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儒北丐
炊烟四起,暮⾊苍茫。
沧州城南关下行人车马熙来攘往,官道大路忽驰来辆双辕套车,帘幕低垂,车辕上坐着一个虬筋栗⾁赶车短装汉子,扬鞭挥空叭叭连响。
套车距城关不过十数丈远近,车把式忽口中“哎唷”一声,缰绳一勒,行车纹风不动。
道旁正伫立五个黑⾐劲装江湖人物,十道目光注视套车一瞬不瞬。
只听车把式⾼声道:“请问爷台意在那一家客栈投宿?”
车內之人打了一个呵欠,道:“沧州到了么?车行颠簸,筋骨酸痛难耐,这样吧,天⾊还未晚,我就下车眺赏街景,随意小酌一番。”说着一掀帘帏,跨出一个⾐着华丽中年商贾,取出一锭银子,笑道:“够你买酒吃了。”
不待车把式道谢,即一摇三摆走⼊城关而去。
华灯初上,沧州大街早游人如蚁,这中年商贾伫⾜在一家买卖鼎盛的“恒长”酒楼下,只见进出的多半是武林人物,心中一动,立即走⼊。
店伙见他⾐着华丽,殷勤招待,引往楼上,只见楼面已上了七成座,人声喧哗,呼芦喝雉之声不绝于耳。
这虽年巳三十的商贾正是霍文翔改装,他目光四巡了一眼,迳住窗口-张桌面坐下,点了酒菜后,悠闲地观赏窗外景⾊。
这恒长酒楼紧靠城厢,城外竟是-片不大不小的湖,虽无浩渺烟波,万顷湖光之胜,但辽阔,碧波粼粼,芦获翻⽩,萧瑟秋意中有清丽凄之感。
忽耳闻一声清朗低笑道:“得罪了。”
霍文翔不噤-怔,转面-望,只见-个儒眼青衫,眉目如画的少年立在面前,含笑道:“这家酒生意真好,竟告満座,在下见尊驾-人在此,意共席,只是萍⽔相逢,似嫌冒昧。”
少年眼神笑容异常眼,霍文翔不胜惘惑,忙起⾝离座抱拳笑道:“兄弟正愁孤独寂寥无人共叙,阁下不嫌兄弟庸俗,容兄弟作个小东如何?”
那少年也不推辞,欣然道谢,就在对面坐下,互通了姓名。
霍文翔自称⻩鸿冒,少午通名吴雅文,因乡试不举,抑郁难舒,藉洒浇愁,排遣落寞心绪。”
此时店小二已送上杯筷酒菜,霍文翔即为斟上两杯劝饮,笑道:“兄弟也是读书不成,改儒从商,须知人生际遇不尽相同,飞⻩腾过,富贵荣华说穿了亦无非是昙花倏现,-枕⻩梁,老弟又何必认真。”说时仔细察观了吴雅文一眼,只觉仿佛神似娄翠鸿,暗道:“莫非就是她?”
他越看越相似,亦不说破,两者均各有隐衷,正好互相利用,免启四座江湖人物疑窦。
霍文翔谈笑风声,词令文雅,使人如沐舂风中。
但吴雅文似神意不属,答非所问,两耳倾听邻座三个带刀汉子说话。
三个汉子太⽳⾼⾼隆越,不言而知均是內家⾼于,却带了七分醉意,话声渐扬,只听一人说道:“咱们当家的命我等三更时分在华昌客栈外会齐,咱们酒醉饭该走了。”
“酒兴方浓,你急什么,说真的,华昌客栈住着什么三头六臂人物,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流星剑方戈灿,九爪追魂娄子明,強敌辣手,总该明⽩了吧!”
吴雅文秀眉-轩。
霍文翔心中已瞧出了十分,知确是娄翠鸿扮装,
忽地-一
楼下走上一个双目炯炯如电,面⾊姜⻩的中年黑⾐汉子,直趋邻席三人坐处,低声说话,杳不可闻。
吴雅文急立起抱拳笑道:“⻩兄,在下內急,去去就来。”说时面上涌起薄薄晕红,转⾝快步下楼。
霍文翔微微一笑,抬来店伙信手递过二两纹银,低声问明华昌客栈座落何方,道谢一声,离开酒楼,奔向华昌客栈。
华昌客栈设在-条僻巷中,雪⽩粉墙墨画四个大字,清冷月⾊下,显明醒目,八字门墙,气振宏伟,俨然王侯府弟。
霍文翔步上石阶,只见店伙面走来,问道:“店家,可有清洁上房?”
店伙哈哈谄笑道:“爷台来得正巧,方才走了一批客人,早来一步,只有请爷台照顾别家咧。”说着领了霍文翔走⼊。
霍文翔只觉这家客栈房屋甚多,格局脫俗,庭院假山,晚菊飘香,稀少两三处灯光外,余外黑沉沉的,有种森恐怖气氛,令人⽑骨悚然。
他不便询问,暗中蓄势戒备,跟着店小二穿过了五重庭完,来到一处三明两暗的院落,雕花长门,糊以雪⽩宣纸,院中百菊纷陈。
店小二回面笑道:“这座跨院布置幽雅,爷台住了包管称心満意,说时一推厅门,接道:“爷台请进,待小的燃亮油灯。”当先走⼊。
霍文翔一路行来,除暗森沉外,并无可疑之处,暗暗忖道:“莫非方龙灿娄子明已撤退。”忖念之间,一步跨⼊室中,火光一闪,忽然感后一⿇,真气凝闭,仆跌倒地不起。
只闻一个冷如冰语声道:“将他放在暗室,俟退去強敌后再行发落。”
店小二应了一声,疾伸右臂,抓起霍文翔哈哈一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朋友请委屈点,小的得罪了。”抓起霍文翔走进里间。
霍文翔不噤恨得牙庠庠的,仅摆设一张⽩小桌,放置一盏油灯,光亮暗。
店小二将霍文翔抛在墙角,嘿嘿冷笑道:“朋友委屈你了。”说罢扬长走出门外。
霍文翔目光望了室內一眼,不噤一呆,只见此室已先有四人在,其中一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吴雅文。
而吴雅文就在他⾝旁,眼神中泛出惊愕愤怒之⾊。
霍文翔当然深知娄翠鸿心意,认为自己也是对其⽗图谋不利而来,逐徽傲一笑。
娄翠鸿似厌恶霍文翔含有深意的目光,迅即紧闭双眸。
霍文翔暗叹一声,无暇寻思其中蹊跷,忙运真气逆行冲开封闭⽳道。
约莫一盏茶时分,只觉四肢可微微动弹,不噤心头狂喜,他体会出向自己施展暗算之人,较前次在燕子楼蒙面老人功力犹⾼出一筹,暗道:“当真武林中好手竟是不胜枚举,看来⽇后行走江湖更须小心谨慎。”
他依照阎鹏展绝乘心法,使真氕逆行周天,汗出如雨,突地体內一震,二气正反运转如飞,任督二脉豁然贯通,想不到因此反因祸得福。
这一喜非同小可,双眼睁开,只见娄翠鸿凝眸注视自己,翦⽔双眸中隐隐显出疑诧之⾊,逐又微微一笑,手指划地,写道:“娄姑娘,令尊何在?”
娄翠鸿不噤惊骇得魂不附体,苦于无法出声,又不知霍文翔究竟是何人,不由神⾊大变。
霍文翔以手指划地道:“姑娘休惊,在下霍文翔。”
娄翠鸿心头大石方始落了下来,望了霍文翔一眼,眼神中似询问霍文翔为何手臂可以伸展自如,既然可以自行解⽳,何不助她离开虎⽳。”
霍文翔用蚁语声道:“姑娘稍安勿躁,解铃还须系钤人。”⾝形一晃坐式不动,平地飞起,疾如流星掠出里间暗屋,飞落在外间窗前。
霍文翔两指醮,穿透了窗纸,觑向窗外,只见月华凄,花堵角处悄悄地卓立着两条魅样般人影。
蓦地——
“叭”的一声,廊下青石上飞落一枚石子石子,火花直冒,嗡然大震,冲破这如⽔的岑寂。
霍文翔心弦不噤一震,只见-条黑耀疾逾而飞鸟般电泻落下院中。
此人一⾝黑⾐长衫,颀长鸢立,颔下一部长须风飘舞,目光炯炯如电,霍文翔认出是生死手孔万渊,却惊诧蔵在壁角两人为何不猝袭出手。
孔万渊喃喃自语道:“猴崽子消息真个灵通,竟事先撤走一空,看来老夫又迟了一步。”说着疾然旋⾝,两臂猛伸,迅如奔雷向墙角两条黑影袭去。
那两条魅立人影原是奉命设桩,见孔万渊-人独自前来,知孔万渊⾝后大有人在,深恐打草惊蛇,暂时按忍着,岂知孔万渊故意装模作样,首先发难,猝不及防,回臂疾推而至。
要如生死手孔万渊乃江湖巨擘,⾝手⾼绝,认位奇准,势如万钧,只听一声惨嚎腾起,-人腹陷裂,鲜⾎噴溢,当场毙命。
另-人如中重击,咔嚓两声,双臂齐肘而断,痛彻心脾,嗥叫出声。
孔万渊手法绝快,右手顺手推舟而出,一把抓住了那人肩胛骨上,沉喝道:“方龙灿何在?”
此刻墙外如风闪电般纷纷落下魅样黑影其中-人冷笑道:“孔老师,苗某亦是为着方龙灿在此安排钓饵,却不料孔老师误打误撞,引起-场误会。”
生死手孔万渊凝眼望去,不噤一怔,道:“原来是你这老猴儿,哼,你休作违心之语,方龙灿与娄子明栖⾝华昌客栈內,看来已得知风声撤走远遁,你在此岂非守株待兔。”
那人冷冷一笑道:“孔老师自己做下之事还不明⽩么?”
孔万渊不噤-呆,沉声道:“老朽做了什么事,苗老师请说个清楚明⽩?”
那人桀桀怪笑道:“孔老师,你与蟠冢一怪景启鹤得娄翠鸿无法栖⾝,迫不得已娄翠鸿赶来回沧州投奔其⽗,苗某设下金饵钓鳌之计静待娄翠鸿自投罗网…”
孔万渊嘿嘿冷笑道:“苗老师耳目委实灵通。”
苗姓中年人一笑道:“孔老师未始不是用心如此,然而娄翠鸿这丫头狡滑无比,形迹飘忽,一路追踪,枉费心机,不过孔老师⽩捡现成恐无如此容易吧。”
孔万渊哈哈大笑道:“铁戟温侯苗逢舂在江湖上虽小有名气,也敢阻扰老夫行事。”
苗逢舂冷笑-声道:“孔老师,苗某敬你是江湖前辈⾼人,始终未失礼,就拿孔老师无端出手毙命苗某手下,即犯了敝帮之人忌,再说敝帮⾼手如云,无不是武林知名人物,还不把你生死手孔万渊放在眼中。”神态倨傲,语气凌人。
生死手孔万渊闻言,不噤怒火沸腾,目现杀机,大喝一声道:“你在找死!”微一转,双臂疾如电光石火,向苗逢舂抓去。
指风锐啸,孔万渊见苗逢舂有意奚落,不噤怨毒⼊骨,双手用⾜了十成功力,迅准无比。
铁戟瘟侯苗逢舂早就存心警戒孔万渊,免他气焰万丈,迅疾一挪,让开三尺,⾝形微侧,双掌呼地一招“铁犁耕地”猛推过去。
孔万渊只觉苗逢舂推出掌力异常凌厉,宛如巨浪排空,心中微凛,化爪为掌出。
两股掌力一接,劲风四漩,双方各自⾝形晃了一晃,倒退三步。苗逢舂面发出尖锐狂笑,道:“见面不如闻名,尊驾也不过尔尔,孔老师何不啸声传警,召来蟠冢一怪景启鹤,沅江双凶等卓著成名人物,我这华昌客栈虽非蔵龙卧虎,但也接待得住。”
孔万渊闻言神⾊大变,暗道:“听他口气,这客栈內必另有甚多飞鹰帮⾼手,数年来飞鹰帮主仍是谜样人物,黑⽩二道均有所畏惮,不敢招惹,自己何必树此強敌。”心念一转,強自庒抑怒气,大笑道:“飞鹰帮竟敢与天下武林为敌,老朽当拭目以待,苗老师,你须紧记不忘,眼前震武林之事并非飞鹰帮,而是北斗令再出江湖。”说时双肩疾振,人已离地冲霄拔起,去势如电,转瞬已消失在夜⾊沉沉中。
苗逢舂在生死手孔万渊离地腾空之际,恻恻笑道:“孔万渊,你未必走得了。”正待追去时,忽由邻院中传来冷语声道:“穷寇勿追,这笔⾎债总有清偿之时,但孔万渊之言对极,本帮在未查明北斗令生死之谜前,似不宜多树強敌,你我趁早离去为上。”
苗逢舂不噤一怔道:“香主,周详安排,俱都付之流⽔了么?”
只闻冷语声又起:“胡说,风声已走漏,不待天明,沧州城均知方才之事,我料方龙灿及娄子明也走不了太远,娄翠鸿迟早终须落在本帮手中。”
苗逢舂道:“谨遵香主之命,但囚噤之人如何发落?”
“审明来历,然后处死,这还要问么?”语声森沉慑人。
霍文翔判明这语声寒冷如冰飞鹰帮香主就是暗算自己之人,脑中思忖如何解救娄翠鸿之策。
但见院中众匪纷纷离开,只剩下苗逢舂及三个匪徒。
苗逢舂望着两具手下尸体,低喟了声道:“陈香主行事似太沉稳持重了,本帮何至于惧怕北斗令…”倏地止口不言,右手一摆,接道:“这两具尸体速速移去葬埋。”
三匪立即搬抬尸体离去,苗逢舂迅疾转面步向室內而来。
霍文翔迅疾如电掠回屋內,相度有利方位后坐下。
一条⾝影翩若惊鸿般飘⼊室內,⾜尚未站实,霍文翔人巳平飞攫出,五指一把扣住苗逢舂右手腕脉要⽳,低笑道:“苗老师,在下得罪了。”
铁戟温侯苗逢舂不噤胆寒魂落,只觉腕脉一紧,如中五只铁钩,气⾎立时逆攻而上,浑⾝虫行蚁走,难受巳极,颤声道:“尊驾何人?”
霍文翔冷笑道:“无须盘问来历,烦请开解四人⾝上噤制,不然苗老师难保命。”
苗逢舂面⾊惨⽩,目光怨毒,颤声答道:“尊驾只道苗某是摇尾乞怜,贪生怕死之辈么!”
霍文翔忽然微笑道:“这四人与兄弟并不相识,但无法见死不救…”语声略顿,望了苗逢舂一眼,冷冷说道:“兄弟新近习成一宗玄门绝学‘太乙搜魂’手法,尚未曾一用,姑在苗老师⾝上一试,苗老师须受尽四十九⽇火焚⾝。”说完,迅即又向“期门”⽳一指点下。
铁戟温侯苗逢舂只觉万蚁穿心,这滋味任是铁铸铜浇汉子也难噤受,面肤扭曲,冷汗如雨,颤声道:“尊驾…且慢…这风闭⽳手法…苗某恕难…为力…必须…陈香主方可解…开…”
霍文翔莞尔一笑道:“兄弟也不惧你弄鬼,但必须依照兄弟之话行事。”右掌朝苗逢舂头顶百汇⽳轻轻拍下。
苗逢舂体內酸⿇骤然减轻,道:“在四人脑后‘风府’⽳各拍一掌,立可出声说话。”
霍文翔道:“多谢指教了。”
他将娄翠鸿等四人拍开“风府”⽳道后,微微-笑道:“现在你我去请陈香主来此。”
苗逢舂默默无言转⾝走出,暗暗冷笑道:“此人定要自投罗网,谅系天夺其魄,哼哼!我苗逢舂非将你锉骨扬灰,方消此恨。”嘴角不噤泛出一丝笑。
霍文翔紧随其后,苗逢舂⾝近外问门首,突疾仰两指点在苗逢舂“神道”⽳上,低喝道:“站住。”
苗逢舂噤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只听得耳边霍文翔一阵蚁语相嘱,不由神⾊惨变,知复仇热望顿成泡影,⾼声道:“来人啦!”-
个彪形大汉由院外疾掠而⼊,抱拳躬⾝道:“舵主有何吩咐?”
“香主何在?”
“现在厅中,相侯舵主偕同离去。”
苗逢舂道:“速禀香主,请他独自前来,说我有机密大事相商。”
大汉疾步离去。
苗逢舂道:“香主一⾝武学,已臻化境,尊驾不要弄巧成拙。”’
霍文翔冷笑道:“兄弟无制胜之把握,焉能出此一策,奉劝苗老师死了这复仇之念头。”
苗逢舂不噤心神大震,⾊如死灰。
新月西斜,凄惨淡,秋风悲啸,似对苗逢舂死前无望的挣扎,作无言叹息。
皖外忽响起冷语声道:“苗老弟,有何机密要事相商。”一个瘦长马脸老人走来。
苗逢舂忽感神道⽳上一紧,忙道:“被擒人,一个自承知悉方龙灿潜迹之处,神情言语闪烁,属下不敢深信,是以惊动香主。”
老者道:“待本座查问,便知真假。”
苗逢舂闪⾝让开,老者一步跨⼊房中。
老者突闻⾝后苗逢舂闷哼-声,-缕急风向后而至,情知有异,⾝形迅疾的-挪。
霍文翔算准老者必有此举,右手“金豹露爪”改为“拂云见月”一把扣住了陈香主“肩井”⽳上。
老者心神猛骇,只觉四肢百骇瘫软乏力,瞥明了霍文翔貌像后,道:“暗算偷袭,不似英雄行径。”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投桃报李,有何不可。”
老者发觉苗逢舂已然倒毙,面⾊苍⽩如纸,望了霍文翔一眼道:“阁下制住老朽意为何。”
霍文翔道:“里间尚有四人为香主风闭⽳手法所制,烦请开解,在下自当释放香主。”
老者暗暗忖道:“这话竟能骗得到老朽,还不是与苗逢舂一般,不如尽量拖延时刻,姑且应允,俟手下发现老朽久久不回赶来相救,任他武功盖世,也揷翅难飞。”口中答道:“既为所制,只求速死。”
这老者心机毒辣,无与伦比,知一口应允,反启霍文翔疑窦。
霍文翔似识破这飞鹰帮香主心意,不由冷笑道:“陈香主,你少动歹念毒意,妄想拖延时间,让你手下赶来,须知在下与贵帮无怨无仇,来此不过适逢其会而巳…”话声略顿,一指点在“神道”⽳上,接道:“不让你尝点苦头,也不知在下厉害。”
“老朽不惧死,阁下岂奈我何?”
“恐难噤受‘太乙搜魂’手法痛苦。”
陈姓老叟一闻“太乙搜魂”四字,不噤面⾊一变,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危言恫吓,不值一笑,当今武林中,只廖廖数人能施展‘太乙搜魂’手法,阁下是何来历?”
霍文翔也不答话,取了出“北斗令”在老者眼前一晃。
老者目露悸容,面⾊惨⽩如纸,骇极说道:“阁下莫非是…”
语尚未了,霍文翔疾如电光石火伸指点在“喉结”⽳上,顿时哑然无声。
霍文翔将北斗令收置怀中,沉声道:“陈香主,在下言出如山,决放你回去,死生二字端端凭于你。”
老者黯然望了霍文翔一眼,自动走向里间而去,一一为娄翠鸿等开解⽳道。
霍文翔微笑道:“恕不恭送了。”
老者转⾝疾步趋出。
娄翠鸿道:“放了此人,无异开柙释虎,后患无穷。”
霍文翔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岂可失信于他。”
其余三人走了过来,正待致谢,霍文翔忙道:“从速撤离,迟则无及。”
曙光朦胧,郊野霜凝草结,⻩叶飘飞,寒深侵⼊。
娄翠鸿低声与霍文翔道:“速摆脫这三人。”
霍文翔知娄翠鸿用意,迅即与三人笑道:“在下因有急事待办,无暇与三位畅叙,他⽇江湖道上,容再相见。”
三人相顾一愕,其中一人抱拳道:“蒙阁下相救之思,誓必相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等三人并非宵小奷妄之徒,请阁下赐允。”
霍文翔见此三人英气奕奕,眸子甚正,略一沉昑道:“我辈行道江湖,济困扶危,乃份所应为,何恩之有,既然如此,三位请稍待,在下与这位吴老弟尚有要事相商。”说着示意娄翠鸿并肩缓缓走开。
娄翠鸿目露幽怨之⾊道:“为何不遣走三人,同行徒然碍事。”
霍文翔微笑道:“姑娘急觅寻令尊下落,在下又另有事待办,彼此不同行,有何碍事?”
“公子不相助我么?”
霍文翔叹息一声道:“在下与方龙灿势苦⽔火,恐有不便,何况…”
忽闻风送⼊耳一个沉沉冷笑道:“娄姑娘,别来无恙?”
娄翠鸿闻声不噤心神大震,转而望去,只见凋枫林中缓缓走出生死手孔万渊,蟠冢一怪景启鹤。
孔万渊含笑道:“无论如何姑娘怎么改扮,那-双明澈双眸绝难变易。”
娄翠鸿面⾊-沉,道:“孔伯⽗,你与侄女苦苦作难,却是为何?”
孔万渊道:“老朽并无恶意,只是从姑娘⾝上找出令尊与方龙灿门下落。”
语音方落,只听-声朗笑道:“不用找了,在下就在此?”-
条⾝影疾闪现出,霍文翔认出正是流星剑方龙灿。
方龙灿一⾝蓝衫,剑眉星目,⽩哲脸膛,肩带一支长剑,英气人。
孔万渊景启鹤两人不噤-怔,抱拳微笑道:“方少侠久违了。”
方龙灿道:“两位寻觅在下有何见教?”
蟠冢一怪景启鹤道:“风闻言少侠在紫府书生虞冰遗居附近觅获——帧三宝蔵址图,但求一见…”
方龙灿哈哈朗笑道:“实不相瞒,确有其事,不过为一银发老妪抢去,这银发老妪只有灭湖女主才知来历,在下三次求见,均为所拒,现风声已然传开,在下不得不慎秘行踪。”
孔万渊道:“躲躲蔵蔵,终非了局,方少侠,何不与我等合谋共图,事方有济。”
方龙灿略一沉昑,道:“兹事重大,容在下思虑。”说着忽向娄翠鸿走去,抱拳展齿微笑道:“娄姑娘,令尊昨晚去天湖未回,姑娘可否与在下同返。”
霍文翔暗使-眼⾊。
娄翠鸿道:“我尚有同行之人,恕难即时前往,这样吧,我在运河西龙神祠相候,如家⽗返回,烦少侠通知一声。”
方龙灿陡现失望之⾊道:“这个,在下自不能強姑娘所难…”忽的面⾊一变,倏地撒出头长剑,旋⾝扬腕,一股寒电长虹脫手飞出。
只闻一声凄厉刺耳惨嗥腾起,跟着重物坠地。
方龙灿⾝如电飞而出,提起-具尸体,死者约莫五旬开外,目瞪口张,死前似惊惧过甚,头上揷着一柄长剑,殷红鲜⾎汩汩溢出。
景启鹤道:“难怪少侠流星剑法驰誉中原,这次老朽算是开了眼界了。”
方龙灿子套长剑,面⾊微沉道:“我等已被飞鹰帮暗缀上了,速退。”
远处忽传来一声长啸,声播长空,啸声尖锐,⼊耳心惊。
方龙灿面⾊疾变,忙向娄翠鸿道:“望北疾奔,迟则无及。”话才出口,人即冲霄拔起。
生死手孔万渊及蟠冢一怪景启朗似防方龙灿遁隐无踪,先后电飞起。
啸声传来甚疾,娄翠鸿略一迟疑,正待离去之际,四周忽涌来数黑⾐人,其中五人合击娄翠鸿,三人将霍文翔四人围在当中,面目冷,但又不立即出手,尚有二十余黑⾐匪徒散立有利方位,却不知何人为首。
霍文翔为当前情势有所犹豫,瞥见娄翠鸿力拼五人绰绰有余,心下略宽,四顾三人均却兵刃在手,蓄势戒备,面⾊一沉,冷笑道:“各位是冲着在下来的么?”
一个尖嘴猴腮老者恻恻一笑,道:“尊驾委实心狠手辣,陈香主惨死,帮主对尊驾虽恨⼊骨髓,却钦佩尊驾武功才华,意延揽⼊帮,但不知尊驾之意如何?为友为敌,端在尊驾一念。”说时目光在霍文翔脸上,炯炯慑人。
忽见一个彪形大汉道:“林舵主,帮主嘱咐须查清楚这四人来历后,再行处置,再说这位也许不愿意咧。”
尖嘴猴腮老者喝道:“胡说,帮主最是爱才…”
霍文翔用手摆,道:“兄弟飘泊江湖半生,借一枝栖⾝有何不可,但必须面见贵帮主。”
老者哈哈笑道:“老朽林天成,蒙武林朋友抬爱,赐老朽一个通臂神猿外号,在西北道上小有名气,老朽除好酒贪杯外,却重义轻财,说话算话,尊贺既有意投效敝帮,老朽当会禀知隐衷,不得虚与委蛇。霍文翔微微一笑抱拳答道:“兄弟⻩鸿昌,江湖上无名小卒,难受贵帮抬爱。”
林天成含笑道:“原来是⻩老师,失敬了。”手指着霍文翔⾝后三人道:“这三位还未见告?”
“在下仙霞徐鹏飞、罗嵩、方玄泰。”一个紫瞠脸大汉朗声回答,面有不忿之容。
霍文翔忽瞥见娄翠鸿已被五人凌厉迫攻,得渐渐远退,杳失一座土⾩之下,不噤心中大惊,⾝形甫一稍动,林天成迅即用手一拦,笑道:“⻩老师可是为了娄姑娘么?其实本帮并无相害娄姑娘之意,只是关系至巨,稍时⻩老师面见敝帮主时,自然获知內情。”
徐鹏飞忽大喝道:“⻩大侠,此人之言有诈,先将此人擒住再说。”欺⾝如电,刀光电奔,一招“投鞭断流”攻了出去,刀沉力猛,出手迅速无伦。
林天成冷笑一声,挫缩腹,右躯陡地猛伸,竟比常人手躯长了两尺,如风闪电般,抓向徐鹏飞钢刀。
徐鹏飞不噤大骇,林天成五指堪触在刀背上,幸亏徐鹏飞武功不俗,⾝形疾仰,左⾜猛踢林天成“⾎海”重⽳,手中钢刀硬生生撤了回来。
罗嵩、杜玄泰见状亦双双抡刀猛攻而出,幻作两团光影,寒星暴,袭向林天成周⾝重⽳。
霍文翔看得眉头一皱,暗道:“怎么这三人不判明眼前情势敌众我寡,徒逞匹夫之勇,反误了大事。”但已成僵局,眼见群匪均跃跃动,不能袖手不顾,却耳闻匪徒⾼声道:“两位丁香主来啦!”
抬眼一望,只见十数丈远处、双矮小⾝影如流星掠来,不噤蓄势戒备。
一双矮子⾝法迅快如飞,转眼即至,面貌肖,葫芦头,蓄着一脸雪⽩胡须,五官紧蹙着一处,眼眯成一线,却精芒,唯一能分辨者,其中一人颊生一颗⾖大⾁疣,紫黑显明。
霍文翔猛然忆起端木长舂曾谈及一双矮子来历,不噤沉声问道:“两位莫非就是东川极负盛名的丁源丁洪老英雄么?”
颊生⾁疣矮子双眼一睁道:“老朽正是东川双矮,尊驾能制死本帮陈香主,想必大有来历。”
霍文翔道:“在下⻩鸿昌,武林末学,不⾜挂齿。”
丁源厉声道:“⻩老师最好说出师承来历,以免老朽开罪。”
霍文翔冷冷答道:“在下师承来历?说了出来,二位未必知道,何必多此一举。”
东川二矮武功⾼绝,手段狠辣,东川道上闻名⾊变,闻得霍文翔冷傲之间,不由起杀机,丁洪怪笑一声道:“凭你这句话,就有取死之道。”⾝形疾转,霍地翻⾝,双掌一式“神龙归海”向霍文翔攻去。
掌力排空,呼啸如嘲,強猛如山。
霍文翔⾝知处境之危,已无避让之心,双掌呼地推出去。
两股強猛的掌风-接“轰”的大震,只见两人同时退出三四步,各自气浮⾎涌,但丁洪脏腑已受震,面⾊微变。
这时,徐鹏飞等三人已在林天成等群匪合攻之下,众寡悬殊,均带有轻伤,力竭被擒。
林天成见双方力拼⾼声道:“帮主延揽⻩老师⼊帮,丁香主不要伤了彼此和气。”
丁源冷笑道:“他如胜得了我川东二矮,情愿以外二堂香主让他,不然,今生休想。”
霍文翔倏地抢攻出手,连出三招,手法奇奥,划带出锐啸劲风,幻出一片掌影,攻击丁源周⾝重⽳。
丁源似认出霍文翔手法,心中微惊,右⾜-滑,⾝形让了开去,道:“原来是端木老儿传人,这一下你是死定了。”双掌一圈,拂拍而出,竟施展他独门绝招“月影回环”掌力柔,更含蕴有擒拿手法,拂向霍文翔臂腕⽳道。
霍文翔招至半途,忽改少林不传之秘,右手斜拍出一招“我拂拈花”右掌攻出一记“普天法雨”
这两招均威力无匹,而且暗蔵无数奇奥变化。
丁源不愧江湖名手,眼力极⾼,不噤面⾊大变,暗道:“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只觉来掌不能硬封硬接,双⾜一垫劲,⾝弹子飞窜上,掠越霍文翔头顶,-个倒翻,双掌迅疾如电按向霍文翔“命门”要⽳。
霍文翔目睹丁源⾝法神奇,暗暗惊骇,猛感⾝后生风,全⾝倏地一沉,双⾜微点,疾如箭窜前五尺。
丁源见机不可失,双⾜甫-点地,立即迫扑而上,双掌回环出手,招招如铁锤敲山,迅如雷霆,一轮急攻出十数招。
那面丁洪已自调匀气⾎,一声大喝出口,飞⾝掠出,两臂抡转如风,掌影飘飘,合攻霍文翔。
霍文翔虽然初出江湖,对敌经验不丰,但他究竟是北斗令⾐钵传人,一⾝所学渊博精奇,举手投⾜无不是神奥绝伦招式。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了,双方仍是轩轾难分,东川二矮竟是越打越骇,他们二人横行江湖数十年,除了少数武林顶尖人物外,少有人不败在他们二人合击之下,二矮杀机顿萌,互使一眼⾊,心意相通,⾝子一转,分挪向霍文翔两侧,功舒两臂,四掌同推。
这-招无异破釜沉舟,石破天惊,存心要将霍文翔毙命掌下。
霍文翔只觉四掌尚在中途,罡气已然如山涌袭而来,情势极危,掌势更迅如奔雷,闪避已自不及,眼看就要毙当场,却为一种求生本能,发潜有的能力,情不由主地施展出“星河谱”绝学,双掌回旋平挥,脚下暗踩九宮,一招“天孙离座”攻出。
他如非任督二脉已通,这一招“天孙离座”绝难发挥威力,面上逆⾎攻心,脏腑震,自己反受重伤。
只听得两声闷哼,东川二矮⾝形倒震飞出,着地一连八个翻滚,嘴角溢出⾎丝,面⾊苍⽩如纸。
霍文翔亦被反震出七八步,方始拿桩稳住,只觉喉头一甜,眼前发黑,⾝形晃了两晃,却硬行撑住未曾倒下。一口逆⾎即将噴出口外,又咽了回去。
东川二矮虽⾝受重伤,但伤敌之念始终未除,目睹霍文翔情状,知已无力与他们对抗,面泛狞笑,缓缓向霍文翔⾝前走来。
忽地风送一声笑骂道:“矮猴儿,今天怎不依你们平素誓言行事,一击不中,绝不再击,哼!我人家越看越生气。”
骂声中,两缕银⽩芒线暗器如电般打中东川二矮腿弯处,东川二矮“哎唷”出口,人巳仆栽在地。
通臂神猿大惊,⾼声道:“何方⾼人,请现⾝出见。”
风送一个冷笑传来道:“老朽就是不愿见你们,快滚吧。”
通臂神猿林天成闻言如蒙大赦,用手一挥示意抱起东川二矮,急急如丧家之⽝纷纷遁去。
这时,霍文翔只觉眼中金花涌,支撑不住,翻侧在地昏过去。
⻩叶飘飞中冉冉现出一个须发斑⽩老人,迳往霍文翔⾝前走去。
这老人头发凌,挽成一个发髻,⾝着一袭百补油污蓝⾊大褂,満脸皱纹,抓起霍文翔腕脉凝神扶察脉象,皱了皱眉,摇首叹息一声。
只见这老人又走向徐鹏飞、罗嵩、方玄泰倒⾝之处,三人因失手被擒,被林天成点住⽳道。但神智极清醒,老人一一开解⽳道后,跃⾝而起,抱拳拜谢道:“多谢老前辈解救大德。”
老人猛一翻眼,道:“你们俱是郜环门下么?”
徐鹏飞听出老叟语气似为前辈⾼人,心头一凛,神情凝肃,躬⾝答道:“先师正是郜环。”
老人冷冷望了徐鹏飞一眼,道:“你误了此人大事。”说着遥向霍文翔一指,冷笑道:“徒凭⾎气之勇,浮躁狂妄,郜环含恨九泉亦痛悔教出三个不成器徒儿。”
徐鹏飞惶愧无地自容,面红耳⾚道:“晚辈实该死,不知这位⻩大侠还有救么?”
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老朽现须带回此人从速施救,无法与你们同行,此处向西行约莫二十里,有一座小庙,老朽暂栖⾝在內,你等可随后赶来。”说着纵⾝一跃,抱起霍文翔奔去,人影飘飞,愈行愈远,渐至杳然。
不知过了多少时分,霍文翔悠悠醒转,但觉⾝睡在绵软舒适草堆上,痛楚消失,只是绵软乏力,流目四盼,发现他睡在破败荒凉的神殿侧庑下,大感茫然,暗道:“是何人相救自己。”
回忆当时情景,恍若置⾝梦中。
忽地隐隐传来两人对话声,由远渐进,只见一个须发斑⽩凌的老叟与一神仪清奇的中年秀士慢步并肩行来。
老叟发现霍文翔醒来,神⾊欣喜道:“你骨真元深厚,复元才如此快,不然老朽也无能为力。”
霍文翔道:“老前辈救命大德,终生铭感。”说着挣扎起。
老叟右手一伸按住,道:“不要妄动,必须静养,调匀气⾎…”说着略-沉昑,又道:“东川二矮武功极⾼,手底狠辣,武林⾼手少有人能挡得住他们联手合力一击,即是老朽,也无能稳胜算,你居然能使他们內腑重伤,定大有来历,瞧你武功手法极似我那老友,但予东川二矮制命一招,委实神奇,老朽无法认出,可否见告师门来历。”
霍文翔心內暗惊,只觉老辈人物,目光锐厉,-招之微,立即察觉,⾝受人家救命之恩,怎能不据实相告,但忆起恩师严噤不行轻率道出师门来历,不噤踌躇为难置答。
忽发觉中年秀士两道眼神如挟霜刀般视在自己脸上,似看穿自己的心意,冷笑说道:“老化子,你救了人家命他也许不承你的情咧。”
霍文翔忙道:“两位前辈暂勿动怒,晚辈霍文翔,并非本来面目,实有难言之隐,不似坏人,晚辈授业恩师复姓端木名讳长舂。”
老叟与中年秀士相视-笑,道:“老朽猜测如何?我道要命郞中就此归隐林下,恩仇了了,无视江湖是非。原来一心教调这骨杰出传人。”
霍文翔缓缓地揭下一张人⽪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老叟暗赞道:“好人品。”继而望着中年秀士微笑道:“现在,你当不吝一粒夺命金丹了吧?”
中年秀士朗声一笑,从怀內摸出一只瓷瓶,倾出一粒桐子大小,扑鼻清香,金⾊药丸向霍文翔道:“服下后,速气运周天,使药力送达伤处去瘀生新,功力自复。”
霍文翔谢了一声,接过咽下,灵丹⼊口即化,其热如焚,速瞑目行功,约莫-盏茶时分过去只觉丹田一震,一股热流在体內飞速运转,知功力非但全复,而且大增,立即翻⾝坐起拜谢。
老叟笑道:“你既是端木老儿之徒,别拘俗礼,老朽还有话问你,你那种伤东川二矮掌招也是端木老儿传授的么?”
霍文翔道:“正是,恩师尚未能将这招绝学悟彻玄奥,故转授晚辈时严嘱非至命攸关时不可施展,慎防自⾝脏腑离位,不死即伤。”
老叟闻言一愕,继从怀中取出-面北斗令,道:“这面北斗令是得自何人手中?”
崔文翔心中暗惊,知不可隐瞒,道:“北斗令是阎前辈亲手赐赠晚辈。”
老叟与中年秀士闻言不噤目露惊诧之⾊,均皆面泛笑容道:“霍贤侄,令师必与你说过武林中,除了黑⽩两道外,介乎正琊间有那些知名人物么?”
霍文翔摇首答道:“家师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除习武功外,从不与晚辈淡及武林见闻,又匆匆外出,三两⽇不归是常事。”
老叟道:“令师情,老朽最是深知。”
霍文翔道:“晚辈见闻浅陋,望乞见告。”
老叟微笑道:“江湖中知名人物,不啻恒河沙数,声名卓著者当推四奇、二绝、六凶、七、九霸、一神仙…”话声略顿,接道:“二绝就是令师与丘知易,号称医卜二绝,四奇乃东令西佛南儒北丐,不言而知东令系阎鹏展,西佛乃佛面人屠铁少川。”
手指着中年秀士微笑道:“这位就南儒司空陵,老朽为北丐佟青松,我两人虽名列四奇,却比起东令西佛犹若霄壤之隔,不啻滥芋充数,聊备一格而已。”
霍文翔知是佟青松谦虚之词,接道:“老前辈名満天下,驰誉八荒,晚辈有缘拜见,幸何如之。”
司空陵朗笑道:“霍贤侄,老化子之言却是事实,并非谦虚,老弟现在可否将阎鹏展为何将北斗令赐赠之故说出么?”
霍文翔无意之间,阎鹏展与端木长舂闲谈之际也曾听说起南儒北丐之名,所以讳莫如深之故,乃不敢违背其师之命耳,当下想了一想,将四年前在武夷山所遇之一幕,绘声绘影叙出。
他将阎鹏展断臂之事略下隐瞒,只因佛面人屠铁少川搜觅追杀,阎鹏展⾝罹重伤,由官径逃往端木长舂处,自此以后并未过阎鹏展,奉命行道江湖之前,其师带他至一隐僻深壑中拜见阎鹏展老前辈,阎老前辈将北斗令持赠与他。
这故事编得天⾐无,无丝毫破绽,北丐佟青松目露惊喜之⾊道:“这样说来,武林传闻并非空⽳来风,无疑地阎兄尚未死去,端木老儿出外,三两⽇不归,不言而知与阎兄治伤。”
南儒司空陵点点头道:“阎兄将北斗令赠与霍贤侄,相托,之责谅必艰重。”
霍文翔答道:“责成晚辈取三宝,习成绝学,手刃铁面人屠铁少川,除却武林大害。”
南儒北丐相顾动容,北丐道:“霍贤侄你无须隐瞒老朽,方才你与东川二矮过招时,虽有阎老儿武学,如老朽猜测不错,阎兄已将独门武功相授贤侄,端木老儿虚有师名,阎兄却是贤侄授艺恩师。”
霍文翔垂首答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晚辈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北丐笑道:“这个岂能怪你,就是老化子也是一样。”继向南儒司家陵道:“看来我们这班老不死的又要松动松动筋骨,无法偷闲了。”说着将手中北斗令递还霍文翔,正⾊道:“老朽与东令情深厚,只缘彼此飘泊江湖,睽违多年,现在虽知实情,老朽难以袖手,霍贤侄近⽇所为,已有风闻…”
霍文翔接过北斗令道:“风闻二字与实真大有距离。”
佟青松呵呵大笑道:“贤侄请将详细情形遭出,老朽洗耳恭听。”
霍文翔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毫无遗漏和盘托出。
南儒司空陵笑道:“贤侄对万胜刀俞云彤如何说法?”
霍文翔道:“事后方知真情,俞云彤说不定本人已死,假冒俞云彤者如非佛面屠铁少川也必与之大有关连。”
司空陵颔首道:“虽不中并不远矣,待老朽将其中的原委道出,于贤侄⽇后觅取三宝不无俾益。”
霍文翔精神一振,只听司空陵娓娓说出,北丐佟青松搬出酒肴席地饮酌。
原来紫府书生満门惨死始终成谜,由于言人人殊,莫衷一是,武林中人均推测为佛面人屠铁少川所为,却因事后获知,无法找出真凭实据,唯一可能目击者就数北斗令阎鹏展,而又阎鹏展迄今未明生死,是以近数年来武林中呈现一片云疑霾,猜忌不安局面,佛面人屠铁少川雄才大略,武功极⾼,觊觎武林霸主之位已久,未敢妄动,无疑地“星河谱”秘笈是他唯一克星。
司空陵说到此处,擎杯在手,仰饮而⼲,望了北丐一眼道:“据小弟推测,铁少川必已得手‘星河谱’,真伪暂不置论,却为阎鹏展置之死地不可,但不料人算究竟不如天算,阎鹏展命不该绝,遇上霍老弟,得以逃去。”
四年来,铁少川始终为了一桩心愿,无法轻举妄动,一则不知阎鹏展生死,再因阎鹏展未向他寻仇,推测‘星河谱’未必是真,而且‘天龙丹’、‘⽟勾斜’二物还未觅得蔵处,因此亟待图谋将三宝攘在手中…”
北丐佟青松笑道:“司空贤弟才华盖世,学究天人,察微知著,料事如神,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司空陵道:“老化子,别打岔。”继而长叹一声道:“如我料测不差,那铁少川四年来常去紫府书生虞冰居处搜觅三宝线索,发现流星剑方龙灿也在附近逡巡。”
“方龙灿虽是中上之资,武功虽跻绝乘,却心计至工,险刁猾,觅获蔵图后,故布疑阵,俟铁少川察觉受愚时,方龙灿已鸿飞杳杳…”
北丐笑道:“铁少川就此罢了不成?”
司空陵瞪了佟青松一眼,接道:“铁少川知俞云彤仗义疏财,黑⽩两道人都均与他有往,俨然一方盟主,故设下毒计,假冒俞云彤,密函分邀同道赶来相助…”
佟青松道:“这个老化子及霍贤侄均知,不须赘叙,铁少川目的何在?”司空陵道:“人尽皆知方龙灿恋秦丽琪,誓言永作裙下臣,甘为卿死,千方百计,以博⽟人青睐,铁少川若将秦丽琪擒住,换取蔵图,那怕方龙灿不俯首就范,自动献出,再擒龙手戚绍光与瞽目老儿丘知易情并非泛泛,从擒龙手处探知丘知易踪迹,仗他神易卜出三宝下落,双管齐下之策,不可不谓神机妙算,却不料北斗令重出江湖,一番心计顿成泡影…”
霍文翔恍然大悟,道:“云龙山大佛寺屠戳之惨,晚辈虽未亲眼目睹,也未能付出其真正原因,老前辈可知其故么?”
南儒摇摇首道:“无他,杀人灭口,杜绝后患,制造恐怖,淆惑视听,主谋者谁,尚无法付出,谅与铁少川不无大有关连,其间错综复杂,有若⼲头万绪,只一不慎,便谬之千里。”
“那么飞鹰帮主又是谁?”
南儒司空陵摇首长叹道:“不知,江湖之上,最是诡谲幻变,其中微妙玄虚,老朽仅知十一,不敢妄加蠡测。”
霍文翔暗道:“说得极是!”忆起一双恩师,四年来面⾊庄肃凝重,悉心教调自己,似对自己期望甚大,尤其恩师阎鹏展对其惨痛往事经历,从不提起一字,此次奉命出道江湖,只严命投奔俞云彤处,密访‘天龙丹’、“⽟勾斜’下落,到手后才准赶回另明后命,如非兹事重大,焉能如此。”
他一想到一双恩师,油然泛起敬畏之心,只觉责艰任重,不噤忧心如焚。
北丐似瞧出霍文翔心事,微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但速则不达,徒然心急于事无补,我们这一双老不死的不伸手则已,一经伸手便知冤魂附体,不死不休,我们三人最好分头办事,霍贤侄不如前往天湖求见七海神龙天魔女夫妇,探问银发老妪是何来历,并查明蔵图真伪。”
霍文翔道:“晚辈遵命,倘或秦姑娘未曾返回,晚辈应如何说词。”
司空陵道:“此乃细节问题,容待商榷,目前最令人忧虑的是不知飞鹰帮主来历,据迹象观察,飞鹰帮亦意在三宝,近数年来飞鹰帮势焰猖獗,网罗⾼手甚多,就拿东川二矮而言,⾜已证明,又耳目甚众,一举一动,均难逃其耳目,天湖主拒方龙灿,唯恐带来一场杀戮,索装着不闻不问,只怕霍贤侄尚未至天湖,即已濒临危境…”
说此,忽耳闻庙外隐隐传来一片⾐袂破风之声,北丐佟青松神⾊一变,⾝形如弩离弦,迅如流星向庙外而去。
须臾,领着徐鹏飞、罗嵩、方玄泰及蓬首垢面,鹑⾐百结二个中年乞丐进⼊。
徐鹏飞三人方才由北丐口中得知⻩鸿昌实是霍文翔扮易,面⾊恭谨向霍文翔抱拳一揖。
北丐佟青松忙道:“无暇寒喧,敌迹已至,你等速觅地蔵起,待老化子退敌。”
司空陵微微一笑,示意霍文翔徐鹏飞等四人往庙后急闪隐去。
庙外阵阵送来秋风扫落叶沙沙声响,突然夹着一个落⾜微音,只见一条瘦长黑影闪落在庙门首。
那人目光寒如冰,青惨惨长脸,颔下无髭,肩头露出一柄判官笔,一件宽大黑⾊长衫,瑟瑟飘舞,令人一见有森冷骇人之感。
神庙前三个化子踞地而坐,饮酒大嚼,对来人似未察觉,望也不望一眼。
瘦长怪人目中神光一变,露杀机,低声发出森长笑道:“原来是三个臭化子,竟敢大模大样坐着不动。”说着右掌一伸,疾如电光石火拂出一片玄寒劲气。
北丐佟青松哈哈一声大笑,⾝形离地飞起,一掌疾而出。
掌力甫接,瘦长怪人神⾊一变,⾝形疾飘向后,佟青松如附骨之蛆般追去,前后仅及五尺之距。
瘦长怪人似如遇上劲敌,两⾜一踹,陡地急翻腾空,大喝道:“你可是北丐佟青松么?”
佟青松笑道:“我这老化子形象最是好认,走尽天下,仅有这么一个,不像你脫胎换骨,钻在狐窝中一蹲,蔵⾝七八年,満认为无人识你,却不知老化子记特别,你那右耳上独有标记却改不了。”
瘦长怪人桀桀怪笑道:“老化子,我霹雳毒掌肖天申也未必惧你。”
佟青松瞪了肖天申一眼,道:“谁说宇內六凶之辈惧怕我老化子,但是你肖老师先找我晦气而来,老化子岂能示弱。”
肖天申面⾊一怔,语声温和道:“这是误会,肖某致歉,不过肖某适才追踪三人,这三人除了蔵在小庙內,并无他处蔵⾝,是以…”
佟青松不噤冷笑道:“是以猜疑老化子将他们蔵起,哼!我老化子向来不伸手招惹闲事,并不过问江湖恩怨,除非事情临头,老化子无不接着。”
肖天申皱了皱眉,道:“这就奇怪了。”
佟青松道:“三人是何来历?”
霹雳毒掌肖天申仰面似作沉思,默然不答。
北丐佟青松笑道:“肖天申,你为何不答话?”
霹雳毒掌肖天申缓缓低下面来,两道冷峻的目光望了望佟青松一眼,道:“老化子,方才你不是说过不过问江湖是非么?”
佟青松不噤一怔,道:“你既不说,我也不便多问,咱们相隔多年,破庙中尚有冷酒残肴如不嫌弃,你我共饮几杯如何?”
肖天申面有为难之⾊,尚未答言,荒野远处,忽送来声长啸,不噤目露惊诧之容道:“难道又出了什么差错?”
只见十数条黑影从远处现出,疾如流星而至,正是那通臂神猿林天成率领飞鹰帮⾼手赶来。
林天成目睹肖天申与佟青松在谈话,言又止。
肖天申喝道:“还不拜见神丐佟老前辈。”
林天成一听此人就是名倾海內,四奇之一的北丐佟青松,不由神⾊一凉,赶忙抱拳道:“在下林天成拜见佟老前辈。”
佟青松哈哈大笑道:“岂敢,老化子不抱俗礼,林老师请随便吧!”
林天成听得佟青松语音不似暗伤东川二矮,救走⻩鸿昌之人,立即向肖天申暗示了眼⾊。
肖天申当即会意,问道:“林舵主是否有事前来找我。”
林天成垂手答道:“九爪追魂娄子明救走其女后,扬言与本帮势不两立,并杀伤弟兄多人。”
肖天申煞眉一皱,冷笑道:“谅娄子明没有这大的胆量。”
林天成道:“这话难说,属下亲眼目睹生死手孔万渊,蟠冢一怪景启鹤,还有沅江双凶,大有与娄子明沆瀣一气可能。”
肖天申神⾊一变,道:“你看得真切确是沅江双凶么?”
林天成点点头道:“绝错不了。”
佟青松突微笑道:“他们这几人暗怀鬼胎,重利忘义,绝不可能凑到一处,但也不会容许贵帮得逞。”
肖天申哈哈大笑道:“老化子,你错了,我肖某不过是飞鹰帮客宾之位,凡事作不了主,倒是我与沅江双凶昔年有段不小的过节,亟须清偿…”
突传来一声冷笑道:“肖老大,我也同意清结昔年旧帐,可惜焦某现在无暇,另订时地如何?”
肖天申闻声目中凶光暴,大喝道:“好,何时何地?”
似闻破空微响,久久不见回音。
肖天申神⾊一变,道:“佟老师,咱们后会有期。”⾝形穿空飞起,转瞬疾杳。
通臂神猿林天成率众疾退,一霎那间走得一⼲二净。
佟青松四顾了一眼,缓步走回庙內,一个化子禀道:“就在前辈与肖天申对话之际,飞鹰帮⾼手频频⼊庙窥探,晚辈亦不理会,他等又自动退了出去。”
庙后忽掠出南儒司空陵,道:“因为了老化子名头太大,他们怎敢轻树強敌,似也不致就此甘心,必在暗中潜伺窥伏。”
佟青松颔首道:“这个老化子已知道…”忙向司空陵附耳密语一阵,率着一双中年化子飘然走出庙外。
庙內冷寂若⽔,光幽暗,显得清凄森。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忽疾逾鬼魅地掠⼊五条黑影,屹立在神龛前,响起一声森的冷笑道:“本帮在周围四五十里布伏桩耳目,密如星罗棋布,任谁均不能逃出,除非那姓⻩的胁生双翅,何况他又⾝罹重伤…”
另一语声接道:“显然是那向东川二矮两位香主施展暗算之人救去,本帮虽耳目众多,但近⽇现踪武林之人均无一不是名望卓著,⾝手⾼绝,百密一疏,或为他们趁隙逃去。”
“哼,他们无一不在我等严密监视中,不至万一,副帮主严命不得招惹树敌罢了,但那姓⻩的小辈武功甚⾼,手法路数神似北斗令阎鹏展,怎可给他逃走,据迹象判断,此荒庙定是他们落⾜寄⾝之处。”
说着,神帷无风自开,扑下南儒司空陵,十指疾拂而去。
五匪警觉有异,不噤骇然变⾊,待击攻出,但已不及,只觉⽳道一⿇,翻⾝倒地。
此刻,神座后疾跃出霍文翔徐鹏飞四人,迅疾将五匪⾐履带脫下换上。
司空陵道:“霍贤侄,你去杨柳青找一位长眉老丐,请他指引天湖秘径,潜⼊湖心堡,须见机行事,此去数百里途中难免有事,以贤侄功力,⾜可无虑,恕老朽不送了。”说着取出一支⽟质柳叶,碧翠澄莹,递与霍文翔,接道:“柳叶翠符乃丐帮信物,慎勿失落,去吧!”
霍文翔接过道谢了一声,跃出庙外,打量了去向,展开⾝法,疾如流星往杨柳青奔去。
天⾊已是薄暮,苍茫云飞,霍文翔⾝形似箭,几个起落,已远在百数十丈外。
一株巨⼲榆树上哗啦一声,坠下一条人影,低声道:“葛舵主。”
霍文翔⾝法快极,已掠越那人⾝前而过,只低声喝道:“留意小庙。”
那人微一怔神,霍文翔已远去六七丈,不虞有诈,目光遥注着小庙半晌不见有异,不噤疑云顿生,待一转面,霍文翔⾝形已消失无迹,一跺⾜,扑向小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