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珠还合浦
天际的寒星仍在依恋地眨着眼睛,东方已眨起一片鱼⽩,柳剑雄一脸焦急之⾊,奔下嵩山。
嵩山山区占地甚广,他以最快速的脚程,快得风腾电驰,眨眼间就出去了三十多里。
转过两座山峰,远处突然传来呼呼的掌风,还有破空的剑气啸声,柳剑雄不由眉头一皱,心说道:“真是怪事,一大清早,何来这种⾼和恶斗?”
他乃是当代武林中的绝顶同手,对前面发出的恶斗之声,一下子就辨认出二人全是功力已达巅峰的⾼手,而且,从声音中分辨,这两人想必已然打到生死关头了。
当下不敢怠慢,将轻功展至极限,着晨曦奔向面耸立的那座山峰,向峰后转去。
真快!弹指之间,转到峰后,朗目如电,急搜那两个恶斗之人。
一望之下,惊得他⾝形一窒,愕立当场。
原来那呼呼拳风,正是出自百步神拳,而施展这套拳法之人,不是别人,乃是传授柳剑雄百步神拳的土老儿赵冲。看他的拳风神韵,对这套神拳法,已然练得出神⼊化了,差不多与柳剑雄在伯仲之间。
只见土老儿赵冲此刻额上汗珠如⾖,口中急吁吁,此时正使出神拳中最后的四式绝招。
再看那使剑之人,正舞动着一道银⾊匹练,盘空飞舞,矫若游龙,剑气破空,丝丝之声大作。
剑是上乘神剑,剑法更是一种旷绝千古的旷世绝学。
柳剑雄在看清那人之后,登时气得双目皆裂,闷哼一声,大叫道:“狗贼!”
原来那人正他的生死对头,凶恶绝世的牟昆,舞动着那柄夺自爱手中,自己仗以成名的银阙剑,狞笑连连地振出几道凌厉得有如惊雷骇电的剑风,钻向赵冲的拳幕,背上仍然背着那个早先在山道之上瞥扫一眼的方形之物。
那个方形之物,不用说,內里盛放着,定然是那部道家的无上至宝,《太乙真经》。
柳剑雄神情动到了极点,朗目望着那个方形物闪出两道冷电精光,暗念了声佛。
他怎敢怠慢,飞⾝扑去,一下就纵近五丈,猛地一股念头闪动,硬生生将前冲势煞住,心忖道:“我柳剑雄一生英雄。岂能效此小人行径?”
他不愧是一代大侠,见他们两人舍死忘生的拼到紧要关头,不愿趁人之危猝然施击。
就在此刻赵冲拳头卷起一股轰雷暴响,开牟昆的剑招,右掌突然暴涨,一下子便递到牟昆前,拳影一晃,陡然变捣为抓,抓向羁在他前的包袱带。
牟昆何等⾝手,他怎肯将到手的肥⾁让人夺去,硬生生地冷冷一笑,圈腕回剑,暴出一朵剑花,撒向赵冲的掌心。
赵冲再是贪功,骤觉剑气砭肤生寒,他那敢与这种神剑硬拼,只得撤⾝收势。
牟昆冷笑一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太爷不卖出真功夫,你把太爷看扁了!”
其实,恶斗中的两人,早已悉知柳剑雄到来⾝侧,赵冲乍见侄儿到来,精神立时大为振奋,立时奋起神威,放心地抢攻。牟昆知柳剑雄一生侠义,纵使与他有深仇大恨,他量定他绝不会夹攻于他,是以亦是好整以暇的全心全力和赵冲斗在一起。
然而,柳剑雄的突然现⾝,牟昆难免总会有些惊栗,他乃是凶狡奷猾成,天下少有之人,一面战赵冲,一面另打主意。
第一,赵冲已是強弩之末,只须使出厉招,只要在十招之內伤得赵冲,被敌人夹攻的威协就大为减少;第二,不顾一切,拼着⾎溅当场,也要保全背上的包袱;第三,他有绝对的把握胜得柳剑雄,所依恃的两样东西,一是手中的利剑,还有自己初习成的绝世剑法。
使他有最大信心的,莫过于柳剑雄无法使出金刚四式神剑,自然也就胜不了他。
有了这几种因素,他放心大胆地只顾抖出几式诡谲辣招,向赵冲攻去。
赵冲本已感到后力不继,正在叫糟,乍见侄儿现⾝,有了帮场之人,是以精神倍增,一味的抢攻。
柳剑雄站在距离两人六七丈处,瞪着一双虎目,随着两人的凌厉招式转动,心中却自惊愕不已,既惊于伯⽗赵冲在师兄广惠禅师的熏陶下,功力大进,已登一等⾼手之列;又惊一牟昆的剑术真个诡绝武林,得了银阙剑后,当真如虎添翼了。
他看得有些⼊神,只顾望着两人的剑招拳影发愣。
两人恶斗之处,是在一座小峰脚底,这座小峰,坡度并不怎么陡急,但顺着斜坡而上,笔立着很多峻如刀的削岩,⾼矮不等,⾼的有两三丈,矮的也当有五六尺之间。
那些峥嵘的石岩脚端,长了些齐的矮松枯藤,显得极是荒芜。
这三人,一个是看得⼊了神,两个是拼得舍死忘生,柳剑雄自跃落斗场附近之后,也仅是短瞬的一刹那工夫,两人已狠狠的接了五六招。
蓦地里,距斗场不到西太远处的一块峭岩之上,弹飞起一道人影,快如闪电,一下子向牟昆背后落去。
当此之时,赵冲正使出一招“天地泰”击向牟昆,牟昆那敢怠慢,运起一式诡辣剑招着拳影削去,在此同时,他也觉出脑后风声飒然,心中不由大为惊骇,暗叫一声:“不好!”但就在这般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对方的神拳妙招,已自令人难以招架,那还能容他分心顾及⾝后的声响。
他一念未毕之,蓦觉背上一轻,他已猜知发生了什么事,面⾊立变。
在此同时,只听见柳剑雄朗朗一声昂叫道:“朋友休走!”
人随声动,柳剑雄⾝形如脫弦疾弩,擦着他们两人的⾝边,向南追去。
想是赵冲也被这种仓卒的变故所扰,手底不由略慢了些。
牟昆何等⾝手,骤觉庒力减轻不少,立时顺势摇剑,退赵冲,⾜尖点地,疾如飞虹的剑倒纵,拼命往后纵跃,就当他⾝形仍在虚空之时,突地一个转⾝,剑落地,二次腾⾝,紧随前面的两人赶去。
前面的两个人,那走在最前面之人,⾝材中等,⾝手俐落十分,青衫窄袖,一式夜行服⾊,背揷一柄长剑,手中提着那只夺目牟昆背上的方形箱子。
这人的⾝形年貌,真是使人遗憾得很,因他面上蒙了一块表巾,难以辨认,只有两道如利刃般的冷光,从眼孔內了出来。
究竟庐山真面目如何?这真是人猜疑之事。
柳剑雄走在后面,使出浑⾝力气的狂追,但总归是迟了一步,与前头那人,两下相隔七八丈之远。
他虽然疾如飘风的狠命直追,但那人也不慢,像颗流星,眨眼出去十多丈。
处境最糟的要算是柳剑雄,那牟昆何等⾝手?他仅迟了柳剑雄半步,两人只差一个肩头,几乎是并肩而驰。
一左一右两人相隔不到一丈。如果牟昆狠下心,拼着不要那个方形箱子,他只须横靠五尺,伸臂出剑,银虹一闪,柳剑雄就得当场伤在他的那柄锋利的剑下。
其实上,以牟昆往⽇的凶残格,他绝不会放弃这种最为有利的机会,但是今天他另有打算,他知道伤柳剑雄虽然是件举手可成的事,但想伤得柳剑雄,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归结底,终究不是桩划算的事。
他此刻志在那个小箱,柳剑雄在他的心目中,不过是个残废之人,不值一顾。他是聪明之人,不愿冒很大的险去做这种傻事。
柳剑雄正因⾝后个牟昆,心中忐忑难安,既要提⾜劲力追赶前逃之人,又要分神防避牟昆自后偷袭,是以他虽然加了把力,仍不能追前一些,牟昆仍然紧吊在他⾝后,错肩狂奔。
起初,因两人志都在前逸之人背上的小箱,倒还专心一志的只顾舍命狠追,但这三人,加上⾝后的赵冲,全都是时下武林中的顶尖⾼手,柳剑雄虽是轻功绝世,但那几人与他相差也有限得很,这一发狠狂追前逃之人依然领先,而后追的三人,因彼此在內心之中有所顾忌,距离并未能因此而靠得稍近些。
追了一程,前逃之人尽拣些荒僻的山⾕窜,一心一意的想甩脫后追之人。赵冲因真力不继,气如牛,落后了好大一截,但他不死心,仍是鼓起牛劲,穷追不舍。
柳剑雄终究⾝手不凡,追了一程,已将牟昆甩后了好几尺,牟昆心中大急,贼眼一翻,轻轻一哼,双脚加力,横里向柳剑雄靠去。
柳剑雄陡然灵智一现,暗道声:“笨蛋!”当下猛昅一口真气,甩了空字诀,立时⾝轻气灵,清逸的朗朗长啸,纵步如飞,振袂而起。
就在他啸声方起之际,牟昆面⾊乍变,立时运⾜功力,一个长步,剑点向柳剑雄的眼部位,他冷笑着叫道:“你给我留下!”
剑风如刺,砭骨生寒,加上他着施为,盈尺的锦虹,老远就使人不战而懔。
柳剑雄本是使剑的能手,他知道牟昆招招诡猾辛辣,此举无异是想将自己一举撂下,怎敢大意,猛地反手疾扫,打出一掌罡风。
他掌势何等劲力,牟昆的剑风立时被他震得倒卷三尺。
牟昆冷笑一声,手腕伸缩间,已二次震剑,飞虹晃眼,摇出万缕银光,横扫柳剑雄肩背。
柳剑雄剑眉微扬,返⾝掌化金刚剑招,扬起两股罡风,挟着锐啸,迳向那神剑硬架上去。
牟昆心头一震,慌忙收招换式,不敢躁进,只求化解敌招。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柳剑雄心思会这么绝巧,将四式金刚剑招化成掌式,并且又运用得那么自如!
换句话说,凭他那么深邃的大罗金刚禅功造诣,振起罡风之后递出那种以奇绝武林的金刚四式融化而的掌招,这件事在牟昆来说,真令他骇然失⾊,他深知柳剑雄一生行事沉稳练达,要是没有几成把握,也不敢⾚手空拳,与自己的神剑来抗衡。
更何况再加上柳剑雄一脸的威光,怎不使牟昆心中冒起股凉意。
牟昆虽不敢躁进,但他手底下却全是些辣着,一面运招化解对方的金刚四式,一面趁隙剑反击。
两人这一搭上手,无形之中,已将步子施缓下来,柳剑雄也因牟昆的攻,只好小心应会他的毒招,暂时放弃了追前逃之人的打算。
这两人真是旗鼓相当,谁也不能在短时间之內赢得对方。
这一耽搁下事,前头那人可就走了个无影无踪,彼此心中全都不由大急,而柳剑雄比牟昆还要急些,因为兹事非同小可,关系武当少林两门的盛衰,经书源出道家,但份属少林,这部经典,是武当派梦寐以求了几百年之神物,而少林寺却将它封锢在经楼之中,无人过问。
近些年来,灵真道长云游四海,说明⽩了,也无非是想探查一下这部《太乙真经》。又有谁知道这部经典,会被少林寺置于⾼阁呢?
柳剑雄不发现也就作罢,这一认出是《太乙真经》,他怎能眼睁睁的让人将它背跑?自己固然无法向师门代,又怎能对得起师伯灵真道长?
待他发觉那青⾐人背着箱子走了个没影之时,內心的焦灼可想而知无奈被牟昆这大魔头死着,急得跳脚,徒唤奈何。
就在他急得心火怒发之际,赵冲气如牛的奔了来,柳剑雄暗自心喜,他抖嗓叫道:“伯伯快追前面之人!”
赵冲在他发话之际,也跃到他们⾝侧,挥手抹了把脸嘴,长叹一声,道:“雄儿,你跑得快些,还是你追吧!牟昆这狗贼让我他几招。”
柳剑雄头摇不语,心想:“伯⽗后力已经不济,怎能再挡这魔头。”
不管三七二十一,赵冲两拳一叠,怒哼一声,遥击过去。
柳剑雄弄得错愕了一下,收掌退将回来,望着赵冲手。
他望望前面,那人早连影子都没有了,柳剑雄有些犹豫不决,既放不下心让伯⽗留斗牟昆,自己甩手一走了事;心中又惦念着那人背去的小箱,处此情况之下,真是急得他六神无主。
蓦地里,二十丈外传来两声朗朗佛号,灰影飘飘,飞来两个光头和尚。
柳剑雄心中狂喜,着那两人遥呼道:“两位大师来得正好,请助我伯⽗一臂之力,柳剑雄这就去追失宝…”不等那两人回答,他已提步向前飞纵而去。
赶来的两名和尚,乃是少林双僧弘仁弘惠两位大师。
少林双僧闻言之下恭应一声,加快步子飞赶而来。
去了后顾之忧,柳剑雄清朗长啸一声,二次运起真气,用了个“空”字诀,立时⾝轻气灵,⾝形快如冷电,疾似飘风,箭而去。
初秋的刚爬上东面那座葱郁的山峰,柔和的光照在柳剑雄慡良的俊面上,双户平稳,⾜下如风,乍看起来,就像贴地平飞一样。
眨眼的功夫,已离开与牟昆恶斗之处六七十丈远,但弘仁弘惠两位大师的吆喝声,仍然清晰可闻,柳剑雄俊面上飞落一丝甜慰豪笑,低念道:“我赵伯⽗看来不会有什么闪失啦!两位大师已加⼊战斗了!”想是內心放下了块重荷,走来显得愈发轻灵。
他剑眉飞扬,对正前面那道狭⾕,细看着前路,朗目如电,向两侧笔立如削的峭壁搜去,自个儿念道:“这家伙怎会向狭⾕中跑去?如此岂不成了钻牛角尖么,越钻越深…”微微一沉昑,复又接说道:“那不是往后山的方向吗?”
他猛然惊悟到那人如此做法仍不失为一极聪明的方法,不寻路离开嵩山,反向后山跑去,无非是想逃过少林寺众人的追踪,须知嵩山乃是五岳之首,千峰万涧,山区之大,方圆数百里,到处丛莽叠嶂,如果一旦被人追急了,只须随便一避,到处都是古罅古洞,一个人的⾝子,好蔵得很。
明知这人走了这道狭⾕,柳剑雄也知道这人狡猾的很,他绝不会有机会不选,而停下来找蔵⾝之处,少林寺僧上千,一声令下,搜个方圆百里地区,想亦不致会有人蔵得住⾝。那人定然会知道这点利害关系,他必是亡命飞逃,尽速逃出百里之外。
柳剑雄沿着狭⾕拼命狂奔,搜寻那人,他知道那人功力再⾼,绝不敢冒险攀援两旁的峭壁,那样,在老远之处,就可发现那人⾝形,那么好人唯一能采取的方法,只有沿着狭⾕长驱直⼊。
柳剑雄一面放脚疾奔,一面纵目四搜,沿着狭⾕跑了五六里,仍未见那人的影子,他不免暗自焦急起来。
又跑了不到两里,狭⾕已到尽头,两山错,形成一座⾼峰,柳剑雄仰脸向⾼峰望去,这峰奇⾼,峰顶⾼耸⼊云,烟雾缭绕,怕不有百十丈那么⾼。
连霄攘云,但望着这座⾼峰轻叹一声,朗目顺着陡立如削的峰壁上移。
晨间的⾼山,往往为薄雾所笼罩,这座奇峰本已⾼出云表,半山之上,就有一块一城的黑雾袅袅的飘着。
纵眼一望之间,他不由看得全⾝猛震,朗目一下子落在半山之上的一块飞崖顶上。
那块伸出峭壁老远的飞崖,甫自薄雾中透露出来,崖上站着一个青衫人影,正自纵目下视,像是在搜索追踪他的敌人。
柳剑雄慌忙将⾝形一矮,掩在一丛小树后面,朗目向那个青衫人影盯了几眼,面上飞起阵豪气。
那青衫人影似乎是并未发现柳剑雄,只管俯视了微顷,就一缩⾝,避⼊那突岩上面去了。
柳剑雄那肯放过此千载难逢的良机?立时捷如灵狸的飞纵而出,双臂猛挥,登上峭壁,手⾜连运,眨眼之间,他已悄无声息的纵上那处飞崖,仰头一看,头顶云雾缭绕,想来那青衫人正在云雾中攀登。不用说,那人此刻心中十分泰然,在他猜想之中,⾝后已无敌人追踪,这一投⾝云雾之中,藉着云雾掩护,少林之人要想追他已是妄想。
柳剑雄站在方圆不过丈宽的飞崖顶上端详了一下,俊目扫向岩壁,一眼看出距飞崖五尺处的油绿鲜苔,留下个鲜明的⾜痕,似是一步上腾,狠狠的跳落藉力所留下。朗目一转,他心中断定那人必是笔直的上爬。
他眼中闪起阵异彩,那敢怠慢,双袖振出两道劲风,⾜尖弹地,⾝形平空疾拔五丈,穿进云雾,手⾜连番藉力,平升而起。
没有多大功夫,穿过两层云雾,一下子抢登在峰顶之上。
云雾渐浓,山风震耳,四周除松涛清啸之下,别无人声,因云雾过浓,是以他这种天下数一数二的眼力,也只能看得见三丈远近之物。
宛如处⾝混沌世界,看不见四周景物,那人如何个搜寻?他显得有些焦灼,但他知道那青衫人的视力不会比他強些,自然那人视力不太远,⾝在这绝峰之巅,那人绝不敢轻举妄动。
他划算了一下,那人定然在他⾝侧不远。只是那人生狡猾,落到峰顶之上,也必定暗中侦伺一番。
柳剑雄屏息静气,用最⾼度的灵智谛听一了一阵,连半点声音都没有,不由剑眉微皱,暗自跌⾜。
心中暗念道:“罢了!罢了!看来那人真是个硬手,恐怕早已离此他去了,唉!又⽩费一番心机。”方在转念之间,突然一声低沉幽叹,起自左侧十丈之处。柳剑雄周⾝寒⽑孔陡然大开,心在口腔內狂跳“咚咚”震耳,清晰可闻。
说不出的贴慰,柳剑雄默念了声:“佛祖…”
就在他默祷未落,那人又轻声细语的抱怨道:“这么大的雾,不知是否要到午时三刻才会散去?”
柳剑雄点点,向左面望去,两丈之处,隐隐见棵盘舞的虬松,山风过处“嗄”的响起阵尖削的脆啸。
他飞快的在脑中思考了一下,脑海之中构想出一幅美丽的图画:那人此刻正倚着老松,沉思细叹。
柳剑雄轻手蹑⾜的向那棵云雾中的虬松移去,到他移到松下之时,果然发觉左侧的另一松林,他剑眉一展,点点头忖念道:“不错!那人定然在松林之间。”
柳剑雄将念头打定之后,连淌进了四五棵树,突然发现三丈远处,那个蒙面的青衫人,隐约正倚着一棵合抱老松,两眼精光闪动,四下凝望。
他周⾝冷颤了一下,以为那青衫人已经发现了他,陡然将⾝形稳住,不敢再移半步,他缓缓的举起双掌,以防不测。
讵料过了好一阵,那人管自倚着古松,手⾜无措,显出一副不耐的神情,本未再望他一眼,到此时,柳剑雄乃是聪明绝顶人,十拿九稳的断定那人眼力没有自己好,并未发现自己。
有此发现,他喜得心花怒放,剑眉一扬,心念道:“三丈远近算不得什么回事,我只要一个箭步,夺回他背上的小箱,易如探囊取物。”念头一起,提了口真气。
猛然之间,另一念头飞快的在脑中转了半圈,他摇头摇,忖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柳剑雄一生作事,堂堂正正,岂能有此念头?”
柳剑雄是个坦坦的汉子,他怎会暗中下手。偷袭于人,做这种乘人于危的事?若然他真要那么做,三丈远的距离,在那人不防备的情况,别说是夺那人背上之物,便是取他项上的人头,也易如反掌。
柳剑雄确实傻得可爱,近乎有些迂腐,只见他轻轻的咳了声,接着将声调放得极其轻柔的道:“朋友,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柳剑雄的一生行事,正大光明,你只要将我们少林的经箱放下,柳剑雄寸步不移,任凭朋友你自便,绝不难为你。”
那人猛然一惊,全⾝抖动一下,仰头愕顾,似是对柳剑雄有所顾忌,两眼精光碌碌,但却一动未动。
柳剑雄补充一句,道:“柳某一言既出,绝无悔改,朋友,你…”“你”字才出,那人倏地如骤电惊风,点⾜侧里一腾,斜斜的向浓雾之中投而去。
柳剑雄大叫一声:“不好!”如响斯应,⾝形如风,跟踪疾扑。
但他仍是迟了一步,让那人落了个先机,也作梦都没有想到,那人竟会这么脓包,竟然一声不吭的拔腿忽溜。
只听雨声“噗噗”轻震,自然那人连着腾跃了两次,柳剑雄循声踏韵,蹑踪疾追。
忽闻“啊呀”一声,似是⾼楼失⾜,雾影之中,传来一声惨然惊呼,柳剑雄心中大惊,陡然将步子煞住。
饶他应变够快,到⾜落实地之是也是险之又险,巅巍巍的立在危崖边沿之上了。
脚底浓雾如墨,那声失魂惊呼,余音苍凉,清晰可闻,但有些奇怪,一呼之后,倏然中断。
柳剑雄俯视着脚底的深雾,低喟一声,擦擦额角的冷汗,仰头又吁了口长气,退后一大步,慨叹道:“唉!真是天意,这人也未免太死心了,贪心之人,果报不慡。”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又慨叹道:“这样一位⾝手绝世之人跌坠下去,只怕也将落个有死无生,当真可惜之至!那部经典也不知有没有法子找回?”
他略想一下,向浓雾中转⾝走去。
他走了十来丈,在那人坠落处的崖岸另一端,找到了一条碗租古藤。望着古藤端想了一下,猛地攀藤而下。
临风飘,这藤好长,差不离有二十来丈,他援着藤一口气泻到藤尖处。
恰如云开现,下面景⾊十分幽雅,远山含烟,洞⽔如带,脚下十丈处一座小峰上,青松⽩杨,苍翠醒目。
柳剑雄攀着古藤,俯峰细察,看不出那青衫之人跌坠何处。要是那人跌死,这种临空俯视,以柳剑雄这种人的眼力,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那青葱的翠岭之上,静寂得有如一道死⾕,本了无踪迹可寻。
要说那人并未跌死,但也跑不了这么快;要说他躲在什么方,柳剑雄居⾼临下,那蔵⾝之处,怎会逃得出他的视线去?
他有些不解,纵目搜了一会,感到很是失望。
人在失望之余,总喜自己编织一幅美丽的幻想来欺骗自己,柳剑雄当然也不会便外,吊在那条古藤之上,自觉自解的道:“我不信他成了神仙,会飞会遁!他要不是蔵在这峰上,难道会上天不成?”
柳剑雄有副倔強不移的脾,他想到什么,就非认定那样不可,只见他两手一松,人如一只大鸟,张开双臂,微微的打个盘旋,向脚底的翠岭之上,轻轻的落了下去。
像他这种轻功绝世之人,十丈⾼,算不了回什么事,只须用个空字诀,吊住丹田一口真气,轻易平稳的就落到峰顶上了。
脚甫踏落到一棵青松的横枝上,就开始纵目四搜,然后在松本间穿腾,将达岭上的每片枝叶搜遍,最后只落得叹上几声气,头摇连声呼怪不已。
鸿飞冥冥,那人真个尸骨无存,经箱更是连碎木屑都没有一片。
他有些失悔,暗怪自己行事迂腐,功败垂成,使眼看即将到手的经箱,转瞬间又落得个烟飞灰灭,毫无踪迹了。
这真是件匪夷所思之事,使人难以猜透,那夺宝之人究竟去了那里?柳剑雄聪明绝世,一时之间,也弄得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万般无奈之下,他搜遍了这座方圆有十丈大的翠岭,在找不到那人之后,也就颓然地拖着疲累不堪的步伐,登山越涧,沿着狭⾕去寻那恶斗中的几人。
到来斗场一看,划屑横飞,碎木裂石,遍地皆是,四人踪影皆无,他只好摇头摇,迤逦重返少林。
虽然找不到四人,但他极是自信,伯⽗加上少林双僧,牟昆无论如何奈何他们不了,因此,他也就不急着去探察他们的去向,但他深知,伯⽗赵冲与少林双僧绝不可能去了少林寺。
柳剑雄来到少林寺,掌门人早已闻讯候在寺前,相见之下,将追人之事一说,觉智上人也弄不清这人是谁?只念了两声佛号,安慰柳剑雄道:“师叔请不要介意这件事了,看业这是佛祖旨意,将来,这部经典总有个⽔落石出之⽇。”
柳剑雄能说什么?黯然的点点头,老和尚前头引中一脚跨进少林寺,穿殿越堂,来到方丈精舍,寒暄献茶之后,柳剑雄強笑着说道:“这次牟昆处心各虑,硬是要在黑龙关上胡闹一下,他新近得了部剑谱,已经练成,真可算得辛辣诡猾,武林少有,再加上…唉!说来真是丢人,拙荆手中的银阙剑,也已被他夺去,一剑在手,如虎添翼,只怕我无法胜得他了…”
老和尚闭目诵了声佛号,柳剑雄接着道:“当今之世,能胜他之人,除广惠师兄与我那灵真师伯祖外,委实找不出一个人。”
觉智上人慈目望着柳剑雄,道:“师叔神威英武,气盖九州,当今之世,除您之外,别无他人能与牟昆那孽障颉颃相抗之人,依弟子看,广惠师叔与灵真道长全都是参透天机的⾼人,他们不会再参与武林之中的争端。”
柳剑雄沉昑不语,老和尚合会接道:“弟子本不敢妄加揣测,但师叔一本我佛大慈大悲之旨,是否已订有奇谋良策。”
柳剑雄头摇笑说道:“长老谬赞了…”他间味深长的将尾音拖得很长,猛地剑眉斜飞,昂然念道:“有是有,可惜…”
他话到此一顿,将少了只拇指的右手抬抬。
觉智上人何等人物,已知柳剑雄所指何事,当下宣声佛号,道:“师叔的意思是有人练成大罗一百零八式神剑之后…但…本门之中,有谁能练呢?”
他想着练大罗金刚神剑不是一桩易事,但柳剑雄又因拇指被削,无法可练。
柳剑雄突然豪笑一声,道:“我想出一种练它之法来了,将剑式化成掌招,功效一样…”
觉智上人全⾝猛可一震,跳了起来,拍案叫道:“妙极啦!妙极啦!此番不但太乙真经可以寻它回来,连剑盟七门的令符亦必可能请…”
柳剑雄陡然昂眉答道:“为了光大本门,柳剑雄定将神道伏魔令请上嵩山。”
觉智上人慈眉舒展,合什拜了下去,他似乎已看到柳剑雄此刻手中捧着那枝宝光亮亮的令符了。
别看老和尚年岁⾼古,是禅门中有道⾼僧,一旦想到本门可执掌神道伏魔令符,喜得他不由得便有些忘形起来。
老和尚当下返⾝⼊门,自禅下面搬出只密封的箱子,再从箱子之中捧出只用⻩绫裹着的⽟盒,双手呈给柳剑雄,十分恭敬的道:“请师步收下!”
掌门所赐,柳剑雄立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双手⾼举头顶,接过包袱,小心翼翼地将⽟盒揣⼊怀內。
觉智老禅师慈笑着伸手搀扶,柳剑雄站了起来,老和尚遂慈笑道:“这本宝录,弟子近年参详了一下,虽不甚十分了语,但因它是一种佛门的最⾼禅机,却小有心得…”
老和尚将自己研参的心是告诉柳剑雄,柳剑雄也就拜别离山。
掌门人亲率三位长老与几位⾼僧,恭送他到下院,互道珍重。方才拜别。
且说柳剑雄怀着大罗金刚宝录离开下院,心中暗想,到什么僻静之地去练呢?
他一路寻思,一路信步拾级而下,走了一刻功夫,转过一道山嘴,蓦的远处一座建造在苍松间的凉亭內,坐着三人,那三人像是疲乏不堪,坐在亭內养神联腿。
柳剑雄一见到这三人,心中猛动,慌的纵步朝亭中走去。
他们似乎未发现柳剑雄走来,管自一个个垂眼养神,三人是两僧一俗,不用说,知是少林双僧与赵冲。
柳剑雄履轻逸的走到亭口,朝他们好三张倦⾊掩蒙的脸上扫视了良久,摇了头摇,低声一叹。
这一叹,三人登时惊醒过来,不约而的将目光落在柳剑雄的俊脸上,全都惊喜集。土老儿赵冲一步跳了起来,道:“雄儿,可把我急坏了!”
少林双僧合什拜了下去,恭声道:“师祖侠驾无恙,佛祖保佑…”
柳剑雄朝双僧一拂,接着说道:“大师请不要多礼,请问大师,牟昆呢?”
赵冲咬牙恨声答道:“逃啦!”
柳剑雄没有说什么,赵冲往下接着说道:“弘仁师弟与弘惠师弟双双执杖出手之后,那狗贼见不是我三人的对手,虚扫了几剑,就蹑著你的踪影,顺着狭⾕返去!我们三人紧跟着追上灵隐峰,大雾弥天,再未看到那狗贼的影子。
柳剑雄心中一惊,他知道赵冲所指的灵隐峰,就是自己曾攀登到峰顶的那座劲松盘虬的⾼峰,二时心中一动,接问道:“伯⽗可看见什么?”
赵冲摇头摇道:“雾隐千山,牟昆追丢了,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只好翻过那座峰,分途找你。”
柳剑雄歉意的一笑,弘仁大师接口道:“弟子未找到师祖,倒是在灵隐峰的后面,远远的看到一个青衫怪客。”
柳剑雄心中一动,接问道:“大师可知那人是谁?”他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那人可是个黑巾蒙面,⾝形瘦长之人?”
弘仁忖思一下,皱着眉头道:“那人确是⾝形瘦长,但却并未蒙面。”
赵冲抢问道:“你可看出来那人是谁?”
弘仁沉昑一下,说道:“,距离太远,看得不大真切,那人好像…”
赵冲听得凑上前来,急问道:“像谁?”
弘仁思索了良久,方缓缓地道:“有些像天山双怪的气死神判。”
一听是气死神判,柳剑雄乍然想到爱⽟凤的一对宝贝师兄来,暗自念道:“莫非那经箱是他抢去?”此念一萌,猛地问弘仁道:“大师可见他背上有什么东西?”
弘仁答道:“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那人在一瞥之间,转头就失去影子。”
柳剑雄起了种疑念,但却不敢十分确定那夺经箱之人是他,但他心中有个念头,很肯定的想到气死神判来嵩山必定有其原因,那青衫与⾝形又十分巧合,而且也唯有他才有这份⾝手,能从牟昆背上将经箱抢去,无怪他要蒙着面,怕自己看出他的真面目。
但有一点令他着实不解,气死神判如何能坠岩不死,并且躲过自己的视线而不留一丝痕迹?
这事颇耐人寻味,他猛的周⾝颤栗了一下,想着牟昆追蹑他而去,万一那经箱落在牟昆手上,这件事就显得相当棘手了。
他面上的神⾊有些不对,赵冲关注的问道:“你怎么啦?”
柳剑雄怎能将心中所想之事说出来,闻言勉強的一笑,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起那牟昆窜进山区,会不会再到上院滋事生非?”
赵冲道:“他志在那相经箱,我想他总不至于再去胡闹吧!”
柳剑雄点点头,他內心十分慌,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赵冲问:“你现在要到那里去了?”
柳剑雄道:“侄儿想去武当山,然后再上一趟黑龙关,阻止牟昆那狗贼搞什么论剑。”
赵冲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有广惠师祖之命在⾝,不然,我也要跟着去跑跑龙套。”
柳剑雄没有说什么,仰头看了看天⾊,突然向赵冲躬⾝一揖,道:“侄儿先走一步,待黑龙关事了之后,再去看您老人家,顺便叩候广惠师兄的金安。”
话落动⾝,赵冲叮嘱几句,在双僧恭送之下,辞别就道。
三人上了嵩山,柳剑雄则顺着山道走去。
走了一程,他猛的想起什么,停卡自语道:“那人准是气死神判无疑,但他失⾜跌坠这后,怎会未落到那翠岭之上,此刻又去了那里?”
他本是生挚拗之人,摆在眼前的问题得不到解答,难免心中有些惴惴难安,念头一动,立即折程对着那座雾陷的奇峰走去。
心中惦记着一件,步履走来也就快速十分,没有多久,就登上了灵隐峰,想是时近午刻,云开雾散,触眼青峰奇秀,翠岭清幽。
他走到那几棵虬舞的盘松下,揣度了一下,找了那青⾐蒙面人失⾜之处,伸头赂下细察,翠岭烟溪,风景优美安静得可爱已极。
飞崖下面,长短不等的垂吊着十数古藤,最长的约莫二三十丈,碗口般耝细,其余那些,十丈出头,丁零悬吊,随风飘摆。
这些悬吊的古藤甫一目,柳剑雄立时面上一动,望着古藤忖道:“是了!那蒙面青衫怪客,定然是气死神判,当时他失⾜坠落下崖,中途碰到古藤,一把挽住,将下落的势子稳住,之后,可能是那条古藤短了些,且又浓雾如幕,使他看不清脚底下的翠岭,不敢贸然跃下去!直到云消雾散…”
这一恍然领悟,确定了那人是气死神判之后,反而心中一宽,思忖道:“如果那部真经果真是被他夺去,黑龙关事了之后,只须与风妹走越天山,不愁那经书不会完璧归赵…”
方想至处,猛的蹙紧剑眉自语道:“假若那经…中途又被牟昆夺了回去,岂不又是桩惹厌之事?”
事已至此,苦恼亦是徒然,明知牟昆进了后山,但气死神判的去向倒是难得猜测,柳剑雄想了想,转⾝向后山走去。
离开少林寺之时,有人为他准备了些素食,走了个把时辰,找处流泉青石坐了下来,进些素食,掬了几捧泉⽔,喝下之后,甘森清冽,美不可言,顿觉神清气慡,舒适已极。
听流泉,看⽩云,真乃人间一大乐事,他吃喝⾜了之后,一时兴起,就坐青石之上,调元运气,做起吐纳功夫来了。
真力在体內运行了几周天,醒来之后,但觉臆之中有股蓬的先天真气,上冲顶门,下达四肢,灵智随之而起,脑中澄澈如镜。
柳剑雄猛的想到什么,自怀內将那本大罗金刚宝录掏了出来,就在⽇晒当空之下,将大罗剑法逐图逐图翻览下去。
这些图,前在关外野参坪上,他虽是翻过几遍,但因那时的灵智禅功都未达登峰造极之境,此番在嵩山这上,掌门人觉智禅师将研参大罗一百零八式的心得,解说给他听,心领神会,立将有关禅理部分牢记于心,此刻看来,那些图式,觉得十分眼,不大费事,片刻功夫,就能参透一式。
像他这种武林之中的拔尖⾼手,对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一窍通,百窍通,只须心沉如镜的去摸索,自是很易悟透。
这一天,他就傍着流泉清石,一口气悟透了十式。
第二天,第三天…五天之后,你仍是在这块青石上,心境澄如秋泓,一气呵成的悟透了这套绝世剑法。
这真是件旷古奇闻,在武林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他在悟彻剑势之后,慡寸步不离这流泉清石,又花了十数天功夫,苦研苦练,将这套剑招化成掌式,这真是件吃力至极的事。
天地之间的事,说来真是巧到了极点,柳剑雄在深山飞堑下面的泉畔练掌,而在这座奇峰的背之面,一块五丈方圆的松坪上,也正有一个狼眼苍须的老人,⽇以继夜的在舞着一团银⾊光华,苦练一种剑术。
这人非他,正是当世之中,黑道內的天字第一号火魔头,紫电无影牟昆,牟昆自与赵冲及柳剑雄苦战了两场之后发觉自己的剑术仍未能发挥強大的威力,没有练到出神⼊化的地步,所以暗中打定主意,要将剑法练得神意相通。
两人这般巧合,全在嵩山之上勤练不休。
在嵩山练功的两人,柳剑雄因为急着要到武当山会齐众人,然后再西上黑龙,故早离开些⽇,牟昆呢他也为着应付重九黑龙关的论剑,在柳剑雄走后没有几天,也就跟着离去。
嵩山之上,有此两大⾼手在练旷世绝学,武林之间,竟无一人知道,就是他们彼此之间,也不知会恁般巧事。
且说柳剑雄离开嵩山之后,径奔襄,他想着多时睽违的慈⺟,是以他不忙着先上武当山,却取道奔了襄翠柏庄。
柳老太太像是早知他要在今天回来似的,在庄门外的那座清石小桥上扶杖椅栏而待,望眼,她这种倚门悬盼,似乎是成了每⽇例行的功课,事实上,柳老夫人快近七士,丈夫终⽇忙着上武当山,近来又因与亲家公段圭大打一场,伤得不轻,养疴后堂。子媳同孙儿女,一个个八脚蟹,走了个没影。
最为使她悬念之人,莫过于爱子柳剑雄。
老年之人,最怕就是寂莫,难怪她要倚门悬望了。
柳剑雄自一走进柏荫浓盖的青石庄道,老远就看到慈⽩发皤皤,一副龙钟老态,泪眼巴巴的扶杖望着石道尽头处。
柳剑雄十分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不敢再老远的就出声叫喊,连忙脚下加力,一晃⾝飘到柳老太太⾝前。
他一把扶着老太太,热泪盈眶的叫了声:“娘!”
老太太只觉眼前人影一花,尚在错愕之际,那声甜慰舒贴的亲切声音,是那么习的钻进耳鼓,登时老泪夺眶而出,簌簌泣啜着叫了声:“雄儿!”
娘儿俩不自觉的痛哭失声,相拥而泣,良久,柳剑雄方扶着慈⺟向內走去。
畅诉离情,柳剑雄跟着追问了声:“爹呢?”
老夫人抹了把眼泪,接着将柳彤在武当山受伤之事一说。
柳剑雄听得大惊失⾊,展慌忙走进后堂,探视卧病的⽗亲。
柳彤与段圭在武当山上,因抢夺爱孙柳世杰,一场互殴,两败俱伤,內伤甚重,柳剑雄本是十分孝顺之人,乍听老⽗卧病,慌忙奔进后堂。
他掀帘一看,老⽗面如金纸,⽗子相见,柳彤多少有些动。
柳剑雄施展大罗金刚禅功,为老⽗先疗了阵子伤,以他的绝世禅功,柳彤的伤虽重,经他一疗,也就大见好转。
柳剑雄突然想起什么事,问柳彤道:“爹!世杰那孩子与他两们⺟亲到了武当不知回过家没有?”
柳彤摇头摇道:“没有听说过!”神⾊之间,有些惊奇,须知,爱孙与两位子媳真个到了武当,他们虽不回家来,但自己总可以探出一点消息来啊?奇怪的是竟没有一点间讯?
不但是柳彤觉得奇怪,便是连柳剑雄也惊奇不止。
柳彤看他难过,安慰他道:“看来她们是刚到没有几天,或许你师祖正筹划着上黑龙关之事,不使他们回襄,怕我听到难过。”
柳剑雄一想也对,反而安慰老⽗几句。
柳彤与他谈了一阵之后,指指墙上挂着的那七弦古琴道:“你大概还记得,那是当年你师伯祖在武当后灵霞崖上给为⽗,要我找个此道能手,以之相赠,可惜,这么多年,为⽗竟然没有了却师伯他老人家的心愿,现在唯有将它给你,去吧!碰着适当的人,就送给他!”
柳剑雄恭诺一声,取下古琴,搂指轻拨,琴韵铮铮,⾼亢震耳,他虽不懂琴,但他知道这是把上品古琴,一拨之后,凝目望着琴弦,自语道:“普天之下,有缘之人恐怕极少,皆因此琴格调清雅,非有绝世武功之人,奏来不能发挥琴韵之神髓于颠峰,遍数宇內⾼手,谁有此缘,谁是此中翘楚?”
柳彤点点头道:“但你师伯祖罗万有,玄机通天,你去碰碰看吧!…呃!还有!你二弟须你去解救,武林劫运也全靠你与杰儿了,去吧!早点上武当,大家相见一下,先换一下意见,到时为了神道伏魔令,你师伯妙一定会陪你走一趟的。”
一提到神道伏魔令,柳剑雄可有些作了难,如果师伯妙清也随着上黑龙关,在夺得神道伏魔令之后,那时候自己应该呈给师伯呢?还是奉回师门会呈给少林掌门人觉智上人来得妥当呢?
这个难题,柳剑雄暗暗的埋在心底,他真不敢提出来请示⽗亲该如何做才好?
柳剑雄就在这天,拜别⽗⺟,背着那张七弦古琴,向武当山而去。
柳老夫人乍见爱子,⺟子俩尚未畅叙天伦,又被太夫支使开去,心中多少有些难过,暗中抱怨老伴,但有一点她很是开心,柳彤本已卧病在了好几个月,经爱子这么按几下,竟然好了大半。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亦悲亦喜的情景下,只好任由爱子离家。
柳剑雄背着七弦琴上了武当,武当山盛况空前,狂道、刘银龙、⽟凤、段⽟芝与华燕玲同弟妇柳慧娟全在,相见之下,全都喜不自胜,但是众人之中,惟独少了个柳世杰。
柳剑雄拜见过灵修道长与妙清、妙玄两位师伯之后,将⽟凤与段⽟芝叫到一旁,问道:“你们怎的恁般胡来,到了武当山上,难道没有听说过⽗亲伤热觉沉重…”
⽟凤⽩了他一眼,不待他说,抢着说道:“什么胡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我们在途中碰到刘师叔,硬说是灵修祖师要我们直上武当,不准去襄,怕公公知道我们去黑龙关难过,我们上武当山之后,仍不准我们离开,师祖这样,纯粹是为了公公他老人家好。”
柳剑雄沉昑不语,段⽟芝秀立一旁,俏眼望着丈夫沫吭一声,良我,他猛的轩眉望两人道:“怎么!师祖他们已知我们要上黑龙关”
⽟凤娇笑道:“我说你真是蒙在鼓里,这种大事,怎瞒得过他老人家?不但如此,他老人家还东邀了剑盟七门的长老,到时候还公论那神道伏魔令究竟属谁呢?”
柳剑雄松了口气,道:“我正为此事作难,既然剑盟七门长老亲自参与此事,这神道伏魔令的归属问题,就可刃而解了。
⽟凤接口道:“错了!几位长老只在此地讨论一下,黑龙关之行,看来仍然是以武当少林的成分居多。”
柳剑雄“呃”了一声,点点头,猛然想起一件事,深锁着眉梢,道:“嵩山这上发生了件事,我想,这事还须凤姐走一趟方妥。”他遂将那天早上,牟昆在少林夺了《太乙真经》的事说了一遍,又将自己心中所猜之人说出。
⽟凤听得面现愤⾊,咬牙恨声道:“我二师兄也太胡闹了!嗳!有了!天山观现在由我大师兄掌理,我想,左近这天把之內,大师兄一到,这事不难查个⽔落石出。”
柳剑雄只好点点头,就在此刻,突然前山钟声大作,登时之间,武当山上一片忙,⽟凤问道:“什么事?你常在武当,这儿的规矩你总比我清楚些?”
柳剑雄道:“不知是哪两位掌门驾到。”⽟凤皱着眉,接道:“会不会是我师兄?…”他们这展讲,远远的看去,灵修道长率着武当三杰自三清殿中踱了出来,往山下去。
三人谈了此产闲话,没有多久,灵修道长与少林掌门觉智上人,峨嵋掌门人伏虎禅师并排走了上来。
觉智上人⾝后随定武林三僧中的弘仁大师及弘惠大师,伏虎禅师⾝后则随定两名长相威猛的和尚。
狂道朱纯飞本是找妙清闲扯,此刻也走来跟柳剑雄畅谈,少林掌门一到,柳剑雄不得不了前去,与觉智上人互行了番大礼。
不几天,青城、昆仑。天山、崆峒四派的掌门相继到来,武当山到此,真是人物荟萃,各派掌门人与⾼手不说,单就剑林四龙就到了两人,其余的⽟凤、两道、三僧也都到齐了。
狂道想着早年武林中的:“四龙霸寰宇,⽟凤镇边陲,三僧伏群魔,两道斗乾坤”看看差不多全到了武当山,心中快意已极。
青城派的掌门,现下是由狂道的师兄诸葛太真李道全接掌,师兄弟俩多年不见,此刻乍然相见,说不出的奋兴。
这些人均是武林之中的一时之雄,互见之下,畅论古今,将天下大事忘了个一⼲二净,但也有例外,⽟凤见到掌门师兄笑面弥勒之后,头一件事就问起二师兄气死神判来。
笑面弥勒那么爱笑之人,此刻竟然哭丧着脸,指指他随侍⾝后的两个虎臂的少年道:“自从恩师谢世之后,为兄接掌门户,收了你这两上师侄之后,你二师兄就不言而别,悄悄地走啦!十多年,他从未上过天山,也不知去了那里?”
⽟凤皱着俏眉,未将少林寺发生的那事讲了出来。
⽟凤这些天,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柳世杰毫无消息,再又加上一个师兄闹了这么件无头公案,真是烦到了家。
柳剑雄夫妇与方氏姊妹,还有狂道,他们都在隐隐着急,为什么柳剑雄直至现在还不上武当。
这些人全数到齐了,剑盟七门的各派掌门均齐集武当,这天,是中秋佳节,皓月不,灵修道长早命人准备了很多瓜果赏月,还将武当山冻封了百十年的素酒开了三坛请客。
狂道朱纯飞一生见不得好酒,乍见这种佳酿,连命都不要了,只顾大碗大碗的灌,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灵修道长站了起来,向天下群雄立掌打了个问讯,吹吹苍须,巅巅的道:“贫道自接主剑盟以来,虽蒙诸位道兄爱戴,但贫道无能无德,至使今符蒙辱,如今,此今尚在牟昆手中,此令不早一⽇取回来,灵修就无颜对天下同道,今天请各位道兄驾临寒山,乃是为了商讨取令及论剑之策。”
青城掌门人偏头望望⾝旁的朱纯飞,然后立起⾝,合掌一礼道:“请道兄先说明⾼见,以便小弟们商酌。”
其余五位掌门和道:“此法甚妙!”
灵修道不再多说,环扫场中一周,道:“既是诸位道兄这般爱戴,灵修只好先将浅见直言奉陈。”他顿了一下,接说道:“贫道差三个小徒…”他话到此一顿,指指⾝后倚立的武当三杰,接道:“令他们西上黑龙关,向牟昆夺回令符…”
六位掌门眼神一亮,愕眼望着老道长,老道长接下去道:“各位道兄亦请差门下⾼手随小徒一道去,谁夺回令符,就由小徒妙清,代表本人将神道伏魔令符当场接,贵派得令之后,接掌第四届剑盟,如小徒侥幸获得,令符只好由他请回武当。”
众人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少林掌门人脸上,及坐在他⾝侧的柳剑雄⾝上,大家心照不宣,都暗自有个数,认定神道伏魔令非柳剑雄莫属。
诸葛太真站起来喧了声无量寿佛,按说道:“请恕贫道说句放肆点的话,今天实力最雄厚的还得数少林派,十拿九稳,令符非柳大侠出手,谁都无法它从牟昆手中夺回来。”
柳剑雄起⾝一拜,道:“老前辈过奖了!”
几位掌门面面相觑,互望了一阵,齐以赞同的声调道:“道兄⾼论,就这么办吧!”当下声雷动,齐向觉智道贺。
就在诸人哄闹之际,狂道朱纯飞陡然站了起来,一撩破袖,擦擦嘴⽪,豪笑连声,冲着灵修道长卷着⾆间大叫道:“好酒!我朱纯飞一生与杜康老儿结了不解缘,但数十年的情,总算今天这松子酒,将我朱纯飞的酒虫喂啦!冲着这一顿酒,我姓朱的要替我们戴梁冠的同道献点小宝贝!”他指的同道,谁都知是灵修道长。
醉语醺人,语惊四座,但他是青城掌门人的师弟。当今青城派的耆宿,位⾼辈尊,虽是语无伦次,但都看在诸葛太真面上,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诸葛太真似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侧脸叫了声:“师弟!”意在制止他发酒疯。
狂道朱纯飞那管这些,步履歪斜的走到席前,向灵修道长打了个问讯,道:“掌门人可知我们老祖师的那部《太乙真经》现落何处?”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灵修道长一吹长髯,双目睁滚圆,站了起业,手安桌面,一挥袍袖,望着狂道促声说:“道长难道知道?…”
当此之时,连诸葛太真面容都大为震动,角微颤,不知要说什么好。他心中暗自埋怨师弟,像这种极是重要之事,武林之中的秘事,为什么不先与自己磋商,竟然向灵修首长怈漏。
柳剑雄剑鼎一挑,朗目转了两下,猛的⾜尖点地,⾝形如电,一下子跃落狂道朱纯飞跟前,双拳一抱,道:“大哥…”他意在阻止狂道往下说,怕他将气死神判夺走真经之事说破,那时岂不糟糕,⽟凤固然面上无光,笑面弥勒又该如何善处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当,武当、青城两派向天山要经,那岂不出师未捷就先了章法。
这当口,最为紧张之人,还得数⽟凤与师兄笑弥勒。
岂知柳剑雄“大哥”二字方叫出口,狂道猛地一得两眼,厉叱道:“怎么!我这个做大哥的连说说的资格都没有吗?”
柳剑雄弄得尴尬至极,慌忙双手一拱,躬⾝低应道:“小弟不敢!”
狂道哈哈狂笑道:“不敢就免开尊口!”
他接着将头仰了些,望着灵修道长,缓缓的道:“那部经典,本是封存在少林寺经楼之上,后来…被牟昆盗跑了…”
“啊!”四座起了一片喧哗声,将狂道的话岔断,朱纯飞以疯卖狂,神气十⾜的提⾼嗓子吼道:“你们别紧张!”群雄立时静了下来,他又往下接说道:“那魔头才将经书弄到手,就被我三弟截住,大打了一场,谁知是天数呢,还是武林劫运未终,半中杀出个李逵,从牟昆背上将经书抢走啦!”
群雄一个个眼珠睁得老大,抢着问道:“那人是谁?”
狂道走了两个歪斜步,瞪目答道:“我怎么知道?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好些人松了口气,灵修道长问道:“朱道爷的⾼见是…”
汪道纵声大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神道伏魔令⼲⼲脆脆让给少林,贫道加上武当回杰,我们五人穷搜人荒,务必要找到这部经典,那时候,贵我两派,共同保存,上半部归你们少林,下半部算我们青城吧!”
灵修道长手捻垂长髯,皱眉沉昑一刻,猛的低沉着声调道:“朱道爷的办法确实好,只是本门对神道伏魔令责无旁贷,贫道明知无德无能,实不敢再继续保存它,站在本门立场,非要亲手出不可,是也妙清…”他沉昑了一下,徐徐的接说道:“这样吧!我另外派个人跟朱道爷去…”
“谁”?狂道愕目发问。
灵修一时答不上话来,不知应请谁去,蓦然一声朗朗长昑,起自前殿,眼着就是一声:“我去!”
狂道朱纯飞望着前殿的山门,叫了声:“好!”接着走前几步,着自前殿山门转进来的一个少年走去。
那少年⾝形快极,眨眼来到席前。
众人错愕之际,⽟凤与段⽟芝已是忍俊不住,脫口大呼一声:“杰儿。”
柳世杰转头叫了声:“娘!”跟着向席中的长辈见过礼,方走到柳剑雄与朱纯飞跟痢道:“杰儿陪伯伯去。”
灵修道长拊掌道:“好!就是杰儿去!”
⽟凤与方氏姊妹双双站了起来,向柳世杰道:“我们也去!”
柳剑雄点点头,向朱纯飞道:“有他们⺟子去,大哥就不必再劳驾了。”
狂道笑着说:“也好,我还是跟你一道上黑龙关较为妥当些。”
⽟凤婉应了一声:“好!”向座中之人福了福,微微向柳剑雄示意,一扯方氏姊妹,向狂道说道:“我们走啦!”
⽟凤率着柳世杰与方氏姊妹俩,四人向七位掌门人一拜之后,当晚就下了武当山。
但段⽟芝心中多少有些痛惜,爱子甫才奔波而来,征尘未洗,又得上道。
中秋之夜,武当山的事就这样决定了下来,前面一拨人走后,翌⽇,武当三杰率着柳剑雄夫与狂道,还有少林双僧,直奔黑龙关而去,华燕玲⺟女,柳剑雄将她们支回襄,去侍候双亲,柳剑雄感到背着那张古琴有些不便,暂时将它留在武当山上。
这些人,实力非常雄厚,以妙清道长为首,中间夹着个朱纯飞,行来有说有笑,生气,在路非止一⽇,这天来至风陵渡,甫一渡过⻩河,蓦地远处尘头飞扬,面奔来几匹骏马。
马上乘着三位劲装短打的壮汉,凶睛怒突,一脸的凶戾之气,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三人纵骑狂驰,一直冲到距妙清不到三丈,方收缰驻⾜,摇鞭一指众人,道:“喂!你们可是从武当山来的?”
狂道不待妙清答话,立时闪⾝站了出来,纵声打了个哈哈,道:“那儿来的猴儿崽子,这么不长眼,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不成?还不赶快给道爷滚将下来,惹恼了道爷,将你项上的飘儿摘下来做夜壶!”
不如马上的凶汉闻言冷笑两声,不答他的话,一扬手,袖中甩出一个油布纸包,托放于掌心之內,动作十分俐落的将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封大红柬贴,风一扬,慢斯条理的道:“我们瓢把子向柳大侠致意,约他上五龙台小叙一番!”傲态依西,原样未改,本将狂道的话当成耳边同风,来个相应不理。
狂道见状之下,直气得吹须瞪眼,哇呀呀一阵叫,方待出手惩治三人一番,柳剑雄朗声大笑,若无其事的瞥扫了马上三个凶汉一眼,然后一步横越,与狂道站了个并肩,轻轻抬手,伸掌向那三个凶汉一招道:“在下柳剑雄,牟舵主既赐示,请赐给在下…”神⾊自若,真不愧是大侠气度。
他那手掌轻抬之际,五指似是有意无意的微一伸屈,轻弹了一下,只听得一声“哎呀”惨叫过处,三名凶汉立时滚鞍下,一个个手按眼,动弹不得。
狂道拍手指指三个凶汉,怒叱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看你们三个狗贼那副张狂的样子,我就一肚子的不舒服。”
柳剑雄转⾝向师伯妙清躬⾝一礼,道:“雄儿无状,请师伯…”
妙清不等他说完,截住他的话道:“权宜行事,不失英雄本⾊,幸好你惩戒了这三名狂徒,否则,朱道兄真无法下台。”
柳剑雄低应一声,走了过去,自地下将壮汉手中的那张红柬拾起,只见上面写着:“字示柳剑雄小儿得悉,前在嵩山之上,因爷爷技艺未成,你我战个平手,今爷爷精研苦练之下,绝技已成,有兴尝尝我绝世剑法的滋味吗?明夜子时,在五龙台上,一决雌雄,权借你项上人头,作爷爷重九黑龙关上论剑之彩头,如爷爷不幸输招给你,愿以神道伏魔令作赌注,绝不失言,执令以待。”
柳剑雄看得剑眉耸扬,朗目望看那张红束之上的下款轻哼一声,道:“牟昆你这狗贼,柳某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但他看到以神道伏魔令作赌注,面上亦不由动十分。
狂道一把将束贴抢了过去,看得吹胡子瞪眼,霍然那下款落着:“君临四海剑盟七门第四任宗主牟昆”等字。
狂道气得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反了!反了!”
他顺手将柬贴递给妙清道:“老儿!你看气人不气人?”
妙清接过一看,慧眼闪动,扫了地下那三个凶汉一眼,道:“雄儿!你先将他们放了,我们明天准时去!”
柳剑雄大踏步走到那三个凶汉前面,气壮山河的喝道:“朋友!借你的尊口,传语牟昆,说我姓柳的明晚准定子时上五龙台候教片
也不知三个壮汉听清楚他的话没有?他喝完之后,轻轻伸腿,在地上连钩了三次,说也奇怪,他每钩一脚,倒地哼唧的凶汉必有一人被踢得飞上马背,无巧不巧恰恰落在鞍上。
那三匹骏马,似是久经训练,三个凶汉虽是落了马,但他们并未跑开,及至三人被踢放鞍上之后,三骑方怒嘶一声,昂首疾驰而去。
霎时之间,尘头随着瑟瑟的秋风卷失。
几个望着三骑背影愕然一阵,柳剑雄突然朗目一轩“呃”了一声。
狂道朱纯飞问道:“三弟有什么事,这般失声嗟叹?”
柳剑雄先不答他的话,伸指望空划个半圈,虚空又打了一点,狂道也跟着哦声转过头来,向妙清问道:“老儿,你是未来的武当掌门,天下关卡地志,数你最,五龙台在那里你当然识得罗?”
这一着,厉害到家,真把个妙清扣得死死的,他话中已明显地指出,自己是未来的武当掌门,要说自己连这神州之內的靖国地志都弄不清,那还像话,登时问得他心中起了个大疙瘩,仰脸望着红似火的秋霞,意在搜肠索思。
在场之人,以他为尊,谁也不好岔嘴,这真是个难题,柳剑雄暗自替师伯着急。
柳剑雄突剑眉一轩,剑眉一动,叫了声:“糟了!”
众人愕然不解,刘银龙愕目问道:“什么事使你这般惊诧?”
柳剑雄扫了众人一眼,苦笑道:“牟昆真是出难题给我们做了…”众人望着他一声不响,静待他接说下去。
他接说道:“我想起来啦!这事得从十多年前说起,那时,我因痼疾已深,在西昆仑山上从昆仑老人养病,就曾碰上牟昆那狗贼过,他对那里的地势想来十分悉,我听昆仑老人曾说:‘那天河尽头有座五龙峰,冰封雪冻,万年玄冰,晶莹如球,非有绝世神功之人,休想上下…’当时我因疗疾养神,等⾝心调养好了之后,又因急着去寻杰儿,是以未曾登过那峰,我想…”
妙清一拍额头,道:““呵!呵!对啦!我想起来啦!数十年前,听家师伯说过这五龙峰,好像隐隐提到过五龙台…”
狂道不待他话落,急得跳了起来,狂吼一声,道:“牟昆这狗吠真个心毒如蝎,那五龙山即是在西昆仑绝顶,距此当在千里之外,他本人此刻必是早好整以暇的在那峰顶之上养神,只待我三弟万里奔去,精疲神瘁之时,他好以逸待劳的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三弟…”
他不由自主的咽住话音狂吼一声,道:“三弟!不去也罢!”
武当三杰不置可否,段⽟芝一步靠近丈夫,拉着柳剑雄的长袖,憔灼的望着他。
柳剑雄沉默了半晌,仰头望着染红了西面半边天壁的霞,轻喟一声,猛地昂然说道:“大丈夫既生于世,岂能言而无信,被牟昆这种小人聇笑,我已经答应过他,明夜三更必与他一决雌雄,怎能失梅反复?”
段⽟芝含着两眶清泪,凄声道:“但你万里奔波,我怎能放得下心?”
柳剑雄望着娇,苦叹一声,道:“芝姊既然这般爱我,就不会陷我于不义!”
段⽟芝紧抓着柳剑雄的健臂,啜泣失声,无言以对,狂道抖嗓向妙清问道:“妙清老儿,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妙清皱皱眉头,道:“雄儿是你们⻩鹤老三,这事还是由你作主。”
狂道急得手,良久,一拂破袖,大叫一声,道:“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我也作不主,此番出来非是办我们⻩鹤三雄之事,他乃是代表少林一脉,想争取剑盟宗主之荣誉,这事看来你我双方都作不了主张,还是由他自己去决定吧!”
柳剑雄朗声豪笑,剑眉一扬,向狂道朱纯飞道:“芝姊仰仗大哥多予照拂,小弟先走一步。”
段⽟芝是一代侠女,乃知情达理之人,不忍心离开丈夫,但她深知脚程没有丈夫快,当下提出意见道:“雄弟先走可也,但我们要跟着赶去!”
妙清拂拂长髯,道:“一言为定,就这么办。”
柳剑雄登时拜别诸人,爱意横溢的凝望了娇一眼,拱手振臂,着烧天的残霞飞⾝而去。
妙清低叹一声,狂道望了望段⽟芝道:“狂道生成是个苦命…”他想起以前⽟凤找不到柳剑雄的时候,他不知遭受了多少磨难?心中一面盘算,一面低低的褥告:“你可别使小脾气,否则,我这半条老命要送在你手上了…”
他方才思忖间,妙清已低低的道:“走吧,我们大概要后天才能赶到呢?”
一行人黯然神伤的着抖瑟不已的秋风,望着柳剑雄的去路,飞起几道影子,猛赶而去。
轻车路,柳剑雄提着一口真气,宛如腾云驾雾,在穷荒僻⾕中极力飞驰,尚幸他用的是“空”字诀,⾝轻气灵,加上他的大罗金刚禅功已练到九成火候,一再的提运灵气,仍未觉得精力匮乏。
他一口气奔了一⽇夜一,少说点话,也跑了个里出头,这真是史无前例的飞行轻功,骇人听闻。
人终究是人,不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就算是铁打之人行了千多里,也要磨掉层铁锈,他大罗金刚禅功未到十成火候,以是这⾎⾁之躯,在急速的奔了这么远的距离之后,渐感心力瘁,体力不支了。
第二天⽇落时分,他来到冰天雪地的西昆仑那座⾼峰脚下,望着⽩皑皑的冰河,他不自觉的浩叹一声,失神的轻喟道:“唉!我要翻上五龙峰,起码还有两百来里…看来三更天都无法走到!唉!我柳剑雄难道真个今天要埋骨冰窖不成?”
他暗中在想,要不是急着赶在三更前头上五龙山峰,先去找昆仑老人商酌一下,岂不是个绝佳之策。
他想得有些烦恼,強打精神,苦撑着向冰峰跃去。
刚一爬上峰,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柳大侠!”
柳剑雄愕然的仰头望去,端顶十太处的一座冰崖上,临风站着一位仙风道骨,雪髯垂的长袍老人,柳剑雄⾼兴得声大叫道:“老前辈!”一面奋力上跃。
原来这人非他,正是昆仑老人。
柳剑雄三个腾⾝,跃上冰崖,喜得发狂的跑到老人家面前,一步恭拜下去,老人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两人略为寒暄,柳剑雄低叹一声,正等将来此极荒的经纬向老人细说一下,老人突然伸手制止他,道:“柳大侠,你的来意我已概略知晓,三天之前,我隐隐看见牟昆上了五龙峰,你莫非与他有约?”
柳剑雄一步跳了起来,点头道:“正是!”昆仑老人叹口气,捻着长髯,道:“那五龙峰生形如五条舞爪冰龙,可惜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轻功,否则,跟着上去,则大侠虽不至于要我帮手,但能见识一下武林之中的绝世⾼手的生死拼搏,当不虚此生了!”
柳剑雄一脸憔悴的苦笑道:“您老人家看我能上得了五龙峰吗?”
昆仑老人知他心意,慡朗地长笑道:“笑话!柳大侠神威盖世,名震九霄,牟昆只不过一介跳梁小丑,怎能与你相提并论,来来来,老朽一点小意思,你将它服下之后,调一下元,然后再由老朽送你到五龙峰脚下。”他一面说,一面将揣在怀中的那只手拉了出来,扬掌亮了亮。
老人掌中霍然是两粒晶莹透明的雪莲实,柳剑雄眼神一亮,踌躇了一下,昆仑老人将手掌凑到他眼前,道:“快!时候不早了!去晚了总有些不便!”
柳剑雄万般无奈道:“晚辈受老前辈的恩惠太多了,內心委实愧疚难安。”但还是伸手接过一粒,纳⼊口中,呑了下去,笑着谢道:“这种神品,多吃无益,反而⽩⽩蹋糟!晚辈吃一粒就够了!”
昆仑老人知他说的也是实话,于是收起剩下的那粒雪莲,柳剑雄席地调息了一刻,精神不但霍然恢复,而且更比前強上几成。
昆仑老人带着他沿着冰河往西飞纵,银河倒泻,玄冰似镜,锦绣冰宮,当真是琉璃世界。
渐往上去,风狂雪吼,但见万座晶莹冰峰,隐在雪雾之中,但两人⾝手绝世,二更天过不久,就来到冰河尽头处的一座揷天峰之下。
柳剑雄仰视良久,低叹道:“这座五龙峰,原来像五条张牙舞爪,盘飞笔立升天的雪龙拱成,难怪名之曰五龙了。”
昆仑老人补上一句,道:“这种奇峰,硬坚如铁,峰壁不但奇陡,兼且滑得难留手⾜,除非像柳大侠这种盖世⾝手,真无法上下。”
柳剑雄望着峰巅兴叹一声,心中暗念到:“人说飞鸟难渡,我看这峰真是鸟兽绝迹。”昆仑老人拱了拱手道:“愿柳大侠此去旗开得且,马到成功,请回神道伏魔令,好让老朽开开眼界。”
柳剑雄头摇谢道:“晚辈是否能活着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昆仑老人豪壮的道:“柳大侠威临四海,雄视五岳,老夫在此恭候,请吧!”他朝着柳剑雄拱手送行。
柳剑雄对老人有一种浓厚的情感,回头道:“恐怕有负老前辈的错爱!但晚辈尽力而为!”声落⾝形平地而起。宛如一朵青云,在这银⾊世界之中,贴着五龙峰的冰壁,骤跃而上。
好快!眨眼之间,翻上一座如龙臂般蟠伸而出的冰崖,随即隐没在一片银光瑞气之中。
昆仑老人望着他的影子,浩叹一声,默默的望着雪峰深处。且说柳剑雄飞⾝上了央中的那座冰峰绝岭之后,在五座蟠舞的峰上愕目四顾,但见五峰群相拱卫,峰与峰之间相隔十来丈不等,峰上除风吼雪啸之外,却没有牟昆的影子。
柳剑雄颇感诧异,低念道:“这家伙约我此刻来,是不是三更未到,要不何以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的声音十分轻,几乎只有自家可闻,谁知声音甫落,突然之间,左面山峰起了一声惨厉狞笑,柳剑雄扭头一看,果见牟昆拈须傲立在峰顶之上,面上一派冷诡猾之⾊。
柳剑雄剑眉一动,轻喝道:“牟昆老贼,蔵头缩尾,鬼鬼祟祟的⼲吗?”
牟昆⽪笑⾁不笑的道:“小儿你真守信诺,没有使人失望。过来,这座峰顶宽敞一点,匀得开手脚,打起来舒服些。”
柳剑雄展眼望去,那座峰顶果真平坦得多,约有五六丈见方,正是块动手最为理想的地方,他朗目一动,扬声哈哈一笑,猛地沉着嗓子喝道:“你留的柬上说得十分明⽩,我以大好头颅作我们今天拼斗的赌注,你以神道伏魔令为赌注,但是那面令符呢”
牟昆嘿嘿冷笑,反手向上一摸,风一展,瞬时豪光耀眼,宝气腾霄,牟昆手中拿着那面天下群雄皆得之而后心快的绝世奇珍。
他将那面宝旗在风雪中晃动了几下,冷笑道:“这不是吗?只要你赢得老夫背上长剑,旗儿能值几何…”他略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夫不防将旗儿先到你手上…”柳剑雄懔然的冷哼一声,昂声道:“你说吧,你要耍什么花样?”
牟昆笑赞道:“你我真是知心,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花样,小意思,如果你能临空虚渡,自你站立之处,飞到老夫峰侧,嘿嘿!神道伏魔令先给你拿着,咱们再做生死决斗!”
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十几丈的距离,又在这般大风雪中,普天之下,有谁能够?牟昆认定柳剑雄做不到,方出此绝子绝孙的难题。
天下事,往往出乎人的意料,有些认为不可能之事,竟然就会实现,柳剑雄蹙眉想了微顷,突然豪壮的叫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牟昆听得单掌向天一劈,怒不可遏的道:“小子你敢小看老夫?”
柳剑雄大叫一声好,低头忖道:“当年我在襄家中,曾以飞龙九式轻功猱升两天斗旗杆,在两杆之间飞渡之时,我曾抛过柄折扇借力,骗过天下群雄,今天…我何不抄袭故技,给这狗贼一个下马威!”
当他凝想之际;牟昆冷然的讥笑道:“可惜!可惜你在长途奔波之后,心竭神疲,那还有余力表演,更何况这是桩惊世骇俗的绝技?”
他这一,柳剑雄也就将计就计的大叫道:“狗贼你别狂,小爷的确是跑了两千里路,此刻虽是心力两亏,但小爷一生向不服人,今天拼着丢个大脸,也要在你面前献一番丑。”
牟昆翘翘大拇指,⽩眼一翻,豪笑一声道:“难道他也要耍什么花样?”
柳剑雄豪壮的朗笑一声,指着右面那座三丈见方的峰顶,道:“我们改个方式,你看可好?那座山峰不错,你敢不敢从你立⾜之处飞纵过去,将神道伏魔令揷在峰上,回到原来之处,然后由我从此地飞纵过去,取了过来,我再跃到你现在立⾜之处,痛而快之的见一下真章。”
他提出这个意见,真把牟昆吓了一大跳,但牟昆冷静的仔细一看,敢情好,柳剑雄所指的那座顶宽约三丈的冰路,距自己三丈不到,凭自己现下的一⾝能耐,说什么也能跃得过去,相反的,那峰距柳剑雄立⾜之处,可就有十二丈还多。
牟昆心中冷笑连连,他暗忖道:“你这叫做自寻死路,怨不得爷爷,须知这些奇峰脚底虽是拱卫相连,但这峰顶却各自称雄,直透云霄,少说点也有三十丈⾼,一⾜踏空,必死无疑。”
他冥想中宛如见到柳剑雄虚空失⾜,飞附峰,碎尸模糊的情景。
牟昆冷嚎两声,道:“小子!依你!就这么办!”说罢,飞⾝疾纵,扑跃向对面那座奇峰。
他的功力盖世,但见黑影横飞,刷的一声,人已傲然不可一世的立在对面峰顶之上,将手中令旗风一展,俯⾝揷⼊冰雪之中,冷冷的道:“小子!来拿吧!”他边说边拔⾝一跃,退回原来立⾜之处。
他两眼睁得滚圆,望着柳剑雄冷笑连连,他此刻心中想到:“饶你这小子比我強,你在狂奔数千里之后,那还有力跃得过一十二丈?”
柳剑雄不理牟昆,弯将周⾝筋骨活动几下,随手拣起块掌大的碎冰,他望着对面峰顶上揷着的那鲜似火的神道伏魔令猛昅了口真气,心中默祷道:“佛祖默佑,弟子成败在此一举。”
他猛然一抖手,那块碎冰脫手径向对峰飞而去,跟着青影一动,猛的踊⾝一个长纵,追着冰块飞跃而去。
才到两峰之间,恰与上抛的冰块相遇,他巧妙的举⾜踏了那冰块一下,二次点⾜,飘然落到神道伏魔令旁。
当下不敢怠慢,连忙一伸手,拔起令符,风一展,揣⼊怀中。愕顾之间,牟昆不由狂吼一声,抖剑飞刺而来,口中厉声叱道:“小子!你敢使诈!不算。”
柳剑雄见他来势汹汹,剑风凌厉如削,疾的将令符揷于背后,双掌一错,掌拍出两股掌风,亢声说道:“我怎么使诈,你难道想撒赖不成?”
牟昆如头疯狮一般,狠命扬剑,砍出十数道剑芒,怕得板牙怒咬,哼声道:“那有半途借力之理?”
柳剑雄抗辩道:“你事先并没有规定啊?”
牟昆气得顿⾜狂吼道:“老夫先宰了你再说!”
两人就在这方圆不过三丈的冰峰顶上,展开了一场盖世罕见的拼斗。
但听风雷声动,剑影纵横,牟昆将这套埋首嵩山绝岭之中苦练了数月的绝世剑术施展开来,银阙剑有若矫龙戏空,出手尽使出些致命辣着。
两掌翻飞,呼呼雷动,柳剑雄使出金刚四式剑法孕化而成的掌招,堪堪将牟昆狂疯的剑式挡了几下。
风雷滚滚,冰雪四溅,两人舍死忘生的拼了十来招,牟昆招式越来越形凌厉,得柳剑雄不得不将大罗一百零八式使了出来。
两人是旗鼓相当,打得翻翻滚滚,在这方圆不到三丈的弹丸之地,稍微有一方弱些,就得被坠峰下,下场之惨,两人全都知道只有一个死字。
牟昆胜在以追待劳,功厚力长,柳剑雄虽将大罗金刚禅功练到九成火候,但因千里奔驰,元气大伤,是以功力稍逊半筹,尚幸昆仑老人给了他一粒雪莲,是以后力暂时还不觉得匮乏,且他这大罗一百零八式也真个妙绝人寰,天下少有。
两人自三更打到⽇出,从骄当又打到金乌西坠,只打得双方精疲力竭,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方,到此田地,斗来已没有以前那么狠烈了,但见牟昆双手执剑,咬牙一哼,半天才劈出一招的样子,就知已到了心力俱疲之时了。
牟昆用尽了吃的力气,方壁出一剑,柳剑雄见他的剑式一起,立即步履歪斜的站了个马步,举着两掌,等候牟昆的长剑下来,给予有力的反击。
两人往往一招接之后,要好半天,方能再打下面一招。
细算起来,两人恰好打了一个时辰,牟昆突然双臂一举,抱剑狠砍而下。
柳剑雄林目中蓦的闪起一缕异样的光采,自语道:“成败在此一击,我还没有用过‘⾚臂搏龙’这式绝招呢!不妨试试降龙罗汉的这一招妙式看看。”
他鼓起余勇,将马步一沉,默想着图中降龙罗汉的势姿,一掌劈向敌人执剑的腕脉,一手五指如钩,硬攫敌人的长剑。
唰的一声,惊风倏动,牟昆手中的长剑,一下子被柳剑雄抓了个结实,执剑右腕一⿇,剑也就物归原主了。
牟昆睁大那双⾎红的眼睛,怒哼一声,猛地跳⾼二尺,一掌狠劈而下。
柳剑雄抓着长剑,着牟昆劲劈而下的胳膊挑去,只听“咔嚓”一声,⾎光崩现,跟着就是一声惨叫,牟昆跌倒在冰雪之上,当场昏死过去。
那只断臂,带着缕缕鲜直向峰下落去。
柳剑雄颤巍巍的⾼擎着长剑,眼中冒出两缕熊熊的怒火,哼声道:“狗贼!今天也算你恶贯満盈了!你一生坏事做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小爷为世人除害…”
“唰”的一声,他甩臂抡剑,狠力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说不出为什么他猛然一侧腕,长剑落在冰块之上,柳剑雄拄着长剑了两口大气,踢了牟昆一脚,狠狠的道:“姓柳的一生行事磊落,向未为难过一个失去抵抗力之人…”他俯向牟昆肩窝上点了二指,蓦地里,他⾝后起了声佛号…
柳剑雄惊行有些发呆,他已无力扭头,管自拄长剑息。
他听出这声音十分悉,思索了半晌,方颤着嗓子叫了声:“师兄!”
他努力的移动下步子,转⾝一看,谁说不是⾝后正是那位満头霜⽩,长眉垂脸,老态龙钟的广惠禅师。
广惠禅师慈目开阖了几下,探手⼊怀摸出些草,塞进柳剑雄口中,道:“师弟,快嚼烂了咽下去,坐下来调气归元。”
柳剑雄如言做了。
峰上风雪依旧,老和尚望着席地而坐的小师弟,又看看仰卧地上的牟昆,低宣了声佛号道:“师弟真不愧一世奇侠,不趁人之危,牟昆始得苟延一命。”
他面上现出些豪慡的笑意,自言自语的道:“佛门广大,苦度十方,我何不点化于他?”
老和尚突然轻举禅杖,朝牟昆背上虚空点了两下。
牟昆浑⾝一颤爬了起来,一面呻昑,一边贼眼骨碌碌地望着老禅师。
老禅师立掌念了声佛,方慈目慧光如电,朝牟昆喝道:“孽障!你一⾝⾎腥,百死难赎…”
牟昆不知是否受了那两缕慧光的感如,猛然扑地跪倒,拜伏于地,叩头如捣蒜般的哀声道:“师⽗救我!师⽗救我…”
声调至为凄惨,老禅师慈目亦不由随之闪动,任由牟昆喊破喉咙,喊得声嘶力竭,昏倒地上,他方宣了声佛号,向牟昆背上拍落一掌,牟昆断臂因被柳剑雄点了⽳道,再加上大量流⾎,神智已然不清,受老禅师一掌拍下之后,登时昏昏大睡。
好一阵功夫,柳剑雄始睁开朗目,望了望地上酣卧的牟昆,面现疑容,叫了声:“师兄。”
老禅师执着他的手,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师弟,方解释道:“佛门广大,苦度十恶,他虽是两手⾎腥之人,但此刻既已幡然悔悟,古语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兄已决定收他为徒,立刻带他返寺。”
柳剑雄面上流露出几种不同的表情,望着仆卧地上的牟昆,慨叹一声,走过去将牟昆背上的剑鞘解了下来。
良久!良久!他点点头道:“我与他之间的仇怨,自此一笔勾销。”
老禅师慈笑了笑,猛的向柳剑雄肃容道:“风花雪月,万种风流,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数十年后,苦海难脫,仍不过落得一具臭⽪囊,一-⻩土,古往今来,盛名之下埋葬多少英雄豪杰的岁月…”他话到此一顿,慈目闪动着两道慧光,在柳剑雄面上扫视一阵。
柳剑雄打了个冷噤,猛的反手子套背上的神道伏魔令,双手呈给师兄道:“小弟还有些未了之事,敬烦师兄将令符携返师门!”
“嘿!”老禅师猛地一声狮子大吼,宛如醍醐灌顶,柳剑雄痴的眯着眼呆想,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猛然朗目一睁,道:“师兄何以教我!”
老禅师厉声道:“速将令符送返师门之后,向该去的地方去!”
柳剑雄朗朗的道:“小弟还未救得了我二弟,解散河洛帮…”
老禅师答道:“我已命赵冲去找妙清他们办这件事了!”柳剑雄又道:“我师伯祖那七弦古琴呢?”
老禅师道:“万事只在一个‘缘’字,天下那有恁多知音,那琴在百年之后,当会另有遇合。”
柳剑雄又道:“然则《太乙真经》的下落与杰儿呢?”
老禅师不悦的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来这么多的尘念…”
柳剑雄突然叫声师兄,宛若悟透了什么大法,捧着神道伏魔令朝广惠禅师一拜,一展令符,纵⾝跃下陡峰,向风雪中疾奔而去。
老和尚慈目望着他的背影闪动着两道慧光,宣了声佛号,満意的一笑,俯⾝探臂,挟起牟昆,随柳剑雄之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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