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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情义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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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心如⿇,无心答话,只把手摇了摇,示意叫她不要多说,自己垂头坐下,用手敲着头额,苦思化解之策,他深深知道师⽗是个偏狂傲的人,这一次求情被拒,反受了责骂,更加了几分畏怯,他在想:如果方才那一声笑声是出自师⽗“⼲尸魔君”之口,必然含有深意,否则,他把自己和林惠珠引上峰,故意出示⼲尸人头标记其用心又何在呢?

  林惠珠见他不答自己问话,剑眉紧锁,席地苦思,猜他必是为了“天目二老”等人安危着急,心念一转,便含笑说道:

  “⽟哥哥,褚老前辈既在此地现⾝,一定暗中来往过仙霞宮不止一遭,如果有什么变化,只怕早已变化过啦,尽愁也没有用,当务之急,咱们也得快些找到仙霞宮所在,或许他老人家意在督责我们,并未亲自动手,那么,事情就并非绝不可为了。”

  秦⽟点头道:

  “你这话固然有道理,但他老人家既已赶来,我们除了照他吩咐去做,又能再有什么作为呢?”

  林惠珠凄然笑笑,说道:

  “放心吧,船到桥头自会直,到那一步,再说那一步,目前急亦无益,还是早些寻找仙霞宮要紧。”

  秦⽟长叹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慨然地道:

  “说来也真怪,已往时间,我从未关心过谁,把天下苍生,尽都看作狰狞仇雠,终⽇嫉恨难消,动辄伤人命,那时候,心里只有恨,没有快乐,想不到后来和你与媚儿相识,得你们体贴关怀,似乎这世界也有些许乐趣了,而每每想到你的遭遇,较我更惨,媚儿与我相处极短,却留给我无法抹灭的愁怅,时至今天,我得你们的浓情厚恩无以为报,却使媚儿师门陷⼊生死危急之中,我这一颗心,怎能静得下来?怎能善予安处?唉,这么看来,当真世上只有烦恼,是再没有所谓快乐的了!”

  说到这里,触动他的心事,忍不住扑簌簌也滚落两滴英雄虎泪。

  林惠珠见他感触⾝世,竟然泪下,当时也情不自噤,热泪盈眶,柔声道:

  “⽟哥哥,你自言愤世嫉俗,相反地,⾜见你对这世界的爱,超过任何人,只有热情內蕴,无以排遣的人,才会像你这般终⽇都在自苦自艾之中,⽟哥哥,你应该看开一些,看淡一些,也许你太喜我们,而我…我们却不值得你的爱。”

  秦⽟突然挥去泪⽔,強颜笑道:

  “瞧我这一伤感,害得你也陪着流泪,该死该死,走吧!

  小珠,我如今是看开了,趁咱们还能动,且尽一己绵力,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说着,探手握住林惠珠的纤手,又道:

  “可惜这时候找不到媚儿,如果能找到她,咱们三人手儿相携,肩儿相并,纵然天塌下来,也当含笑承受,了无遗憾了!”

  林惠珠大感愧怍,扑在秦⽟肩上,放声痛哭,在这时候,她才真正将已往种种恨忌窄狭心念,一扫而空,‮动耸‬双肩,哀哀哭道:

  “⽟哥哥,⽟哥哥,我该死,我对不起你们!”

  秦⽟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微笑道:

  “别哭了,小珠,你不说我也不难猜到,媚儿从榆次县客栈中失踪,可是你做出什么事来?”

  这几句话出诸他口中,轻描淡写,不疾不速,仿佛本只是件值不得一提的小事,但林惠珠听来,却如受重锤猛击,浑⾝都是一跳,瞪大双眼,惊叫道:

  “你…你…你都知道了吗?”

  秦⽟浅浅一笑,说道:

  “我原本不知道,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说对不起我,才使我冒险猜一猜的。”他将她⾝子揽得更紧一些,低声问道:“小珠,你把她怎么样了呢?”

  他虽然装得若无其事,极力庒制,使声调和语气柔合平静,但林惠珠从他眼中,不难看出他是多么焦急和迫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媚儿是他的希望,他却是林惠珠的偶像,林惠珠又怎能亲口把那件无法弥补的蠢事向他述说呢?

  于是,她只有哭,哭,悲切切无休无止的痛哭!她要让眼泪洗去心灵的污渍,冲淡她急切间难以抑止的悲哀。

  秦⽟等了半晌,见她悲不可仰,实在无法言述,只得说道:

  “好吧,咱们现在且别谈这件事,等到此间事了,那时再谈不迟,我想你即算一时气愤,至多伤她,决不会害她一命的,对吗?”

  说完,也不等林惠珠回答,搀着她迈步下峰,继续寻找仙霞宮的所在。

  天⾊渐暗,丛山中更是处处影,秦⽟心里微微有些着急,手臂上一加劲,半托半抱着林惠珠,踏草过树而行,转过两处山头,果见前面一座大山的半山之上,有一片人力辟出来的平地,上面层层叠叠,盖着偌大一座金碧辉煌的道宮。

  秦⽟大喜,用手向对山一指,道:

  “小珠,你看,那不是仙霞宮吗?咱们快些!”

  林惠珠收敛悲恸,两人各出全力赶路,宛若两条轻烟般向山上飞驰,哪消多时,已距宮外不远,暮夜中望见道观门前,正是“仙霞宮”三个金字匾额。

  他们虽然寻到仙霞宮前,但却全都不由自主收住了脚步,不敢再向宮门近一步,你知逍为什么?原来这仙霞宮也是江湖中声名远播的圣地,摩云上人在武林中更是名声赫赫,决非泛泛之人,偌大一座仙霞宮,怕不总有上千弟子,为何秦⽟和林惠珠趟进宮前不⾜丈许,沿途既未发现伏桩守卡的宮中弟子,及到近前,更不闻磬鼓声响,但只见宮门紧闭,听不到半点人声,仿佛这本是荒山中一所荒芜的道院,本就没有人居住似的。

  群山映衬,暮⾊四合,整个仙霞宮一片沉寂,秦⽟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骨耸然,低声向林惠珠道:

  “难不成我们来得太晚,宮里的人全部死光了么?”

  林惠珠自然也是不解,但她想到“⼲尸魔君”褚良骥出名的心狠手辣,杀人如折草芥,也机伶伶打个寒战,连忙向秦⽟怀中偎去,轻声答道:

  “只怕不妙,咱们且别…。”

  谁知她一句话尚未说完,陡然间,仙霞空中被空响起一声敞声大笑,一个震慑心魄的苍劲声音说道:

  “大师!这一次你总该没有话说!洒家侥幸,略胜一筹,奇经应该归于洒家!”

  秦⽟吃了一惊,暗忖:这不是那金臂头陀的声音么?看来宮中战况正在紧急,尚未分出最后胜败。

  他真是又惊又喜,探手拉住林惠珠,仰天一声长啸,⾜顿处,人如巨鸟腾空,扑进了“仙霞宮”的大门…。

  方进大门,就使他又吃一惊,原来从宮门到大殿这一片空场上,正整整齐齐,一排一排席地坐着数百名道装弟子,这些道装弟子,自然全是仙霞宮门人,但他们虽然个个肩负长剑,但却安安静静,垂首向里而坐,绝无半丝声息,俱如木雕泥塑的一般。

  秦⽟脚落实地,险些踏在其中一个全真弟子⾝上,但那名弟子连闪也没有闪,仍是端然正坐,恍如未见。秦⽟骇然,忖道:莫非这些人全都死了?或者全被制住了⽳道不成?不觉便出手向其中一名最近的道士背心轻轻拍出一掌。

  掌方递出,那道士却倏地飞快旋⾝,左掌疾翻卸却掌力,右掌竖立护,沉声喝道:

  “夺奇经,即请⼊殿,贫道等奉掌门令谕,不便出手,阁下别当贫道等是好欺的!”

  秦⽟一愣,笑道:

  “我当你们全不能动了呢,原来是我料错了。”

  他顺着这位道士所指,向大殿上放眼一看,一颗心就“砰砰”跳个不止,敢情那大殿之上,业已会集了三山五岳能手,黑庒庒也坐了一地人呢!

  秦⽟未遑多想,飞⾝便从众道士头上掠过,待他停⾝大殿门口,见殿中甚是宽敞,分东西两方对面坐着许多人,靠东一边,有云台岭的金臂头陀、“缺德鬼”方大头“陇中双魔”中的瞎眼顾氏婆婆,再后面有“⾚发太岁”裴仲谋、“九尾⻳”马步舂、“酸秀才”金旭东等。

  靠西一边,却坐着一个道装持拐全真老者,以及“天目二老”、六指禅师、柏元庆和一个手捧⽟盘,跪在蒲团上的少年——正是两次见过的秦仲。

  他首先游目四顾,未见师⽗“⼲尸魔君”在场,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同样也没有发现自己衷心关注的媚儿.不觉又有些失望和怅然之感。

  最使他奇异的,却是大殿上众人的表情,这时候,空空大师和金臂头陀面对面坐得最近,二人之间,放着一口铜铸大钟,这口钟看来总在千斤以上,四周钟面,厚度几达五寸,空空大师和金臂头陀分坐两旁,现在靠近金臂头陀这一面,钟⾝竟然內凹进一大块,像被人硬生生按进一只手掌一般,空空大师面前虽也有浅浅一个手掌印,却远不及这一面凹进处深,秦⽟心中骇然,暗想方才所听金臂头陀发出笑声,必是和空空大师隔钟互拼內功,获胜之后,得意所发,此人能以內力硬生生将生铁铸成的钟面按凹进一大块,其惊人修为不难想见。

  他再仔细环顾殿上诸人,却见他们一个个尽都显得疲惫不堪,顾氏婆婆手中大蒲扇拼命摇动,张着嘴直在气,裴仲谋、金旭东等更是満头大汗,俱在调气歇息,靠西边“铁笛仙翁”卫民谊面如紫金,半坐半躺,神情萎靡,而那道装持拐的老者也是面⾊苍⽩.闭目跌坐,似乎受了不轻的內伤,秦仲捧着⽟盒,跪在老道士⾝后,显得异常焦急,柏元庆垂目紧紧坐在秦仲侧面,不言不语。

  这大殿上的情形真叫人惘不解,看来他们为了争夺“达摩真经”早已力拼了若⼲时候,只剩下金臂头陀和空空大师作最后较量,如今空空大师明明也败了。

  秦⽟在殿门口一现⾝,金臂头陀首先吃了一惊,紧接着,靠东面各人都微微一阵动,这些人全都吃过秦⽟的亏,如今大家全在精疲力竭之际,秦⽟一到,这局势岂不立即要发生剧变?

  空空大师抬头看了秦⽟一眼,笑着颔首,声音细微的说道:

  “秦施主,你虽然赶来,只是来得太晚,达摩奇经已被这位金臂大师得去,老衲等舍命护经,已历三昼夜时间,摩云道长为此⾝负极重內伤,最后仍然不幸失败,这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秦⽟大惊,向秦仲手中捧着的⽟盒看看,说道:

  “真经尚未落在他们手中,大师怎么如此说呢?”

  空空大师叹道:

  “老衲等自从离开九峰山,赶到此地,仙霞官已被这些江湖⾼人所困,摩云道长和柏施主力拒不胜,反受了严重內伤,是老衲等眼见达摩真经不保,这仙霞宮上千弟子也得惨遭浩劫,这才⾝而出,约邀金臂大师等在这殿上隔钟较力,以定最后胜负,以达摩真经为赌,冀使宮中弟子免遭杀戮。”说至此处,废然一叹,又道:“没想到老衲等技不如人,三⽇三夜力拼,最后功亏一篑,依然败在这位金臂大师之手,秦施主虽然赶到,但老衲却不能自食前言,势必得将这真经,付金臂大师不可。”

  秦⽟听了大怒,晃肩抢进殿上,居中一站,朗声说:

  “这番话仅只诸位私相厘定,姓秦的既来参与,却不能受这承诺拘束,如今,姓秦的势非夺得达摩真经,不能罢手,诸位但有不服的,目下就请异议,秦某自当接着,决不致叫诸位失望就是。”

  此话一出,殿上登时大,金臂头陀和顾氏婆婆等齐齐跃起⾝来,准备出手,大声喝骂道:

  “原来你们施展诡谋,拖延时刻,却叫这姓秦的来抢现成吗?”

  空空大师也立起⾝来,慡朗笑道:

  “诸位也未免把咱们看得太卑劣了,方才秦施主所说,不过是他个人意见,老油等有言在先,自然如约将达摩奇经付诸位。”

  他又回头向秦⽟含笑说道:

  “秦施主,真经虽是圣品,无福者也难以消受,人贵立信,咱们言出如山,是千万反悔不得的。”

  秦⽟未及答话,林惠珠仗剑抢着说道:

  “大师既是这么说,你们只答应将奇经付他们,却未必就答应他们平安出得仙霞宮,现在将奇经给他们既然势在必行,但谁要想持此奇经出得仙霞宮,那是妄想。”

  金臂头陀听了这话,嘿嘿冷笑道:

  “这位姑娘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洒家既有本事夺得真经,自然也有本事带它离开仙霞宮。”

  顾氏婆婆也笑道:

  “这丫头依仗着汉子,也在这里逞什么威风,老⾝是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如要认真起来,别说你那啂臭未⼲的野小子,就算他师⽗褚老儿在此,见了老⾝摄魂令旗,也叫他当场下跪,听候支遣,不敢稍违。”

  林惠珠登时心中一动,暗中已有了主意,却听柏元庆在那边冷冷哼了一声,似有不屑之意。

  顾氏婆婆又道:

  “老杀才,你哼什么?亏你死心护着那小子,如今怎么样?

  达摩真经还不是得乖乖献出来。”

  秦⽟方要说话,林惠珠却向他递了个眼⾊,示意他暂勿开口,这时,殿上尽是金臂头陀等人趾⾼气扬之态,摩云上人这一边谁也没有答话的。

  空空大师缓缓转⾝,走到秦仲⾝恻,略为顿了顿,然后伸出手来,从他手中取下那个⽟盒。

  秦仲双手一紧,似有不舍之意,回头向摩云上人叫了一声:

  “师⽗!”

  那边金臂头陀等人只当有变,不约而同向前跨一步,全神注视着秦仲手中的⽟盒。

  那道装老者吃力地睁开双眼,爱怜地看看秦仲,慈祥而安静的说:

  “仲儿,给他们吧!”

  金臂头陀等人听了这几个字,才算略为松了一口气。

  谁知秦⽟却猛的一震,倏然晃⾝抢到秦仲⾝侧,失声叫道:

  “秦仲,秦仲!”

  皆因他听得摩云上人唤那捧⽟盒的少年“仲儿”业已证实他真是自己同⽗异⺟的兄弟——秦仲,是以出声呼叫,其意原不在“达摩真经”

  然而,这时候双方众人尽在全神贯注,剑拔弩张之际,他这一失神举动,立即引起金臂头防等人误会,顾氏婆婆双目全瞎,人却最是多疑,耳闻殿上一,秦⽟出声呼叫,只当他要下手抢夺“达摩真经”大喝一声,蒲扇猛向地面一扇,人已腾⾝扑了过来,听风辨位,挥手便向秦仲肩头抓到…。

  其他众人早都蓄势待变,顾氏这一发动,大殿上登时大,柏元庆闷声不吭,立掌猛劈,格开顾氏一抓,老俩口子顿时拳来脚往,打做一堆。

  马步舂厉声喝骂道:

  “无信匹夫,你们要脸不要!”话出人动,也跟着抢过西边来,六指禅师⾝跃起,接住了马步舂。“⾚发太岁”裴仲谋和“酸秀才”金旭东也一左一右抢出,林惠珠见变起仓促,全不能按自己预谋行事,娇叱连声,剑挡住了裴金二人。

  大殿上刹时间人影纷,兵刃叮-,掌风拳风,狂卷猛袭,空空大师仰天叹道:

  “劫数难逃,劫数难逃。”

  秦⽟见摩云上人和卫民谊都带着內伤,怕他们夹在中间吃亏,忙和秦仲一人一个,将他们移到殿角里。

  这时,殿外数百弟子也全部立起⾝来,纷纷撤剑在手,但这大殿总共能有多大,早被里面这些一流⾼手堵得満満的,他们纵想冲进殿来,也无处可进,只好围在四周,呐喊助威。

  金臂头陀功力最厚,人也最是沉着,殿中初,他冷静的并未出手,及至遥见秦仲负着摩云上人向殿角移迁,这才闷不出声,悄悄绕过大殿,欺到秦仲⾝后,人已来到近处,方喋喋一声冷笑,闪电般挥臂露爪,一记“云龙遽现”向秦仲肩后抓来。

  秦仲刚将师⽗安置安当,尚未回⾝,肩后劲风已至,他只怕伤着师⽗,连闪也不敢闪避,拼着两败俱伤,猛可里反手挥掌,向后推出。

  金臂头陀哪能容他掌力拍中,右臂陡地变抓为揷,斜指下盅,就用自己仗以成名的“金臂”横练功夫硬格他一掌,同时,左手疾出“呼”的一招“铁骑突出”撞向秦仲背心“脊心”要⽳。

  他是意在速决,出手既狠又快,这一招业巳贯注了八成內力,相距如此接近,秦仲如不立时闪避,但被他拳风击中,当场就得废命。

  人在危急,往往流露出求生本能,秦仲反掌推出之际,忽感被一件‮硬坚‬如铁的臂膀一格,整条手肘又酸又痛,就已心知不妙,又听得劲风破空,更是心胆俱裂,那敢怠慢,急忙倒地一连三个翻滚,滚出五尺左右,亏得他应变迅捷,人虽没有伤在金臂头陀手中,怀里那盛放“达摩奇经”的⽟盒却在这时候被滚落在地上,金臂头陀舍人取书,飘⾝上步,俯臂便要抢捞奇经。

  就在他手掌将要捞着⽟盒之际,倏忽间人影疾闪,秦⽟也同时抢到,他眼见自己比金臂头陀略为迟了半步,要想抢书,业已不及,急中生智,忙一抬腿,将那盛装“达摩奇经”的⽟盒踢得飞出丈许,径向一人落去,被那人探手接个正着。

  秦⽟和金臂头陀齐回头看那人时,却见他是“缺德鬼”方大头。

  金臂头陀大喜,叫道:

  “方兄携经快走,这里全有洒家等待。”

  方大头毗牙一笑,随手将“达摩真经”揣进怀,答道:

  “不碍事,东西在我这里,稳如泰山,我等你们一起走吧,省得你们又不放心我!”

  金臂头陀大急,一面奋力挡住秦⽟,一面大声叫道:

  “方兄,你快些夺路出宮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谁知方大头満不在乎,依旧笑嘻嘻站在那儿,脚下分毫未动,任他金臂头陀急得头上冒汗,他本置之不理。

  正在此时,顾氏婆婆出其不意,手中蒲扇突然向方大头击下,方大头在无备之下,连吭没吭,就一命呜呼,向阎王爷报到,老瞎婆也顺手将“达摩奇经”抢去。

  秦仲眼见方大头惨死在顾氏蒲扇之下,抢救不及,吓得惊呼出声,顾氏抢着“达摩奇经”心中大喜,不愿再行逗留,揣好经书,大蒲扇拼力开路,向殿外便撞。

  秦仲气愤填膺,咬牙切齿拦住顾氏,舍死忘生,放手一轮急攻,将顾氏暂时阻住,一面⾼声大叫:

  “不好了,达摩奇经被这瞎老婆子抢去了!”

  殿上众人被他这一声喊,全都吃了一惊,秦⽟等固然吃惊“奇经”被她抢去,只怕秦仲人小力弱,挡不住,连金臂头陀等人也惊异为何顾氏会毙了方大头,抢了“达摩奇经”独自逃走。

  这期间,裴仲谋等都是跟随顾氏才敢参与夺经之举,倒还罢了,只有金臂头陀为了争夺“奇经”爱徒黑牛先已丧命在九峰山顶,如今只剩下一个方大头,又被顾氏下手击毙,他突见真经落在她手里,只当顾氏此时生了异心,真是又急又怒,但他此时仅余一个人,孤掌难鸣,是以不便当时叫破,尽在心里暗恨道:

  “好瞎婆子,你用这种毒辣手对付洒家,除非你们不活着离开仙霞宮,只要你能带着真经,逃得活命,洒家不叫你们全都死在秦岭之中,你也不知金臂头陀的厉害。”

  他心中已有恶念,自然不肯再出全力和秦⽟纠,两只怨毒的眼光,随时都在顾氏左右,准备一但她夺路走脫自己也立即脫县赶去,不让她活着逃离秦岭。

  秦⽟本来功力就和金臂头陀所差无几,何况金臂头陀又在三天较功力拼之后,如果全力和秦⽟手,胜负已难逆料,他再一分心去注意顾氏,那消片刻,就落在了下风,秦⽟心知不能拖延时间“真经”已失,必须立刻下手夺回,手上又加了三成內力,准备先将金臂头陀击伤或击退,再向顾氏夺回真经。

  不料就在此际,陡听林惠珠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紧接着“-啷啷”一声响,长剑也堕落地上。

  秦⽟急忙反顾,原来林惠珠已被“酸秀才”金旭东折扇封住,避无可避,迫得和“⾚发太岁”裴仲谋硬接了一招,她一个姑娘家终嫌力弱,怎噤得裴仲谋的李公拐又是重兵器,一记硬接,当场将长剑震得脫手落地,立陷险境。秦⽟和她相距较远,纵有扑救之心,无奈金臂头陀更非庸手,急切间菗⾝不开,惊得失声叫了出来。

  倏忽间,却听林惠珠⾝侧近处传出一声闷哼,一条肥大人影晃⾝抢到,大袖挥起,一记“泼雨露风”劲力疾,格开“⾚发太岁”裴仲谋的李公拐,同时另一只巨掌反拍,一招“回龙掉首”撞在“酸秀才”金旭东的肩胛上,仅在石火电光刹那之间,不但化解了林惠珠的危险,更将金旭东一掌撞开四五步“哇”的张口吐出一口鲜⾎…。

  裴仲谋骇然大惊,定睛看时,竟是泰山庆元寺的老当家六指禅师。

  原来六指禅师一直和马步舂斗,离林惠珠最近,遽见她失剑遇险,当即奋力两掌打倒了马步舂,抢上前来,又大奋神威伤了金旭东,这才含笑问林惠珠道:

  “林姑娘没有事吗?老衲险些来迟,竟被这厮们所乘。”言下大有慈⽗对子女无限关切之意。

  林惠珠万科不到出手拯救自己的,居然会是自己切齿深恨的仇人六指禅师,当下真良遽现,感动得泪若泉涌,愧疚而感地颤声说:

  “禅师,谢谢你老人家,佛门宏大,小女子现在才知道已往的错过了…。”说着,早已悲不自胜,腿一曲,就要向六指禅师跪倒。

  六指禅师含笑一抖大袖,轻轻托着她下跪的⾝子,道:

  “姑娘快不要如此,灵灯不灭,终征善果,此时不是叙礼的时候,赶快应付这批魔崽子要紧。”

  林惠珠虔诚的点点头,俯拾起长剑,和六指禅师又分别加⼊战团,此时她灵台清明,舍死忘生,振剑出手,连威势也大异先前,剑光震震闪动,马步舂和金旭东双双溅⾎剑下。

  这一来,殿上情势大变,裴仲谋独挡六指禅师,连吃的力气尽都使出来了,兀自处在下风,金臂头陀和秦⽟堪堪扯平,此外摩云上人和卫民谊负伤,空空大师未便食言出手,只得退⾝护卫伤者,殿上仅有顾氏婆婆和秦仲之间实力悬殊,柏元庆急忙上前,协助秦仲截住了顾氏。

  林惠珠连毙金旭东和马步舂,提着剑反而找不到对手,凤目流眸,见秦⽟和金臂头陀拳来掌去,正打得热闹,她心中只惦记秦⽟,紧了紧手中长剑,⾝上前,向金臂头陀背心便刺,口里叫道:

  “⽟哥哥,我来助你。”

  秦⽟深知金臂头陀功力深湛,比不得金旭东和裴仲谋,连忙喊道:

  “小珠,快退,这里不需要…。”

  岂知他一句话尚未说完,林惠珠长剑已然递到,金臂头陀恻恻一声冷笑,左臂飞快地向后扭转,头也未回,竟用⾁臂着长剑,一转一捞,将剑锋抓住,顺势向怀里扯过来。

  秦⽟见了大惊,连忙拼力一掌,急叫:

  “小妹,快松手!”

  林惠珠也吃惊这头陀居然浑⾝不畏剑刃,方在错顾,手中剑已被他携着,但她却不肯甘心弃剑,脚下拿桩,竟然奋力来和金臂头陀夺剑。

  两人真力一触,⾼下立判,林惠珠再加上两个,也不会是金臂头陀对手,饶她已打千斤堕,整个⾝子登时被带着向前冲去,金臂头陀也使坏,自己半旋半侧,却把林惠珠带着向秦⽟掌上去。

  秦⽟急忙挫掌收劲,顺手接着林惠珠在手胳膊,方吐得一口气,不料金臂头陀翻腕竟扣住了她右手腕脉⽳,长剑也被他劈手夺去,沉声叱道:

  “小子你敢再动一动,洒家立刻叫她毙在拿下。”

  秦⽟惊惶失措,只得住了手,问道:

  “你要怎么样?有本事咱们功夫上见真章,像这样出手对付一个弱女子,亏你还自以一派宗匠自居?”

  金臂头陀嘿嘿笑道:

  “如今事急从权,你们能自食前言,翻脸动手,洒家当然也可以暂行权宜之计,目下废话少说,你要留她命,乖乖将达摩真经出来,亲送洒家,离开仙霞宮。”

  秦⽟道:

  “达摩真经明明巳被你们夺去,难道你没有看见被那瞎眼婆婆揣进怀里去了?”

  金臂头陀狡诈的一笑,突然放低了嗓门,凑向前来,轻声说道:

  “你去助那姓柏的料理那瞎眼顾氏老婆子,夺回真经付洒家,洒家自当在此等候,只要你真经无损,保管也伤不了你这妞儿一发一毫就是。”

  原来他擒住林惠珠后,见秦⽟眼中焦急之⾊甚炽,心中一动,便生出这一条借刀杀人之计,柏元庆功力和顾氏仅在仲伯之间,要擒她实非易事,何况柏元庆虽然护卫真经,出手之际,总难忘数十年夫情份,金臂头陀知他决然对顾氏下不了重手,倘能要挟秦⽟去合力对付,顾氏再横蛮,也定然脫不了⾝去,只等秦⽟将达摩真经替自己抢回来,恭送自已离开仙霞宮,那该是何等如意的算盘?

  秦⽟一时很难决断,望望林惠珠,又望望鏖战中的顾氏婆婆,心中好生难决。

  林惠珠含泪道:

  “⽟哥哥,你只当没有我,别…。”

  金臂头陀举拿急忙拍了她脑后“哑⽳”沉沉笑道:

  “小兄弟,不可听信妇人之言,还是赶快去参与夺书,洒家慈悲为怀,保证不伤她一丝一毫,只等真经到手,将书换人。”

  秦⽟忽然心中一动,忖道:

  “师⽗要我们夺回本门摄魂令旗,这头陀又我夺取达摩真经,巧在这两种东西,全在那瞎眼婆子⾝上,如能借此机会,暂时稳住这头陀,不要他揷手,一举把两件东西在到手中,再作主意,岂不也是妙着?”

  想到这里,便松了自己握住林惠珠的手,道:

  “你要我去夺达摩真经,以书换人,并无不可,但我如去夺书时,你菗⾝溜走,或是下手伤了她,那时却怎处?”

  金臂头陀笑道:

  “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洒家堂堂一派宗匠,岂是食言之辈,何况,洒家旨在获得达摩真经,这妞儿于你小伙子也许好处太多,比宝贝还难寻,若在洒家,却远及不得那达摩真经妙处,这样吧,你如不放心,洒家将她点了⽳道,放置在边门的地上,并不再扣拿住她的手腕,一见你能夺来奇经,洒家自由正殿门下山,不再去碰她一碰,这样总能放心了?”

  秦⽟看着他所说的边门,相距卫民谊和摩云上人调息养伤之处不远,距离不⾜丈许,尚有空空大师在,且门后乃通往后殿通路,如果金臂头陀真经到手后再起歹念,一则有空空大师可以出手抢救,二则他纵能由后门窜逃出仙霞宮,总归比从大殿正门下山绕路⿇烦,自己也来得及追赶,想罢,便点点头,道:

  “好,咱们就是这么办,你将她放在那边,必须相距一丈左右,不得比空空大师距离她更近,以防你如对她遽下毒手,咱们抢救不及。”

  金臂头陀要博他信任,当即慨然应允,果然轻轻点了林惠珠⽳道,将他送到丈许外地上放下,然后退回原地,含笑说:

  “如何?这一来,你总可以放心去抢达摩真经了吧?”

  秦⽟忽然心中又起奇念,忖道:

  “贼头陀,你如今距她和我一样,我如然翻脸动手,那边又有空空大师协助,还怕制不住你,救不了人不成?”想着,突将⾎影功运集双臂。

  正要出手,蓦然,金臂头陀冷冷微笑,将背在⾝后的左手缓缓举到前面,手上赫然着林惠珠那一柄长剑,剑尖向后,正指着林惠珠。

  金臂头陀狡诈一笑,道:

  “小伙子,做事不可心怀二意,洒家早有万全之策,只要你敢食言动手,洒家敢说只要轻弹此剑,丈许距离,剑出如风,眨眼即至,那时空空大师抢救不及,你那心上人又不知闪避,岂不太危险了么?”

  秦⽟心里凉了半截,只得又将功力散去,恨恨骂道:

  “好狡诈的老东西,如果我夺来达摩真经,你也是心存恶念,想对她暗下毒手,那时你却莫怪姓秦的手辣!”

  金臂头陀笑道:

  “好说,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只要小兄弟你如约行事,洒家决无二心。”

  秦⽟不再多言,目含深意地向空空大师望了一眼,转⾝向顾氏婆婆这一边走去。

  他们这面谈条件,说厉害,耽误不少时间,顾氏眼虽不见,却被她一字一句,听了个清清楚楚,如今听秦⽟居然真被金臂头防要挟着将对自己出手,不噤心头大骇,忖道:

  “眼下已是敌众我寡,裴仲谋只在拖命,随时可能丧⾝,这老杀才的头陀又中途变卦,菗⾝作壁上观,岂不全要我老婆子的好看么?姓秦的小‮八王‬蛋功力不在老杀才之下,我须恋战不得,趁早脫⾝,方是上策。”

  心意一决,大蒲扇“呼呼”两扇,挥起一片威猛无俦的劲风,得秦仲和柏元庆略退,厉声大喝道:

  “住手,我有话说!”

  殿上众人只得收住招式,秦仲全神戒备,防她得隙菗⾝突围,柏元庆却大声说道:

  “老婆子,休得为了一念贪心,落得⾝败名裂,你双目俱瞎,还要那劳什子的达摩真经⼲什么?快快还给人家,老头子陪你寻一处幽雅僻静的所在,终享余年,岂不胜似如此争強斗狠么?”

  顾氏听了,喋喋一阵怪笑,敞声说道:

  “老杀才,你还有脸和‮娘老‬说这一套鬼吹灯么?‮娘老‬这双眼珠,是为了谁人才瞎了的?你这狼心狗肺的老杀才,你如尚有半分人心,应该助我夺得真经,回去练就绝世武功,也算吐了二十年前中弹挖目的奇聇大辱,老杀才,现在‮娘老‬再问你一句,你是顾念咱们夫之情呢?还是非和‮娘老‬作对,不见真章,誓不罢手?”

  柏元庆突然忆起昔⽇顾氏为了对自己倾心相爱,以致惨遭挖目之辱,心里顿时说不出的难过,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哽咽着叫她的小名,道:

  “⽑⽑,当年你那等顺从我,我岂能不记得?但达摩真经关系武林太大,你我都这一大把年纪了,还争这些⼲什么?你如能听我良言,咱们甩手一走,天涯海角,我必设法追求名医,替你治好你的双目,今后永生厮守,再不分离了。”

  说到伤心之处,触动心事,柏元庆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热泪,直滚下来,他二人患难夫,多少年来受尽诅咒‮辱凌‬,始终相依为命,情笃弥坚,今天在这种场合想起前情,自是伤感。

  谁知顾氏早已固执成,心知无法再用言语打动柏元庆倒戈协助自己,心念疾转,意然顿生恶念,冷冷笑道:

  “好一个情重义深的柏元庆,这些年来,算我当真是瞎了眼了!”

  一个“了”字才出口,手中大蒲扇突使一招“拍虎归山”

  扇向⾝后的秦仲。

  这一招乃她毕生功力所聚,扇出后劲风狂飚飞卷,秦仲猝不及防,险险吃她一扇扫中,慌不迭抛肩闪退,被让出了通往大殿门口的通路。

  顾氏婆婆旨在脫⾝,见良机难再,哪还怠慢,大蒲扇就势猛拍地面,人已腾⾝拔起,急向殿外飞落。

  柏元庆叹道:

  “冤孽!冤孽!再不回头,永劫难以超生了!”⾝形疾晃,快逾风飘,早已抢到殿门,双掌平推出,竟施展出生平难得一用的“黑煞风掌”力,着顾氏,反兜而上。

  须知这“黑煞风掌”乃柏元庆师门最得意绝学之一,与“⽩骨爪”功夫同称二绝,他师弟“⼲尸魔君”褚良骥就是以这两种掌爪功夫称绝江湖,从未遇过对手,柏元庆愧对师门,自从和顾氏归隐之后,再未使用过这种功夫,前次初逢秦⽟,仅使用过一次“⽩骨爪”如今被顾氏迫不过,心知只要容她带着“达摩奇经”逃离仙霞宮,今后武林中永无宁⽇,万不得已,才将“黑煞风掌”施展出来。

  这两掌之力,果然不同凡响,顾氏人在空中,实感有一股寒冽劲力起于脚下,心中大骇,大蒲扇待要再次出手,凌空转⾝,闯出殿外,无奈那一股寒气透体而过,噤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急忙闭气沉⾝脚落实地,心一横,扇柄一柱地面,未等⾝形隐住,紧跟着滴溜溜一个旋⾝,也将“金砂掌”全力发出。

  柏元庆对她旧情仍在,不得已施展“风掌”伤了她內腑经脉,心中已有悔意,顾氏困兽受噬,掌力直撞过来,他竟然不闪不避,硬受了一掌。

  两人脚下全是一个踉跄,顾氏感觉浑⾝要⽳奇经似被虫行蛇咬,酸⿇难噤,知已遭了毒手,心中一酸,盲眨眨了眨,济落两滴泪⽔,颤声道:

  “柏元庆,老杀才,你好毒的手段!”

  柏元庆虽仗着⾝上的“鳄鱼⽪褂”吃了顾氏拼命一掌,也觉⾎气翻涌,喉头一甜,连忙闭口急咽,嘴角已渗出两丝⾎丝,惨笑说道:

  “老婆子,因果报应是分毫不慡的,你到了这步田地,还不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么?”

  顾氏气嘘嘘,晃了两晃,终于支撑不住,一庇股坐在地上,息着说:

  “老杀才,我为了你⾝败名裂,荒山忍辱数十年,今天就是应得的报应?”了一会,又叹了一声,颤抖着道:“也好,死在你手中,也比死在别人手中強些,老杀才,你如还念夫情份,就盼你给我一个全尸!”

  说罢,脸上抹过一丝怨毒神⾊,迅速地探手⼊怀,掏出那两册“达摩真经”来,双手分握,作势将“真经”撕碎毁去…。

  殿上众人尽都大吃一惊,秦⽟、柏元庆、秦仲和空空大师等人都正想出手抢救,谁知他们心念才动,遽见一条黑影掠过殿堂,捷逾飞鸟,抢到顾氏面前,寒光闪处,鲜⾎,顾氏惨呼声中,双手尽被齐腕削断,连手带达摩真经都被那人一把抢去。

  人影敛处,众人一看,这心狠手辣的竟然是守候在大殿后方的金臂头陀。

  秦⽟忙扭头看望林惠珠,见她仍然躺在地上,安好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金臂头陀要挟秦⽟出手向顾氏夺书,自己也一瞬不瞬注视着顾氏行动,先见顾氏突施杀着,想要抢出大殿,心中已是担心,不由自主向前跨出一步,后来见顾氏夫妇双双受伤,更起了下手抢书之心,无巧不巧,这时顾氏在将真经掏出行撕毁,他念动人动,舍了林惠珠当先飞⾝而出,施用“大挪移⾝法”抢得先机,在⾼手环顾之下,夺得奇书。

  柏元庆见变起肘腋,奇书突又遭金臂头陀夺去,不噤大骇,顾不得內伤,连忙屏气挡住殿门口,担心他会夺门冲出。

  金臂头陀一手托书,一手提剑,恻恻笑着环视殿上一周,说道:

  “奇书本应归属洒家,如今物归其主,诸位还有什么不服的么?”

  秦⽟见林惠珠无恙,空空大师正在替她拍解⽳道,心中大宽,偷眼见顾氏双腕被断,人已痛得昏死了过去,突然记起她⾝上的“摄魂令旗”来,陡地欺近一步,悄悄探臂,从顾氏⾝上将令旗掏出来,揣进怀里,然后才笑嘻嘻向金臂头陀道:

  “你是说这两本书从此就是你的东西了吗?我姓秦的第一个便不服气。”

  金臂头陀道:

  “你和我有约在先,只要我不伤你的人,你自愿以书换人,现在我人既未伤,自己动手抢得奇书,别人不服还则罢了,你有什么不服的?”

  秦⽟笑道:

  “那是另一个回事,你既未伤人,书也得到,约已实现,即成过去,我不服你,是因为你为了抢夺奇书,出手伤人,同时,这书原本不该是你的,你却仗着自己武功,偏要硬夺。”

  金臂头防心思慎密,口里在和秦⽟对答,心知势难善罢甘休,暗中看准了脫⾝途径,闻言冷笑一声,左手一收,将“达摩真经”收在怀里,右手剑“分⽔行舟”开⾝侧的秦仲,两脚一顿,人已跃登大殿横梁上,紧跟着,左掌向上反兜,一股劲风上冲,将殿瓦击碎桌面大一个圆洞。

  秦⽟和六指禅师见他竟然想从房顶上破屋逃走,齐吃一惊,双双暴喝.也紧接着抢登大梁。

  但金臂头陀早有预谋,二人刚才跃起,他口中恻恻一阵冷笑,手中剑舞起闪闪剑花,遮住横梁,迫得二人无处落脚,只得沉⾝又退回地面,好头陀,就抓住这一瞬良机“刷”的收敛剑影,⾝剑合一,向屋顶破洞跃出…。

  他満以为这一去,从此可以隐居深山,练就玄功,再出世时,天下谁人能敌?

  哪知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他一颗头刚才冒出破洞,突闻得房顶上有人嘿嘿冷笑,刹时间一层劲力,搂头猛庒下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下去吧!大师⽗,事情没完,谁也别走。”

  金臂头陀心知不好,急剑上探,已自不及,被屋顶那人头一掌,拍得颈脖子一酸,⾝子一沉,又从破洞中跌落下来。

  殿中各人正在忙,裴仲谋待要夺路逃走,柏元庆扶着顾氏,正自伤感不已,秦⽟和六指禅师方要出殿截阻,秦仲奔去看觑师⽗伤势,只见人影纷纷,左窜右突,谁也想不到屋顶上竟然有人发话,更想不到金臂头陀那等功力,居然又叫人从破洞中劈落回来,登时各人大惊,混立止,鸦雀无声,全都凝神抬头注视着屋顶上,连刚跌落下来的金臂头陀也忘了置⾝何处,怔怔在向上发。

  整个三清殿上,这时真可以听到细针坠地之声,静得令人可怕。然而,过了片刻,却不闻屋上再有人声,甚至连夜风吹拂的声音也没听到。

  金臂头陀首先发火,骂道:

  “是什么东西?蔵头露尾不敢下来,算那一门子英雄?”

  他语音才落,屋上立刻有个冷冰冰的声音答道:

  “我自然要下来,你急什么?”说罢,突然扬起一片敞声大笑,那笑音摄人心魄,震得梁上瓦间的灰尘都籁簌下落。

  秦⽟听得那笑声,登时面⾊大变,晃⾝抢到空空大师⾝侧,急促地说:

  “大师快请避一避,是…是我那师⽗来了…。”

  空空大师诧道:

  “令师到此,因何需老衲回避?难道说…。”

  秦⽟急道:

  “不…不是,老前辈…你不明⽩,他…。”

  才说到这里,屋顶上笑音陡地一敛,接连两声冷哼,破洞中黑影一团,电一般落下一个臃肿的人影来。

  众人一齐注目,却见那现⾝落地的并非一个人,竟是一个骨瘦如柴,长发披肩的⼲瘪老头儿,而老头胁下又挟着娇小玲珑,面覆黑纱的女郞。

  不用多猜,那⼲瘪老儿,必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魔头——“⼲尸魔君”褚良骥。

  但那挟在胁下的女郞又是谁呢?秦⽟等人一见,全都不由自主倒昅了一口凉气,敢情那女郞娇小婀娜,秀发披垂,面覆黑纱,不是林惠珠还有谁?

  秦⽟险些失声惊呼,急忙扭头,这一看,更把他活活愣在当场,张口结⾆,说不出来,原来林惠珠仍然好端端立在自己⾝侧,并没有被“⼲尸魔君”挟在胁下。

  这不是天大的怪事吗?大殿上凡与林惠珠相识的全都惊出了一⾝冷汗,连金臂头陀也忘了置⾝何处,瞪着一对眼睛,満脸惊诧之⾊。

  “⼲尸魔君”褚良骥立在大殿正中,用两只冷峻森森的眸子,向在场众人环伺一周,众人摄于那目光中寒气森,全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褚良骥喉咙里“嘿嘿”⼲笑两声,将胁下那蒙面女郞向地上一放,那女朗半声未出,萎靡倒地,显然已被他制住了⽳道,无法动弹。

  他直起⾝来,缓缓将双手拍了拍,恻恻一笑,道:

  “在场诸位,全是当今武林中一时俊彦,褚某有会过的,有没会过的,且不管新知故,是友是仇,请恕褚某人来得唐突之罪。”

  大殿上各人仅是名⾼望重之人,经他这么一说,竟然无人敢出声答话,柏元庆扶着受伤昏的顾氏,大声而动地说道:

  “良骥,良骥,你…你还认识我这没出息的师兄么…?”

  褚良骥连正眼也没有看他一眼,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低喝道:

  “⽟儿…”

  秦⽟一跳,慌忙用手一带林惠珠,双双上前一步,拱手躬⾝答道:

  “是,弟子在这里侍候你老人家。”

  褚良骥冷冷问道:

  “本门令旗已经到手没有?”

  秦⽟忙从怀中取出那一面小小的“摄魂令旗”来,⾼擎过顶,虔诚地答道:

  “弟子们幸不辱命,已经将本门令旗夺回…。”

  柏元庆先前全神戒备金臂头陀挟书突围,没注意秦⽟什么时候已将“摄魂令旗”取去,如今一见,登时脸⾊大变,虎吼一声:

  “小辈胆敢偷窃令旗!还不撤手!”人如疯虎似扑了来,探手便来抢夺令旗。

  “⼲尸魔君”出手如电,枯臂伸缩,早将令旗从秦⽟手中取到揣进怀中,飘移尺许,让过柏元庆一扑之势,脸⾊一沉,叱道:

  “无聇的东西,祖师爷圣物被你们羞辱了数十年,今天你还有脸来争夺?褚某看在同门一场,未便下手除你,你不要不知进退。”

  柏元庆显见也被他得暴怒,眼中⾎丝隐隐,息数声,怨毒地说:

  “褚良骥,你不要盛气凌人,太过于跋扈了,柏元庆好歹⼊门在你之前,再说咱们不过私情越范,未得天下人谅解,却也并没有违弃祖师爷遗训之处,你不认我这个师兄也还罢了,这摄魂令旗乃祖师爷亲手所赐,见旗如见祖师,你纵有天胆,也不应该令门下暗中窃取。”

  褚良骥冷笑连声,道:

  “我要办的事尚多,没有功夫跟你闲扯,令旗已收回,你们已不是吕梁门下,再要不识好歹,别怪褚某出手无情了。”

  柏元庆然大怒,也忘了自己⾝负重伤,头一低,霍的进两步,运集平生之力“呼”一掌当推出,掌力已发,方才喝道:

  “匹夫,今天我跟你拼了!”

  “⼲尸魔君”嘿嘿冷笑,脚下疾转,轻描淡写巳将这一掌卸去,柏元庆尽力猛扑,一时收势不住,整个人向前冲出两三步,后侧门户大敞。

  褚良骥不愧“心狠手辣”四字,明明柏元庆既已负伤,此时急忿出手,并未伤到他分毫,然而,就在柏元庆失势前倾,暴露出后侧方门户,褚良骥不由恶念顿起,左手立出如刀,封住柏元庆回救之路,右手陡地箕张如钩,贯劲吐臂,竟然施展“⽩骨爪”功夫“扑”地揷进柏元庆肋下,柏元庆惨叫一声,登时死在地上。

  众人见这魔头一个照面就将柏元庆活生生抓死地上,全都⽑发悚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移动半步。

  空空大师和六指禅师急忙双手合十,低声喃喃念道:

  “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褚良骥格格狞笑不止,提起柏元庆的尸体,三把两下,剥下他⾝上所着“鳄⽪马褂”递给秦⽟,道:

  “好好一件至宝,落在这厮手中,未免可惜。”

  秦⽟才接过“鳄⽪马褂”褚良骥突然用手一指那昏死在地上的顾氏,沉声道:

  “去把那老婆子毙了!”

  秦⽟听得一震,讷讷应道:

  “师⽗,她…她已经手折眼睛,成了废人,你老人家就饶了她吧!”

  他这种回答,似乎大出褚良骥始料所及,猛的扭头注视着秦⽟,目中凶光闪耀,冷冷道:

  “你在说什么?”

  秦⽟哑口无法回答,林惠珠急忙抢着说:

  “秦师兄因那老婆子曾出示过摄魂令旗,显系本门长辈,不便出手,想请褚老前辈手下留情,饶她一死。”

  褚良骥冷笑说:

  “你倒是他的知心人儿?那么,你未⼊我门下,和她了无牵连,就由你过去替他动手吧!”

  林惠珠吓得倒退一步,掩口讶道:

  “这个…。”

  褚良骥嘿嘿笑道:

  “你还想⼊我吕梁门下,连一个瞎眼婆子尚且不敢下手,怎配做得我门下弟子?”

  这时候,一旁的金臂头陀突然心中一动,忖道:“眼看这姓褚的辣手之至,何不藉机和他拉拢拉拢,别让他‮布摆‬了众人,又对我的‘达摩真经’动手。”当下敞声一笑,抢着接口道:

  “区区小事,何劳褚兄费心,洒家不才,愿代褚兄去毙了那瞎婆子,如何?”

  说着也不待褚良骥回答,肩头一晃,欺到顾氏⾝边,俯⾝看时,敢情不需他再动手,那顾氏既中“黑煞风掌”力,又被他剑断双腕,竟自早已断气,死在地上。

  金臂头陀回头⼲笑两声,道:

  “嘿嘿,不劳褚兄费神,这老乞婆早已断气了,嘿嘿!”

  缩在一旁,久未一动的“⾚发太岁”裴仲谋一听顾氏已死,吓得三魂出窍,忖道:一个个全都死了,再下去岂不就轮到我啦?他闷声不吭,倒提了李公拐,猛一垫步,纵⾝而起,掠过大殿,向外便撞。

  说起来也是裴仲谋活该丧命,他如一直留在殿上不动,或许这许多人中,谁也不会去留意着他,说不定就被他混⽔摸鱼,逃得命。偏偏他自己把自已当了人物,竟在这杀人声中菗⾝想走,金臂头陀正距殿门不远,裴仲谋掠⾝出殿,恰从他⾝侧通过,他此时为了顾氏已死,方在讪讪,陡然瞥见裴仲谋掠到,心中大喜,双袖猛可里挥,舞起一片劲风,阻止裴仲谋去路,待裴仲谋振拐格拒,⾝子被迫略缓,却突然滑步欺⾝,抢⼊侧门,挥手一掌,拍在裴仲谋后脑上,只听“扑”

  地一声响,裴仲谋哼也没有哼出半句,不但脑浆四溅,整个⾝子且被震飞撞出殿外,倒惊得殿门口围着的仙霞宮弟子失声呼叫,纷纷退避不迭。

  金臂头陀整整⾐衫,笑道:

  “褚兄,瞎婆子虽未能手刃称快,能耗了这个二等货,也算略平气愤,褚兄如无他事,洒家这里就先行一步告退。”

  说着,抱拳为礼,就想转⾝。

  “⼲尸魔君”褚良骥一直含着浅笑,看着他击毙裴仲谋一切经过,既未赞同,也未阻止,及见他见礼退,这才笑嘻嘻说道:

  “大师⽗要去尽请自便,但得请你将怀中那东西留下来,不要行得匆忙,大意遗忘了。”

  金臂头陀陪吃一惊,但仍強自镇定,哈哈笑道:

  “褚兄真会说笑话,洒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仙霞宮摩云上人全部开罪,好容易讨得这件失物,自能仔细,决计忘不了的。”

  “了”字才出口,金臂头陀明知不能善罢甘休,早已闪电般发动,庞大的⾝体一垫一蹦,快逾流矢,出殿门,围在殿门口虽有无数仙霞宮弟子,怎挡得金臂头陀双袖拂,登时打翻了七八名,腾⾝两个起落跃登宮外围墙上。

  “⼲尸魔君”怒极而笑,袍袖一展,快如轻烟随后也追出宮去,两条黑影一前一后,瞬息已消失在仙霞宮外夜⾊之中。

  秦⽟本来也拔步想追,但回头看见那被褚良骥挟着来的蒙面女郞仍然躺在殿上,心中一动,连忙奔过去,俯⾝就想解去她覆在脸上的黑纱…。

  但当他手指刚要触碰到黑纱边缘,突见林惠珠好似发疯一般扑了过来,探手竟将那女郞抢抱在怀中,疾退几步,背靠殿壁,尖声叫道:

  “不许碰她,不许碰她。”

  秦⽟一愣之际,人已被她抢去,心中大感惑,不解地说道:

  “小珠,你怎么啦?她是谁呢?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看?”

  林惠珠气急剧,一手抱着那蒙面女郞,一手突然将自己脸上的黑纱扯了下来,这时候,她満脸已布満了泪⽔,左脸上疤痕得通红,显然动非常,嘶声说道:

  “⽟哥哥,求你别当着我的面前揭开她的面纱!我做错了,你们饶了我吧!求你们别叫我现在就羞死愧死,好么?大师、⽟哥哥…我求求你们。”

  如今大殿上仅剩下摩云上人、天目二老、六指禅师和秦⽟秦仲,大伙儿见林惠珠悲痛动,全不明原因何在?秦⽟才向前跨了半步,林惠珠立刻大声尖叫道:

  “⽟哥哥,你再要近一步,我立刻就撞死在你面前,我只求你们略等一会,等我再做一件事,那时候,我自会将她给你们,你们再看也不晚的。”

  秦⽟突然心中一动,叫道:

  “啊!她是媚儿!她是媚儿!”

  他失声叫出,空空大师等人全都吃了一惊,果然,只有媚儿和林惠珠⾝材相仿,如果蒙了面纱,当真难以分辨,但他们惊虽是惊,却不解何以媚儿会落在“⼲尸魔君”手中?更何以用面纱蒙脸,不露真面目?

  这谜底只有秦⽟一个人知道,因此,他也最为焦急,他虽然猜中那女郞必然就是柳媚,而林惠珠正因懊悔辣手毁了她的容颜,才以死相胁,不愿让自己此刻揭开面纱,看看柳媚已成了何等模样?他越是无法看到,心中那份焦急,竟比任何人更甚,几次想设法出手制住林惠珠,抢回柳媚,看看她脸上已成了什么模样,但每次均被林惠珠发觉,予以阻止。

  空空大师关切爱徒,也缓步上前,向林惠珠说道:

  “林姑娘,如果她确是老衲那劣徒柳媚,不知何事会触犯了姑娘?老衲这里向姑娘赔札,万请林姑娘⾼抬贵手,不要和她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见识。”

  林惠珠将头死命摇摇,哭道:

  “不是,大师,不是她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但是我现在不能让你们看见她的模样,大师,求你们别再我吧!”

  正在此时,宮外陡地响起了一片凄厉长笑,由远而近,向仙霞宮而来。

  林惠珠脸⾊遽变,挥手叫道:

  “他回来了,你们快些退开一点,别离我太近。”

  秦⽟等也是心惊,虽不解她用意何在,但却不约而同,全向后退了三四步…。

  哪知就在他们向后移退之际,宮外笑声似已到殿外不远,突见林惠珠用左手抱挟着柳媚,右手捏拳猛向自己前擂了一拳,这一拳竟用了她毕生之力“嘭”地一声,紧接着就见她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

  众人大吃一惊,忙要拥向前查看,殿外笑声突敛“⼲尸魔君”褚良骥已经面含狞笑,一手托着两本薄薄书本,从殿门口大踏步走了进来。

  林惠珠抱着柳媚,抢奔几步,一跤跌倒在褚良骥脚边“哇”的又吐了一口⾎,仰头探手拉住魔君⾐角,叫道:“褚老前辈,褚老前辈…。”

  褚良骥骇然,喝道:

  “这是怎么回事?”

  林惠珠拼力抢着说:

  “褚老前辈,他们趁你老人家追赶那头陀离去,要抢这个女郞,晚辈护卫不肯,被他们打伤了…。”

  众人一听这话,全部猛吃一惊,纷纷暗骂:这女人好毒,信口雌⻩,含⾎噴人,当真可恶可恨。

  秦⽟急得大声叫道:

  “师⽗,你别听她的,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尸魔君”目露凶光,电众人一周,口中钢牙格格作响,切齿说道:

  “你们胆子真不小,今天老夫原只想审理这姓柳的女子与老夫昔年一点恩怨往事,尚无多伤人命之心,既是你们如此,老夫若叫你这仙霞宮留一活口,从此江湖中再没有姓褚的这一号人物。”

  说罢,又回头对林惠珠道:

  “你忠心护卫,可算得吕梁门中难得传人,老夫从现在起,就将你收在门下.你尽可放心,这一点点內伤,⽟龙髓⾜可以治得。”接着,又怒叱秦⽟道:“亏你还是为师首座弟子,事到临头,竟然反助外人,还不立即将这些人尽都毙了,尽等什么?”

  秦⽟被骂得垂首流泪,无以自处,看看林惠珠挟持下的柳媚,又望望⾝后的空空大师和自己的同⽗异⺟弟弟秦仲,好生犹疑难决。

  褚良骥大怒,方要喝令秦⽟立即动手,林惠珠又哀声叫道:

  “师⽗,徒儿伤势转剧,难以支撑,求你老人家把那⽟龙髓就赐给徒儿好么?”

  “⼲尸魔君”低头看她一眼,果见她云鬓蓬松,脸⾊苍⽩,嘴角前,一片⾎迹,的确伤得不轻,便探手⼊怀,掏出檀木盒,揭盖取出那朵奇香无比的“⽟龙髓”来,递给林惠珠,道:

  “你先闻闻这花上香味,就⾜可保住內腑,减去痛楚,待为师除了这些厌物,那时再替你疗伤。”

  林惠珠接过花朵,凑在鼻前深深昅了一口气,顿觉体內⾎气平复,真力已可勉強凝聚,她心念早定,狠狠一咬银牙,暗将花朵到左手,潜将毕生动力凝聚右掌掌心,趁褚良骥转⾝背向自己,陡地拼力一掌,拍在褚良骥后“敲尾”⽳上…。

  “敲尾”⽳乃人⾝三十六主⽳之一,亦即死⽳,着手稍重,已难救解,何况林惠珠全力一击,褚良骥功力虽⾼,全在无备之下,这一掌拍个正着,但听“⼲尸魔君”闷哼一声,登的脸⾊大变,大袖向后急挥,林惠珠早已抱着柳媚滚出三四尺以外…。

  变起仓促,殿中众人尽皆大出意外,方在错愕“⼲尸魔君”褚良骥怒目圆睁,国眦裂,指着林惠珠缓缓说道:

  “好丫头,想不到褚某横行一世,今天竟然栽在你的手中…。”说着,突然仰天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凄怆无比,直如狼嗥猿啼,好半晌,笑声才敛,褚良骥真气一怈,酸软跌坐到地上。

  然而,褚良骥修为多年,虽然伤中要害,一时之间竟还未死,他跌坐地上之后,脸⾊越发难看,额上⾖大汗珠,滚滚而落,但他尽力庒制住伤势,招手向秦⽟道:

  “⽟儿,⽟儿,你过来…。”

  秦⽟已被这突然的巨变吓呆了,听得师⽗呼唤,这才如梦初醒,枉他平时英雄盖世,此时竟然期期艾艾,不敢移步。

  六指禅师看在眼里,轻轻说道:

  “秦施主,令师呼唤,你是理当过去的。”

  秦⽟才缓缓走近褚良骥⾝边,屈膝跪下,讷讷说:

  “师⽗,你老人象要我怎样呢?她虽然下手暗害了你,但…但是,她真是一片好心…。”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內心的矛盾,说起来辞不达意,尴尬万分。

  褚良骥却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那两本“达摩真经”来,伸手递给秦⽟,说:

  “⽟儿,为师称雄一世,今⽇落得如此下场,这也是为师当年手段过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你是为师仅有的徒儿,这两本书我是不能给别人,应当遗赐给你的。”

  秦⽟双手接过,泪如涌泉,泣不成声。

  褚良骥说得十分吃力,息半晌,方才接着说:

  “…为师平生杀人如⿇,孽债大多,偿不⾜偿,今⽇一死,你应当牢记教训,从此也该去恶从善,刻意光大我吕梁一门,洗刷为师的恶名了…。”

  秦⽟流着泪点点头。褚良骥又挣扎着凑过⾝去,低声在秦⽟耳边说道:

  “…尚有一句要紧遗言,⽟儿,那姓林的女子太过毒,你千万不可爱她…。”

  这句话才完,褚良骥忽然又从喉中发出低低的嘿嘿笑声,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哇”的噴出一口⾎,突又振臂而起,敞声笑道:

  “心肝盈盆⾎盈樽,⽩骨为屋⽪为门,吕梁山中风光好,骷髅峰顶隐…魔…君…。”

  昑声一毕,颓然倒地,一代魔君,与世长辞。

  秦⽟跪地叩头,悲切难噤,空空大师和六指禅师一齐合十诵佛,俱皆嗟叹:

  “一世⾎腥,临终证道,阿弥陀佛,难得!难得!”

  秦⽟痛哭失声,想起幼时孤苦,褚良骥十年呵护,两次救得自己命,师门恩重,至今竟无以为报,越发泣⾎椎心,放声大哭…。

  众人劝慰一阵,见他兀自难以抑止,也只得任他畅哭一番,但大家却忽然记起林惠珠好半晌没有声息,急急过去一看,不噤全都惊呼起来…。

  原来林惠珠抱着柳媚滚⾝脫出褚良骥反袖一击,恰滚到距她自己的长剑近处,她明知自己罪孽深重,早已没存活念,竟然偷偷用剑穿透背心,死去多时了。

  鲜红的⾎从她背后流出来,流近手旁,尚见她临死之前,用手沾着鲜⾎,在地上写了四个字:

  “情义两全”

  空空大师叹息道:

  “林姑娘以満怀怨毒之心,竟然留得如此节,委实天下难得第二人了。”

  六指禅师也愧道:

  “生死在天,轻重有别,林姑娘这份舍⾝善念,当其值得名垂千古,庆元寺数百弟子,又有谁当得这四个字的,看来成魔成佛,果然只在一念之间。”

  两位⾼僧叹息一会,替柳媚‮开解‬了⽳道,空空大师责道:

  “你这孩子也未免太不懂事了,就算遭受再大变故,岂有悄然一走,不辞而别的?今⽇之事,可说全由你一人引起,你真该羞死愧死!”

  柳媚着看这大殿上横尸遍地,也不敢答话,好半天,才说道:

  “我原是想去试试他的心,看看我脸被毁了,他还和从前一样对我好不?谁知还未赶到九峰山,就被⼲尸魔君撞上,已由不得自主了。”

  空空大师叱道:

  “还在満口胡说,林姑娘貌虽破损,今⽇所作所为,哪一点不⾜以惊天地,泣鬼神?你纵然面容被毁,只要心地善良,又有什么关系,还戴着那面纱做什么?赶快给我取下丢掉!”

  柳媚叫道:

  “谁说我的脸真被毁了?喏,你们瞧!”

  她扬手揭去面纱,空空大师眼前一亮,仔细详端,媚儿仍是从前的媚儿,果真面上并没有丝毫疤痕。

  空空大师惊道:

  “这是怎么回事,林姑娘并未毁去你的面容,你为什么偏偏戴着那黑纱?”

  柳媚笑道:

  “师⽗,你们不知道,那天在榆次客栈里,她真的把我骗到城外,一面假作跟我讲话,一面就用一瓶毒药⽔向我脸上泼过来,幸亏我掩面转头得快,脸上没给她烧去,仅把耳后头发鬓角和⾐领毁去了一大片,她听得我尖叫,大约以为已将我的面孔毁去,立即就掉头跑啦!”

  说着,她用手掠起耳后秀发,果然在鬓角和颈后,有一片被毒烧去的伤痕,鲜红嫰⾁,尚未长全。

  六指禅师连忙合十念道:

  “善哉,善哉,倘若林姑娘得知真象,也许不致就此丧命,你这一时童心,以纱蒙面,倒害她一命了,真是罪过!”

  空空大师也不觉大怒,回头看秦⽟此时已收敛悲声,正将“达摩真经”和师门至宝“鳄⽪马褂”递给秦仲,兄弟俩许是在互叙往事,相偎唏嘘。便忙低声恨恨地向柳媚说道:

  “你这不知厉害的丫头,只知玩闹,怎做得贤主妇?赶快跟为师回山,和你两个师兄面壁一年,你就算再爱他,要嫁他也得等一年之后,懂事了才行。”

  柳媚小嘴嘟得老⾼,一扭,嗲声叫道:

  “师⽗,你老人家真狠,一年呀,要三百六十天呢!叫人家急都急死了!”

  空空大师急忙沉声道:

  “嘘!你再大声一些,我叫你面壁两年。”

  柳媚伸了伸⾆头,不敢再说,而六指禅师和兀自在调息疗伤的摩云上人、“铁笛仙翁”卫民谊三人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说:“他们这一笑,真气松怈,岂不对疗伤复原大有妨碍?而且,这一殿的死尸也是⿇烦事。”

  令狐玄说:“急什么?反正喜酒要一年以后才喝得到,如今又有了⽟龙髓,且让他们慢慢养着吧!至于殿上死尸,也不过使仙霞宮的小道士们忙一阵子,他们在殿外空场上休息了老半天,也该找点事给他们做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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