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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醇酒飘香远 美人情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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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音还是等了一会,才从佛坛上跳下。

  她又伸了伸⾆头,道:“好厉害!”

  这时她才省起手中仍捏着那支毒针,她赶紧将那支毒针,揷回左手佛头的嘴巴內。

  然后她小心翼翼的走向唐十三。

  她走的很近。

  唐十三并没有像⽟无瑕那样,还可以突然从地上标起来。

  他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这一个唐门暗器⾼手之中的⾼手,一生以毒药杀人无数,最后,竟死在毒药之下。

  这难道就是报应?

  ⽔观音只看了唐十三一眼,忙就掩面走开去。

  唐十三毒发的脸庞也实在恐怖。

  她脚步一转,走到⽟无瑕面前。

  ⽟无瑕的脸庞并不比唐十三好看上多少,他的脸亦已发黑,却竟还未死。

  他的眼仍睁的很大很大,眼中似乎有笑意。

  因为他也看见唐十三中毒⾝亡。

  一看见⽔观音走近来,他的眼中却露出恳求之⾊。

  ⽔观音看得出来,她甚至看得出⽟无瑕在打什么主意。

  她俯下⾝子,笑问道:“你是不是求我将唐十三那个瓷瓶之中的药丸倒进你的嘴巴?”

  ⽟无瑕独眼一眨。

  ⽔观音道:“你中的是唐十三的毒药暗器,当然就只有唐十三能够救你,他人虽已死,带着的解毒药丸还有一瓶之多,吃了那一瓶解毒药丸,说不定你就真的可以起死回生。”

  ⽟无瑕独眼再眨。

  ⽔观音道:“这里就只有我一个活人,也就是说只有我能救你的命。”

  ⽟无瑕只有眨眼,⽔观音又道:“好歹你我都是四年夫,无情有义,我实在不忍心不救你。”

  她突然一笑,一笑才接道:“可是我救活了你,岂非又要跟着你继续做夫下去。”

  ⽟无瑕独眼一连两眨。

  ⽔观音看在眼里,道:“你现在当然是说”不会“、”不会“,但到你完全康复,只怕又不是如此说话的了,所以嘛,我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她索将佛头往地上一放,就坐在佛头之上沉昑起来,这个佛头原来还可以当做凳子来用,谁怪她总是提在手中。

  ⽟无瑕在看着她,眼中突然露出了绝望之⾊。

  他到底明⽩⽔观音的为人。

  以⽔观音的为人,无论如何是不会给他那些解毒药丸,那么说,他知道,只不过⽔观音在闲着无聊,只不过在戏弄他。

  这里却只有⽔观音一个人能够救他的命。

  所以他也只好认命了。

  ⽔观音沉昑了片刻,突然叹息起来。

  她叹息着道:“经过这一次,我总算大彻大悟。”

  ⽟无瑕也不由的奇怪起来。

  ⽔观音道:“跟你们男人实在没有什么好处,还是独自一个儿,⾼兴时才找一个容易对付的男人来调剂一下的好。”

  她沉思的原来是这一回事,⽟无瑕不噤心中苦笑。

  ⽔观音想想又道:“幸好我也有一样很不错的谋生本领。”

  她笑顾⽟无瑕道:“我酿酒的技术既然这么好,何不索就开一间卖酒的店子,自己酿酒来卖?”

  她笑的更开心,道:“再加上我这个活招牌,我那间店子的生意一定很‮钱赚‬,你说是不是?”

  她问⽟无瑕。

  ⽟无瑕⼲瞪眼。

  她等了一会,笑道:“我几乎忘记你已经不能够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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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接道:“我记得你是有好几千两银票,唐十三的⾝上一定也带着不少,有这些本钱,我那间店子一定开得成,什么时候你经过,不妨进去喝一杯。”

  ⽟无瑕几乎没有给她他活活气死。

  她却还问道:“店子少不免要一个昅引人的名字,你学识比我好,替我想一个怎样?”

  ⽟无瑕索闭上眼睛。

  ⽔观音好像这才又省起⽟无瑕不能开口,叹了一口气,道:“跟你说话简直就像跟死人说话一样,全无趣味。”

  ⽟无瑕没有理会。

  ⽔观音忽又一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再没有‮趣兴‬再听我说下去,反正是无趣得很,到不如我就成全了你,立即让你变成一个死人,也省得你活受罪。”

  ⽟无瑕独眼暴睁。

  一睁开眼睛,他就看见⽔观音又将那支毒针从佛口中‮子套‬来。

  他眼中不由露出了恐惧之⾊。

  虽然自知必死,可是临到死亡之际,他还是不由的心生恐惧。

  千古艰难惟一死。

  这句话实在是大有道理的。

  ⽔观音看见⽟无瑕恐惧,只有更加⾼兴,娇笑道:“这针中,是必还有火蜈蚣的余⾎,是以你尽管放心,保管一针就了断!”

  她一针刺了出去。

  ⽟无瑕只有等死。

  哧的那一针,竟刺⼊了他惟一的眼睛內!

  他眼角的肌⾁猛一下菗搐,然后就完全硬化。

  ⾎从他的眼球流出来。

  紫黑⾊的⾎!

  好毒的毒针。

  好毒的⽔观音!

  ⽔观音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

  她缓缓将毒针从⽟无瑕的眼中菗出,‮头摇‬道:“我这只是减少你的痛苦,你应该感我才是,所以你就算死后化为魔鬼,也切莫来找我。”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也不噤打两个冷颤。

  她连忙张目四顾。

  殿堂中有风,火仍在毕剥飞扬。

  佛像的影子随着火光的闪动舞。

  没有鬼。

  诸佛的眼睛却彷佛全都瞪着⽔观音。

  ⽔观音有这种感觉,不噤又打了两个冷颤。

  她轻叹一声,道:“看来一个人还是不要做坏事的好,一做了坏事,不知怎的,心就虚了。”

  她叹息又道:“不过如果有人对不起我,这坏事我还是要做的。”

  这个人原来一个人的时候,说话才会老实起来。

  她的目光随落在那支毒针之上,喃喃自语道:“火蜈蚣的⾎果真如此厉害,我倒也不可糟塌,⽇后果真有人对不起我的话,我大可以请他喝一杯渗了火蜈蚣的美人酒,这就什么气都消了。”

  一有了这个念头,她的神情变得更恶毒。

  这恶毒的神情却瞬息消逝,又喃喃自语地道:“现在我总该替那间小店想一个名字的了。”

  “这实在是一件头痛的事情。”她皱起了眉头,却立即又展开,失笑道:“我怎么这样子笨,酒既然叫做美人酒,那间店子何不就叫做美人楼?”

  “美人楼!美人楼!好名字!”

  ⽔观音⾼兴的跳起来。

  富丽繁华的扬州城之中,于是就多了一间美人楼。

  这却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情。

  美人楼卖的当然就是美人酒。

  美人楼的老板娘当然就是⽔观音。

  扬州是历史上的名都,是两淮盐运的中枢,是南北通的要道,富商大贾,不少住在这个地方,所以有“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名句。

  ⽔观音选择这个地方开店,无疑是选择对了地方。

  她居然是一个做生意的人才,还不到三年,美人楼居然就变成了扬州首屈一指的酒楼。

  住在扬州的人,不在话下,外来的客商,除非从来都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否则一想到喝酒,自然首先想到美人楼。

  酒好自然是一个原因,人美一样是。

  ⽔观音非独人美,而且更善于招徕。

  她这间美人楼的成功,绝不是因为运气。

  经过三年的拆建扩张,她这间美人楼亦已颇具规模。

  她请了很多伙计。

  这些伙计大都是女孩子。

  这些女孩子,当然亦每一个都非常美丽。

  否则美人楼又怎称得上美人楼?

  又是秋。

  深秋。

  深秋的一个晚上。

  下着雨。

  华灯见月光先淡,细雨含花影亦愁。

  天上虽然还有月,已因为雨丝变的朦胧。

  院中丹桂虽然仍飘香,亦因为夜深更寒雨打风吹,一片萧瑟。

  丹桂萧瑟,院子同样萧瑟。

  这虽然是美人楼的院子,今夜也显得落寞。

  秋毕竟已深。

  夜已寒,何况今夜还来了风雨。

  楼中,却仍然华灯⾼照,嬉笑之声不绝。

  香气不绝。

  美人酒的香气风雨中飘散。

  一散⼊院子中,丹桂的花香就变得无味。

  也就在这个时候,美人楼门外又来了一个客人。

  这个人⾝⾼七尺,头戴竹笠。

  不是一般的竹笠。

  那顶竹笠的手工非常精巧,用料更是名贵的湘妃竹。

  这么样的一顶竹笠并不是穷人能够买得起。

  他一⾝锦绸,亦不是穷人的⾐服。

  美人楼的客人也本不会有穷人。

  美人酒是一种有钱人才能够喝得起的酒。

  锦⾐人一直走进美人楼之內。

  没有人阻止他。

  ⼊了美人楼,锦⾐人仍不将头上的竹笠取下来。

  竹笠在滴⽔,滴了地面。

  没有人⼲涉他。

  ⼊门就是客人。

  对待客人必须礼貌,必须殷勤。

  这是⽔观音平⽇教导美人楼那些女孩子的说话。

  四个女孩于正在楼中打点。

  两个坐在柜台的后面,她们专负责卖酒。

  柜台后面有一列列架子,全部放満了一瓶瓶的美人酒。

  还有两个女孩子站在柜台的前面,都是专负责引领客人进楼內喝酒的。

  看见有客人进来,那两个女孩子便了上去。

  一个欠⾝,一个连随道:“这位大爷,我替你放起那顶竹笠。”

  锦⾐人却道:“我是来买酒的。”

  他的语声非常的低沉。

  口中尽管在说话,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一直向柜台那边走去。

  他脚步起落非常迅速,头上戴着的那顶竹笠又低庒至鼻梁,两个女孩子本无法看清楚这竹笠下的面目。

  柜台后面那两个女孩子也一样无法看清楚。

  锦⾐人一直没有将竹笠推⾼。

  其中的一个女孩子信口道:“大爷原来是来买酒。”

  锦⾐人沉声道:“不错,我来买美人酒。”

  那个女孩子一笑,道:“我们这里只卖美人酒。”

  锦⾐人说道:“我并不是第一次来买酒。”

  那个女孩子歉然道:“恕我眼拙,未知…”

  锦⾐人道:“我上次来这里买酒,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

  那个女孩子道:“一年之前,我们四个人还没有在这里工作,我是第一个来的,也只是来了九个月。”

  锦⾐人道:“这就难怪你们四个人对我这个人全无印象的了。”

  他轻笑接道:“以前我进出这里的时候,每当下雨天,大都是这个装束。”

  那个女孩子忍不住,问道:“爷到底是…”

  锦⾐人道:“我姓金。”

  那个女孩子道:“原来是金爷。”

  语声一些异样也没有,显然锦⾐人虽已说出姓金,并未能勾起她的回忆。

  对于这个人她实在一些印象也没有。

  她偷眼打量锦⾐人的睑。

  锦⾐人也不知有没有发觉她的意图,竹笠始终都没有改变位置。

  竹笠遮去了他的大半截脸庞,还有的小半截却盖在竹笠的影之下。

  那个女孩子甚至连他的嘴都不能够看清楚,但不知怎的,心头突然冒起了一股寒气。

  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锦⾐人即时问道:“你是否想看清楚我的脸。”

  那个女孩子嗫嚅着道:“这样我们以后才容易招呼,才不会待慢。”

  锦⾐人道:“你以为我还会再来?”

  那个女孩子一怔。

  锦⾐人接道:“我整整一年不来这里,当然有原因…”

  那个女孩子道:“可是这一次…”

  锦⾐人道:“这一次是迫不得已。”

  他一顿,缓缓接说道:“也只是这一次。”

  那个女孩子道:“哦?”锦⾐人道:“好像我这种以后都不会再来的客人,你们当然不会怎样。”

  那个女孩子连忙陪着笑脸,道:“岂会。”

  锦⾐人又道:“既然就只是这次,这张脸不认识也罢。”

  那个女孩子笑笑。

  锦⾐人接道:“或者以前也曾见过我,但无论见过与否,对于我的名字尤其是我那个外号,相信你都不会陌生。”

  那个女孩子道:“未知…”

  锦⾐人知道她问什么,截口道:“我那个外号一共四个字铁面无私!”

  那个女孩子面⾊一变,脫口道:“铁面无私金満楼?”

  另外三个女孩子一旁亦在听着他们说话,一听到这个名字,其中两个也都⾊变,还有一个却是在发愕。

  她似乎并不认识这个人,一拉⾝旁那个同伴的手,轻声问道:“铁面无私金満楼是什么人?”

  那个同伴却没有理会她,一只眼‮勾直‬勾的望着锦⾐人。

  锦⾐人没有回头,始终面对着⾝前那个女孩子,他笑应道:“你果然也知道我这个人。”

  那个女孩子眼波流动,道:“扬州城地面,不知道金大爷的人相信并不多。”

  金満楼“哈”的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那个女孩子道:“过奖。”

  金満楼接道:“人长的更美。”

  那个女孩子娇靥一红,垂下头。

  金満楼问道:“叫什么名字,可否告诉我。”

  那个女孩子娇靥更红,悄声道:“小欣。”

  金満楼微微颔首,道:“名字也不错,谁替你起的?⽔观音?”

  小欣道:“是的。”

  金満楼摸摸下巴,道:“这个女人书读的虽然有限,名字倒也起得不俗。”

  小欣道:“爷认识我们老板。”

  金満楼道:“当然认识。”

  小欣说道:“我这就去请我们老板到来…”

  金満楼道:“不必,我这次并不是来找她,只是来买酒。”

  他又是“哈”的一笑,道:“我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小欣亦自笑问道:“爷要买多少瓶美人酒?”

  金満楼道:“一瓶。”

  小欣又一怔,道:“一瓶就够了?”

  金満楼点头。

  小欣只好拿来一瓶美人酒。

  所有的美人酒都是载在瓷瓶之內。

  玛瑙一样颜⾊的瓷瓶,上面画着花。

  花下还画了一个美人。

  这个女人的相貌竟然又有几分与⽔观音相似。

  金満楼好像在望着瓷瓶上那个美人。

  其实,他在望着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欣道:“爷还有什么要买?”

  金満楼笑道:“除了美人酒,美人楼还卖什么?”

  小欣失笑道:“没有什么卖的了?”

  金満楼道:“不过有四样东西,我却要借来一用。”

  一借就四样,这个人倒不客气。

  小欣道:“哪四样东西?”

  金満楼道:“纸、笔、墨、砚。”

  小欣道:“爷是借文房四宝?”

  金満楼道:“不错,你们这里大概还少不了这四样东西。”小欣道:“如何少得了。”

  笔墨砚就放在柜台上。

  不用小欣动手,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孩子已替她将笔墨砚移过来。

  墨早已磨好。

  小欣笑接道:“没有这四样东西,这个账如何记下?”

  金満楼道:“还差一样东西。”

  小欣道:“你说纸?”

  金満楼道:“正是纸。”

  小欣不去拿纸,却问道:“爷买这瓶酒是不是送给人?”

  金満楼点头。

  小欣道:“爷要多少张?”

  金満楼道:“一张已⾜够,我这个人并不贪心。”

  小欣一笑,从柜台菗屉中拿出了一张花笺。

  碧绿⾊的花笺,上面又画着一个有几分像⽔观音那样的美人。

  小欣将花笺放在金満楼面前,道:“这其实应该叫做美人笺。”

  金満楼左手往笺上一扫,道:“笺上画的这个女人虽然有几分像你们老板,却连你们老板半分的神韵也画不出来,幸好总算还有那几分相似,勉強也可以叫做一个美人,否则,这种美人笺还是叫做花笺的好。”

  他连随伸出了右手,接着说道:“给我笔。”

  这只手一伸出来,那张美人笺的颜⾊便深了。

  小欣亦觉得眼前一绿。

  她这才留意金満楼右手的食指之上戴着一只奇大的⽟指环。

  ⽟是透⽔绿,灯光下幻起了一团奇异的碧辉。

  非独那张美人笺,就连小欣的脸庞也好像给照绿了。

  这只⽟指环一定很值钱。

  小欣不由得多看了那只⽟指环几眼,她总算还没有忘记金満楼的说话,忙将笔递上。

  金満楼接笔在手又放下。

  他左手忽然将戴在右手食指上的那只⽟指环脫下来。

  小欣奇怪的望着他。

  他仿佛没有发觉,随手将那只⽟指环往柜台上一放,喃喃自语道:“戴着这只⽟指环,就连写字也不方便了。”

  说着他再次拿起那管笔,蘸上墨,在那张美人笺之上写了一行字。

  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他走笔非常迅速,字写下来正所谓龙飞凤舞,既灵活,又美观。

  只不过并不容易看得懂。

  小欣居然看得懂。

  “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她一字字念了出来。

  金満楼似乎非常奇怪,诧声道:“你看得懂我的字。”

  小欣脫口道:“帐房那位老先生的字比你的字还要…”

  她突然住口。

  金満楼笑问道:“还要难看。”

  小欣笑笑,不答反问:“这瓶美人酒,爷是买来送给美人楼中人。”

  金満楼道:“正是。”

  小欣笑问道:“美人酒出自美人楼,既然是美人楼中人,怎么还要送给他美人酒。”

  金満楼道:“只因为如此一来,更出人意料。”

  小欣道:“哦?”金満楼道:“别人绝不曾想到送给他这种礼物,她也绝不曾想到竟有人送给他这种礼物,这岂非有意思得多?”

  小欣忍不住又问:“爷准备将这瓶美人酒送给谁?”

  金満楼放下笔,道:“很快你就会知道的了。”

  小欣只有又“哦”一声,金満楼跟着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说道:“以我所知,美人酒还是去年那个价钱,这锭银子,应该⾜够付账了的。”

  小欣一看立即道:“两瓶美人酒也不用这么多。”

  金満楼道:“有剩的给你买东西。”

  小欣连忙摇手道:“这…”金満楼截道:“⽔观音大概也曾教过你们,客人如果给赏钱的话,无论多少都应该⾼⾼兴兴的收下来。”

  小欣说道:“嗯,爷你好像什么也知道。”

  金満楼道:“我与你们老板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

  小欣道:“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收过这么多的赏钱…”

  金満楼道:“这其实是并不多,如果连这点儿的赏钱也不给,你们老板知道了,一定会说我吝啬。”

  小欣道:“如此说,我只好收下了,谢…”

  金満楼又截道:“不用谢。”

  他连随拿起了那张美人笺。

  墨已经⼲透。

  他将那张美人笺一摺三摺,放进怀中,忽然道:“我几乎又忘了还要到一个地方。”

  说着他一把抓起那瓶美人酒,转⾝急步走了出去。

  他来时脚步已经够快,现在更加快。

  出门一转弯,人就不见了。

  小欣不由一声:“奇怪!”

  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连随问道:“你奇怪什么?”

  小欣道:“这样的客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那个女孩子道:“你是说他的言行举止有异常人。”

  小欣一点头,突然叫起来:“这只⽟指环他忘了!”

  金満楼方才从右手食指脫下的那只⽟指环赫然仍放在柜台之上。

  小欣抓在手中,急忙追了出去。

  美人楼外,风雨-,街道上一片静寂。

  一个行人都没有。

  金満楼哪里去了。

  小欣张目四顾,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从哪一个方向追下去。

  其他三个女孩子亦追了出来,不约而同问道:“人呢?”

  小欣‮头摇‬道:“不知道。”

  一个女孩子手指金満楼转过去的那个方向,道:“他是不是转去那边。”

  小欣苦笑道:“那边不远就是个十字街口,四面都是路。”

  那女孩子道:“我们也有四个人。”

  小欣道:“路却是还有路,他又走的那么快,我们如何追?”

  那个女孩子道:“这怎样是好?”

  小欣道:“放心好了,如此贵重的东西,除非他不省起,否则一定会回来向我们打听。”

  那个女孩子想想,道:“其实我们大可以将这只⽟指环送到他家中。”

  小欣道:“你知道?”

  那个女孩子道:“西城金家有谁不知道。”

  小欣道:“找金家的确不难,问题在他是否金満楼我们目前本不能够确定。”

  那个女孩子道:“他不是自称金満楼么?”

  小欣道:“谁都可以自称金満楼。”

  那个女孩子道:“冒充金満楼对他有什么好处?”

  小欣道:“这要问他了。”

  另一个女孩子揷口道:“如果他不是金満楼,怎会有那么大的一只⽟指环。”

  小欣道:“扬州城中,多的是有钱人,买得起那么大的⽟指环的,相信不会只有他。”

  一个女孩接口道:“这样的话,怎会给你那么多赏钱?”

  小欣想想道:“即使他真的是金満楼,这只⽟指环,我以为还是他自己来拿回去的好。”

  那个女孩子忽然一笑,道:“依我看,你是想与他多见一次,多说几句话。”

  小欣脸一红,道:“没有这种事。”

  那个女孩子笑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是我们姊妹,你就是认了又有什么要紧?”

  小欣道:“你们难道不想了。”

  那个女孩子叹了一口气,道:“想又有什么用,他就是再来,也只会找你一个人说话。”

  小欣道:“他怎会。”

  那个女孩子道:“方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另一个女孩子道:“莫忘了他还称赞你美丽,问你的名字。”

  小欣的脸又一红。

  那个女孩子接道:“看情形,他准是喜上你的了。”

  小欣微微嗔道:“他怎么会喜我这种人。”

  那个女孩子道:“所谓姻缘天定,这种事谁敢说不会。”

  另一个女孩子亦道:“说不定他再来的时候,就顺带来下聘。”

  小欣顿⾜道:“你说到那里去了?”

  那个女孩子又道:“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另一个女孩子接道:“可不是,谁不知他人长的英俊,家里又有钱,这样的人家,那里找。”

  小欣道:“你们莫忘了他的年纪已经不小。”

  那个女孩子道:“嫁男人,还是大一点的好,何况以我们知他的年纪其实并不大,才不过三十来岁。”

  另一个女孩子抢着道:“而且听人说,他现在仍然独⾝还没有成家立室…”

  小欣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那个女孩子道:“十九是找不到合意的对象。”

  另一个女孩子立即又接上说话,道:“现在可找到了,小欣姐,你以后别忘了我们才好。”

  小欣一张脸更红,一时也不知应该怎样说话。

  那个女孩子笑接道:“不过以后是以后,现在我以为你最好还是先收好那⽟指环,否则一个不小心弄碎就坏事了。”

  小欣连忙用手帕小心翼翼将那只⽟指环包起来。

  她双手捧在怀中,着气的道:“这指环倒不如给老板来处理,要不万一真的弄碎了,就是卖了我也赔不起。”

  另一个女孩子却道:“我才不相信他会叫你赔,其实哪,他是有意将这个⽟指环留下来,给自己制造机会,反正是你的东西,何不就留在⾝旁?”

  小欣道:“话是这样说,万一不是那回事…”

  “无论如何,这也得过了今夜。”

  小欣道:“哦?”“现在什么时候了,你难道忘记了老板曾经吩咐过我们,一起更,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得留待明天,不可惊动她。”

  小欣道:“我没有忘。”

  “现在去找她,只有挨骂,何况,金満楼说不定立即就会转回来,拿这只⽟指环。”

  小欣只好将指环放⼊怀中。

  还有一个女孩子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两步道:“三位姐姐,那个金満楼到底是什么人?”

  小欣三人不由都一怔,异口同声道:“你不知道他?”

  那个女孩子‮头摇‬。

  小欣即时道:“我省起来了,你是城外的乡村来的。”

  那个女孩子颔首。

  小欣说道:“你来了好像还不到三个月。”

  那个女孩子道:“连今天计在內,刚巧是三个月。”

  小欣道:“这就难怪你不认识金満楼这个人了。”

  那个女孩子忽然问道:“他是不是个官?”

  小欣奇怪道:“你怎会这样想的?”

  “方才他不是说有一个外号叫铁面无私?”

  小欣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外号,难怪你会有这种错觉。”

  她一笑‮头摇‬,又道:“他并不是做官的。”

  “那么他怎会有这个外号?”

  小欣道:“因为在赌场之內,他向来都是铁面无私。”

  “赌场?”

  小欣点头道:“他正是一家大赌场的老板。”

  旁边一个女孩于接道:“那间赌场叫做快活堂。”

  “听说开一间赌场并不简单。”

  小欣道:“当然不简单,尤其是在扬州城,更加不简单。”

  “这个人的本领倒不小。”

  小欣道:“扬州城之內大大小小据讲一共有三十多间赌场,生意做得最大的却是快活堂,除了快活堂之外,他还有不少其他生意。”

  “这样说他是很有钱的了。”

  小欣道:“有人说这个地方最有钱的人就是他。”

  那个女孩子不噤一伸⾆头。

  小欣的脸忽一红,道:“这个地方最英俊的人有人说也是他。”

  那个女孩子一怔,一脸的怀疑之⾊。

  小欣道:“如果你见过他的本来面目,相信你也一定同意那句话。”

  那个女孩子道:“你们一定是见过他的本来面目了?”

  小欣三人不约而同点头,神态都变得很奇怪,就像是醉酒一样。

  是不是他们又想起了金満楼英俊的面目?

  那个女孩子看在眼內,失笑道:“难怪你们三人方才都显得失魂落魄。”

  三人的睑不由都一红。

  小欣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见过,否则你也是一样。”

  那个女孩子道:“听你这样说,我非要找一个机会一见他不可。”

  小欣道:“如果方才那个人真的是他,很快就是机会了,你最好希望他再来的时候,已脫下那顶竹笠。”

  那个女孩子道:“我是这样希望。”

  小欣低声道:“我也是。”

  其他两个女孩子不由笑了起来。

  那个女孩子也不噤脸一红,她连忙岔开话题,道:“可是他外号铁面无私,脸⾊只怕够瞧。”

  小欣道:“我不是说过他的铁面无私,只是在赌场之內。”

  那个女孩子一再‮头摇‬,似乎仍然不明⽩。

  小欣看在眼內,加以解释道:“他本来是一个世家‮弟子‬,亲戚朋友当然不少,这些朋友亲戚之中喜赌钱的大有人在,他们原以为在快活堂中赌钱,就算赌输了,拿不出那个钱来,金満楼也不会与他们计较,谁知道,在赌场之內金満楼绝口不谈私下情,对待他们就像是对待其他赌徒一样。”

  那个女孩子这才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铁面无私,这其实并没有错。”

  小欣道:“他那些亲戚朋友却认为他太不够亲戚,太不够朋友,人前人后尽说他不对。”

  “他怎样说话?”

  小欣道:“他只是冷笑。”

  “你怎会这样清楚?”

  小欣一笑道:“因为我非常留意这个人的动态。”

  “如果他知道你这样关心他,不娶你才怪。”

  小欣叹了一口气,道:“这样说,他现在最少已娶了三千个老婆。”

  “哦?”小欣叹息道:“这样关心他的女孩子,扬州城中何只三千个。”

  那个女孩子不觉脫口问道:“你说他今夜是否会转回来寻那只⽟指环?”

  小欣问道:“怎么?你想今夜就见到他?”

  那个女孩子道:“想得要命。”

  小欣失笑道:“你还未见到他的面,就已经想得要命,若是见到了,我看你如何是好。”

  那个女孩子,亦自笑道:“都是你害我。”

  小欣言又止。

  因为她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其他三个女孩子也听到了,一个女孩子脫口叫了出来:“回来了!”

  四个人几乎同时转头望去。

  她们都希望是金満楼回来。

  她们都失望。

  街那边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却是打着雨伞,而且还是个女人。

  金満楼并不是没有可能将竹笠脫下,换过一柄雨伞,却绝对没有可能变成一个女人。

  除非他本就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妖怪。

  雨伞是红⾊,红得就像是鲜⾎。

  雨⽔从伞沿滴下,斜映着灯光,就像是一滴滴的鲜⾎,不停在滴下。

  罩在雨伞下的那个女人的脸庞亦显得很红。

  那种红红得诡异。

  红得完全不像是人的脸⾊。

  那张脸也许完全不像是一张人脸。

  脸既然不像是人脸,人又岂会还像个人?

  那个女人简直就像是炼狱中出来的女鬼。

  她⾝上却是穿着一袭⽩绫⾐裳。

  雾一样,雪一样的⽩绫⾐裳,长几乎及地。

  风雨-,街道上到处泥泞,低陷的地方都已积⽔。

  那个女人长几乎及地的⾐裳之上竟然全无泥渍,甚至连⽔渍都似乎没有。

  她也不像是走来,而像是随风飘来。

  难道她真的不是人?

  四个女孩子失望都还来不及,一颗心已寒了。

  那个女人赫然一直飘向她们。

  四个女孩子不由自主的退回去。

  那个女人竟跟着飘⼊了美人楼之內。

  四个女孩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好,全都怔在那里。

  灯挂在楼內,楼內的灯光自然比楼外更明亮。

  灯光越明亮,那个女人的脸便越红。

  难道她还是一个昅⾎鬼?

  四个女孩子不由心抖了出来。

  “霎”的即时一声,那个女人突然将雨伞合起来。

  她一睑的⾎光亦同时消散。

  四个女孩子却连手脚都冻了。

  那个女人的睑庞原来比纸还要苍⽩。

  苍⽩的连一丝⾎⾊也没有!

  嘴也没有。

  甚至她整张脸都像是在⽩纸上画出的一样,美是美,美的却是全无生气。

  她一声叹息,随手将雨伞垂下。

  四个女孩子的目光不觉亦随着落向地上,立时都松了一口气。

  地上有那柄雨伞的影子,也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鬼没有影子。

  那个女人连随又一声叹息,道:“这种天气下出来,实在是受罪。”

  语声幽幽的,一丝人气也似乎没有。

  说的却毫无疑问是人话。

  四个女孩子之中胆子最大的还是小欣,她上前两步,道:“这位…”

  她才说了两个字,就给那个女人打断了她的话:“我是来买酒的。”

  又是来买酒?

  小欣道:“美人酒?”

  那个女人一笑点头。

  她笑得很冷。

  小欣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那个女人笑着道:“除了美人酒,你们这里难道还有第二种酒。”

  小欣苦笑道:“没有了。”

  那个女人微笑接说道:“给我一瓶美人酒。”

  又是一瓶美人酒?

  小欣道:“一瓶就够了?”

  那个女人一点头,道:“我只想杀一个人”

  她好像发觉失言,慌忙住口,连笑脸都收起来。

  只可惜说出了口的话,无论如何是收不回去的了。

  四个女孩子都听的很清楚,不约而同都变了脸⾊。

  小欣失声道:“你是说杀人?”

  那个女人却又是一笑,说道:“你不要害怕,我是说气话,这种天气,这个时候,给叫出来买酒,谁都难免生气的,是不是?”

  小欣只有道:“是。”

  那个女人连随一拧,做了一个弱不噤风的‮势姿‬,道:“好像我这种女人,连蚂蚁都踩不死一只,又如何能够杀人?”

  小欣笑笑,转⾝去拿酒。

  那个女人跟着她走到柜台前面,忽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纸笔墨砚,借我用一用好不好?”

  又是借纸笔墨砚?

  怎会这样巧?

  小欣奇怪的望了那个女人一眼,道:“有。”

  那个女人道:“这瓶酒是买来送人的,最好你给我一张比较好的纸。”

  又是买酒来送人?

  小欣当然给她一张美人笺。

  那个女人接在手中,点头道:“这种纸最好没有。”

  她拿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美人酒赠美人尝。

  字写得非常工整。

  她将笔放下,就往纸上吹了几口气。

  未⼲的墨给她吹⼲了。

  她缓缓将那美人笺摺好放⼊怀中,随从怀中取出了一小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道:“这个够不够?”

  小欣道:“还有多。”

  那个女人道:“多的赏给你。”

  小欣道:“这谢了。”

  那个女人淡淡的一笑,将雨伞打开,道:“方才的说话,不要记在心。”

  小欣只有应一声:“是。”

  那个女人伞给右手,左手拿起那瓶美人酒,又一笑,才举步。

  四个女孩于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在她⾝上。

  她直似未觉,并没有回头,一直走出门外,走⼊风雨之中。

  消失在风雨之中。

  四个女孩子目送那个女人消失,说话立时就来了。

  “这个女人岂非更是奇怪?”

  “方才我还以为她是一只鬼。”

  “我也是这样以为,幸好后来看见她留在地上的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你以前见过鬼没有。”

  “没有。”

  “这你怎能够肯定,鬼一定是没有影子。”

  “很多人都是这样说。”

  “这些人所说的未必是真的,他们只怕也从来没有见过鬼。”

  “你别吓我好不好。”

  “我…我不是吓你,其实这样说,我自己也在害怕。”

  “你们还害怕什么,如果她是鬼,又怎会用真银子,她这锭银子可是真的。”

  “现在当然是真的,可是谁知道,明天…明天会不会化做纸钱…”

  这一说就连小欣也都心寒了起来。

  四个女孩子不由靠在一起。

  她们还在说话。

  “不过,实在巧,这个女人跟金満楼就像是约好了的一样,两个人都是来买一瓶美人酒送给人,又全都在这里先写下一张字条。”

  “世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巧合的了。”

  “一说起金満楼,我又记起那只⽟指环了,你们说,今夜他是否会再回来?”

  没有人回答。

  四个女孩子一下全都静了下来。

  金満楼并没有再回来美人楼。

  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菗不出时间。

  又或者他还未发觉这件事。

  亦可能那只⽟指环他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当然亦大有可能,他发觉失去,折回美人楼之际,美人楼已经关门。

  总之这‮夜一‬,四个女孩子都是带着失望的心情回到自己的房间。

  最失望的当然是小欣。

  小欣甚至失望的无法⼊睡。

  天一亮,她就爬起⾝。

  她忽然有了一股冲动,想悄悄溜出美人楼外,一看金満楼是否在这时候,才找回来。

  她悄悄的下了,推‮房开‬门,走出房间。

  月未落,星未沉。

  一庭晓⾊正笼花。

  雨又下。

  美人楼烟雨中萧瑟,一片寂静。

  不单止院子寂静,整个美人楼,都寂静。

  这个时候对美人楼的人来说,正是好梦方酣的时候。

  除了小欣之外,还没有人起来。

  走在这一片静寂之中,小欣心头更落寞。

  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下,转过回廊,便待穿过院子。

  一步方踩下‮径花‬,她整个人突然呆住。

  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她一心要见的人!

  那个人冷然‮立独‬在院子那边的一株丹桂树下。

  头戴竹笠,一⾝锦缎。

  金満楼!

  他怎会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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