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绿衣丽人
小绢正⾊止住小翠,低声道:“小翠,不得对唐大侠无礼!”
唐百州不待小翠答话,笑着道:“不要紧,咱们紧赶一程,也可早一些抵达宝宮,只是老唐不识路径,要烦二位领先!”
小翠抿嘴笑道:“姊姊,唐大侠⾝负奇学,咱们正好藉机开开眼界,赶紧一些,也免得老夫人悬念。”又回头向唐百州笑道:“前面山⾕中,便是碧灵宮,由此向北,瞬间即至,唐大侠,你先请!”
唐百州拢目北望,果见数里之外,群山掩蔽之中,似有一处幽⾕,豪气一振,敞声笑道:
“如此,老唐先走一步,二位快来。”
说罢,昅气拧⾝,撩起⾐角,施展“八步赶蝉’绝顶轻功,快如一缕轻烟,当先向北飞驰而行。转瞬间,二女窃笑之声已不可闻,早被远远抛在⾝后三丈以外。
唐百州扭头回顾,见二女仍然缓步盈盈,相距甚远,小翠手擎着一条绿⾊丝巾,向自己扬了扬。他心中暗喜道:看你们似有一⾝武功,原来也蹩脚得很,我索快一些,赶到⾕口等你们去。想着,又深深纳了一口真气“嗖嗖嗖”一连三个起落,窜到十余丈远,迈开大步,向北一阵疾跑狂奔。
这一阵跑,真个是快逾奔马,不多一会,前面幽⾕已隐隐在望。唐百州得意非凡,刚想回头看看二女赶来了没有?蓦然间,忽闻耳旁掠过一声巧笑,两条绿影,一左一右,眨眼已从⾝侧飘过。一缕香风拂面生寒,彷佛是小翠的嗓音在道:“唐大侠,加油!看谁先到⾕口!”
唐百州骇然回顾,我的天,那两条绿影就在这一瞬之间,掠⾝而过,已到七八丈以外。
这种快速⾝法,别说是看见,连听也没有听过,唐百州一代大侠,岂肯甘心输在这两个小姑娘手中?心里一急,破鞋踢-响,舍命便追。
哪知事有蹊跷,唐百州这一阵舍命奔逐,少说也有追及飞鸟的速度,岂料一口气奔下来,反而失去了二女踪迹?到这时候,不由他不心惊了,眼下两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已有如此功力,这碧灵宮的主人不成了神仙?唐百州自信轻功不弱,就是在中原武林,这也算得一等好手,却怎么会追得连两个小丫头的影子也没有了?这么说起来,只怕这两个少女不是人,必是山魅鬼怪,或狐狸精变的?
他陡然间想起曾听人说过,荒山中狐狸精变幻人形,老狐狸变作老太婆,小狐狸化作年轻貌美女郞,败残古墓,变成富丽宮室,惑单⾝路过的少年公子…。唐百州一念及此,不噤机伶侍打了个寒颤,忖道:***,今天别定撞上了狐狸精了吧?不由自主便停了脚步,游目四处望了望,但只见树影森森,荒山沉沉,微风过处,吹得他⾝上直起⽪疙瘩。他哪敢再往前去,忙不迭掉转庇股,扑爬筋斗,连滚带翻向回便跑。
好不容易跑回先前那山洞附近,唐百州撮呼叫,从林中唤来了小⻩马,翻⾝爬上马背,但既上马背,不由又愣住了,自己该往哪里去呢?傅小保被“川边三鬼”擒去,不知下落,今夜三更之约,难道不去了吗?如果自己此时一走,三更之后,傅小保就要被⾼⾼悬在山顶巨松之上。那时候,晃晃悠悠,只有冰冷山风在和他作伴,他一个孤魂野鬼,飘荒山,该是多么悲切和凄凉?他会不会每晚在山之中,⾼叫我唐百州的名字,凄厉诅咒,骂我见死不救,自顾自逃离此地?
唐百州虽然疯癫,却也是至情至之人,其实,他是从心眼里喜傅小保的。要叫他撒手不管,让傅小保被“川边三鬼”吊死在荒山,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即使他不怕狐狸精谋害,大胆留在这儿,今夜三更,是否就能凭手中锈剑打得过“川边三鬼”整得过他们那种琊门的“魂鼓音”?凭良心说,唐百州没有这个把握。
所以,他虽然跨上了小⻩马,却感到进退不得,犹豫难决,怔怔立在那儿,宛若木雕泥塑的一般。
大约过了盏茶之久,他思虑难决,反倒横了心,自言自语道:“唉!就算我老唐当初死在终南山荒山之內,是死是活,好歹我也躲在山顶上,伺机救小保一起逃吧!再不成一起战死,为鬼荒山,也落个伴儿。”
他颓然带过马头,觅路要去昨夜窥偷⽩⾐老人练功的山岭绝顶…。
陡然,山风中送来一声娇呼:“唐大侠,你是怎么啦?”
唐百州听了这声呼叫,混⾝十万八千汗⽑竖立,扭头看时,远处绿影飞驰,小翠小绢电闪似的赶来。他只叫一声:“我的娘!狐狸精大⽩天就要抓人啦!”腿两猛挟小⻩马,泼刺刺回头便逃。
小⻩马原本神骏快捷,不知怎的,现在唐百州只觉它跑得太慢,⾝后呼叫由远而近,⾐袂飘风之声也隐约可闻。但小⻩马只是不起劲,懒洋洋就像在游山玩⽔,虽也奔跑,却不快速。
唐百州真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弯拍着马颈,低声叫道:“马爷爷,马祖宗,我求你跑快一点好不好?你是存心要叫老唐落在狐狸精手中,死也死得不清不⽩?”
然而,平常知心解意的小⻩马,竟然发了扭劲,长嘶一声,索停蹄站住,连跑也不跑了。
刹那间,香风掠⾝而过,绿影敛处,二女俏生生地已经拦在马前。
唐百州把眼一闭,喃喃说道:“完了完了,一辈子没开过洋荤,这一回少不得要领略领略啦!”
紧接着,就听小绢的声音说道:“唐大侠,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折返?敢莫婢子们失礼不周,开罪了大侠,小绢这里给您陪礼认罪。”
唐百州紧闭双目,只不睁眼,心里在道:好啦!你少给我上点洋劲,要⽪要⾁,拿去还不行吗?
又听得小翠的声音气呼呼道:“唐大侠,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输不起,追不上回头就走了呢?”
唐百州心里道:我终究是个人,那能像你们腾云驾雾,千变万化?我越是追得快,还不就越离阎王老子近些?
一会,又听见小绢在责骂小翠,在向自己陪罪谢罪,唐百州竟如睡着了,闭着眼死也不肯睁开,只在肚子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太上老君,穆罕默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上帝天主耶和华,圣⺟玛丽亚…。
果然,这样一念,耳边顿时清静,再没有狐狸精的声音在聒絮不休。唐百州一喜,便睁开眼睛,但眼才睁开,却见二女依然尚在,瞪着四只又圆又大的眼睛,又好奇又不解的注视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赶忙又闭眼念经,心里却在诧异,这是哪一国的狐狸精?怎么这许多教主菩萨,全都降她不住?
又过了片刻,突听⾝侧“噗嗤”一笑,唐百州混⾝一震,暗道:来了!那话儿就要开始了。急忙收摄心神,心不敢旁鹜,一心一意只念:救苦救难观世音…。念得正⾼兴,陡然,暴闻一声娇呼:“嘿哟!”座下小⻩马突然放开四蹄,风驰电奔而行,耳旁呼呼风响,竟如腾云驾雾一般,唐百州心中大喜,暗中赞道:“对呀,这才是我的好马儿,跑快些!跑快些,远远把那些狐狸精撇在后面…。”
一阵疾驰,快逾风掠,好一会仍未停步,唐百州双手合十,端坐马上,正容闭目,状如一尊木偶。
他心中已有些奇怪,但又不敢猛然睁开眼来,怕只怕狐狸精尚在紧追,自己一看,被她惑了心神。是以任马儿狂奔,他只在心里念他的祷告经文。
过了半晌,小⻩马突然自动戛然止步。唐百州目虽未开,耳闻鸟语声声,似乎仍在群山之中,偷偷睁开眼角,这一瞄,真使他倒菗一口凉气…。
原来置⾝之处,已在一处幽⾕之內。眼前呈现着一座金碧辉煌富丽雄伟宮殿殿门,満眼尽是雕粱画栋,鬼斧神工,宮前横挂一方匾额,正是“碧灵宮”三个斗大金字。四个穿绿⾊⾐衫的女郞即立在宮前,含笑躬⾝,说道:“敬请大快⼊宮,老夫人在殿上恭候!”
又听⾝侧小翠的声音在笑道:“这位唐大侠真难请,来了又跑,好不容易才请了六丁六甲神祗,把他连人带马摄来啦!回头得向老夫人领赏去,唉!这差事太累人了!”
二女全都吃吃而笑,小绢说道:“都是小翠这丫头没规没矩,好端端地要和人比什么轻功?你还想领赏呢,老夫人准赏你两记大耳聒子!”
唐百州听她们嘻笑之语,彷佛他自己已成俎上之⾁。尤其小翠所说,是请六丁六甲神祗将自己连人带马摄来,更使他心惊不已,暗中喟然叹道:“这真叫道⾼一尺,魔⾼一丈。
想不到如今的狐狸精神通如此广大,居然驱使六丁六甲神祗,看来我老唐命定死在此处,唉!此天亡我老唐,夫复何怨也哉?”
他长叹一声,垂头丧气落下马来,回头伸手拍拍小⻩马,喃喃说道:“的驴的驴,此番防吾,我救你一命,你却害我命丧此地,你去吧!天涯海角,相见无期了!”
说到这里,鼻子一酸,滚落两滴泪⽔。小⻩马却长嘶一声,状露愉之⾊。
唐百州用手指指小⻩马,说道:“人家说,龙驹救主。如今你见我赴死,反而⾼兴,你真是个小没心肝的!“
⾝侧四女瞪眼看他说了这些不解之话,个个惶然相顾,俱都不解,小绢似是四女之首,只见她越众上前,检衽为礼,道:“老夫人在殿上久候了,唐大侠,这就请随婢子们进宮吧第一○章绿⾐丽人
小绢正⾊止住小翠,低声道:“小翠,不得对唐大侠无礼!”
唐百州不待小翠答话,笑着道:“不要紧,咱们紧赶一程,也可早一些抵达宝宮,只是老唐不识路径,要烦二位领先!”
小翠抿嘴笑道:“姊姊,唐大侠⾝负奇学,咱们正好藉机开开眼界,赶紧一些,也免得老夫人悬念。”又回头向唐百州笑道:“前面山⾕中,便是碧灵宮,由此向北,瞬间即至,唐大侠,你先请!”
唐百州拢目北望,果见数里之外,群山掩蔽之中,似有一处幽⾕,豪气一振,敞声笑道:
“如此,老唐先走一步,二位快来。”
说罢,昅气拧⾝,撩起⾐角,施展“八步赶蝉’绝顶轻功,快如一缕轻烟,当先向北飞驰而行。转瞬间,二女窃笑之声已不可闻,早被远远抛在⾝后三丈以外。
唐百州扭头回顾,见二女仍然缓步盈盈,相距甚远,小翠手擎着一条绿⾊丝巾,向自己扬了扬。他心中暗喜道:看你们似有一⾝武功,原来也蹩脚得很,我索快一些,赶到⾕口等你们去。想着,又深深纳了一口真气“嗖嗖嗖”一连三个起落,窜到十余丈远,迈开大步,向北一阵疾跑狂奔。
这一阵跑,真个是快逾奔马,不多一会,前面幽⾕已隐隐在望。唐百州得意非凡,刚想回头看看二女赶来了没有?蓦然间,忽闻耳旁掠过一声巧笑,两条绿影,一左一右,眨眼已从⾝侧飘过。一缕香风拂面生寒,彷佛是小翠的嗓音在道:“唐大侠,加油!看谁先到⾕口!”
唐百州骇然回顾,我的天,那两条绿影就在这一瞬之间,掠⾝而过,已到七八丈以外。
这种快速⾝法,别说是看见,连听也没有听过,唐百州一代大侠,岂肯甘心输在这两个小姑娘手中?心里一急,破鞋踢-响,舍命便追。
哪知事有蹊跷,唐百州这一阵舍命奔逐,少说也有追及飞鸟的速度,岂料一口气奔下来,反而失去了二女踪迹?到这时候,不由他不心惊了,眼下两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已有如此功力,这碧灵宮的主人不成了神仙?唐百州自信轻功不弱,就是在中原武林,这也算得一等好手,却怎么会追得连两个小丫头的影子也没有了?这么说起来,只怕这两个少女不是人,必是山魅鬼怪,或狐狸精变的?
他陡然间想起曾听人说过,荒山中狐狸精变幻人形,老狐狸变作老太婆,小狐狸化作年轻貌美女郞,败残古墓,变成富丽宮室,惑单⾝路过的少年公子…。唐百州一念及此,不噤机伶侍打了个寒颤,忖道:***,今天别定撞上了狐狸精了吧?不由自主便停了脚步,游目四处望了望,但只见树影森森,荒山沉沉,微风过处,吹得他⾝上直起⽪疙瘩。他哪敢再往前去,忙不迭掉转庇股,扑爬筋斗,连滚带翻向回便跑。
好不容易跑回先前那山洞附近,唐百州撮呼叫,从林中唤来了小⻩马,翻⾝爬上马背,但既上马背,不由又愣住了,自己该往哪里去呢?傅小保被“川边三鬼”擒去,不知下落,今夜三更之约,难道不去了吗?如果自己此时一走,三更之后,傅小保就要被⾼⾼悬在山顶巨松之上。那时候,晃晃悠悠,只有冰冷山风在和他作伴,他一个孤魂野鬼,飘荒山,该是多么悲切和凄凉?他会不会每晚在山之中,⾼叫我唐百州的名字,凄厉诅咒,骂我见死不救,自顾自逃离此地?
唐百州虽然疯癫,却也是至情至之人,其实,他是从心眼里喜傅小保的。要叫他撒手不管,让傅小保被“川边三鬼”吊死在荒山,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即使他不怕狐狸精谋害,大胆留在这儿,今夜三更,是否就能凭手中锈剑打得过“川边三鬼”整得过他们那种琊门的“魂鼓音”?凭良心说,唐百州没有这个把握。
所以,他虽然跨上了小⻩马,却感到进退不得,犹豫难决,怔怔立在那儿,宛若木雕泥塑的一般。
大约过了盏茶之久,他思虑难决,反倒横了心,自言自语道:“唉!就算我老唐当初死在终南山荒山之內,是死是活,好歹我也躲在山顶上,伺机救小保一起逃吧!再不成一起战死,为鬼荒山,也落个伴儿。”
他颓然带过马头,觅路要去昨夜窥偷⽩⾐老人练功的山岭绝顶…。
陡然,山风中送来一声娇呼:“唐大侠,你是怎么啦?”
唐百州听了这声呼叫,混⾝十万八千汗⽑竖立,扭头看时,远处绿影飞驰,小翠小绢电闪似的赶来。他只叫一声:“我的娘!狐狸精大⽩天就要抓人啦!”腿两猛挟小⻩马,泼刺刺回头便逃。
小⻩马原本神骏快捷,不知怎的,现在唐百州只觉它跑得太慢,⾝后呼叫由远而近,⾐袂飘风之声也隐约可闻。但小⻩马只是不起劲,懒洋洋就像在游山玩⽔,虽也奔跑,却不快速。
唐百州真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弯拍着马颈,低声叫道:“马爷爷,马祖宗,我求你跑快一点好不好?你是存心要叫老唐落在狐狸精手中,死也死得不清不⽩?”
然而,平常知心解意的小⻩马,竟然发了扭劲,长嘶一声,索停蹄站住,连跑也不跑了。
刹那间,香风掠⾝而过,绿影敛处,二女俏生生地已经拦在马前。
唐百州把眼一闭,喃喃说道:“完了完了,一辈子没开过洋荤,这一回少不得要领略领略啦!”
紧接着,就听小绢的声音说道:“唐大侠,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折返?敢莫婢子们失礼不周,开罪了大侠,小绢这里给您陪礼认罪。”
唐百州紧闭双目,只不睁眼,心里在道:好啦!你少给我上点洋劲,要⽪要⾁,拿去还不行吗?
又听得小翠的声音气呼呼道:“唐大侠,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输不起,追不上回头就走了呢?”
唐百州心里道:我终究是个人,那能像你们腾云驾雾,千变万化?我越是追得快,还不就越离阎王老子近些?
一会,又听见小绢在责骂小翠,在向自己陪罪谢罪,唐百州竟如睡着了,闭着眼死也不肯睁开,只在肚子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太上老君,穆罕默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上帝天主耶和华,圣⺟玛丽亚…。
果然,这样一念,耳边顿时清静,再没有狐狸精的声音在聒絮不休。唐百州一喜,便睁开眼睛,但眼才睁开,却见二女依然尚在,瞪着四只又圆又大的眼睛,又好奇又不解的注视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赶忙又闭眼念经,心里却在诧异,这是哪一国的狐狸精?怎么这许多教主菩萨,全都降她不住?
又过了片刻,突听⾝侧“噗嗤”一笑,唐百州混⾝一震,暗道:来了!那话儿就要开始了。急忙收摄心神,心不敢旁鹜,一心一意只念:救苦救难观世音…。念得正⾼兴,陡然,暴闻一声娇呼:“嘿哟!”座下小⻩马突然放开四蹄,风驰电奔而行,耳旁呼呼风响,竟如腾云驾雾一般,唐百州心中大喜,暗中赞道:“对呀,这才是我的好马儿,跑快些!跑快些,远远把那些狐狸精撇在后面…。”
一阵疾驰,快逾风掠,好一会仍未停步,唐百州双手合十,端坐马上,正容闭目,状如一尊木偶。
他心中已有些奇怪,但又不敢猛然睁开眼来,怕只怕狐狸精尚在紧追,自己一看,被她惑了心神。是以任马儿狂奔,他只在心里念他的祷告经文。
过了半晌,小⻩马突然自动戛然止步。唐百州目虽未开,耳闻鸟语声声,似乎仍在群山之中,偷偷睁开眼角,这一瞄,真使他倒菗一口凉气…。
原来置⾝之处,已在一处幽⾕之內。眼前呈现着一座金碧辉煌富丽雄伟宮殿殿门,満眼尽是雕粱画栋,鬼斧神工,宮前横挂一方匾额,正是“碧灵宮”三个斗大金字。四个穿绿⾊⾐衫的女郞即立在宮前,含笑躬⾝,说道:“敬请大快⼊宮,老夫人在殿上恭候!”
又听⾝侧小翠的声音在笑道:“这位唐大侠真难请,来了又跑,好不容易才请了六丁六甲神祗,把他连人带马摄来啦!回头得向老夫人领赏去,唉!这差事太累人了!”
二女全都吃吃而笑,小绢说道:“都是小翠这丫头没规没矩,好端端地要和人比什么轻功?你还想领赏呢,老夫人准赏你两记大耳聒子!”
唐百州听她们嘻笑之语,彷佛他自己已成俎上之⾁。尤其小翠所说,是请六丁六甲神祗将自己连人带马摄来,更使他心惊不已,暗中喟然叹道:“这真叫道⾼一尺,魔⾼一丈。
想不到如今的狐狸精神通如此广大,居然驱使六丁六甲神祗,看来我老唐命定死在此处,唉!此天亡我老唐,夫复何怨也哉?”
他长叹一声,垂头丧气落下马来,回头伸手拍拍小⻩马,喃喃说道:“的驴的驴,此番防吾,我救你一命,你却害我命丧此地,你去吧!天涯海角,相见无期了!”
说到这里,鼻子一酸,滚落两滴泪⽔。小⻩马却长嘶一声,状露愉之⾊。
唐百州用手指指小⻩马,说道:“人家说,龙驹救主。如今你见我赴死,反而⾼兴,你真是个小没心肝的!“
⾝侧四女瞪眼看他说了这些不解之话,个个惶然相顾,俱都不解,小绢似是四女之首,只见她越众上前,检衽为礼,道:“老夫人在殿上久候了,唐大侠,这就请随婢子们进宮吧!”
唐百州举袖拭去泪⽔,冷冷答道:“她久等一会当什么紧,难不成⽔烧开了,要等我下锅?”
小绢一怔,但随即躬⾝俯首,未再多言。与三女一齐转⾝缓缓向宮里行去。
唐百州横了心,做出一副壮士慷慨赴难的神情,鼻孔里冷笑一声,随在四女⾝后,大摇大摆向宮中走去。一面暗地问了问“玄铁剑”心想:老唐也不是束手待毙之辈,就是死,也得捞回一点本钱。
踏进宮门,沿着一条细石小道笔直向里,道旁満是奇花异草,随风发出阵阵幽香,中人醉,若在平时,唐百州自然要畅昅深呼,好好领略其中香味。但此时他一心拿这“碧灵宮”
当作狐狸窝,异香也当作魂之气,非但不敢闻嗅,而且闭住呼昅,半点不肯昅进鼻里,只怕一经嗅到,便会失了本。
这“碧灵宮”有两桩异处,其一、整座宮殿,全以绿⾊为主,间或杂着他⾊,俱都少之又少。其二、偌大一座宮中竟然冷冷清清,除了前面行路的四位绿⾐女郞,彷佛这宮中再没有其他卫士仆佣。唐百州看在眼里,肚子里更是猜疑不已。
没片刻,石道走完,到了第二进大殿门首,小绢反⾝一礼,含笑道:“唐大侠且请稍候,容婢子通报。”
唐百州懒洋洋在殿前止步,口里没言,心中却暗道:“还通报个什么劲?反正老唐貌既不扬,⾝上又没有⾁,红烧是不会好吃的,倒是油炸、清炖或许能适口一些。”
四女转进殿中,顷刻间,殿中“当”的一声云板响,把唐百州吓了一跳。扭头看时,殿门已开,仍然是小绢小翠并肩躬⾝,轻道:“老夫人有请。”
唐百州心中冷笑,分明是老狐狸精有请,倒假冒夫人。
紧了紧间锈剑,大踏步闯上殿来。
转过一座嵌⽟屏风,陡的眼前一暗,原来这大殿甚是一片广阔,总有数十丈方圆,四壁和天窗全是一片暗绿⾊。殿中气森森,寒冰刺骨,空空,并无一件摆饰。只正中放着一张龙,上面坐着个约只三十左右的绿袍丽人,方才进殿的两名绿⾐少女,分列左右。
唐百州连忙止步,抬头见那绿袍妇少头戴凤冠,淡扫蛾眉,巧目桃腮,真个国⾊天香,美得出奇。不噤心下骇然,忖道:既称“老夫人”怎是个如花妇少?看来这老狐狸已能转老还童,怕不有千年以上道行?
他小心谨慎,手扶剑柄,人却不敢再跨近一步。
绿袍丽人望着他微微颔首,慢启樱,含笑说道:“这位就是持有‘玄铁剑,的唐大侠?”
唐百州被她这几声莺声燕语问得一震,慌忙按住“玄铁剑”蓄势答道:“正是唐百州!”说着,两眼炯炯四处环顾。
绿袍丽人又是淡淡一笑,道:“唐大侠想必以老⾝这种称谓与形态不符,觉得难以置信可是?但不知老⾝勤练玄功,埋首深山,已历百年,今年七月十五,⾜已一百三十一岁了。”
唐百州暗吃一惊,他倒并非为了这绿袍丽人年已一百三十岁而惊,却是觉得她把修炼的年代说得太少,有些不信。
当下嘿嘿笑道:“老夫人太客气,在我老唐看来,你怕不已有千年以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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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袍丽人点点头,道:“果是如此,这一点猜得不错。”
唐百州一惊,又笑道:“我还猜老夫人必定深悉玄机,法力宏大,上窥天庭,下护幼弱。
虽未必能呼风唤雨,撒⾖成兵,然而顿⾜地动,抖袖成风,凝气作剑,变幻神奇,却不是普通武技所能比拟。”
绿袍丽人含笑道:“多承唐大使谬赞。”
唐百州有些胆怯,放大声音,又道:“我还猜老夫人必有千年內丹,指坟为殿,点石为金。虽有天雷天劫也视若无睹,决不大意。只等功行一満,天仙纵然不一定有望,这地仙一位,是万万少不了的。”
绿袍丽人越听越奇,茫的也点点头。
唐百州见她一直点头承认,不由⽑骨悚然。心知这假面具一且揭穿,老狐精必然翻脸动手,那时自己剑术再⾼,怎挡得妖法厉害?一着失手,使得葬⾝荒丘,作了异乡无头冤鬼“练剑祖宗”的称号,只有等下一辈子再碰机会。想到这里,越发胆寒,再也不敢说下去,长吁一声,把将到喉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绿袍丽人却盈盈笑道:“唐大侠,你猜了半天,究竟老⾝姓氏来历,你仍是没有猜到哩!”
唐百州心里道:“我怎么猜不到,你姓狐名狸精,躲在山洞里修炼千年,如今变化人形,要来惑于我,用我的脑子,祭你的內丹,你怕我不知道?我是不敢明说罢了。”
绿袍丽人见他不答,遂也叹了一声,说道:“老⾝不说,你自然不知。老⾝姓古名若英,人称七指姥姥,那川边三鬼的师⽗千手夜又古玄真,便是家⽗。”
唐百州听得浑⾝一震,暗叫一声:我的娘呀!脫了那个鬼窝,又进了这个鬼窝。急急忙跃起⾝来“玄铁剑”顺手撤出鞘来,便要动手。
四个绿⾐少女齐声娇叱,人影闪晃,两人护住龙,两人闪⾝先挡住了殿门出路。四个人全是双掌叉横,并没有其他兵刃。
唐百州心中大急,振腕一招“万花抖”向殿门二女冲了过去…。
龙上绿袍丽人陡的娇喝一声:“快些住手!”
这一声娇呼,何异纶音梵唱,四女一齐垂手后退,连唐百州也怔怔如中药,手上“玄铁剑”慢慢下垂柱地。回过头来,只望着龙发痴,既忘了振剑突围,也忘了开口说话。
绿袍丽人纤手微摆,令那四个侍女各归原位,然后含笑向唐百州说道:“唐大侠尽可宽心,老⾝虽系千手夜又古玄真的亲女,但早在当年峨嵋比剑之后,便依⺟弃⽗,和他断绝关系。要不然,今天也犯不上老远令人相请唐大侠来此,授以破魂鼓音的方法。”
于是,便将当年“千手夜叉”和“剑痴”顾大⿇子在峨嵋绝顶比剑的经过,大略向唐百州说了一遍,接着又道:“家⽗自从惨败失去玄铁锈剑,认系毕生奇聇,发誓必报仇,苦研剑术以外的各种琊门功夫。家⺟苦劝他放弃寻仇之心,他就是不从。及至暮年,又从外面收来三个徒弟,授武传志,以备将来替他报仇,那就是你在小岭上所见的川边三鬼。”
唐百州仿佛有些明⽩,但仍然不敢全信。绿袍丽人又说道:“家⺟见无法使他回心转意,一怒与他绝裂,把川边三鬼驱出了碧灵宮,家⽗也因此事气愤而死。自此以后,老⾝就随家⺟居住此宮,而川边三鬼却未忘先师遗训,仍隐在山中,苦研以音制敌之法。
家⺟对‘剑痴’顾老前辈一生所行,诸多景仰,无论如何不愿再见寻仇之事发生,暗中对三鬼甚是留意。后来知道三鬼对魂鼓音已略具心得,便也费尽心机,创出一种专破鼓音的功夫,临终以之传授老⾝,令我继续监视三鬼行动。”
唐百州听到这里,中业已释然,汕讪又坐了下来,问道:“你这话若是实在,为什么不⼲脆把川边三鬼抓来治罪,却总在暗中注视,不肯出头?”
绿袍丽人古若英笑道:“话虽如此说,一则顾老前辈仙逝多年,他们纵有复仇之心,并无复仇的对象,因此尚无恶迹;二则也可怜他们三人一念愚忠,为了师门旧恨,竟在芒山中埋首百年。有这两个原因,才不便直接对他们下手。今天巧因你手中持有玄铁锈剑,撩起三鬼恨火,老⾝才令婢女相请来此,将破除魂鼓音的功夫相授,由你自往救出令友。但老⾝在未以功夫相授之前,却有两件事须得先提。”
唐百州忙问何事?古若英笑道:“第一,你须将如何取得锈剑的经过,先对老⾝一叙。
第二,你凭老⾝所授功夫破去三鬼的魂鼓音之后,只能救援令友离去,不得以之伤人。”
唐百州想了想,笑道:“敢莫你也想把这祖传的锈剑弄回去?”
古若英正⾊道:“老⾝绝无此意,只不过当年顾老前辈夺得此剑,未再在江湖中走动多久,便悄然归隐,不明去处。你既持有这柄锈剑,必知他老人家是如何结局的了?他老人家一代大侠,老⾝⺟女时时均在钦慕意念之中。”
唐百州便将这剑经过,大略述了一遍,听得古若英时惊时喜,时悲时叹。唐百州说完,她又沉昑了片刻,挥手令小娟去取来一个大巨的海螺制成的号角,一粒装得十分精致的丹九,递给唐百州,道:“川边三鬼的魂鼓音纯系藉着內家功力,以音传劲,摄人心志。你的內功虽然也稍具基础,但要以音传力和他们相抗,终嫌不⾜。老⾝特赠你丸药一粒,食下之后,可助你运劲发音,再有这海螺号角为辅,胜他们就不难了。”
唐百州接着丸药和诲螺,信疑参半,不肯就吃下去,讪讪笑道:“老夫人,你可是言出由衷,没有骗我?”
古若英脸⾊一沉,道:“老⾝好意赠药助你,你却怎的如此多疑?”
唐百州笑道:“不瞒老夫人说,我老唐吃亏上当大多,咱们素不相识,当年顾老前辈又败了令尊,夺去锈剑。论起来你我只有仇怨,并无恩情,你这么慷慨赠丹,反叫老唐不敢深信了。”
古若英陡的冷冷一笑,绿袍微动,一丝锐风疾奔唐百州前撞来。
唐百州虽然对她有些猜疑,却料不到她会遽然下手,措手不及。只觉得前“气门⽳”
上一⿇,登时头晕目眩,翻⾝栽倒…。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中悠悠醒来,但觉混⾝精力充沛,神志奕奕。不噤大奇,翻⾝爬了起来,却见时已⼊夜,自己置⾝处仍是那处山洞之前,锈剑和小⻩马均在⾝边,哪儿有什么“碧灵宮?”哪儿有什么绿袍丽人?但奇怪的是,⾝旁虽没见那粒丸药,却明明⽩⽩多了一个海螺制的大巨号角。
他用力了眼睛,几疑⾝在梦境,看看那只海螺号角,又是千真万确的,不噤惘的喃喃自语道:“莫非真的遇上了狐仙鬼怪?怎的这般如梦如幻,似真似假呢?”
他方在沉昑之际,忽听⾝侧小⻩马昂首一声长嘶,举着右前蹄“得得”敲击着地面,状甚不耐。
唐百州埋怨道:“你还叫呢?要不是你,我怎会到那狐狸窝里,做了这场噩梦?”
蓦然间,他猛的记起傅小保来“碧灵宮”纵然是假“川边三鬼”擒去了傅小保却千真万真。仰头看看已近三更,自己要不赶快赴约,只怕小保就要被吊死在树上了。
这一来,他哪敢怠慢,管他是真是假,抓起海螺号角,翻⾝上马,一叠声只叫:“快些快些,到昨夜撞着鬼的那座山头!”
小⻩马长嘶转头,如风驰电制般发⾜狂奔,果然是循着昨夜来路,奔向那座山岭。
唐百州坐在马上,用手紧紧抓着那只海螺号角,心里好奇之念忽炽,忖道:我且吹它一吹,看看有什么作用没有?遂一面放马任它奔跑,一面举起梅螺,放在嘴边,鼓了一口气,用力一吹…。
“呜嘟嘟”一声沉重的巨声,从海螺中发出来。刹时间,但见路旁林中大,树叶纷纷下坠,宿鸟撞飞,好好一座静悄悄的林子,被这一声号角,竟震得翻腾难噤,连座下小⻩马也似受了惊怕,昂首又是一声长嘶。
唐百州见这号角真有点琊门,心中大喜,抱在怀中,爱得不忍释手。少顷,小⻩马已到了岭,唐百州忙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二步,如飞向岭上奔去。
才到岭头,见那平顶上“川边三鬼”果然早在等候,每人面前放着一面⽪鼓,神情凝重,盘膝而坐。傅小保被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卧倒一边。另外,松树上还倒垂着两绳圈,其中一个已经套在小保头上,另一个尚是空着,随着夜风,在左右飘不已。
“川边三鬼”见唐百州奔上岭来,各人都冷哼一声,相互望了一眼“⽩无常”陆兴沉沉说道:“姓唐的,你来得正是时候,再过一刻,咱们就要用刑吊死这伙伴了。”
唐百州摸摸颈子,指着那空着的绳圈,问道:“老兄,那一个可是替我准备的?”
“⽩无常”冷哼了一声,道:“正是,少时你就能和你这位伙伴一样,⾼吊在岭头,临风摇曳啦!”
唐百州笑道:“那敢情好,临风摇曳兮,端端拥于⾜下,登⾼远眺兮,故乡宛在眼前。
三位如果有兴,何不多做三个绳圈,咱们每人一个,吊它一长排,倒是有趣。”
“黑无常”游五沉声叱道:“少逞利口,既敢赴约前来,咱们就开始比划,谁耐烦跟你闲扯。”
“⾚发鬼”莫⼲也大声喝道:“正是,胜负各凭功夫,斗口使奷,不过匹夫所为,有什么了不得的?”
唐百州道:“哟!哟!瞧你两位那副着急样儿,难道还怕鬼门关关得早,进不去了,是吗?咱们先礼后兵,说说笑笑有什么要紧?”
“⽩无常”陆兴也怒叫道:“二老老三别和他多说,咱们就以三鼓齐鸣斗斗他再说。”
唐百州満脸不屑地道:“三鼓齐鸣又算得什么?要不要老唐给各位表演一手一鼓三鸣?
一面鼓要打出三种不同的声音,有像鼓响的,有像锣响的,还有像猫叫的…。”
“川边三鬼”不耐和他穷扯,三个人各从⾝边掏出了一付金针来,左右手分持金针,只听”⽩无常”陆兴神态凝重的颔首低声祝祷,道;“师⽗,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当已看见,弟子们等了百年,今夜已遇到持玄铁锈剑之人。只因弟子们愚鲁,无法习练神与意分,攻与守别,唯今夜若不以魂鼓音擒他复仇,弟子们终⾝愧对恩师。迫不得已,只有自破耳膜,俾能心神专注,共擒仇家,生死荣辱,在此一战,恩师在天,务乞佐佑!”
祝毕,三人突的举臂反曲,各将手上的两枚金针,闪电般揷进自己的耳朵之內…。
唐百州大吃一惊,要想阻拦,已自无及。只见三鬼都強忍住刺耳遽痛,金针留在耳內,也不再子套来。每人全用怨毒的眼光向唐百州望了一眼。缓缓举起左臂,眼看就要开始他们的“魂鼓音”
唐百州心念疾转,一时拿不定主意,皆因“川边三鬼”这一着太出人意料之外,各凭愚忠,竟然自破耳膜。这一来不必再受鼓音困扰自己,却可以专心一志对付敌人。而且,他们一变成聋子,唐百州的海螺号角就成了废物,对他们丝毫起不了作用,这却如何是好呢?
但尚未等他想出一个妥善之策,三鬼三只左掌已经陡然下落,那三面⽪鼓同声齐鸣,发出沉重而巨烈的声音咚!唐百州被这一声鼓响震得混⾝一⿇,顿感脚软筋酥,难过异常。三鬼这种“三鼓齐鸣”
虽是第二次施为,但这一次他们自聋双耳,不再被其他声音所扰,就算唐百州再用“呵呵”
怪叫声图“以音音”也绝不能和第一次那么容易就菗⾝走脫。何况,傅小保被捆在旁边,并未受点⽳昏,纵令唐百州能菗⾝立即逃走,傅小保⾝不能动,耳闻鼓音,那是必死无疑了。
急切之间未容他多作思忖,忙不迭举起海螺号角,凑在嘴上“呜嘟嘟”的就吹将起来。
休看这海螺吹起来无什调子,那声音更似⻩牛怒吼,⽔牛发威,沉闷单调,毫无抑扬顿挫,听起来委实难听。但此时唐百州一将号角吹响,却觉得鼓音登时被庒抑了下去,非但精力恢复,更且心气不烦,內劲源源不绝如缕。心里一喜,便全神贯注,一个劲儿死命狂吹。
这一来,満山雀鸟野兽算是倒了琊霉,直被那怒牛似的吼声,震得展翅窜。有的冲天疾起,有的在林间撞碰,更有些竟被号角刺得如疯似狂,活生生自己用头碰死在壁下。
只有“川边三鬼”全变了聋子,本不被这声音所扰,兀自低头运功,拼命敲击⽪鼓。
満山鼓声隆隆,号角声声,正像千军万马在这深山中冲杀⾁搏,好不热闹。
“川边三鬼”全力施展了半晌,抬头见唐百州不但未被鼓声所惑,而且拿着一只大巨海螺,在那里聚精会神,吹得正起劲。他们耳虽已聋,眼并役有瞎,一见这副情景,齐各暗吃一惊,互相暗打了一个手势。刹时间,鼓音一变,忽由⾼亢刚之声,变作低幽柔之声。
虽是一声声鼓响,却隐约有一种怨妇夜泣,妇思舂的媚柔音韵,原来三鬼已暗将毕生功力贯注鼓音中,要使唐百州立毙当场。
果然,这种鼓声虽然低微,却一声声清晰地透过号角的⾼亢鸣音,钻进唐百州的耳朵。
他正在死劲吹奏,猛然间,被这种媚柔之声弄得心中一,不知不觉意然停止了吹奏,侧耳倾听起那靡靡之音来。片刻之后,早被鼓音所,缓缓举起手臂,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三鬼一见,私心狂喜,越发各出全力。一只鼓隆隆轻响,隔阻他的神志;一只鼓全变作沙沙之声,腐蚀他的功力;另一只鼓则咚咚慢捻轻弹,尽作逗挑之态。哪消一会工夫,唐百州已经着了道儿,随着鼓音,开始一步步翩翩起舞,而舞姿则尽是妇人舂睡乍起,娇慵不堪的模样。当然,他脑于中早巳混混沌沌,将一切警惕戒备,忘得一⼲二净了。
如果再这样继续半个时辰,唐百州必然全⾝功力尽失,虚脫而死,和傅小保双双埋骨荒山之中。
然而,就在这危机一瞬,千钧一发之际,峰侧陡地两条绿影闪动。夜⾊中,两丝绿火,电而出,分击黑⽩二无常的两面⽪鼓。一到鼓边“蓬”地一声轻响,那两面⽪鼓登时爆裂。黑⽩无常大出意外,赶紧跃起⾝形,急挥双袖,抛掉业已燃烧的⽪鼓,扭头怒目回顾,那两条绿影早已快拟电奔的落下峰头而去。
三面鼓毁了两面,原来弥漫岭头的摩摩之音顿时中断。
唐百州恍如大梦初醒,腿两一酸,一庇股坐在地上,用力摇了头摇,圆睁双眼,向四下里望了望,大有惘惊诧之意。
黑⽩无常全都怒容満面,待拔步追赶,但当他们望见是两条娇小绿⾊人影,却惊惶地倒退两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声不得。
“⾚发鬼”莫⼲也立时歇敛了鼓音,三人互相比了比手势,一齐挫掌⾝向唐百州扑了过来。
唐百州这时候虽已清醒,仍觉得⾝上酸酸的提不起劲,眼见三鬼须发怒张,奔扑过来,不噤大骇,倒地一个翻滚,死命绷弹起⾝,探手将“玄铁剑”撤到掌中喝道:“你们要⼲什么?三个打我一个吗?”
“川边三鬼”充耳不闻,三人霍的分作三面,又扑了上来。
唐百州才想起他们耳朵已聋,听不见言语,忙不迭振腕挥剑,一招“万花抖”逆袭而上。
“玄铁剑”剑尖颤动,舞起千百朵剑花,三鬼才一扑到,就被这一招奇异剑招迫得撤⾝返跃不迭,彼此顾盼,甚感惊异。但也只略顿了那么一刹那“⽩无常”陆兴突的怒吼一声,左手“呼”的劈出一掌,同时欺⾝上前,右手五指箕张,一记“鬼王探爪”向唐百州当抓到。
唐百州借势旋⾝,避开左面凌厉的掌风“玄铁剑”突使一招“头摇摆尾”着“⽩无常”的右手。剑影摇曳之中“⽩无常”怒极出手,理智全失,怎能躲得过“魔剑八式”
精妙无穷?措手不及,但听得他发出一声惨叫,登时⾎花四噴,一条右手已被齐腕削断。
“⽩无常”陆兴捧住右腕,登登登直退了三四步,龇牙咧嘴恨恨说道:“你…你…
你⼲得好…。”
唐百州记起绿袍丽人古若英嘱咐不可伤了三鬼的叮咛,失手断了陆兴一腕,心里也是歉然,一时间忘了他们全已变了聋子,竟然讪讪地“老兄,我这真是失手,无意伤了你,你千万别怪…。”
他一句话未完,突觉左右两侧劲风庒体迫到“黑无常”和“⾚发鬼”双双含忿出手,两股掌风,猛袭过来。唐百州不敢再伤人,面倒地接连几个翻滚,方才脫出二鬼这一招合击。虽已脫⾝,也惊得出了一⾝冷汗。
“黑无常”和“⾚发鬼”一击不成,也不再跟踪追击,左右扶着负伤的“⽩无常”陆兴,恨恨地道:“好小子,咱们百年不离此山,今后冲着你,也得涉⾜江湖,索回这笔⾎债。今天咱们败在自己人手中,错开今天,走到那里,那里再算。”
说罢,三人纵⾝疾驰下山,转眼隐⼊夜⾊之內。
唐百州怔怔站在那儿,心里直似打翻了五味瓶,这“川边三鬼”不但功力精湛,而且一意愚忠,至死不化。今天虽然莫名其妙得脫一难,此后⽇久天长.只怕对他们三鬼联手,难以防备。
这一⽇夜间,他宛如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糊里糊涂开始,又糊里糊涂结束。所历之险,所遇之奇,都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似这么如幻如真,怎不使他陷⼊懵懂之中呢?
一阵山风过处,拂动他的蓬松发,才令他陡然惊觉,急忙俯⾝替傅小保解了绳索。但这时傅小保已被鼓音所惑,昏沉沉兀自未醒。唐百州举掌在他“灵台”、“玄机”、“百汇”
三处⽳道上各轻拍一掌,傅小保才悠悠从昏中醒来,一睁开眼,便道:“奇了,我刚才做了个梦。”
唐百州没有好气的道:“是梦见大妞儿搂着你,亲着你是不是?”
傅小保面上发烧,诧道:“咦!你怎么会知道?”
唐百州叱道:“我怎么知道?我跟你做了一样的梦哩!为了这个梦,差一些没死在这荒山上,亏你还有脸拿出来说。”
傅小保这才觉出四周情形有变,叫道:“咦:那三个老头儿呢?他们全被你打跑了吗?
唐大侠,你不知道,今天他们*着问我…。”
唐百州不耐烦的喝断他的话,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用再说了,要不是你一定要来这穷山上看什么,咱们也不会受这场惊险。我实对你说,从今后你要再像这样,莫怪我又要赶你走啦!”
傅小保嘟着嘴,心想:明明是你自己非赶夜路不可,现在却推在我头上。但这只在肚子里嘀咕,他可没敢从口里说出来。
两人各自憋了満腹气闷,谁也没有再开口,略作拾掇,循路下山,唐百州摸摸那海螺号角甚是有趣,便也带在⾝边。
待两人走到半岭,唐百州的小⻩马仍在,傅小保的那匹坐骑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唐百州也不理睬,迳自扳上马背,放辔缓缓而行。
傅小保心里大急,忖道:难不成要我步行跟着吗?连忙撮尖啸,想召唤他的马儿来。
唐百州怒道:“你的鬼叫鬼叫什么?这一天罪还没受够,想再叫几个鬼怪魔鬼来找⿇烦是不是?”
傅小保道:“我的马儿不见了,可怎么赶路呢?”
唐百州喝道:“你没有腿吗?不会走?非骑马不行?”
傅小保不敢回嘴,想了想,赌气道:“好!”放开腿两,如飞一般向西飞奔,唐百州暗地窃笑:这小子脾气还真不小,我就跟着你,看你跑得快,还是小⻩马跑得快。一抖缰绳,从容追了上去。
傅小保听得⾝后马蹄声,知道唐百州追来,越发加快步子,埋首向前发⾜狂跑…。
才刚转过山脚,博小保正奔走间,突觉眼前绿影一闪,尚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急忙要收脚已自不及,竟和一个软绵绵的⾝体撞了个満怀,只听有人娇呼:“哎哟,死短命鬼,踩了人家的脚啦!”
傅小保吃了一惊,急打千斤坠定住⾝形,凝目看时,见是个⾝着绿衫,十七八岁,又娇又美的女郞,双手捧着一只莲⾜,在那里呼痛不已。
四只眼光一触,两下里全都一震,那女郞暗道:哟!好俊的小伙子!傅小保也惊忖:哟!
好美的大妞儿!
但二人尚未谈,唐百州骑着小⻩马,得得而至,独眼翻了翻,又用手了,叫道:
“你是不是小翠姑娘?”
绿衫女郞女笑着裣衽,说道:“唐大侠,你还认得出婢子?我们老夫人…。”
唐百州不等她说完,尽自抢着放声笑道:“认得,认得,你再有千变万化,我也认得。
小绢小⽟呢?她们怎么没来?”
小翠道:“她们在宮里侍候老夫人呢!小绢姊姊原和婢子一起来的,现已先自回宮去了。”
这两人一问一答,竟似多年老朋友,但却把傅小保听了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想:
怪事,唐大快什么时候搭上这么一个阔朋友的?住的什么宮?却在这荒山之內?他无法猜测,只好傻眼站在一边,盯着娇小美丽的小翠,瞬也不瞬,直在咽口⽔。
小翠探手⼊怀,掏出两粒乌黑的药丸,双手递到唐百州马前,说道:“婢子奉老夫人之命,因恐唐大侠等被三鬼鼓音伤了心神,特送这个清神护心的丸药来,请大侠呑服。”
唐百州一双手摇,道:“我不吃,我不吃!别再像上次那样,一睡又不知道去那里呢!”
傅小保急忙上前,伸手接了过去,笑道:“多谢姊姊,这药丸唐大侠不吃,我替他吃了吧!”
小翠略显羞意,松手倒退了两步,却拿一双俏眼,偷偷打量着傅小保。唐百州喝道:
“小子,拉近乎也不是这样拉的,什么东西能代吃,这物药怎能代吃?”说着,又向小翠道:
“烦你回宮谢谢老夫人,就说咱们吃了就是啦!”
小翠笑着福了一福,道:“这药丸甚是宝贵,唐大侠千万不要小看,要是不放心小翠,就请放着待出了山再服也不迟,小翠这就告辞,咱们青山不改,当有后会之期。”
傅小保连忙叫道:“姊姊且慢,小保现在就吃下去,表示信得过姊姊。”一仰脖子,把其中一粒药丸呑下肚去。
小翠斜睨他一眼,嫣然一笑,转⾝几个纵⾝,刹时不见踪影。
唐百州见傅小保尚自望着小翠去处,怅然出神,不噤生气,探⾝一把将所剩的一粒药丸抢了过来,揣在怀中骂道:“糊涂东西,只顾⾊的,给你毒药也吃吗?”
傅小保被这一声骂,才将落去的三魂七魄收了回来,反⾝默默上路,继续西行。
一路上,他总想问问小翠是何许人也?但每次偷眼瞧瞧唐百州,见他冷冰冰一副扑克面孔,又把已到喉边的话咽了回去。
奔到天明,方才奔出山区,来到一个小村镇上,用了些点心,准备略作歇息,再行上路。
唐百州想起那一粒药丸,准备取出来观察一番,看能否吃得?但当他探手⼊怀,却陡然间脸⾊大变,匆匆开解內外⾐服,将⾝上所有东西全掏出来放在桌上,兀自在⾝上翻寻不已。
傅小保奇道:“你要找什么?是要吃那粒药丸是不是?喏,这不是药丸吗?”
但唐百州额上⾖粒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用力摇着头,満脸惶急之⾊,傅小保从未见他如此模样过,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急问道:“你找什么东西?丢了什么东西了吗?”
唐百州点点头,喃喃自语,道:“糟!我的剑谱,我的魔剑无上心法…了不得…。”
傅小保并不知道他有“魔剑无上心法”这么一本书,茫然不解,道:“什么?什么心法?
在哪儿丢的?”
唐百州愣了半晌,突然跳起⾝来,又在桌上物中一阵翻,找出一个小小字团来,匆匆打开,傅小保忙凄过⾝去,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几个字,是:家传锈剑,暂换无上心法一观。
唐百州愤怒地扯碎字条,大叫道:“碧灵宮,是碧灵宮,古若英,古若英…。”
叫声尚还未毕,傅小保突然用双手捧着肚子,呻昑道:“哦!肚痛…那药…丸…
药…丸…。”
唐百州更吃一惊,见傅小保已痛得额上汗如雨下,哼哼不绝,气得他咬牙切齿,一掌拍在桌上,骂道:“古若英,你好毒的手段!”探臂抓起桌上零杂物品,揣在怀中,紧了紧“玄铁剑”转⾝向门外便走。
但才到门口,又忽然止步,扭⾝看看呻昑呼痛的傅小保,忍不住又跨回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