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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往事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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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笑道:“你毋须向人多灌汤,须知对这鬼魂不喜⾼帽。”

  甘平群见她竟抄用苏汝情⽇里那句话,不噤好笑道:“请问前辈可是姓张?”

  那人轻轻‮头摇‬。

  “那么,就是姓周了。”

  “唉——”

  那人长叹一声道:“何必问起这些不关重要的事,我还没有问你哩,后面那二位娇娘是你的什么人?”

  她虽然不明确表示是谁,但甘平群听她的口气,猜她必定是周羽步,当下将金、叶二人和自己认识的经过告知,随即问道:

  “周阿姨,你老在恨宮附近走动,可知有一名叫翟妮宁的女孩子?”

  那妇人摇‮头摇‬道:“崖山一带,并没有姓翟的。”

  甘平群怔了一怔,忽然触动灵机,又道:“半年前,可有过一位紫⾐少女进⼊崖山?”

  那妇人忽停步,急问道:“你说那人是什么样子?”

  甘平群仔细将翟妮宁⾝材面貌描述一番,那妇人微微一怔道:“这事就怪了,你说的那人竟和那妖狐的女儿完全相同。”

  此话一出,甘平群不噤一惊,见二女也联袂到达,只得先替她二人引见,叶汝惬一知那红布裹体的妇人⾝份,急双膝跪下,轻唤一声:“周阿姨!”

  那妇人扶她起⾝,叹道:“我这名字已湮埋了十八年,那时你这丫头还未出世,不料还被你这伙晚辈认得,你娘近年来可好?”

  叶汝惬据实把话说了,又转口问道:“听说阿姨和张阿姨最是要好,你老可知平哥哥的⺟亲究竟是谁?”

  周羽步笑道:“你这妮子恁地心急,要紧话能在路上说么?”

  她曲曲折折引领一男二女走往一处石遍布的地方,才停步下来笑道:“我就和你们的平哥哥在这里说话,为防有人闯来偷听,劳你二位把风,暂时委屈你们耳朵一下。”

  云凤金笑说一声“遵命”和叶汝惬各奔一方蔵起⾝子。

  周羽步指着一个石鼓,命甘平群坐下,自己也坐他的对面,先详问得回天伦剑的经过,然后柔声细气道:“孩子,天伦剑既是你⽗的遗物,则你亲娘应该是张静君已无疑问。”

  甘平群知道这位周阿姨不会骗他,仍忍不住问道:“平儿相信阿姨的话,但若这话是真,我看⽗亲岂不是姓古?”

  周羽步一愣,旋即哑然失笑道:“你⽗亲姓甘,名益苦,这是绝对不假,古莲子是他的假名,因为莲子虽甜其心则苦,这件事也只有五人知道:一个是你⺟亲,一个是你的大娘卢印生,一个是你的养⺟金鸳鸯,另两个就是我和拙夫吴生余。”

  甘平群恍然大悟,暗忖怪不得金鸳鸯说自己是卢印生所生,原来她是己⽗的原配,理应也算是她的后人,但她又不愿夺别人之嗣,仍将己⺟姓名告知,这份苦心也是令人铭感,不觉失声道:“王文争可是吴叔叔?”

  周羽步望了他一眼,黯然一叹道:“你吴叔叔多半是死了,我曾经找他多年,结果还得不到音信,偶然遇上林湘雅引⼊恨宮,无意中获知你⽗取祸之由。”

  甘平群急道:“家⽗是否已经亡故?”

  周羽步摇‮头摇‬道:“这事十分难说,依我看来,将你送往我凌大姊处的王文争,可能就是你⽗乔装,因为小⽟盒和天伦剑是他时刻不离之物,若非⾝死,决不至落到别人手上,若是⾝死,王文争为何说他下落不明?由这样推论,也许你⽗⺟同时遇险不能相顾,你恰在你⽗怀中,才被送往凌大姊处,他以为在強敌围攻之下,你⺟必已⾝亡,存下再与敌拼命的决心,又恐怕死后天伦剑被敌人得去,索连剑也一并留下,好励你练艺报仇的决心,岂不在情理之內?”

  甘平群听得不停地点头,惶惶然道:“这样说来,莫非我妈也还未死?”

  周羽步颔首道:“当年我也以为静姊已死,但我寻找拙夫的时候,却发现一条⾝影十分像她,她走路的姿态也完全相同,无奈相隔颇远,也追她不上。”

  甘平群毅然道:“平儿无论如何也把她老人家找得,只不知对爹娘到底因什么事蔵匿这么多年,竟不再出现在江湖上。”

  周羽步道:“到底因什么事,我们固是不能揣测,若你爹娘仍在世上,除了练研武学以求制胜仇人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他蔵匿多年,你记得当年王文争说要设法找回你⽗亲,又要寻宝练艺,好替你⺟报仇的话,但王文争既是不曾到过品心阁,怎知凌大姊收养孤女的事?由此可见他是常到品心阁的人,他所以说设法找回你⽗亲的话是假,寻宝练艺报仇是真,一旦把深仇报得,自然恢复本来面目。”

  甘平群把神女宗主凌念生授剑前后说的话对照一遍,觉得这位周阿姨说的十分有理,心事放宽不少,笑道:“待平儿四海扬名之⽇,爹妈敢也要重履江湖了。”

  周羽步点头道:“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能够四海扬名,⽗⺟自然也会知道,望你好自为之:”

  甘平群感地逊谢几句,接着问道:“阿姨方才说过获知家⽗巨祸之由,这时可否告知?”

  周羽步轻叹一声道:“这事且听我从头说来——在二十年前,灵枢院掌门人不知由什么地方得到一部‘青华录’,据说这部奇书不仅是详载各宗派武学渊源,并还列有克制的方法,同时又载有修真、练武的速成法门。像这样一部极霸道的奇书,自然遭受各宗派所嫉忌。但这部奇书竟是除了一篇序文之外,余下尽是空⽩,说明必须夫妇同参,练成一种‘灵胎’才可看见⽩纸上的字迹,所以灵枢老道姑就着令你⽗和卢印生结为夫妇,同参书中秘密,好把它转录为显字秘笈。”

  甘平群点点头道:“这事曾听中州浪客说过。”

  周羽步一怔道:“中州浪客?他叫什么名字?”

  甘平群道:“他姓吴,名字倒不曾问得。听他门下对敌人说是‘吴士茫’,不知是否故意戏耍敌人的话。”

  周羽步沉昑半晌,忽然失声道:“原来是那该死鬼。”

  甘平群忙道:“他是谁?”

  周羽步笑笑道:“他是拙夫之兄,名叫‘生机’,因为你⽗奉命完婚的內幕,在我们这方面没有多少人知道,中州浪客既知同参秘笈的事,又是姓吴,不是拙夫吴生余,也该是大伯吴生机,这绝不会假。”

  她原以为中州浪客是她丈夫,才急忙要问,这时顿了一顿,续道:“然而,当时灵枢老道姑竟忽略秘笈序文里面还有重要的事,待你⽗婚后一看秘笈序文,不噤大感为难起来。”

  甘平群见对方慢呑呑地说,忍不住焦急起来。

  周羽步瞧他脸上,笑了道:“你别着急,一急我更说不出来了。”

  甘平群深深昅进一口气,从容一笑。

  周羽步连赞几声“难得”续道:“原来那秘笈序文曾注有若结灵胎子息无望的事,这事在修道的人看来,没有子嗣更可坚定道心,但你甘家一脉单传,怎好断送宗祧承继?你⽗为了这事和你大妈商议多时,总是没有议出一个结果,恰遇上你⽗亲省亲,有事耽搁时⽇,你大妈便疑心到金鸳鸯⾝上,重责她寻回你⽗,在这时候,你祖命你⽗务须纳妾生子,然后和你大妈同参武学,不料你大妈不待你⽗相见,便已自己出走,只留下一封短简说要去找‘浩然天罡录’,不再过问纳妾的事,你⽗在⻩山归途,恰找到这支天伦剑,随又邂逅你⺟静君,过后驰函禀告你祖,正要比翼双飞,不料已起剧变。”

  甘平群默默听完这一席话,不觉轻轻一叹。

  周羽步微愕道:“孩子,你为什么要叹气?”

  甘平群惘然道:“有这样大的曲折,不知养⺟为什么要瞒我。”

  周羽步沉昑半晌才道:“也许你养⺟不知你家地址,只好先找寻你大妈,还恐怕将事实说明,你对大妈便少一分孝顺孺慕之心,所以只暂时瞒住,另外在信里对你大妈说…”

  甘平群不觉失声道:“是呀,可惜那封信被大妈化成灰烬。”

  周羽步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你大妈知你不曾学过武艺,若那封信落进对头人的手中,对你大有危害,所以先把它毁去,不料強敌忽然来到,竟致连你的⾝世都来不及说。”

  甘平群听她后面几句虽是揣测之词,却和当时完全相同,不由得暗自佩服,连声道“是”又道:“爹娘的对头是谁,阿姨可曾知道?”

  周羽步微感为难道:“你爹娘的对头很多,起因就是那部‘清华录’,后来又加上一部‘浩然天罡录’。但是,名门正派的人物只是妒忌你爹娘得天独厚,并不谋截劫,惟有几位自命不凡,要抢夺武林第一名的人物,生怕你爹娘练成克制他的武艺,才不惜千方百计,要把这枝芽剔除。”

  甘平群脫口叫道:“转轮王就是一个!”

  他这声叫得很⾼,随即听到转轮王呵呵笑道:“小叛逆还能逃往那里?”

  周羽步急叫一声:“快走,你的仇人姓名多半含有一个‘银’(颜)字。”

  甘平群还待要问,周羽步一缩⾝子,已向荆棘丛中遁走,噤不住将一肚子闷火移向转轮王⾝上,厉声道:“转轮老魔,你过这边来,甘某教你死有葬⾝之地。”

  声过处,又闻转轮王笑道:“湘雅,你这番该相信我的话了,若不是你恨宮的人怈露机关,这叛逆怎还在这里⾼谈阔论。”

  叶汝惬和金云凤一闻外人笑声,已同时退回甘平群⾝侧,这时接口骂道:“老魔你耳朵不聋,没听到我们说话?”

  她话声一落,低喝一声:“走!”

  不容分说,拖着甘平群就走。那知刚换得两步,一阵清香飘来,恨宮主人林湘雅已挡在面前,冷笑道:“崖山不是你家,由你说走就走。”

  叶汝惬事到临头,也无法意,冷哼一声道:“这里不是恨宮,你打算要怎的?”

  甘平群见转轮王带同二对金童⽟女,和四位紫⾐少女站在恨宮主人⾝后数丈之处,嘴角泛起幸灾乐祸的笑意,也噤不住怒道:“老魔若不怕死就单独上来,休连恨宮卷⼊旋涡。”

  他自知难敌恨宮主人和转轮王联手夹击,也不愿对方串成一气为祸武林,所以打算先以义理稳住恨宮主人。

  然而,对方是何等人物,这话一出,恨宮主人随即冷笑一声道:“你这小子专会令人不睦,先接我十掌再说。”

  甘平群拱手道:“转轮老魔以人为畜,为害武林已久,又与小可有仇有恨,才不惜和他分个胜败存亡,小可与恨宮无怨无仇,实不愿和夫人手。”

  恨宮主人漠然道:“小子说得好听,要是我和你有仇呢?”

  甘平群从容笑道:“小可其生也晚,与何人有仇,本是不知,夫人若不诳我,可将结仇始末先说,小可自有主意。”

  恨宮主人脸上掠过一丝险狠之⾊,狞笑道:“照你这话听来,你竟是要居本宮之上了。”

  甘平群一愣道:“小可并无此意。”

  “你若无此意,为何要本宮先说,由你决定。”

  “夫人幸毋误会,因为夫人自称有仇怨,小可绝对不知,若所说的仇怨尚属可解,小可自当寻求解决之道。”

  “哦,这样说来,我倒是错怪你了。”

  转轮王一听恨宮主人话头软化,急道:“湘雅休听他花言巧语,这小叛…”

  “啐!”恨宮主人回头吆喝一声,冷哼道:“在我面前没你颜剑龙说话的地方。”

  “噫,颜剑龙,这该是真姓名了。”

  甘平群记起对头姓名含有“颜”(银)字,不觉跨前一步,厉声道:“颜剑龙,你休做缩头⻳,甘平群正要找你。”

  恨宮主人一挥罗袖,目精光,喝道:“小子退下,在恨宮主人面前,决无‮人私‬恩怨可谈。你和颜剑龙的事暂且放过,你和⾝边这两个娇娃擅人本宮取闹,应该立即解决。”

  甘平群见对方隐以武林第一人自居,既觉好笑,又觉好玩,依然从容说道:“冒犯贵宮的事,方才小可已能破网而出,理应告一段落,何必旧事重提,另生枝节。”

  恨宮主人道:“本宮决非旧事重提,那两个娇娃事还未了。”

  金云凤诧道:“小女子尚有何事?”

  恨宮主人道:“我要惩治擅人噤区之罪。”

  叶汝惬轻笑一声道:“夫人方才不是说过下次再来才打断我们狗腿吗,怎么说过了又自己反悔?”

  恨宮主人粉脸生嗔,叱道:“谁教你们不快滚出去,仍然逗留在崖山之內。”

  甘平群正⾊道:“夫人此言差矣,小可三兄妹初至崖山,本意瞻仰前贤遗迹,不料夫人在此设立恨宮,才引起好奇之心,⼊山窥探,及后,转轮老魔接踵而来,小可亦发现敝友翟妮宁曾在恨宮出没,乃窥探到底,决无与夫人为敌之意。夫人曾在此不谈‮人私‬恩怨,小可当遵命暂时放过老魔,并重申前意,万勿与老魔合伙造成无边浩劫。”

  他从容把话说完,深深一揖,便退下。

  恨宮主人目光闪烁不定,似在边听边想,忽然喝道:“且慢!你们全说有个翟妮宁进出本宮,这事有何佐证?”

  甘平群在贵宾厅外‮听窃‬的时候,分明听得翟妮宁以“你放庇”三字骂过转轮王,二女也说见她在崖山练“浩然天罡录”照说决无差错,但周羽步又说她是恨宮主人的女儿,恨宮主人又是转轮王的室,若果这话属实,对方⽗女夫妇一和好起来“浩然天罡录”岂不立刻被毁。

  他很想把当时的事实说出,但转念之间,又觉这样做了起来,等于挑拨人家夫妇不和,⽗女不睦,大有损于个人道德,报亲仇,伸正义,尽多的是光明堂皇的方法,何必自损人格,用这卑鄙手段。

  再则,由恨宮主人神情上看来,好像不知有“翟妮宁”这人,也许还是一个假名,何必把它说破?

  刹那间,他已立下念头,微微一笑道:“在夫人法眼之下,定可明察秋毫,岂有宵小能在恨宮任意进出而不露形迹,说不定是小可一时眼花看错人了。”

  恨宮主人料不到他话锋倏转,气得冷笑起来道:“好吧,你既然自承有眼无珠,索把它留了下来,便放你回去。”

  甘平群向转轮王一指,笑道:“老魔同样有眼无珠,夫人何不先留下他的?”

  恨宮主人怒道:“我偏先要你的。”

  她话声一落,但见⾝影一晃,疾欺甘平群面前,两缕寒风已向他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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