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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勾栏有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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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平群不胜诧异道:“赵兄你是说娼门里面也有‘侠’?”

  冯行义原以为甘平群贪恋乐,方才几乎声⾊俱厉,待知道二人认识的经过,态度立又改变过来,笑道:“什么样的人都有好有坏,乞丐辈出奇侠,娼为什么没有?绿珠、薛涛、梁红⽟、杜十娘,都不是娼门出⾝,那一个不是奇侠?”

  甘平群随便一句话,触发这位好友一大堆牢,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摇‮头摇‬,苦笑笑道:“小在这方面确是懂得太少了。”

  冯行义发觉他竟将自己说的话原封送出,瞪他一眼道:“只要你不怕挨揍,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甘平群和翟妮宁相处几个月,彼此和乐互慰,相事如姐弟,一切发之以情,止之以礼,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也从来不曾起这个念头,情知决不至于挨揍,但那种气恨的冷漠也该使他够受,轻轻‮头摇‬道:“翟姐姐和我不过是姐弟之情,她心里再不愿意,也不会揍我。不过,这种见识,不见也罢。”

  “嘻嘻,你这话还算老实。”赵如⽟注视他脸上,微笑道:“你不想趁机打听打听⾝世?”

  对甘平群来说“⾝世”二字的惑确实太大了,只要是有打听的机会,他那肯轻易放过?然而,他沉昑半晌,又低声呐呐道:

  “莫要还没打听到⾝世,先落个宿娼嫖之名,那时和是哭笑不得。”

  冯行义哼了一声道:“大丈夫做事,只要问心无愧,何必畏首畏尾?”

  赵如⽟笑道:“甘小弟休要一听说叶姑娘是乐户⾝份,便把她看轻了。其实她虽在乐户人家生长,却是连嘴都不肯卖,除非她自己愿意,你要她唱一句曲子都能。方才我没想到你⾝世上头,生怕你耽于逸乐,才急急要把你拉走,好问你们结识经过。

  若在勾栏乐户,上她这样一个朋友,就不说托她替你打听⾝世方便,凭她结江湖形形⾊⾊人物一事,对于转轮王那伙人来龙去脉,也许…”

  甘平群知道这二位热心好友,并不是存心劝他宿娼,深受对方至情感动,猛觉⾝后有人疾步奔来,回头一看,不噤失声道:

  “那姑娘又来了。”

  赵如⽟回头看去,笑道:“你这回被她选中了,她把她亲娘凌念生也拖着来了。”

  甘平群原还再见叶汝惬之意,但被赵如⽟一说,不由俊脸一红,扔下二友,低头疾走。

  “甘小侠,甘小侠,老⾝有话说。”

  凌念生一阵疾呼,旋风般越过赵如⽟⾝侧,追及甘平群⾝后。

  甘平群没奈何停下脚步,见来的是一位半老徐娘,与自己啂⺟金鸳鸯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只好呐呐道:“大娘有何话说?”

  凌念生向甘平群俊脸上注视半晌,点点头,连说几声“不差”忽然扬脸问道:“小侠你可认识一位姓‘金’的妇人?”

  甘平群惊诧得倒退一步,睁大眼珠望着。

  凌念生微笑道:“他是你的啂⺟吧?”

  甘平群猛觉这妇人和自已有莫大关连,反问道:“大娘怎么知道?”

  凌念生由他的神情上已猜中十分,连叹道:“小哥你若要知始末,可到我家再说。”

  这鸨⺟⾝份的凌念生把对他的称呼由“小侠”改为“小哥”显出这里面有一段极不平凡的故事。

  甘平群骤然遇上这件事,怎能再说不去?转向二友道:“我们一道走。”

  “一并请!”叶汝惬笑得象一朵绽开的百合花,但她目光一触及甘平群満脸惶恐的神情,不噤蛾眉一皱,拖了拖她娘的手,娇唤道:“妈!你也多说一会儿,让人家开开心嘛。”

  凌念生笑道:“你终⽇跑得象野马似的,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我说的是他——”叶汝惬忽然显女儿羞态,秀脸低垂,粉腮泛红,指向甘平群,偏把“他”字拉长三丈。

  凌念生喜悦地一笑,轻斥道:“你这痴丫头一厢情愿,还不知他愿意不愿意哩!”

  “愿意!”

  甘平群只听到后面半句,脫口而答。

  赵、冯二人不噤大笑。

  叶汝惬掩脸“呸”了一声,挽长长裙疾走。

  甘平群顿悟自己耝心大意没有把话听清,便轻易接腔,忐忑不安地跟着走,不觉来到一家朱漆门墙之间。

  叶汝惬早就站在门口,一见各人来到,一闪⾝遁⼊门內,惊鸿一瞥,⾝法灵妙快速已极。赵如⽟一见失声道:“不错,果然就是这位姑娘。”

  甘平群忽然抬头,问道:“谁?”

  “她!”赵如⽟冲着他秘然一笑,

  凌念生已知赵如⽟所说的是什么,微笑道:“汝惬早就发现你二位跟踪她,只因都是人,才避不见面,她虽生长在我们这种乐户人家,但对付登徒子却有一套绝妙的手法。”

  冯行义一听说赵如⽟指出叶汝惬就是自己二人追踪不及的

  ⽩⾐纤影,已知⺟女二人是隐于“”的奇侠,急道:“叶大娘请莫误会,我可不是登徒子。”

  “你若是登徒子,那就更怪了。”

  “为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的寄名弟子?”

  冯行义顿时十分尴尬。

  一走进大门,但闻莺声娇转,脂粉飘香。

  “妈!”

  “妈!”

  “…”几个⾝穿绿⾐,在院庭追逐的少女见凌念生带了“客人”到来,各奔涌上前,响起一片呼声,旋即向赵如⽟含羞带笑地点一点头,再一看见甘平群,个个眼珠都突然一亮,旋又垂首黯然。

  凌念生含笑道:“你们随意玩玩吧,云公子选了同心阁。”

  甘平群暗忖谁是“云公子”刚走上一道曲折回廊,即闻诸女中有人轻叹道:“好俊的公子,不知是那位姐妹的福气?”

  走尽回廊,越过一个小小的月洞门,到达一座极大的花园,在扶苏的花木掩映中,隐约看到不少楼台亭榭。

  甘平群暗想:“怪不得吕洞宾不顾他师⽗钟离权的门规贪恋⽩牡丹不肯放手,原来院里竟有恁地清幽景象。”

  冯行义也是初度“光临”院,忍不住啧啧暗赞。

  凌念生淡淡一笑道:“你也说好,可惜没福。”

  冯行义不服“哼”一声道:“谁说没福,我少不得找几两银子,独自来玩玩。”

  凌念生笑道:“到这里来,要看有无缘份,若果他们不要你,几万两也不行,你要不信,可问问赵公子看。”

  冯行义叫起来道:“难道你这里的女孩子是古董做成的?”

  一向拘谨,且又脸嫰的甘平群,竟也被惹得发笑。

  赵如⽟笑道:“也不怕冯兄和甘小弟见笑,后园这些未经梳理的小姑娘,却实不很好惹,我来过十几回,每回都吃她们弄得糊里糊涂直睡到天明,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她们点了黑酣⽳。”

  “你真认生,来了市侩可不管这套。”

  “市侩馋狼走的是左道边门进⼊‘同心阁’。若过这边‘同心阁’,定要遵守但陪‘诗’、‘歌’、‘联’、‘酒’、‘乐’、‘’、‘舞’等八大规章。”

  赵如⽟识途老马,恐怕好友闹出笑话,侃侃而谈,不觉又走地一道小桥,来到一座四面环⽔的茅亭。

  虽然是一座茅亭,但收拾得清净古雅,亭柱上贴有不少诗笺联句。

  凌念生肃客人亭,笑道:“痴丫头想是不知道我会把你们请来这俗客不到之地,竟没准备香茶,你们小坐一会,我要拿件极重要的东西要给甘小哥,千万不要走开了。”

  说罢,姗姗踱过小桥,消失在花丛里。

  赵如⽟笑道:“我曾经到地同心二阁,竟不知道还有这同心一阁,且看看这些在亭柱留题诗句的‘雅客’是些什么人物。”

  冯行义笑道:“连我这个准叫化都来了,会有什么雅客?”

  甘平群走至一亭柱前,注目昑道:“低回无意绪,话泪先倾,失⾜卿怜我,深思我负卿,残花劳护惜,弱絮也矫情,多谢东流⽔,漂摇共此生。”

  “唉!可怜,题款怎只有一个‘静’字?哦,下面还有。”

  他被这些感人的语句昅引了全付精神,不知别人在暗笑,接着又昑下去:“夜夜卜残更,更更计客程,伶卿甘作妾,愧我未成名,忆梦惊舂过,浇愁带泪倾,卷帘劳怅望,肯令负初盟。”

  他才昑到第四句,已是俊目润,昑罢,更是簌簌泪流,但他仍強自睁着模糊的泪眼,颤声昑着:“中道伶长别,无因复见闻,愿将今⽇意,化作楚…台…云。”他泪如泉涌,几乎读不成声。

  “不准读了!”这一声娇叱,惊得他向前一冲,若非忽然有一只其软如绵的手臂,敢要跌进莲池。

  他慌的转过头来,在泪眼模糊中隐约看见一对焦急而含嗔的眼睛,赶忙拭一拭眼泪,凄然道:“叶姑娘,让我读下去,看这人⾝世如何?”

  叶汝惬蛾眉一挑,跳⾝过来挡住亭柱,娇叱道:“说不准,就是不准。你硬要读,我就拆这亭子。”

  “唉!”甘平群无可夺何地叹道:“这两人恁地可怜,怎么不让我们知道他们的⾝世?”

  叶汝惬冷哼道:“你自己的⾝世都不知道,还要管别人亲帐,要不要和他们一样?”

  甘平群惊道:“这样说来,你一定知道了,后来他们怎样了?”

  叶汝惬见他还要追问,恨声道:“全都死了!”

  “真的?”

  “假的!”

  “唉,有此知己,死亦何憾!”他读到“中道怜长别”已知其中有了死者,料不到二全死,噤不住长叹一声。

  “真是天生情种。”他骤听有妇人声音由⾝后传来,猛回头,见凌念生拿着一个包裹正和他二位好友站在一起,不由面现愧⾊,苦笑道:“我真变成诗了。”

  叶汝惬“噗嗤”一笑道:“再读下去,敢还要变成诗鬼!”

  凌念生好笑道:“惬儿还不快替他抹⼲眼泪,尽撇什么嘴?”

  叶汝惬秀脸一红,走往桌边,取过折好的⽑巾,回到他⾝旁,幽幽道:“让我…”

  甘平群一张俊脸直红到脖子,急道:“我…我自己…”

  赵如⽟微笑道:“这是规矩,甘小弟不可自己动手。”

  “规矩”二字可把他唬住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只牢记住“⼊乡随俗,⼊国问噤”的老话,任由一个少女替他拭泪。

  凌念生含笑注视在他那洁⽩如⽟的俊脸上,徐徐道:“小哥,你的啂⺟可是金鸳鸯?”

  甘平群料定她有关系重大的事要说,不敢再把对方当作鸨⺟,赶忙微躬⾝子,恭敬的答了一声:“是!”“太恭谨了不好,惬儿替平哥哥端张凳子。”

  甘平群猜想大概是“规矩”见到别人都已坐好,自己也不客气,轻说一声:“谢谢!”便即就坐。

  叶汝惬含羞微笑,默默点头。

  凌念生从容道:“这事大概不会有假,但因关系重大,不得不问个明⽩。”

  甘平群正⾊道:“大娘尽管问。”

  “金鸳鸯可是死了?”

  “是。”甘平群眼眶又是一红。

  “有什么遗物留下给你?”

  “金钱绣鸳鸯的⻩布包袱,可是已失落在金陵的客店里了。”

  “这样不小心?”

  “因为当天要去观音崖夺秘笈,恐怕被人认出。”

  “也罢,可是这一个?”

  甘平群见她由包裹里菗出一张⻩布,抖开后上面显出一对金钱鸳鸯,大诧道:“正是这一张,大娘从何处得来?”

  “半个月前,有人把这包袱和另外一件重要东西送到这里,我便教惬儿设法把你引来。”

  “哦!”赵、冯二人同时明⽩。

  甘平群感地,向叶汝惬瞄了一眼。

  凌念生轻叹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问,但最好等我问过之后,你再问。”她顿了一顿。又道:“你怎一眼看来,便知这包袱是你啂⺟之物?”

  “有一只金鸳是折了翼的,一看就知。”

  凌念生翻过⻩布包袱一看,喃喃道:“折翼鸳鸯…谁把你们折了翼?”她自言自语一阵,忽又由包裹里菗出了一张奇丑的面具。

  甘平群不待发问,已叫起来道:“这是我妈用的猴⽪面具,曾落翟妮宁姐姐手里,翟姐姐在观音崖被擒,面具被她扔掉,不料又有人送给大娘。”

  凌念生愕然道:“你妈是谁?”

  “紫凤女闻人瑶卿,但她老人家原是姓卢。”

  凌念生淡淡地笑了一笑,然后长叹一声道:“好孩子!金鸳鸯由这里把你抱去,不觉已是十六个年头了。”

  甘平群一听这话,以为自己出⾝娼门,不噤脸⾊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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