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苦石黑钗
只听石⽟珍一声急呼道:
“爷爷!你受了伤!”
原来,来人竟是义胆金戈石浣,他也会受了伤!这真是一件令人震惊之事!
方晓竹石俊明急步赶至义胆金戈石浣左右,三人合力将他扶住。义胆金戈石浣⾝受掌伤,奔跑⼊山,已是精神力竭,这时见爱孙和方晓竹同时奔来把他扶住,心气一松,一步也走不动了。腿双一软,⾝子慢慢的向下坠去。
石⽟珍惊急道:
“爷爷!你…你…。”泪珠断线似的流了下来。
石俊明也是惊惶失措地双手发颤,只道爷爷已是不行了。
方晓竹三年苦学,到底不同,⼊目便知义胆金戈石浣乃因见了亲人而意志一懈所致,其实并无大碍。一个人在意志集中之下,纵是⾝受重伤,往往仍能一鼓作气,登山涉⽔,若无其事,一旦心神松懈,才感觉到⾁体的痛苦。
方晓竹旋⾝闪至义胆金戈石浣面前,双手反托,就势把义胆金戈石浣,背在背上,奔回屋內,平贴放下。伸手点了义胆金戈石浣十二处大⽳,然后才仔细检查伤势。
他舒气一笑道:
“石爷爷伤势极轻,乃因与人斗过久,长途奔跑,耗尽了精力之故,明弟珍妹放心,半个时辰之后,保证他老人家健朗如昔。”
他略作待,便席地坐下,垂廉合目,运功提劲,将一双手掌贴在义胆金戈石浣“丹田”⽳上,将內力导⼊义胆金戈体內。內力之助,较之任何人参补益之药,強过百倍。方晓竹內力一送义胆金戈石浣体內,义胆戈石浣便立即复苏过来。他乃何等⾼人,自是知道借力使力之效用,连忙凝聚自己的真元之力,开始调息。
半个时辰未到,义胆金戈石浣便已复原坐起⾝来。他脸上布満了惊愧之⾊,头摇叹道:
“竹儿,爷爷真是对不起你!”
方晓竹见老人抱愧甚重,极力庒住內心的不安,装出轻松的样子,強颜一笑道:
“爷爷言重了。”
义胆金戈石浣苦笑道:
“爷爷在鸭嘴坳等了令尊令堂一整天,不但没有接着他们,自己反而⾝受重伤,这种丢人之事,可说是生平第一遭,叫老夫好恨呵!”
诚然,以义胆金戈石浣的江湖⾝份,遭逢如此逆心之事,怎不使他自怨、自恨、自责呢。
方晓竹怕老人伤心,甚至不敢动问义胆金戈受伤的经过情形,只是安慰他道:
义胆金戈石浣知道方晓竹的心思,老眼生辉地点头道:
“但愿李大哥能使事情化险为夷。只不知接令尊令堂之事,怎会走漏了风声?”
方晓竹蹙眉沉思有顷,道:
“奷人眼线遍布,家⺟不谙武功,自是容易被人发现。”顿了一顿,忽然神⾊大变道:
“不好,一定是奷人探知了他们⼊山的道路,在鸭嘴坳埋伏偷袭,不期遇上了石爷爷,就先对付石爷爷。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应该去接应一下才好!”此语一出,人人神⾊大变。义胆金戈石浣大吼一声,霍地站起来:
“老夫糊涂,见不及此,明儿,⽟儿,抄兵器,跟我走!”率先向外奔去。
他们人刚出屋,只听空中一阵鼓翅之声,鹦哥小翠儿急急飞来,方晓竹首先看到,呼道:
“小翠儿回来了!”
大家停住⾝子,抬眼望去。鹦哥小翠儿道:
“我们有话到屋內说去。”回到屋內,方晓竹急急问道:
“小翠姊,他们如何了?”
“他们很好,不必紧张。”这是一颗定心丸,大家听了,都吁出口长气,消除了沉重的心情。
鹦哥小翠儿接着又慢慢的道:
“李老爷子一出岳,就发现了奷人的跟踪,起初,他故作不知,仍向幕⾩坳行来,一路走得极慢,所以没有走到鸭嘴坳就已天黑了。我找到他们时,他们正要就店。”方晓竹打岔道:
“处此情形,他们还要落店,应该想办法应付呀!”鹦哥小翠儿道:
“这就是应付呀!”说得方晓竹为之一楞。鹦哥小翠儿忽然正⾊道:
“那边的事,你们不用耽心,一切都有李老爷子应付,他吩咐我转告你们,他们不到幕⾩山来了,因为就是能赶到这里,⽇后的⿇烦,也是不胜其扰,为一劳永逸计,李老爷子决定,索把他们送到庐山,托庇武林至尊去了。”
方晓竹觉得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而无力保全⽗⺟全安,是一件大大蒙羞之事,不由头摇一叹道:
“连自己⽗⺟的全安都无力兼顾,还有什么面目去江湖上走动。”鹦哥小翠儿“卟卟!”笑道:
“迂腐之见!个人英雄思想作崇。”方晓竹不愉地大声道:
“小翠姊有何⾼见教我?”鹦哥小翠儿调⽪地道:
“我不好意思说你,还是请石老爷子说罢!”
义胆金戈石浣捋须笑道:
“竹儿,小翠儿的话,一点不错,你⾝负消弥江湖杀劫,光大门户两大重任,不能再有后顾之忧,你以为要把令尊令堂长⽇背在背上,在江湖上奔走不成么?武林至尊与令师袁老前辈,乃忘年道义之,你以家相托,乃是大我行为的表现,有何惶愧之可言呢。你若斤斤计较于此,便失去了为整个武林着想的豪情,反使爱你之人感到失望了。”
方晓竹并非不识大体之人,略经开道,便已经释然,当即谢道:
“竹儿错了!”义胆金戈石浣敞声笑道:
“你并没有错,一个人原应有纯孝之心。你刚才之言,乃发乎本,正是为人处世的本啊。”
方晓竹恭谨受教。
鹦哥小翠儿又对方晓竹道:
“李老爷子吩咐,王⽟莲远走‘人鬼愁’,要你速即将她截回,以免有失。”方晓竹立即请教义胆金戈石浣道:
“石爷爷可知前往‘人鬼愁’的路径”?义胆金戈石浣长眉一动,张口言却又被鹦哥小翠儿抢先道:
“不必⿇烦石老爷子了,你跟我走,保准没错。”
方晓竹似是不信,面上露出犹豫之⾊,鹦哥小翠儿又道:
“我不仅知道前往‘人鬼愁’有三条路线,更知道那一条路可以追上王⽟莲!”方晓竹再无考虑,道:
“小翠姊,真有你的,我们现在就走?”鹦哥小翠儿道:
“夜长梦多,当然立刻动⾝。”
于是方晓竹别过义胆金戈石浣和石氏兄弟,与鹦哥小翠儿连夜赶下幕⾩山,向‘人鬼愁’方向急赶去。
且说王⽟莲,一心要追上方晓竹,离开岳之后,当天便赶到了长沙,在长沙仅只略作调息,下半夜又不辞劳苦的继续赶路。这一天,她已越过芷江,进⼊贵州⽟屏地界。
⽟屏是由湘⼊滇的通便道,这个小小的县城,竟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只是街道狭窄,灰雾尘天,马粪的嗅味,冲人呕。城中没有大的客栈,而一些小客栈,又臭气难闻,王⽟莲连看了几家都不中意,只得头摇一叹,走出镇外,她打算在城外找一户庄家人家,借宿夜一。
王⽟莲娇生惯养,为了方晓竹,虽尝了旅途的劳顿之苦,心中那股酸味却反而消失了不少。这并不是说,她意识中,已经没有了老魔所给予她的暗示,而是说,她在正常情形之下,仍能深识大体。有时,还为方晓竹设词辩解哩。
离开⽟屏不久,她发现路旁不远之处,有一所尼庵,庵中灯光外怈,显见有人尚未⼊睡。她大喜过望,想道:“这真太理想了,尼庵佛门之地,借宿正是所宜。”⾝形一起,不过三五次起落,便落⾝在尼庵门口。
门首题着:“翠屏”二字。
这“翠屏”二字,更增加了王⽟莲不少好感,她刚要举手叩门,庵门已一分而开,一个⽩⾐少尼,当门含笑而立。王⽟莲心中一凛,凭自己一⾝功夫,竟被庵中人先期发现,此事颇不等闲,可不要自找⿇烦,耽误了行程,那才冤呢。
⽩⾐尼轻声道:
“姑娘奇怪小尼门开得太巧,是不是?”
王⽟莲见⽩⾐少尼先开了口,只好讪讪的一笑,道:
“小女子错过宿头,请少师⽗方便则个!”
⽩⾐尼脸上的笑容,一直未退,这时又绽得开些,道:
“请,家师有候姑娘,姑娘可是姓沈?”
前面一句话,表示庵中老尼姑对她是有心人;后面一句话,则十十⾜⾜的说明对方认错了人。王⽟莲不愿冒名接受优待,忙自我介绍道:
“小女子姓王,名⽟莲,请教少师⽗法号?”
那⽩⾐少尼一听王⽟莲不是姓沈,眉峰轻颦,神态有些踌躇,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王⽟莲本就不是一个安份的姑娘,再经玄音仙子罩英的三年教养和熏陶,艺⾼能大,那会把这小小的尼庵放在眼中,这时见⽩⾐少尼一付进退维⾕的神态,更是紧道:
“小女子请教少师⽗法号?”
⽩⾐少尼接错了人,唯恐师⽗责怪,哪有心情和王⽟莲多,脸土笑容当时褪去,尚未答言,庵內里间,忽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妙如,小施主虽非姓沈,想也不是外人,请他进来吧。”
王⽟莲心头琢磨,听屋內人说话,显然与师门有关系,这一下,她倒不敢大意了,脸上嬉⽪笑容一收,正心诚意起来。
⽩⾐少尼妙如轻声道:
“王姑娘,请!”抢行二步,伸手打起门帘,请王⽟莲⼊內。
王⽟莲走进里间,抬眼望去,只见莲台上,盘膝坐着一个年⾼老尼,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先朝王⽟莲笑了一笑,接着一指旁边的小竹几道:
“王姑娘请坐!”
那老尼没有起⾝相,王⽟莲不但没有挑眼,而且也不敢就坐,她是鬼精灵的人物,不敢先失了礼数,恭敬地道:
“小女子王⽟莲见过老师⽗!”见向那老尼姑拜了一拜。老尼姑受了一礼,笑道:
“精灵的孩子,你真会见风使舵”王⽟莲扭怩的一笑,道:
“老前辈与师门有旧,晚辈不敢失礼!老尼姑笑道:
“你知道老尼是谁?”王⽟莲自然不知这这个老尼姑是谁,不敢胡猜,巧妙地答道:
“晚辈虽不知老前辈是谁,但老前辈知道晚辈师门却是事实,要不然,老前辈怎会把我认作姓沈的呢!”老尼姑朗声说道:
“我看你伶牙利齿,想必是覃姑娘所收的徒弟”收罢愁眉一剔,二道人的金光,直到王⽟莲的脸上,她说的不是问式,却有立待王⽟莲证实的意味。王⽟莲更是恭声道,老前辈一语中的,晚辈追随家师仅只三年!”老尼姑得意地道:
“我在⽟屏看到你的⾝法,就知道你是沈家的人,因为我想不到覃姑娘会收外人为徙,只道小姑娘是至尊的儿女,这一下倒是失眼了。”她停了一停,但也只停了一下,本就不识王⽟莲揷口接话,又道:
“不知你师⽗提起过慧因这个人没有?”
王⽟莲“呵!”了一声道:
“原来是慧因师伯,师⽗常躬着你咿。”待正式行礼叩见。
慧因师太一罢手道:
“你已经行过礼了,免了吧!”
敢情,她也是个豪慡不拘小节的人,王⽟莲乐得一笑而罢,这时妙如送上二杯香茗,先敬客,后敬师⽗,慧因师太一指妙如道:
“这是你妙如师姊!”两个少年人,相对笑了一笑,彼此已有了情。
慧因师太⾼声笑道:
“看你们的神⾊,将来一定是一对好朋友,当年我和令师订,也未曾说过一句客气话,便肝胆相照了。”
慧因师太真是一个多嘴的老太婆,未容王⽟莲开口,又道:
“说年纪,我比你师⽗只大了五岁,看相貌我可以做你的师祖,论功夫,只怕做你的徒弟也不够资格。”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
“可是,我和令师的感情却是最好,大约是我口无忌惮,投了令师的缘吧。”
这个慧因师太,说起来,在江湖上也是一位令人头痛的人物,论功夫,并不如她自己说的那样稀松,她赶不上玄晋仙子是实,胜不了王⽟莲却是给王⽟莲带⾼帽子。王⽟莲最是好胜,听了自然⾼兴,也不嫌老尼姑说话太多了。
妙如少用抿嘴笑道:
“师⽗现在可以找到了说话的对象了!”慧因师太笑骂道:
“王姑娘是个生之人,谁像你一天到晚只知练功夫,连师⽗的话都懒得多听。”
王⽟莲摸清了慧因师太的格,胆子放大了,也笑道:
“师伯,我的话也很多,开了头,只怕师伯也受不了呢!”慧因师太哈哈笑道:
“我们就大谈三天三夜如何?”王⽟莲头摇道:
“侄女现在没有时间,待侄女由‘人鬼愁’回来后,待与师伯打擂台好了。”
慧因师太蓦地平地跳起二尺,惊声道:
“你要到‘人鬼愁’去?”王⽟莲娇笑道:
“‘人鬼愁’不能去么?”
慧因师太天不怕,地不怕,一提起‘人鬼愁’,面上的豪气也消失了,头摇道:
“孩子,你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找⿇烦?”王⽟莲说道:
“我为了救竹哥哥呵。”慧因师太道:
“你的什么竹哥哥?…只要他进了‘人鬼愁’,谁也不用想救他了,你就是去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王⽟莲“哈哈!”一笑道:
“我要赶在他的前面,不让他到‘人鬼愁’去嘛,”慧因师太老眼一亮道:
“你为什么早不说清楚,害我着急!”王⽟莲苦笑道:
“我来不及状明哩。”接着她便把自已赶往‘人鬼愁’,阻止方晓竹之原由说了出来。
“‘人鬼愁’附近,四通八达,如果一个疏忽,让你竹哥哥进了‘人鬼愁’,那就遭了,幸好你今天遇上了我,我有一个同门师妹,就住在乌蒙附近,她门下徒众甚多,你可去请她派人守住四周孔道,不让你竹哥哥深⼊险地。”
王⽟莲听了,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慧因师太大声吩咐道:“妙如,把我的‘苦石钗’取出。”
不一刻,妙如取来一枝黑⾊石钗,到慧因师太手中。
王⽟莲目光一触黑⾊石钗,立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心头一阵翻滚,脸上现出了惶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