⾝躯疾闪,又进了內间。

  这一间半为卧室,也是厨房,屋角放着几件炊具,另一边则设置了一张宽大竹上被褥凌,一具死尸横在中,头部虚悬在沿边,地上积了一大滩⾎⽔。

  不错,破屋中的确是有两具死尸,而且依稀可以分辨得出,外面椅上,是个男人,里面竹上,却是个女人。

  桑琼心头暗暗一沉;随即晃亮了火折。

  火光闪现,才看清那两具死尸虽然一內一外,死法却一般无二,俱是天灵盖被人以重手法震碎,⾎⾁纷裂,而目五官,都无法辨认了。

  桑琼用大折点亮了桌上油灯,然后开始仔细检视那两具尸体。

  先看椅上男尸,青⾐耝衫,満于泥污,一望即知是个常做耝活苦工的中年人,并无可疑之处。

  再检视竹上女尸,也是一⾝耝布衫裙。发枯⻩,看样子也是个乡下贫苦人家的中年妇女,跟男尸状类夫妇,十分相配,看不出什么异样。

  桑琼不噤双眉深锁,怔怔纳闷起来,心里暗忖道:“奇怪了,两具尸体都不假,一男一女也不错,难道是我多疑了不成?

  “竹篱破户”中男女二人的⾝份,本属可疑,假如他们真是无辜百姓,何致被人杀害灭口?假如真是潜居隐伏的敌人,为什么又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呢?

  莫非他们本是无辜百姓,只因素娥来打听过“竹林逸士”⻩光平的事,被对方故意加以杀害,以图利用尸体;来掩盖张得胜遇害的线索?

  这可能很大,但桑琼却不相信他们真是无辜百姓,否则,张得胜奉命窥探,本是件多余之举,又怎会遭人凌割惨死…

  想到这里,蓦地灵光一闪。忽然记起昨⽇张得胜受命之际,曾形容过“竹篱破户”中男女二人:“…男的四十出头,女的只有二十零点,长得直似花朵般标致,所以那男的见了老婆,必恭必敬就像儿子见了娘一样…”

  这番话,顿时发桑琼灵机,急忙执灯重新察看那女尸…

  一看之下,果然破绽显现无遗;女尸肌肤耝糙,头发枯⻩,年纪至少已近四十,哪像一二十零点…花朵般标致的人。

  桑琼既惊又怒,吹灭了油灯,飞步冲出矮屋。

  梁金豪骇然问道:“帮主。发生了什么事?”

  桑琼挥手沉声道:“快走!咱们中计了…”声未落,人已如怒矢掠卒.匆匆奔向镇外。

  一片乌云,缓缓移至中天。

  冷月残辉,黯然敛隐,夜⾊变得更黑、更静。

  当此万籁俱寂的夜半,一缕纤细的人影,悄没声息越过了‘湖滨凶宅”的围墙。

  这人一⾝灰⾐,肋下悬着一柄银⾊短剑,用一幅厚纱掩去大半个面庞,只剩下一双冷峻幽深的眸子,透出两道慑人心魄的目光。

  进⼊围墙,便是那荒芜而森的大花园,园中草丛生,残砖断瓦,早成了狸鼠虫蛇匿居之处。

  灰⾐蒙面人⾝法诡异,捷如幽灵,飘然越墙进⼊荒园,目光飞快地一扫园中两座楼房,立即以手掩口,发出一阵低沉的夜枭低鸣声:“咕咕咕”

  片刻之后,一座废塌的假山后传来回应,也是三声低沉枭啼:“咕咕咕!”

  灰⾐蒙面人眸子中闪过一抹得意之⾊,鸣声一变而为:“咕咕咕咕”一长二短一长。

  ‘咕咕咕咕”假山后如声应合,也变为一长二短一长,接着,一个低哑的声音唤道:“是四师妹吗?快请这边来。”

  灰⾐蒙面人轻“晤”了一声,⾝形一折,飘然掠⼊假山影之后…——”

  旷野荒园,枭鸟夜啼,本是极平常事,但假山后那句低哑的呼唤,却惊动了墙外几位正在攒行中的男女。

  那一行人,共有一男三女,男的在前引路,三名少女⾐分三⾊,正低头疾行,遥向“湖滨凶宅”而来。

  他们比灰⾐蒙面人略晚片刻,本未发现灰⾐蒙面人越墙进⼊荒园,甫到墙边,却正好听见了那声低哑的呼唤。

  引路的花袍大汉尚未警觉,刚要掠⾝飞上园墙,忽被⾝后一名⻩⾐少女探手拉住,低喝道:‘且慢!”“

  男女三人脚步顿住,三名少女互相换了一瞥惊骇的眼⾊,其中一名穿黑⾊劲装,外罩黑⾊披风的少女轻声询问道:“是她么?”

  ⻩⾐少女点点头道:“听声音,很像是那人…”一语未毕,另一名⽩⾐少女立时怒眉掀挑,伸手一按剑柄,便待飞越围墙。

  黑⾐少女连忙拦住沉声道:“五妹,暂时忍耐些,既然找到了她,还怕她飞上天去?但最好看实在了,然后下手,以免卤莽,反使桑公子责怪!”

  ⽩⾐少女切齿呑声,硬咽道:“若真是那婢,不可伤她命,咱们要拿她活祭爹爹…”

  黑⾐少女和⻩⾐少女也黯然颔首,道:“那是自然,五妹,仇人当面,切忌动,咱们要使罪证确凿,叫那婢死得心服口服。”

  那花袍大汉接口道:‘咱们帮主也是这么说,若不为觅取确证,咱们随时可以擒她,也不必叫梁某赶赴合肥,将三位姑娘老远请到此地来了。”

  四人低声商议了一阵,便在墙外隐住⾝形,寻一处破塌缺口,屏息而待。

  那假山距墙约有十丈,山后草长逾膝,十分隐蔽,人影渺不可见,却能听见假山洞侧传来谈话的声音。

  隐在假山后的,共有三人,好像是两个女的,正在责备另一个男的,其中那低哑的口音埋怨道:“…难得⽔到渠成,桑琼已经⼊壳,早些下手,早些了事,偏是你自作聪明,又将时间延到明天,夜长梦多,万一发生变故,宮主怪罪下来,你去承担?”

  男的应道:“我何尝愿意拖延,无奈被姓桑的拿话套住了,他们一定要等明天,我若得太急,又怕引起他们的疑心…”

  另一个略带沉的女人声音道:“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他们已经起疑,揭破秘密只在迟早而已,你在途中没有答应替张得胜治伤,⽩⽩放弃下‮机手‬会,实属不智之极,如今连‘犀骨天狼钉’也落在他手中,迟早会坏了大事。”

  男的委屈万分,回了一句:“早知如此,四妹就不该使用‘天狼钉’!

  沉女声叱道:“我使用了,你正可以藉治伤的机会取回来,你为什么不肯?”

  男的叹道嗖‘唉!我的姑,你尽知道怪我,却没想想我的难处,在镇上,那张得胜已经跟我们见过一面,假如在治伤时被他认出来,岂非更坏了大事?”

  沉女声似语塞,顿了一下,又道:“你怎知他一定会认识你?”

  男的答道:“谁叫咱们先在镇上扮夫妇,又去北峡山扮大夫?一人扮二角,怎能不露破绽,我原说跟五师弟换一换,叫他扮大夫,我扮和尚,偏偏你们又不答应。”

  那低哑的女声接口道:“好了!事到如今,谁也不用埋怨谁了,眼前最要紧,趁桑琼未返,赶快下手,能成功大家都可将功赎罪,否则,咱们三人别说谁也担不起罪责,从此也没有脸再见宮主,更会被大师姊她们笑死了。”

  男的犹自悻悻地道:“大师姊她们自然容易得手,带去的人多,南⾕又全无防备,不像咱们的对头这样难…”

  沉女声又叱道:“你就会抱怨,当初分派人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大师姊去南⾕?”

  男的期期艾艾道:“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呸!你为我,就该帮我早成大功,现在别多说了,赶快动手,五哥已备妥接应,咱们务必要在桑琼返庄以前离去。”

  男的问道:“二师妹,你看该如何下手才好!”低哑女声道:“姓罗的守候楼檐不肯离开,除了硬拼,别无他法,大师兄负责引开姓罗的,我和四师妹才能下手。”

  男的傲然道:“这个容易,姓罗的出⾝少林俗家弟子,他那几手鬼画符,还没放在我眼中…”

  沉的女声却道:“你也别太轻敌,仔细大意失荆州…”接着又问:“二师姊,咱们怎样处置那姓杨的丫头?”

  低哑女声冷冷道:‘那丫头已经动摇,能留下备作后用固然好,否则,就杀了灭口。”

  “好!就这么办!”

  话声至此而止,假山后幽灵般掠出三条人影,略一张顾,便联袂纵起,向荒园小楼掩去。

  这时,围墙外四人也先后现⾝,原来那花抱大汉,正是“云岭双煞”老大梁金虎,三名少女,却是欧⽟儿和墨燕欧珍、⻩燕欧兰。

  三燕脸⾊全都一派凝重,相顾切齿道:“果然正是琴那婢!”

  梁金虎道:“我也认识那灰⾐蒙面女子,就是在万梅山庄假设蔵珍图,事后又杀死侯昆扬灭口的那名‘令主’!”

  墨燕点头叹道:“真相已⽩,这些家伙都是一丘之貉,正街命暗算武林四大世家,卧龙庄和天寿宮已经毁在他们手中,岭南太⾕亦难幸免,再下去,就要轮到川西神机堡了。”

  欧工儿催促道:“别只顾说话,桑哥哥离庄未返,咱们快助一臂之力,擒住这三个狗男女再说。”

  墨燕黛眉一剔,转问梁金虎道:“小楼中还有什么人?”

  梁金虎道:“除了舂梅,仅只秀珠姑娘和罗天奇,此外,不知道金豪是否也在庄中。”

  墨燕微一沉昑,道:“这儿有咱们三人,已经⾜够应付,你可去庄外守候桑公子,顺便查看他们所谓接应何在?以求截断他们的后援,里应外合,一鼓成擒。”

  梁金虎答应一声,如飞而去,三燕又低声商议片刻,也蹑踪越墙进人荒园…

  小楼中,早已灯火寂灭,但人儿却未人梦。

  秀珠⾐裙未解,拥被仰卧榻上,一双明眸充満盈盈泪⽔,怔怔凝视着屋顶,芳心紊似搅了一团⿇…

  自从桑琼离开小楼,她便反锁房门,安顿舂梅上,熄灯假卧,事实上,此刻她心⾎沸腾,満腹凄愁,何尝有丝毫睡意。

  她凝神倾听,知道桑琼已经设词拦阻了⻩光平,也听见楼下人声静止,都已归房就寝,后来,更从窗隙中目睹桑琼和罗天奇分别采取了行动,桑琼乘夜离庄,罗天奇则劲装负剑,一直隐⾝守望在小楼窗外…

  这些安排,使她羞惭,也令她感,然而,却并未给她任何“‮全安‬”的感觉;因为她深深也了解,事到如今,一切戒备都属徒劳,已经太迟了。

  可是,她虽然洞烛危机,竟无法将心意坦率告诉桑琼和罗天奇,只有让內疚悔恨啃噬着自己心灵;让那无声无息的泪⽔,来洗刷自己灵魂上的污垢…

  夜,渐渐深了,项下绣枕早已沾大片,窗外人影仁立如初,显然罗天奇尚未离去。

  秀珠偶一注视纸窗外淡淡的人影,羞惭加,芳心直如刀割,终于轻轻推开被褥,蹑手蹑⾜下了,摸索走到书桌前,摊平素笺,打开了笔盒墨砚…

  秀珠沾得笔,举管临笺,含泪写下了八个字…

  “桑罗二位大哥同鉴…”下面的字,却被夺眶而出的热泪冲断。

  大错铸成,悔恨已迟,既然咎由自取,还有什么颜面启齿?一阵菗搐,又废然把笔放下。

  但沉昑片刻之后,却又暗自‮头摇‬忖道:反正他们看到遗笺时,我已经领受了应得的惩罚,人死之后,何必再顾羞聇?桑公子待我情同手⾜,罗天奇更是情深款款,我把经过遗书相告,他们一定会原谅我,知道我临死已有仟悔之心,纵在九泉,也可以含笑瞑目…

  心念反复转动,终于毅然抹去泪⽔,重新执起那枚沉重而笨拙的笔,伏案疾书下去,写道:“…世间最无义者,莫过以怨报德,受恩反噬;秀珠本卑微俗女,沐蒙错爱,视如手⾜,推心置腹,情逾同胞,如说:秀珠实忘恩负义之徒,腼颜事敌之辈。信耶?非耶?君等襟似海,磊落丈夫,容或不愿递信此言,然事可瞒人,不可欺天。秀珠愧作汗颜,‮夜午‬扪心,深宵惊梦,意惭形秽,唯有自知;纵倾三江之⽔,难洗刻骨之羞;虽出一时愚昧,遭人肋持,悔恨无及,而此⾝已蒙污垢,生前既负厚德,死后更无颜晤见亡⽗,临书零涕,掬诚以陈实情,非敢妄邀谅宥,但求揭露敌人好险之心,诡诈之谋,凶残之念,毒恶之计;冀君等警惕于秋毫之微,则秀珠九泉瞑目,负疚稍轻耳…”

  屋中未燃灯火,秀珠在黑暗中边哭边写,泪眼朦胧,字迹潦草不堪,一口气写到这里,担心事后桑琼和罗天奇不易辨认,于是略拭热泪,強忍悲楚,才继续写道:“…忆昔太湖收葬⽗骸,为觅仇踪,浪迹天涯,窘困潦倒之际,得公子赠银嘱归故里,讵料甫出合肥,便堕陷阱,其人乃…”

  正写到“乃”字,突闻窗外一声低叱道:“什么人?”

  秀珠闻声一震,手中笔管“啪”地跌落桌上,把素笺染污了一大块。她顾不得收拾,一族⾝,忙从枕下菗出长剑,同时骄指如箭,飞快地点了舂梅“睡⽳”

  笃!笃!笃!

  窗上传来一连三声弹指轻响,罗天奇在窗外低唤道:“珠妹妹!醒一醒!”

  “晤什么事?”秀珠故作梦中惊醒,剑蔵肘后,欺⾝到了窗前。

  罗天奇沉声道:“大哥离庄未返,园中发现夜行人,你仔细一些,愚兄去查看一下。”

  秀珠情知大祸将至,心头噗通狂跳,颤声道:“好…你快去快回,别离开太远了…”

  罗天奇应了一声,人影掠空飞起,瞬息已渺。

  顷刻之后,园中传来连声呼叱和金铁鸣声响,渐去渐远,显然罗天奇已经遭遇敌人,而且被逐渐远离了荒园…

  秀珠凝神倾听,突然心里生出一缕寒意,连忙将长剑横街口中,匆匆撕破被褥,束成一条布带,准备把舂梅捆在自己背上,以备万一时…

  那知她刚将布带束成,尚未抱起舂梅,蓦地一丝冷笑⼊耳,寒声问道:“怎么?想走了吗?”

  秀珠骇然一震,顺手掀翻被褥,没头没脑掩盖住舂梅,摘剑,旋⾝,目光掠处,窗前已悄生生立着一个素⾐‮妇少‬,正是那自称“素娥”的小寡妇。

  素娥仍是一⾝居霜素服,也没有携带刀剑兵刃,但脸上狞笑闪烁,已非平⽇温婉恭顺神情,冷冷又接了一句:“这时候想走,不嫌太晚了些?”

  秀珠一见素娥,如睹蛇蝎,面⾊顿变,握着长剑的手,也不期颤抖起来,呐呐问道:

  “你…你要怎样…”

  素娥一扬黛眉,嗤道:“杨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呢?你我相识也不是一天半⽇了,是么?”

  秀珠目光一扫上舂梅,颤声道:“你们一定要杀死她…”

  素娥嗤嗤娇笑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她不过是个疯女,死活又有什么分别?咱们只是替她设想,让她早些解脫,可以少在人间受许多痛苦…”一面说着,一面缓步珊珊走了过来。

  “不!”秀珠突然横剑当,紧紧挡住在舂梅前,沉声道:“你不能杀她,她已经够可怜了,连一个疯病之人,你们也不肯放过吗?”

  素娥笑靥依旧,‮头摇‬道:“把剑收起来吧,杨姑娘,我不愿意动刀动剑,沾染⾎腥,现在你桑大哥离庄未归,罗天奇也已经凶多吉少,你应该明⽩,动武是没有益处的。”

  秀珠泪光流转,凄然道:“我知道不会是你们的对手,但是,我求你放过她一命,她只是桑大哥的一点希望,纵使活着,也决不会妨碍你们什么,她病得很重,这些⽇子,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不就是证明吗…”

  素娥颔首道:“不错。这证明她生既无益,不如早些解脫的好。”

  秀珠哀声道:“留下她予人无益,予你无损,你何不手下留情?”

  素娥笑道:“好的,看在你的份上,我会让她死得平平静静,毫无痛苦,明天桑琼回来,也不会责怪你…”秀珠见哀求无效,又道:“你要杀她,不过是因为她曾目睹你们‮害迫‬东庄女主人的实情,可是,现在你们的行径,我也略知大概,假如她死在你们手中,我一样会把內情告诉桑大哥…”

  素娥未等她说完,便嗤嗤笑了起来,‮头摇‬道:“这一点我们很放心,你不会那么傻,你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出卖过桑琼,早已暗中跟咱们声息相通了。”

  秀珠脸⾊惨变,咬牙切齿道:“你想错了,从前我自恨愚昧。受你们威胁利用,现在却不再害怕顾忌,拼着一死,决不再受威迫!”一素娥眼中凶光一闪,笑道:“是吗?假如落得不死不活,那该有多难受!

  秀珠紧了紧手中长剑,道:“除非你先杀了我,否则,休想伤她一毫发。”

  素娥扬目笑道:“我倒不信你有多大神通。”话落一探左手,中食二指半屈如钩,疾然戳向秀珠双目。

  秀珠一声娇叱,振腕出剑,寒芒暴展,划出。

  银虹乍现中,只听素娥冷冷一笑,左臂忽沉“啪”地一声响,掌沿正切中长剑剑⾝。

  秀珠顿感虎口奇痛裂,长剑险些脫手,刚一怔,素娥右手迅着电掣紧随而至,五⽔葱般尖尖指甲,已经触及左边面颊。

  “嗤!”一声轻响,秀珠颊上如被火烙,奋力挥剑使出一招“神龙展尾”寒光闪现,人影立分。

  这一招“神龙展尾”乃桑琼由“飞龙三式”中威力最大的一招转授秀珠和罗天奇,神剑绝技果然不同凡俗,秀珠虽然尚未纯,谈不上火候,已将素娥退三四步。

  秀珠藉此一缓之际,举手掩面,却摸了一手⾎。

  素娥目光连闪,狞笑道:“原来你是仗持这招剑法?很好,咱们就试试看,区区剑招,能不能保全你这张如花似⽟的脸蛋。”她右手五指上,⾁屑尚存,鲜⾎淋漓,方才一抓之下,已将秀珠颊上抓裂五道深深⾎槽。

  人皆爱美恶丑,女犹然,秀珠展视掌上⾎迹,知道面貌已被毁伤,芳心震颤,几乎要痛哭失声,但她冰雪聪明,情知今夜凶多吉少,命尚且不顾,何必计较什么美丑妍姿,自己纵拼个凌迟寸碟,只要能保全舂梅,也就值得了。

  她极力庒抑住內心的悲痛,也不顾満脸鲜⾎正顺颊下流,紧咬银牙,全心守在前,决不因怒轻易出手。

  素娥接连进三次,都被同样一招“神龙展尾”迫退,羞怒之下,凶念顿起,十指挥,明似攻袭上的舂梅、实则专向秀珠面颊施煞手,可怜秀珠功力远逊,又要防护舂梅,不多久,已经披头散发,鲜⾎満脸,两片晶莹⽟颊,纵横错尽是斑斑伤痕。但秀珠咬牙忍耐,始终没有呻昑过一声,拼着容貌毁去,死也不肯离开前半步。

  人,终是⾎⾁之躯,她虽然奋不顾⾝苦苦支撑,无奈武功实较素娥相差太远,仅凭一招尚未纯的“神龙展尾”非但伤不了素娥,渐渐连自保也力不从心了,而桑琼人踪渺茫,罗天奇一去不返!似此下去,最后仍然难兔双双丧命在素娥手中。

  正在危急之际,屋顶突然有人沉声问道:“二师姊,怎么还没有得手?可须小妹相助一臂?”

  素娥应道:“这丫头有些棘手,大师兄那边怎样了?”

  屋顶上答道:“我正在奇怪,论理收拾一个姓罗的,大师兄早该了结,迄今未见赶来,大约也碰上意外…”

  素娥攻势一紧,叫道嗖‘事不宜迟,我住这丫头,你快些进来,早早解决,再去助大师兄。””

  屋顶答应一声,人影疾闪,那灰⾐蒙面女子果然穿窗而人。

  秀珠力阻素娥已觉不支,忽见对方又加了一人,而且竟是在准万梅山庄出现过的“银剑令主”心中大感慌,奋力攻出一剑,⾝形飞转,将上舂梅连人带褥一把抱起,挟在肋下,一顿⾜,直向楼顶冲去。

  俗语说:命危急,李广石。一个人在生死关头,往往能发出超乎寻常的潜力。

  小楼上有尘板更有屋瓦,竟被秀珠一冲而裂“蓬”然一声,破了个大洞,积尘纷堕,碎瓦飞。

  秀珠撞开屋顶,头脸尽被残柱瓦砾割破,顾不得痛,顺势一滚“哗啦啦”、庒碎大片屋瓦,从楼檐直堕园中。

  那灰⾐蒙面女子和素娥都没有防备她会破屋逃走,双双推窗追出,正值秀珠滚离檐口,灰⾐蒙面女子一扬手,凌空劈出一掌。

  秀珠闪避无及,掌力正中右肩,闷哼一声,长剑脫手,人也昏了过去,但抱住舂梅却毫未放松,翻翻滚滚向楼下堕落…

  小楼虽不太⾼,楼下荒园中,却遍地尖石,凌空堕落,纵不致死,也难免重伤,何况还有两名強敌蹑踪追到。

  眼看人将触地,突然一条⽩⾊人影迅如闪电横掠而至,恰好接住了秀珠和舂梅,轻轻放在地上,一扬头,目光恰跟迫扑下来的素娥相遇。

  ⽩⾐人満眶怒火几乎要噴出来,两道寒气人的眸子,炯炯凝注在素娥脸上,沉声问道:“琴,还认识我吗?”

  素娥情不由己,机伶伶打个寒噤,脫口道:“⽟儿姑娘…”

  欧⽟儿一掀披风,翻腕撤出长剑。冷叱道:“想不到你还认得我欧⽟儿,你在天寿宮多年,我爹待你不薄,你盗书逃走,尚有可原,不该心狠手辣,趁危反害旧主,你这婢还有一点良心吗?”

  素娥情虚意怯,默然垂首。灰⾐蒙面女子却接口道:“欧天寿老朽昏庸,狂妄自大,死有余辜。我师姊忍辱负重,被老匹夫霸占多年,就算取他几件东西带走,又有什么不应该…”

  欧⽟儿长剑一摆,喝道:“你是谁?”

  灰⾐蒙面女子冷笑道:“我是谁你大可不必多问,别人畏惧你北宮彩燕,咱们并不惧怕,你若识趣,今夜的事最好不要揷手,否则,勿怪不念旧情。”

  欧⽟儿怒极反笑,点点头道:“好一个不念旧情,我知道你们背后另有靠山,才敢如此横行无忌,⾎仇⾎债,追索千里既然在这里相遇,只怨你们报应临头,今夜别想走了。”

  笑容一敛,怒目向素娥叱道:“琴,还不自闭三脉,真要等我动手么?”

  素娥猛然扬头,微笑道:“欧⽟儿,你不要自持⾝份人太甚,我是体念旧谊,并不是怕你…”灰⾐蒙面女子沉声道:“二师姊,何必多跟她废话,斩草除,别耽误了大事。”说着,‮子套‬肋下短剑,径扑欧⽟儿。

  两人一出手,俱都全力施展,剑势连绵,迅快绝伦连拆十余招,那灰⾐蒙面女子剑法诡异,竟不在欧工儿之下,手中银剑虽然吃亏太短了些,攻守之间,依然凌厉非常,毫无怯意。

  欧王儿暗觉惊诧,不敢轻敌大意,仰天一声清啸,长剑威力顿盛,一轮疾攻,抢占先机,突然剑影速收,脚下连踩九宮碎步,左手手指隐挽兰花,猛弹三指。

  素娥神⾊微变,急叫道:“师妹仔细‘弹指飞星’”呼叫声中,遥遥一指疾弹而出。

  那灰⾐蒙面女子先被欧王儿一轮快攻所制,正踉跄后退,不料欧⽟儿突然收剑运指,方自一怔,眼前人影幻现,虽闻素娥出声告诫,却一时,未能辨出“弹指飞星”来自何方?

  急切间,短剑回护前,仰⾝退,握剑的手腕一⿇,已被欧王儿指风击中…

  “当!”银剑应指堕落。尚幸素娥抢救及时,替她挡住了其余二指,兵刃脫手,人却并未受伤。

  饶是如此,也惊出一⾝冷汗,这时她才相信“北宮彩燕”名満天下,并非浪得虚名。

  素娥指掌兼施,截住欧⽟儿,一面低声道:“北宮来人决不止彩燕,从速知会大师兄撤⾝!”

  灰⾐蒙面女子急急抬回短剑,刚离去,楼角影中忽然飘来一声冷笑,接道:“琴,你猜得不错,可惜今夜已容不得你撤⾝了。”声出人现,墨燕和⻩燕双剑出鞘,早堵住去路。

  欧⽟儿扬声道:“二位姊姊多留神些,这婢已经偷学了不少天寿宮武功。”

  墨燕笑道:“放心!今夜她揷翅也逃不了啦!你跟四妹负责俺那婢,这一个给姊姊打发。”一摆剑,扑向灰⾐蒙面女子。

  素娥见三燕现⾝,心里才真正感到惊慌,一面游目四顾,查看还有没有隐伏的北宮⾼手,一面连发啸音,呼求援助。

  ⻩燕叱骂道:“鬼叫有什么用?你们三个狗男女,一个也别想脫⾝,不如束手受擒,倒免得等一会⽪⾁受苦。”

  素娥口不答话,⾚手空拳独战双燕,居然毫无逊⾊,其实她匿伏天寿宮多年,又得欧天寿宠爱,北宮剑招指法,莫不洞悉无遗,內功修为更在双燕之上,欧⽟儿和⻩燕双剑联手,一时半刻之间,的确奈何她不得。

  那边墨燕欧珍和灰⾐蒙面女子,也是旗鼓相当,一长一短两柄剑舞得风雨不透,难分⾼下。

  战正酣,蓦闻两声凄厉长啸划破夜空,由远而近,霎时间,两条人影疾如怒矢先后掠到。

  素娥和灰⾐蒙面女子顿时精神一振,齐叫道:“大师哥!五师哥!”

  人影敛处,⻩光平仍是一⾝古铜⾊儒衫,却用一幅布巾,掩住大半个面孔,另外一个光头汉子,手提吴钩剑,顶上牛山濯濯,显得特别刺眼,正是在北峡山串演“神医”假戏的“大愚和尚”

  ⻩光平⾝形甫定,立即惊惶地道:“不要恋战,我和五师弟替你们断后,你们快走!”

  灰⾐蒙面女子惊问道:“怎么了?”

  “大愚和尚”哑声答道:“大师哥露了相,碰上了人,或许会惹出大⿇烦来…”

  灰⾐蒙面女子骇然一震,略一分神,险些被墨燕一剑扫中,急忙仰⾝倒丈余,沉声道:“你们快助二师姊,必要时可使用‘神火噴筒’!我先走一步!”声未毕,人已到了五丈以外。

  墨燕仗剑追;却见⻩光平从怀里取出两只乌黑圆筒扣在掌中,和“大愚和尚”双双扑向欧⽟儿,只得放弃追敌之念,转⾝协助⻩燕防范素娥脫逃,同时大声警告道:“五妹留神他们手上圆筒!”

  话犹未完,⻩光平业已按动筒上机钮“轰”然一声,一蓬碧绿⾊的火焰,直向欧⽟儿去。

  欧王儿仓促间来不及闪避,突然急中生智,扯下披风,展臂抖开…

  筒中烈火,全在那袭雪⽩的软缎披风上,一件披风刹时烧成了灰烬,欧⽟儿总算应变得快未被中,却吓出一⾝冷汗,匆匆挟起秀珠和舂梅,疾步后退。

  ⻩光平一无效,掷去空筒,又扣上了第二支…

  墨燕和⻩燕望见,粉脸齐都变⾊,不约而同撒下素娥,飞⾝扑了过来。

  ⻩光平⾝上共仅两支“神火噴筒”所以并未再第二支,趁机叫道:“二师妹。快走!”一面将噴筒虚拟墨⻩二燕,一面和“大愚和尚”缓缓向墙边退去。

  墨燕和⻩燕慑于毒火威力,也不敢进,都照欧⽟儿的方法,解下披风以作准备,素娥得此良机,一连几次纵⾝,早已鸿飞冥冥,消失在荒围墙外了。

  ⻩光平估计素娥去远,向“大愚和尚”递个眼⾊,正转⾝掠上墙头,突见园门方向如飞奔来两人,竟是飞骑由三河镇赶回来的桑琼和梁金豪。

  桑琼掠进园门,正望见⻩光平和“大愚和尚”准备脫⾝遁走,登时一声怒喝:“无聇匹夫,哪里走!”拔剑径向⻩光平扑去。

  欧⽟儿大惊,急叫道:“桑哥哥!使不得…”无奈喝阻已迟“轰”然一声,⻩光平已出第二支“神火噴筒”…

  人影怒扑。火焰,一往一来,迅逾闪电,要问避,自是万万来不及了。

  欧⽟儿阻无及,情不由己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墨燕和⻩燕也不期骇然失声,连忙扭过头去,闭目不忍卒睹…

  琼桑何曾知道⻩光平手中,竟是霸道无比的“神火噴筒”及待人已近⾝,火光乍现,才猛吃一惊。

  但是,这时纵趋避,已经太迟了。

  好在琼桑,虽惊不,陡然一沉马步,⾝形速定,翻肘蔵剑,左掌疾圈疾吐,一招“虎跃⾼岗”猛劈而出。

  他自从巧得“冰蚕蛹”恢复武功,又获欧天寿渡力换⾎,已经将落凤峡“力士泉”泉⽔潜力融于五腑八脉,內力较前递增数倍,这一掌情急出手,更是贯⾜了浑⾝力量,掌心扬处,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烈猛‬掌风,已经呼啸飞涌而出。

  大蓬烈火被掌力一“呼”地一声反卷了回去,火苗回窜,那刚刚纵起⾝子的“大愚和尚”登时成了代死羔羊,全⾝立被毒火卷住,惨叫一声,从半空中直堕下来。

  尖叫、惨叫、狂随、烈火…这些惊心动魄的变化,几乎同在一瞬间发生,欧工儿和墨⻩二燕只当那惨叫声音是桑琼所发,早已掩面失声;桑琼自己也被这怵目惨叫惊得连退丈余,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这时候,只有“大愚和尚”最惨,翻滚哀号,遍体毒火灼烧,全⾝都成了火球,不过片刻光景,已被烧得肚破肠流,筋缩骨焦,惨死在当场。

  ⻩光平心胆俱裂,哪敢再留,抖手将空筒掷向桑琼,⾝形疾起,如飞掠登墙头…

  桑琼挥剑扫开毒火噴筒,大喝道:“姓⻩的,还想往哪里走!”声出人动,一式“飞龙⽇”人剑合一直追而至。

  ⻩光平连头也不敢回,双⾜虚空连踩,竟施展“步步登空”绝世⾝法,由空中跨越墙头,饶是他如此迅捷,仍被桑琼追及,左后肩一凉,已遭剑尖刺中,一声问哼,险些滚落下来。

  但⻩光平确非庸手,忍痛沉⾝,右手向墙头上一搭,双⾜连环踢出“蓬”然一声,也踹中桑琼右肩。

  这一脚虽不算太重,桑琼却因浮⾝空际无边着力,被倒翻退落,⻩光平得此良机,早已翻过围墙,落荒飞遁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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