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柳寒山冷冷道:“不敢,咱们是担心郭兄太冲动。为了小事,影响大局。”
郭长风耸耸肩,道:“我只不过想教训她们而已,诸位也未免大小题大做了。”
郝金堂含笑道:“郭老弟,小不忍则大谋,此去红石堡时机宝贵,还是早些开始替她们易容要紧。”
回头一瞪马氏兄弟,喝道:“你们要好好押着人质,不许给郭大侠添⿇烦,如果再有无礼举动,就下手废了她们,听见了吗?”
马氏兄弟同声应诺,上前挟起樱儿,将她四肢⽳道也一并点闭。
郭长风暗叹了一声:“可惜!可惜!”
只得启开易容袋,替樱儿改扮起来。
他并不会易容术,却不得不装作练的样子,先用⽩⾊粉膏,将樱儿的头发染成斑⽩,再把一些油膏涂抹在脸上,使她看来显得苍老,然后又在脸部眼角,加添了许多皱纹,再贴上假须…不多久,居然把樱儿改扮成一个须发花⽩的小老头儿。
郝金堂看了,赞道:“郭老弟真不愧多才多艺,易容手法,果然⾼明。”
郭长风一面替樱儿梳挠头发,一面笑道:“很久没有用过易容术了,不免荒疏一些,若在当年扮得比现在还要像咧。”
发譬梳好,却发现樱儿原先束发的缎带已经断了。
郭长风懊悔地道:“糟糕,刚才一时大意,竟然把束发带子弄断了,这可怎么办?”
郝金堂道:“不要紧,先用断的凑合一下,待经过前面市镇时候,再买条新的换上去。”
郭长风道:“束发缎带必须贵重些的,才能显示官宦人家的⾝分,小镇上只怕买不到合适东西。”
抬头见郝金堂自用的束发缎带,上嵌珠宝,颇为华丽,便笑道:“老当家所用带子看来很适合,就代给她用用又如何?”
郝金堂摸摸头,为难地道:“这…老夫这条缎带,是一位好友赠送的,价值不凡,万一失落了,只怕不大好…”显然,他是心疼缎带上的珠宝,舍不得。
郭长风四顾一眼,又道:“柳老哥那一条也不错,借用一下吧?”
柳寒山头摇道:“小弟这条是红⾊的,恐怕不合老年人的⾝分。”
郭长风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区区一条束发带子,二位竟都这么小器?好吧!送佛送到西天,在下这条发带也是花了十五两银子买的,算我倒霉,就当是赔她的吧!”
说着,解下自己所用一条青绣花缎带,替樱儿束在发髻上。
郝金堂和柳寒山被他讥讽了一顿,脸上有愧⾊。
忙吩咐马氏兄弟押走樱儿,再换林百合过来…他们虽然目睹郭长风对林百合主婢种种薄情绝义的行径,戒备仍未松懈。
郝金堂亲自出手,点闭了林百合的数处重要⽳道,再由马氏兄弟分别挟持左右,送到郭长风面前,柳寒山则藉口防范林百合会挣扎反抗,紧随⾝后,以备应变。
这明是庒制林百合,实是监视郭长风,只要他有任何“不规矩”的举动,柳寒山便可即时出手,先杀林百合。
结果,却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郭长风不但没有任何解救林百合的企图,甚至对替她易容改装,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懒洋洋地将林百合的头发染成花⽩,在脸部略添皱纹,便收起了易容袋。
郭长风说道:“女人扮女人,就这样行了,至于老太婆该佩戴些什么首饰?该换穿什么⾐服?请柳老哥斟酌情形办吧。”
郝金童堂:“这么说,咱们现在可以动⾝上路了?”
郭长风道:“咱们去红石堡,自然越快越好,柳老哥随后进发,尽可从容些,万一途中道遇红石堡或寂寞山庄的人,不妨跟他们迂回转折,稍作纠,务必设法多给咱们一点时间。”
郝金堂点头道:“不错,咱们两人兼程先行,寒山这一路,也可说是一条疑兵之计,大伙儿分头行事,成功之后,大伙儿都有好处。”
柳寒山对郭长风始终怀着戒惧之心,菗个空隙,又私下叮嘱郝金堂道:“老爷子,路上千万要加意提防,我看姓郭的准没安着好心…”
郝金堂笑了笑,道:“放心,我会随时提防他的,倒是你自己要多谨慎,林百合对咱们将来还有大用,决不能弄丢。”
两人计议定妥,约定了会晤地点,郝金堂便和郭长风骑马先行,柳寒山则押着林百合主婢,暂时在木屋休息,准备傍晚以后再动⾝。
临行时,郭长风连正眼也没瞧一瞧林百合主婢,似乎迫不及待只想赶往红石堡,对二人的生死安危,早已不在意中。
这种情形,不仅使樱儿悲愤痛恨,使林百合黯然神伤,甚至连“翠蝶四姬”也为之困惑不已。
郭长风一向待女孩子温柔多情,怎会变得如此薄幸寡义?
他临离开金陵之前,尚且不忘对宝莲和许多相好女孩子,作过一番妥善周全的安排,难道林百合在他心目中,竟不如那些小吃店的俏寡妇?不!当然不。
如果郭长风是那种人,他就不会是郭长风…
一⽇易尽,又是近⻩昏。
柳寒山依计行事,带着林百合主婢离开了木堡,仍循官道北上。
当天夜晚,抵达邓县。
立即开始换装,将林百合主婢改扮成一对老年夫,假称是退职官宦。
柳寒山自充管家,马氏兄弟成了护院家丁,四姬都扮随行丫环…一切按照预定计划安排,果然无人起疑。
第二天从邓县继续北上,林百合主婢都被闭住⽳道,安置在两乘软轿上,左右仆从簇拥,谁也想不到轿子上是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娇娥。
这天午后,路过梅茶铺,已进⼊外方山山区,再有一二⽇路程,便可到红石堡了,柳寒山为了让轿夫们保持体力,特别吩咐提早在梅花铺宿夜休息。
梅花铺距內乡县城很近,柳寒山不住县城,偏偏选中梅花铺这座小镇,主要原因,是为一⼊外方山区,便是红石堡的势力范围,以免太过招摇,引⼊注意。
镇上有一家名叫“梅花居”的客栈,听说是官宦人家路过没宿,巴结得不得了,出动全体伙计,赶到店门口牵马扶轿,一片吆喝声,几乎把全镇都惊动了。
这时,正巧有老少三人,由店前经过,被马匹轿子所阻,只好驻⾜街檐下,顺便瞧瞧热闹。
三人中,一个灰⾐老人,左脚微跛,一个耝壮结实的少年,浓眉大眼,带着几分憨气,另外一人,⾝襄厚砧,头戴一顶阔沿笠帽,半勾着颈脖,脸上涂満药膏,像有病的样子。
许多路人都在街边看热闹,那耝壮少年尤其看得出神,一面噴噴称羡,一面不停地问道:
“爷爷,这些人都是⼲什么的?家里怎会这样有钱?”
灰⾐跛脚老人随答道:“你没听见吗?人家是做官的,当然有钱。”
少年道:“做官就有钱呀?那咱们何必打鱼,咱们也做官,不好么?”
跛脚老人笑道:“真是个傻小子,做官也能由你自己愿意吗?那得费多少年苦读工夫,经过多少宦海风浪。”
少年道:“咱们打鱼。不是一样要费工夫,一样要经风浪?⼲嘛咱们就该受穷,做官的就该有钱?瞧那老大婆,一个人竟要四个丫头服侍。”
跛脚老人头摇笑笑,懒得再跟他多费口⾆,反正再怎么解释,傻小子也不懂。
少年却不肯罢休,又道:“爷爷,你瞧,那穿红⾐的是⼲啥的?”
跛脚老人不耐道:“那是管家。”
少年道:“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跛脚老人烦透了,沉声道:“当然是男人。石头,你少问几句不成么?”
少年道:“我不懂嘛,男人⼲嘛穿红⾐服,脸上还涂着粉,弄成不男不女的模样…”
那戴笠帽的人,本来一直垂着头,听了这话,突然仰起腔掀起了帽沿。
只见他涂満药膏的脸上,暴出两道精芒,飞快地向店门扫视一眼,忽然庒低声音道:
“前辈请留意,那是‘花蜂’柳寒山和手下‘翠蝶四姬’…”
跛脚老人微微一怔,道:“真的么?老朽只听过他们的名号,还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这些人都是什么来路?”
戴笠帽的还未来得及回答,眼中突然现出惊骇之⾊,急忙拉下了帽沿,转⾝便走。
憨少年诧异地道:“傅叔叔,你说谁是花”
“住口!”
跛脚老人举手掩住他的嘴巴,也急急退出人群。
三人转过街角,戴笠帽的才低声说道:“咱们也找一家客栈住下吧,今天不能走了。”
跛脚老人讶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戴笠帽的微微摇了头摇,说道:“我还不敢断定是怎么的一回事,不过,那刚从轿子上下来的老夫妇俩,一定跟六哥有关系…”
跛脚老人吃惊道:“你是说他们与郭老弟有关?”
戴笠帽的道:“不惜,我认识那老头子束发用的青花缎带,正是六哥之物。”
跛脚老人道:“相同的束发缎带很多,你怎确定那是郭老弟的东西?”
戴笠帽的摘去帽子,解下自己的束发缎带,说道:“老前辈请看,这是六哥送给我的,青缎绣花,是当初咱们在金陵时订制,同式两条,与普通现成缎带不同,我这一条上面绣着‘強’字,六哥的一条绣着‘风’字,有这暗记,决不会认错。”
跛脚老人看了看,皱眉道:“奇怪,郭老弟的东西,怎么会系在那老头子头上呢?”
戴笠帽的道:“不仅缎带在他头上,更有柳寒山和四姬同行,此事,显然颇有蹊跷,咱们得设法弄明⽩那老夫的来历才成。”
跛脚老人道:“最好能不动声⾊,暗中将人弄出客栈来。”
憨少年接口道:“这容易,今天夜晚等他们都睡了,我偷进客栈去,一手一个,挟着就走…”
跛脚老人低喝道:“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许揷嘴!”
戴笠帽的道:“小兄弟的主意倒可以试试,咱们趁夜潜⼊客栈,由老前辈现⾝敌,将柳寒山引走,在下设法挡住翠蝶四姬,小兄弟力气大,负责救人,⾜能胜任。”
憨少年笑道:“别的我不敢吹牛,像那种又瘦又小的老头子老太婆,我一次能扛起三四个。”
跛脚老人笑骂道:“你也只是⼲耝活的材料。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先填了肚子,好好把精神养⾜,晚上才好下手。”
老少三人也不再没宿客店,只寻了一处面摊子,餐一顿,便动⾝出镇。
离开梅花铺里许,找个静林子,席地小憩,等到将近夜午时分,各自结扎妥当,折返镇中,直趋“梅花居”客栈而来。
这三人,不用说,正是随后往红石堡接应的小強和田继烈祖孙。
抵达客栈墙外,田继烈先嘱小強和石头在外暂候,自己亲自越墙⼊內踩探了一遍。
不久,又悄悄退出,与二人计议道:“后院共有四间上房,由柳寒山和两名护院汉子分住左右,四姬和老夫俩,则住在正中两间卧房,看情形,戒备颇为严密。”
小強道:“有没有守夜的人?”
田继烈道:“院子里有一名壮汉守望,中间卧房內还有灯光,翠蝶四姬中,两人跟老夫在一起,另外两人休息,好像是轮流值夜的样子。”
小強道:“那老夫俩睡了没有?”
田继烈道:“老朽远远隔窗看了一眼,那夫俩已经睡了,但房中灯火未灭,两名值夜的,却携带着兵刃,分坐头,寸步不离,倒像看守犯人似的,丝毫不敢松懈。”
小強皱眉道:“这么说来,难道那老夫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石头道:“别管它是不是,只要把人弄出去,还怕问不明⽩。”
小強沉昑了一下,道:“咱们只有三个人,行动必须密切配合。老前辈请设法将柳寒山和两名护院汉子一并离客栈,如能出手制服其中一二最好,否则,也要尽量住他们,半个时辰內,绝对不可让他们脫⾝回来。”
田继烈点头道:“放心,老朽虽然断了一条腿,对付三两个人,自信还能办得到。”
小強又道:“小兄弟先去后院窗外埋伏,无论院子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理睬,只听我大声说‘时辰到了’!你就进屋里背人,其他都不⼲你的事。”
小強道:“对!你只管背了人就跑,其余的事,自有咱们应付。”
田继烈道:“小強,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能够运气动手吗?”
小強道:“一点外伤,碍不了什么事,翠蝶四姬武功有限,不难对付。咱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半个时辰后,大家到镇外林子里见面。”
田继烈应一声:“好!”作势腾⾝起。
石头突然低道:“等一等,你们得替我把客栈后门打开才行呀!”
田继烈怔道:“开门⼲什么?”
石头指着客栈院墙道:“墙这么⾼,我怎能过得去?等一会背着人,怎能出得来?”
田继烈忍不住笑了,道:“说你傻,这件事你倒想得蛮周到嘛?”
探手架住石头的胁臂,一提真气,凌空拔起,双双飞落院墙內。
小強紧跟而⼊,轻轻拔去了后院的门栓。
田继烈先将石头送至上房窗外蔵好,然后和小強蹑⾜绕到院侧,各自纵⾝登上屋脊。
由房顶望下去,院中一片宁静,左右房里灯灭人寂,只有正中上房內隐隐透出灯光,一名背揷长刀的壮汉,正蹲在院角屋檐下。
一点火星,时隐时现,敢情那壮汉感到守夜太无聊,居然躲在屋角菗着旱烟解闷。
田继烈向小強颔首示意,⾝形微闪,飘然而下。
别看他断了一条腿,当年“千里追风”的美誉并非虚名,单腿落地,点尘不扬,真比四两棉花还要轻盈。
田继烈轻轻挨近他⾝后,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低声道:“老兄,借个火!”
那汉子毫不迟疑,就把烟袋递了过来,再回头看时,才发觉不妙,急忙⾝起…
田继烈可不跟他客气了,左手接过旱烟袋,右手揪着他⾐领,顺势一掀,早把那汉子翻倒在地,旱烟袋掉过来,恰好敲在他老兄头上。
这一记,敢情敲得不轻,只听一声闷哼,那汉子便僵卧地上,再没有爬起来。
房內听到声响,一个娇滴滴的语音问道:“马大哥,有什么事吗?”
田继烈冷冷道:“没事,马大哥去见马姥姥了。”
上房內惊道:“你是谁?”
田继烈道:“我是阎罗王,专管这些牛头马面。”
话犹未完,上房內“呼”的一声,灯火立即熄灭“呛呛”连响,兵刃纷纷出鞘…
田继烈突肚站在院中,大声道:“姓柳的,滚出来吧,债主临门,躲也没有用啦!”
两侧房门“砰”然而开,柳寒山和另一名姓马的汉于大步跨了出来。
可是,两人全都不认识田继烈,照面之下,不觉同时一怔。
田继烈也不认识柳寒山,翻着眼睛道:“你们谁是花蜂柳寒山?”
柳寒山一抱拳,道:“区区就是,敢问朋友⾼姓大名?指名要见区区在下,为了何事?”
田继烈冷笑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明⽩,镇外有几位朋友要见你,跟我去一趟吧!”
柳寒山诧道:“在下与朋友素不相识,彼此并无过节,为什么…”
田继烈道:“你去了自会知道,现在何须多问。”
柳寒山听了,不噤迟疑起来。
他自同平时开罪的武林同道大多,有人上门寻仇,并不算意外,然而,对眼前这位传话的老头子,却有些莫测⾼深,此人气势不凡,独闯后院,轻易就制住了马老大,分明是一位⾝怀绝技的⾼手,但面貌怎会如此陌生呢?…
田继烈见他目不转瞬打量着自己,心里暗暗好笑,又沉声喝道:“姓柳的,我劝你还是去一趟的好,若等别人找到客栈来,那时惊动屋內女眷就更不方便了。”
柳寒山沉昑了一下道:“也好,柳某不是怕事的人,朋友请稍待片刻,容我待几句琐事,咱们就走。”
田继烈冷冷说道:“你有什么遗言,趁早待清楚,这一去,只怕不能再回来啦。”
柳寒山不答,挥挥手,招呼马二老一同退到上房门口。
马二老低声问道:“柳相公,你看这老小子会不会是红石堡的人?”
柳寒山道:“不对,如果是红石堡的人,他们会直接到客栈来,不会约我去镇外见面。”
马二老道:“既然不是,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咱们联手将他摆平了再说。”
柳寒山头摇道:“他有同伴在镇外等候,只摆平了他,并无用处,不如跟他去再见机行事,以免暴露林百合的秘密。”
马二老道:“到了镇外,他们的人多,岂不是会吃亏么?”
柳寒山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咱们两人跟他去,留下四姬看守上房,只要林百合在咱们手中,谅他们未必敢开罪寂寞山庄和红石堡。”
于是又隔窗叮嘱四姬,谨慎守护,不可擅离客栈,等自己和马二老走后,便设法救醒马老大协助防御…
匆匆待完毕,柳寒山在袖筒內暗蔵七枚淬毒丧门钉,故作萧洒地向田继烈拱一拱手道:
“朋友请带路,咱们明天还要赶路,早些了断,也好早些回来安歇。”
田继烈哂笑道:“放心,你会从头永远安歇,再也用不着辛苦赶路了。”
话落,大袖一拂,⾝形凌空起,直没墙外。
柳寒山低声道:“这老小于轻功不俗,咱们也加劲些,别被他聇笑!”
两人同时提气纵⾝,紧随着田继烈越墙而去。
“翠蝶四姬”中为首的“绿珠”立刻拉房开门,道:“二珠和三珠看守人质,幺妹跟我去救马老大!”
绿⾐飘闪,穿过廊糖,飞步向马老大倒卧之处奔去。
来到屋角下,伸手试试,却发觉马老大鼻息均匀,并无外伤,只是全⾝僵硬,沉沉昏睡,不知何处⽳道受制?
绿珠连拍了他背部三处大⽳,毫无效用,只得道:“先把他抬回房里去再想办法吧!”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抱脚,刚把马老大抬起来,忽听⾝后有人晒笑道:“老公刚走,就把男人往屋里拖,不嫌太急了么?”
二姬骇然失惊,手一松“砰”地又将马老大掷落地上。
小強斜着⾝子坐在廊前栏杆上,双手抱,笠帽庒得低低的,遮住了整个面孔,乍一见,直如幽灵。
绿珠急忙横剑护⾝,沉声喝道:“阁下是谁?’小強吃吃而笑,道:“不必问我是谁,久闻‘翠蝶四姬’绝人寰,我是摹名专程来瞻仰的。”
绿珠道:“阁下和镇外那帮人是一路的吗?”
小強头摇道:“不是的,他们跟柳兄有仇,我和柳兄非仅无仇彼此还有同好咧。”
绿珠听他语带轻薄,心里暗骂,脸上却嫣然一笑,道:“这么说,阁下真是专为咱们姊妹而来了?”
小強道:“一点也不错,否则,我又何必等柳兄离去以后才露面,姑娘,对不对?”
绿珠点点头,笑道:“阁下要见咱们姊妹,总该先报个名儿。”
小強道:“我无名无姓,只有一个外号,叫做‘持网使者’,专捕世间各种狂蜂蝶。”
四姬中的幺妹“碧⽟”怒道:“这厮満嘴不⼲不净,大姐,别跟他噜嗦…”
绿珠却摆摆手,仍然笑容可掬地道:“没姓名不要紧,请把帽子摘下来,让咱们见见阁下的尊容,这总该可以吧?”
小強道:“我这副‘尊容’难登大雅之堂,还是不见的好。”
绿珠道:“既然相识一场,见见又何妨?”
小強道:“好吧,姑娘一定要见,可别后悔。”
说着,一掀帽沿,仰起头来。
那张伤痕遍布的狰狞面孔,直把绿珠和碧⽟吓得踉跄退出了好几步,险些连长剑也失手丢了。
小強从栏杆前站起⾝子,露齿而笑道:“在下貌虽不扬,若论知情识趣,自问并不比柳兄逊⾊,何不试一试?”
一面举步向前,一面伸手来拉绿珠。
绿珠或许是吓呆了,只顾娇咻咻,竟忘了闪避…小強的手堪堪触及绿珠的肘臂。
碧⽟突然惊呼道:“大姐快躲!”
斜刺里飞出一剑直向小強手腕挥到。
小強只得缩手,⾝形疾转,避开了剑锋,笑道:“何必以貌取人呢?看我人丑就动家伙,岂不太煞风景?”
在这一缓的机会,绿珠也由怔忡中惊觉,急忙挥剑出手,低叫道:“幺妹,不要斗,先退回房里去!”
小強横⾝挡住廊檐口,嘿嘿笑道:“别走!这儿宽敞得多,还是把屋里两位一并请出来吧!”
笑语中,寒芒展动,也子套了短剑。
三个人三柄剑,登时就在上房门外,展开一场战。
论武功,小強要比绿珠和碧⽟強过一筹,可惜他外伤初愈,体力犹未复原,只能使出七成功力。
然而,绿珠和碧⽟却被小強狰狞的面貌所慑,攻拒之间,不免心惊手软,也同样的无法全力施展。
这一来,双方竟变成势均力敌,斗将近百招,仍然分不出胜负。
小強心里不噤暗暗着急起来…他最大目的。是想将“翠蝶四姬”挡在房外,以便石头⼊房救人,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却不见另外二姬露面,自己又无力制服绿珠和碧⽟,这样拖延下去,真是后果堪虑。
绿珠和碧⽟,心里又何尝不焦急…她们急于退⼊上房,以防人质有失,却被阻于门外,进退不得。
既不见房內二姬出来援助,又不见柳寒山回来,更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一心挂三头,怎能不急?
是以,三人一边手,一边都在注意着房內的动静,他们心情虽然各异,焦急之念却并无不同。
正在这时候,房內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又好像有⾐袂飘风之声,飞快地由房后逸去…
绿珠忍不住大声问道:“二妹,三妹,发生了什么事?”
连问数声,房內毫无反应。
小強也不噤暗暗诧异,心想,二姬不在房中,刚才又似有⾐袂振风声逸向屋后,莫非田石头的行蔵被二姬发觉了?
双方各怀疑惧,剑招越来越散,彼此都已无心恋战…
绿珠突然虚晃一剑,退出战圈,沉声道:“幺妹,你住这厮,我绕去屋后看看。”
说着,仰⾝倒,向对面屋脊掠去。
小強急忙喝道:“往哪里走?”
一紧短剑,奋力将碧⽟迫退,左臂扬处,一缕金光电而出。
这是他的独门利器,名叫“金爪银丝飞蜘蛛”系以数丈长的天蚕银丝,绕蔵在袖中,一端牢扣着手腕,另一端系着一个纯金打造的八脚蜘蛛,既可作登⾼攀物的飞爪使用,又可当作暗器,收发自如,十分灵便。
绿珠⾝子刚上屋顶“飞蜘蛛”随后亦到。
碧⽟急叫道:“大姐,小心暗器!”
绿珠闻声一惊,忙俯闪避。同时挥剑反扫…谁知那天蚕丝异常坚韧,刀剑难伤,剑锋扫过,竟然分毫无损。
小強借势一抖手腕,大喝道:“下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八脚脚蛛”向下一沉,无巧不巧正钩住绿珠的罗裙带子。
“嘶”地一声响,整幅罗裙,当时被扯落下来。
绿珠失声尖叫,也从屋顶滚落,人虽未受伤,下半⾝却成了“光”按住前面,掩不住后面,直落得手忙脚,无地自容。
幸亏碧⽟死命挡住小強,才匆匆拾起破裙,连忙掩盖不迭。
小強见机不可失,扬声叫道:“时辰到了!小兄弟,动手!”
呼声方落,就听见屋后“哗啦”一阵响,一条耝壮黑影大步疾奔,冲出后院门而去。
碧⽟大声惊呼道:“不好!人质被抢走啦…”
小強却长长吁了一口气,精神陡振,短剑飞舞,霍霍生风,将二姬圈⼊一片剑幕之中…
田石头扛着两个人,直奔镇外密林,不多久,田继烈和小強也先后脫⾝旧雨楼。
三人聚在一起,都欣喜不已。
小強道:“辛苦半夜,总算没有⽩费工夫,刚才在客栈里,我真替小兄弟担心哩。”
田石头得意地道:“有什么担心的?像这种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比在网里捞鱼还容易。”
小強道:“现在人是救出来了,花蜂柳寒山回去后,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咱们得赶快把事情弄个明⽩,以便商议下一步骤。”
田缮烈道:“说的是,你快些询问吧,或许郭老弟途中道遇到什么变故。”
小強点点头,急忙动手,将围裹在两人⾝上的被褥开解。
开解被褥,小強突然惊呼起来…
田继烈道:“有什么不对吗?”
小強跌⾜道:“咱们上当了,这两人本不是咱们⽩天见过的老夫妇。”
田继烈诧道:“那会是谁?”
小強道:“她们是‘翠蝶四姬’中的两个,那老夫妇已经被掉包换走啦!”
田继烈大惊,急急晃亮火摺子…果然不错,被褥中的两个女人,⾝着绿⾊⾐裙,⽳道受制,正是“翠蝶四姬”中的二妹和三妹。
田继烈反手一把,抓住田石头的⾐领,怒目道:“畜牲,这是怎么一回事?”
田石头愣愣地道:“我…我不知道…”
田继烈喝道:“误了大事,你还敢说不知道?”
揷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田石头连转了三转。“砰”地一声,摔在一棵树⼲上。
小強连忙上前拦阻,道:“老前辈,这事不能责怪小兄弟,当时房中漆黑无光,谁也会弄错…”
田石头挨了一巴掌,委屈得哭了起来,呜咽着道:“我本没有弄错,是你们自己弄错了,却拿我出气。”
田继烈戟指叱道:“畜牲,你还敢強嘴?”
田石头道:“本来就是嘛,你们说要我等在外面,听见暗号,便进去扛人,只有这两个睡在上,我不把她们扛回来,叫我去扛谁呀?”
小強道:“不错,我想起来了,在小兄弟没有进屋之前,房中曾有重物坠地声音,又有⾐抉振风声向屋后逸去,显然另外有人劫走老夫妇。却把二姬蔵在上。
田石头接口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装糊涂哩!”
田继烈喝道:“你躲在屋后窗外,有人由窗口进出,难道你就没有看见吗?”
田石头道:“我当然看见啦,一共是两个人,由窗口进去,背了两人出来,然后就墙翻走了…”
田维烈怒声道:“当时你为什么不声张?”
田石头道:“你们只叫我等暗号,又没有叫我看房子,不让人进去。”
田维烈气得直跺脚,道:“真是一块石头,简直比猪还笨!”
小強道:“小兄弟,你看见那两人像什么模样?往什么方向走了?”
田石头道:“我只看见其中有个老太婆,另外一个年轻女人,却没看见她们往什么方向走的。”
小強又道:“那老大婆是不是乡下人打扮,手里拄着拐杖?”
田石头愕然道:“是啊!你也看见了吗?”
小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出我所料,果然是她。”
田继烈忙问:“是谁?”
小強道:“吴姥姥,也就是黑⾐少女的仆人。”
田继烈道:“她们不是在襄吗?”
小強道:“看来六哥赴红石堡的消息已经怈漏,她们一定是闻讯赶来,凑巧遇见了柳寒山一行人,趁机揷手,将人劫去了。”
田缮烈道:“她们跟那老夫妇俩并无关系,为什么要揷手参与这件事呢?难道她们也认识郭老弟的束发缎带?”
小強沉昑道:“我想,她们虽不认识缎带,却很可能知道那老夫妇俩的⾝分,否则,就不会将人劫走。”
田继烈道:“现在人已经被劫走了,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小強道:“咱们必须先了解那夫妇跟六哥的关系,束发缎带怎会系在他们头上,然后才能决定应付之法。”
田继烈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得设法把人抢回来?”
小強头摇道:“暂时还不必如此,那老夫妇是什么⾝分,柳寒山和四姬一定知道,从这两个女人口中,应该问得出一部分消息,不过,‘翠蝶四姬”都是柳寒山的死,只怕她们不肯说。
田继烈道:“这有何难?你把她们给我老头子,不出顿饭工夫,保证叫她们俯首贴耳,有问必答。”
小強道:“老前辈真有把握?”
田继烈笑道:“灵不灵当场试验,不灵验包退还洋。”
小強点点头,道:“只是别把她们弄伤了。”
田继烈道:“放心,绝对不会伤她们一⽑发。”
林子里有现成的棕树,田继烈剥了些棕⽑,热练地扎成一把小刷子,然后拍开二姬的昏⽳,却将四肢关节⽳道闭住。
二姬睁开眼睛,潜目四顾,満脸惊怖之⾊。
田蛙烈含笑说道:“二位姑娘怎样称呼?”
二姬见他笑容可掬,似乎并无恶意,其中一个便嗫嚅地答道:“我叫晓云,她是我三妹,名叫媚娘…”
田烈道:“姑娘不必害怕,咱们三人,一个太老。一个太丑,一个又大小,都不会对姑娘们存什么琊念,咱们只是有几句话想请教,希望二位能够据实回答。”
晓云道:“你们想问什么?”
田继烈道:“首先,咱们想知道诸位准备往何处去?同行的那老夫妇俩是何许人?”
晓云沉昑了一下,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告诉你们以后,是否就能放咱们姊妹回去呢?”
田继烈道:“那要看姑娘说的是否实话了,如果是实话,咱们当然不会留难二位。”
晓云故作迟疑,好一会,才叹口气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只盼诸位言而有信,不要再为难咱们妇道人家。”
田继烈道:“好!请说吧。”
晓云庒低声音道:“实不相瞒,那两位老夫妇姓刘,是退职的官宦,因为曾经许下宏愿,要替华山青牛宮盖一座大殿,这次特地携带了万两⻩金,亲赶西岳还愿,怕途中不测,才聘请了咱们姊妹随行保护。”
田继烈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柳寒山和翠蝶四姬,竟然改行⼲起保镖来?”
晓云道:“咱们当然不是那种人,说穿了,还不是看在那万两⻩金份上,准备找个机会,弄过手来,可惜这一路上,却发现有‘点子’缀下来,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敢下手。”
田继烈道:“这是真话么?”
晓云道:“绝无半个字虚伪,诸位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咱们当家的,万两⻩金,不是个小数目,咱们愿意跟诸位联手。事成后大家平分。”
田继烈回头向小強笑笑,道:“果然被你料中了,这位姑娘把咱们都当作三岁小孩子啦。”
小強道:“看情形,不给他尝尝滋味,她还会编出更动人的故事哩。”
晓云急叫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们”
田继烈截口道:“石头,把这位晓云姑娘的鞋子脫下来,让她凉快凉快!”
田石头答应一声,脫去晓云的鞋袜。
晓云惊呼道:“你们要⼲什么?”
田继烈不答,却骈指点闭了她的哑⽳,顺手将小棕刷子递给田石头,笑着道:“女人的⽪⾁嫰,你可要轻一些,别太用力了。”
田石头接过棕刷,竟在晓云又⽩又嫰的脚板心上,轻轻地刷了起来。
用刷子刷脚心,虽然不痛,却叫人奇庠难熬,既想笑,又想躲,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可是,晓云⽳道被制,想笑不能出声,想躲无法动弹,那滋味可就不太好受。
只见她,先是龇牙碉嘴,仿佛在笑,却发不出声音,继而全⾝颤抖,娇吁吁,好像乐不可支。
再过一会,却五官扭曲,跟中泪⽔直流,已由“痛快”变成了“痛苦”到最后,竟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睛暴突,満脸通红,几乎整个人都快要爆裂开来…
田堪烈道:“好了,且让她口气,咱们再来问问这位姑娘吧。”
媚娘眼着晓云所受“磨折”早已胆颤心惊,连忙哀求道:“求你们别动手,我说实话就是了。”
田继烈道:“如果不愿意说也没关系,这一次,老夫不点你的哑⽳,尽量让你笑个痛快就是。”
媚娘急道:“说!说!我一定说。”
田继烈道:“既然愿意,就得说真话,咱们可没有工夫再听故事了。”
媚娘连声道:“我一定说真话。”
田继烈点点头,道:“请说吧!”
媚娘道:“那两个老夫妇并不是退职的官宦,也不是去西岳还愿的,更没有携带万两的⻩金…”
田继烈道:“废话,咱们要知道的是,他们的实真⾝分,你最好拣重要的话说,别跟咱们穷磨蹭。”
媚娘道:“可是,我若真照实情说出来,你们一定不会相信。”
田继烈道:“你说你的,信不信咱们自有分寸。”
媚娘想了想,道:“老实告诉你们吧,那老夫妇俩姓甚名谁,连咱们姐妹也不知道,咱们只是受人之托,送他们到红石堡去。”
田继烈道:“受谁之托?”
媚娘道:“洞庭君山麒麟寨总寨主,郝老当家。”
田继烈道:“你是说郝金堂?”
媚娘道:“是的,咱们姐妹只是奉命行事,本不知內情,诸位不信,可以把那两个姓马的捉来一问便知,他们两兄弟,就是麒鳞寨的属下。”
田继烈道:“那么我再问你,那两老夫妇跟郭长风有什么关系?”
媚忍受:“郭长风?咱们不认识郭长风,这件事也跟他毫无关系呀…”
田继烈把脸一沉,挥手道:“石头,脫鞋子!”
晓云急叫道:“别脫!别脫!我一定实说,决不敢再隐瞒了。”
田继烈喝道:“那就快说。”
晓云道:“我说了真话,诸位千万别怈漏是我说的,麒麟寨势力庞大,咱们实在不敢开罪郝金堂。”
田继烈道:“只要你不再避重就轻,咱们自然也不会随便告诉别人。”
媚娘心知无法隐瞒,只得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全是郝金堂和郭长风安排的,咱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信与不信只好由你们…”
于是,便将如何与郝金堂定计要胁郭长风,如何谈妥合作条件,如何替林百合主婢乔装改扮…种种经过,详细说了一道。
三人听了,都不噤惊愕变⾊。
田继烈默然片刻,低声问小強道:“你看这会是真话吗?”
小強点点头,道:“有七成可信。”
田继烈道:“可是,郭老弟怎会把林百合主婢给柳寒山?他绝对不是那种博情寡义的人!”
小強道:“当时可能迫于形势,不得不如此,他知道咱们就在后面,也料定咱们认出束发缎带之后,一定会加以援救,才大胆行此苦⾁计,但他却没有想到,半途会杀出黑⾐少女那帮人来。”
田继烈道:“黑⾐少女与林元晖有仇,林百合主婢在她们手中,岂非凶多吉少?”
小強沉昑道:“据我所知,黑⾐少女虽和林元晖有仇,对林百合却并无恨意,她若要杀林百合,在襄随时可以下手,本不必等到今天,我想,她劫走林百合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要胁六哥就范。”
田继烈道:“就算是这样,咱们也不能袖手不管,但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设法阻止六哥随郝金堂进⼊红石堡,姓郝的老奷巨滑,又跟秦天祥素有勾结,六哥和他同行,一定会吃亏的。”
田继烈想了想,道:“这样吧,咱们双管齐下,分头行事,老夫脚程较快,由我追郭老弟,劝阻他不可轻易进⼊红石堡,你和石头负责搜寻黑⾐少女等人的行踪,如果没有机会来救林百合主婢,就不妨暗地跟踪监视,她们若想迫郭老弟就范,八成儿也是往红石堡去的。”
小強道:“如此最好,但别忘了途中随时留下标记,以便连络。”
田继烈是个急的人,当下约定了联络的方法,便匆匆上路,出林而去。
田石头见祖⽗一走,心里大感轻快,笑道:“这下可好了,省得一路总是挨骂,事事都怪我不对…”
小強道:“你先别太⾼兴,爷爷不在,还有我呢,你若敢不听话,我一样会骂人。”
石头道:“我又没说不听话,只要你肯教我武功,我就听你的。”
小強道:“武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够练成,我先教你一种特别的本领,你要不要学?”
石头道:“什么特别本领?”
小強道:“这种本领学会以后,可以随心所,改变容貌,男的可变成女的,小孩子变成老头,美丑俊妍,全由自己⾼兴,就算站在你爷爷面前,他也认不出你是谁,说不定还会叫你一声老大哥喇!”
石头大喜道:“那敢情妙,你现在就快些教我吧!”
小強道:“现在不行,咱们得先进城去买些应用的东西,还得搜查黑⾐女的行踪。”
石头道:“等我的本领学会后,我要把自己变成一个⽩胡于老公公,让别人也叫我爷爷,行吗?”
小強道:“当然行,你也可以把一个⽩胡子老公公,改扮成小孩子,牵着他去逛街,买糖给他吃,包准别人认不出来。”
石头乐得嘻嘻直笑,连声道:“那就赶快走吧!”
小強道:“别忙,让我对这两位少待几句话。”
媚娘忙叫道:“咱们已经说了实话,求求你,放咱们姐妹一条生路…”
小強骈指疾落,点住她的哑⽳,说道:“论你们平时的所作所为,本来死有余辜,但我既然答应过,总要信守诺言,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说着,由行囊中取出一条薄毡,替二女盖在⾝上,又道:“这片林子离镇不远,二位不妨小睡片刻,耐心等侯,如果柳寒山还有夫之情,迟早会寻到这儿来,否则,我已尽到心意,你们只好怨自己遇人不淑了。”
含笑深深一礼,带着石头出林而去。
媚娘和晓云并排躺在树下,既不能叫,又不能动,甚至想哭也哭不出来…
林百合和樱儿也并排躺在一张大,脸上易容药膏已被洗净,恢复了本来面目。
两人安详地合目而卧,香息微微,好梦正酣,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返老还童”了。
黑⾐女站在前,手里不停在把弄着那条束发缎带,两道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林百合。
她面垂黑纱,看不见脸上表情,但目光中,显然包含着太多,大复杂的神⾊,似恨,似妒,又似有几分怜惜。
许久,黑⾐女子才幽幽说道:“郭长风说她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你们看,真的很像吗?”
吴姥姥夫妇就在她⾝后侍立,不约而同道:“的确很像,就跟孪生姐妹一般模样。”
黑⾐女轻叹了一口气,道:“面貌虽像,无奈却成死敌,我即使不想杀她,总有一天,她也会杀我的。”
吴姥姥上前一步,低声道:“姐小,既然知道终必成仇何不现在先下手…”
黑⾐女摇头摇,道:“我的仇人只是林元晖,与她无关,何必滥杀无辜。”
吴姥姥道:“但林元晖是她⽗亲,杀⽗之仇,不共戴天,她岂会善罢甘休?”
黑⾐女道:“我知道,可是,我只求能杀了林元晖,其他都不在意中。到那时候,我愿意给她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各凭本领,作一了断。”
吴姥姥还想再说,却被何老爹示意阻止,只得把已到喉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黑⾐女接道:“何况,留她在咱们手中,既可辨认林元晖的替⾝,又可迫使郭长风就范,这不比杀她強得多吗?”
吴姥姥⼲笑了一声,道:“姐小的想法,当然很对,不过,咱们总觉得还是不宜涉险进⼊红石堡,万一被人识破,后果堪虑。”
黑⾐女笑道:“你们不是都承认她和我很像吗?既然像,怎会被人识破呢?”
吴姥姥道:“老⾝的意思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黑⾐女道:“这也容易,咱们可以用樱儿作一次试验,如果她都认不出来,别人也绝对认不出来。”
于是,向门口的舂梅和秋月两个丫头抬抬手,道:“你们先把林百合送到隔室去,准备更换的⾐物,我随后就来。”
两名丫头应声走过来,抬起林百合。
黑⾐女又对吴姥姥夫妇道:“如果试验顺利,我就和樱儿先动⾝,你们只须小心看守林百合,依原定计划前往栾川等候消息就行了,事情能否成功,我都会设法跟你们联络。”
吴姥姥道:“姐小坚持要这样做,一切都请善自保重,千万别发生了意外,老师太怪罪下来,咱们可承担不起。’
黑⾐女不悦道:“放心吧,天大的事都有我承担,决不会怪罪到你们的头上。”
话落,摘下面纱,出房而去。
吴姥姥轻叹道:“这孩子,倔強任,我真担心这一去准会出事。”
何老爹道:“担心有什么用?咱们劝她,也要她肯听才行。”
吴姥姥道:“都是你,事事顾着她,万一发生事故,连我也跟着倒霉。”
何老爹摇头摇道:“这有什么办法,老师太也宠她,咱们还能管得住她吗?”
吴姥姥道:“我就不懂,既然郭长风已经翻了脸,咱们尽可另请⾼人,⼲嘛她一听说姓郭的小子去了红石堡,便千方百计要跟去呢?”
何老爹两手一摊,道:“谁说不是呀?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吴姥姥嗄声道:“喂!你看会不会是小妮子对姓郭的有意了?”
何老爹道:“这种事,你们做女人的都不知道,我老头子更摸不透深浅,依我说,咱们少这一份心,还是照计行事去吧。”
两人相偕离去不久,人影轻闪,黑⾐女重又走了进来。
现在,她已换去黑⾐,穿了林百合的⾐服,无论面貌和装束,都跟林百合一般模样。
(著者附注:她虽已换去黑⾐,但⾝分姓名仍然不明,为便于识别,只好暂时仍以“黑⾐女”代称。)
房中别无他人,只樱儿独卧上,酣睡如故,显然是被点闭了“黑酣⽳”
黑⾐女轻轻走近边,又举手整了整头发,然后深昅一口气,先使自己的心情镇定下来,才替樱儿开解⽳道。
樱儿眼睛,翻⾝坐起。
黑⾐女急忙以指庒,低声道:“嘘轻声点儿,别把隔室的人吵醒了。”
樱儿惶然四顾,道:“姐小,这是什么地方?咱们怎会在这里?”
黑⾐女道:“这儿是內乡县城,你可记得,咱们是从梅花居客栈里被人救出来的么?”
橙儿想了想,道:“不错,我记起来了,咱们是被柳寒山押解着,住在一家客栈里,后来有人向柳寒山寻仇,正在拼斗,忽然闯进来两个人,把咱们救出来了…那救咱们的人是谁呀?”
黑⾐女道:“那些人也不是好东西,他把咱们救出来,只为了想把咱们转卖给另外一批人,刚才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悄悄来带你一起逃走。”
樱儿骇然道:“真的么,他们准备把咱们卖给谁?”
黑⾐女道:“我没听得很清楚,好像也是寂寞山庄的仇家。樱儿,你有没有受伤?能骑马不能?”
樱儿道:“当然能。”
黑⾐女道:“那就快走!我已经偷了两匹马蔵在外面院子里,趁现在逃出城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樱儿一面整⾐下,一面恨恨地道:“这批狗強盗,居然胆敢把咱们拿去卖钱,如果有兵刃,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黑⾐女道:“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还是先求脫⾝要紧。”
樱儿被她连声催促,未遑细想,轻启房门,匆匆蹑⾜而出。
这儿仿佛是一座宅子的后院,房舍甚多,幸亏都未见灯火。
两人手牵手溜到后院门,院子里果然系着两匹马,鞍镫俱全,并且还有两副简单的行囊。
樱儿诧道:“姐小你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
黑⾐女道:“在房里找到的,咱们路上不能没有⾐服更换,也不能没有钱用,反正他们不怀好意,咱们也用不着客气,顺手牵羊,先拿了再说。”
樱儿仍是孩子脾气,听了这话,不觉笑起来,道:“这倒好玩,強盗反遇上打劫的了,咱们索再放一把火,连贼窝也一起烧了好不好?”
黑⾐女道:“那样就脫不了⾝了,别只顾说笑话,快走吧!”
打开院门,牵出马匹,沿着墙外小巷,绕向大街。
转出街角后,立刻翻⾝上马,低唤道:“樱儿,快走”
樱儿紧随着催马冲向街心,当她掠过大街时一回顾,却发现那座宅子的前门上有块招牌刻着“老福记钱庄”五个金宇。
当时,她只觉得这招牌很,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两骑马飞驰出城,黑⾐女当先领路,直向北走。
樱儿忽然勒住坐马,道:“姐小,走错路了,咱们应该向南走才对啊。”
黑⾐女道:“怎么错了?”
樱儿道:“这儿是河南境內,襄府是在南方。”
黑⾐女摇头摇道:“咱们不回襄,而是要到红石堡去。”
樱儿道:“去红石壁⼲什么?难道郭长风害得咱们还不够惨?”
黑⾐女道:“正因为他害得咱们太惨,咱们也不能放过他,而且,他和郝金堂勾结要谋害我爹,这个消息,也必须尽快通知红石堡。”
樱儿道:“可是,他比咱们先走了大半天,恐怕已经追赶不上了,依我说,不如赶回襄去告诉秦老爷子…”
黑⾐女道:“不行,那样会耽误时间,更来不及阻止他们对爹爹下手。”
樱儿道:“红石堡门噤森严,咱们没有通行信物,怎么进去呢?”
黑⾐女道:“现在时机急迫,别顾虑这些细节了,只要能见到应长老,相信他会放咱们进去的。”
当下不由分说,催促樱儿急急上路。
樱儿无奈,只得顺从,心里却不噤暗感诧异…
她和林百合自幼相处,情同姊妹,深深了解林百合秉渥婉,不是个专断独行的人,尤其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凡事都不肯亲自动手,今天夜里,竟然敢独自盗取马匹行囊,个也忽然变得倔強起来?
是什么原因?
她想不明⽩,只是感觉这情形有些反常,不太对劲,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OCR:大鼻鬼√
红石堡果然险峻天成,两峰对峙如柱,四周陡壁千仞。
內堡就建筑在西面主峰顶上,下临峭崖,雾绕峰,远远望过去,宛如飘浮在云海上的巍峨宮殿。
两峰之间,只有一道悬空吊桥可通,纵吊桥起落的绞车,却设在西峰內堡。
换句话说,任何人要想进⼊红石堡,必需先经过东边峰顶的外堡,由武士查询之后,再呈报內堡核准,如能获允⼊堡,才放落吊桥,否则,任凭你武功再⾼,也无法飞越那双峰之间的百丈断崖。
內堡是秦天祥和亲信属下的住处,平时吊桥⾼扯,等于与世隔绝。
外堡住着四十名精选武士,分班轮值警卫,无分⽇夜,戒备森严,将红石堡防守得直如铁桶一般。
至于內外两堡互相通讯的方法,⽩昼使用“旗语”夜间则用“号角”两者俱有特殊密码暗号,外人绝对无法弄伪。
郭长风和郝金堂并肩站在堡外的一座小山头上,纵观內外二堡的形势,不期然顿首赞叹道:“果真是天堑绝地,飞鸟难渡!”
郝金堂笑着道:“现在你相信老夫没有骗你了吧?如果没有这两粒红石信物,你纵然本领通天,也只好望桥兴叹了。”
郭长风耸耸肩,道:“那倒不见得,常言说得好:你有你的关门计,我有我的跳墙法。”
郝金堂道:“阁下刚才不是也承认这儿是天堑绝地,飞鸟难渡吗?”
郭长风道:“我只说飞鸟难渡,并没承认自己也无法渡过。”
郝金堂道:“老朽倒要请教,你有什么方法可以飞渡这百丈断崖?”
郭长风头摇道:“天机不可怈漏,等你的信物行不通时,自然有方法。”
郝金堂哈哈大笑,道:“郭大侠不失为风趣人,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凭信物登堂⼊室的好。”
郭长风道:“等一会接受外堡武士盘话,咱们用什么关系称呼?”
赫金堂道:“不妨,咱们用不着掩饰⾝分,只须将⼊堡目的说得堂皇就行,外堡武士统领姓徐名奎人称‘铁门神’,跟老朽情颇厚,不会有什么留难的。”
郭长风道:“这么说,在下一进红石堡,还得处处仰仗郝老当家护持了。”
郝金堂微微一怔,忙笑道:“老弟尽管放心吧,你我二人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老朽岂能不为自己打算。”
郭长风道:“有老当家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
两人边说边走,转过峰,已到红石堡东边外堡门前。
所谓外堡,其实并无墙垣,只是两列坚固的石屋,分建在吊桥引道两侧,屋后各有一座⾼台,分别竖立着旗杆和号角架子,面对峰前来路上,耸立一座雄伟的石牌坊,大书“红石古堡”四个字。
石牌坊下,屹立着八名武士,个个⾝材魁梧,劲装疾服,背揷长刀,手挽盾牌,一望而知都是久经训练百中选一的⾼手。
两人刚在径前现⾝,八名武土突然一齐长刀出鞘,盾牌相接,在坊下排列成一字横队。
同时,石屋中也响起急促的铃声。
郝金堂低声道:“老弟不要开口,一切盘问,自有郝某应付。”
郭长风点点头,脚下略缓,让郝金堂走在前面。
这时候,大批武土已由石屋中峰涌而出,迅速在坊下布成了严密的阵式。
一条黝黑、耝壮、満脸猬须,铁塔般的大汉,手提两柄大铜锤,独自排众走了出来。
不必介绍,此人准定就是把守外堡的统领“铁门神”徐奎。
郝金堂老远就含笑抱拳,道:“徐兄,别紧张,是我回来了。”
铁门神徐奎并未还礼,只口里淡淡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郝老当家,这位朋友”
郝金堂忙道:“这位姓郭,名长风,他就是名満武林的‘魔手’郭大侠。”
郭长风扬扬眉⽑,含笑欠⾝招呼。谁知那徐奎理也不理,好像本没听说过“魔手”这份名号。
郝金堂又为郭长风引介道:“这位就是我刚才提过的徐统领,单名一个奎字,人称铁门神,是红石堡第一名勇将。”
郭长风拱手道:“久仰!久仰!”
徐奎仍然面无笑容,冷冷向郭长风上下打量了一道,问道:“来红石堡有什么事?”
郝金堂抢着回答道:“郭大侠是受堡主所托,来此面见寂寞山庄林庄主,有一份极重要的证物,要请林庄主亲自鉴定真假,所以特命郝某陪同⼊堡。”
徐奎道:“什么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