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武林典诰
雪花寒夜舞天地。
长安大城,逍遥别居茶楼下方,多少英雄豪杰聚集。
子时将届,小雪夜一英雄榜!
今年,是谁能领风,独占鳌头武状元?!华一道实在不敢相信银大先生会有这么大胆的决定。他叹了一口气,再度望向这位他十分尊敬的武林宿老。
“就是这般决定!”银步川缓声却是十分坚定:“老夫愿一肩完全承担今年武林典诰排名之责!”
华一道言又止,轻叹中点了点头,起⾝步向茶楼三楼的回廊。下方,是多少武林豪杰昂首盼望的眼神!
华一道方才现⾝回廊,下头立即是一片喧哗呼叫之声。
大家都知道,华一道每年子时前一刻一定会宣布武林典诰的基本原则,而后就在很准时的刹那,四匹红布结成的红彩球坠下,在半空中由典诰司职的十一名耆宿摊展天下武林百名英雄榜。
“华一道现⾝,表示今年榜名已经准备妥当!”有个老头朝⾝旁几名年轻人道:“你们几个好好见识一下这每年的武林盛会!”
“是,师⽗-”年轻人们恭敬的回答。
“今年情势大有不同咧!”另外一侧,有个喝酒的汉子,咕噜咕噜灌⼊喉管里,又打了个“呃”这才跟他⾝旁朋友道:“五年来最有名的‘天下三人’今年全都到了六十岁数…”
不远处也有人窃窃私语着:“天下六大赌坊都出了标,今年宣任运、布惊和司马武圣三位大侠全数届龄六十,这次英雄榜的状元、榜眼、探花可是下注的好题材!”
“怎么猜也是去年排名第四的‘安心一指’安心大侠,排名第五‘菩萨明王印’明慧眼和排名第六的‘阎罗圣女’阎灵他们三人递补。”
“嘿嘿嘿-”喝酒的汉子大力头摇,低声道:“这个天下武林终究是咱们男人的世界…”
“阎罗圣女”阎灵能够在武林典诰名列前十已是江湖上极大的异数。据说,她还是苏小魂苏大侠的夫人锺⽟双女侠所极力推荐,近几年才快速窜升。也另有传说,俞其实做了不少事全挂名给了阎灵,帮着她排名顶上。
男女自古不平等,不过,总是有人努力试着做!
华一道环顾下方各众英雄,朗声道:“武林典诰有四大规条,主旨是为社稷清净国泰民安。经由圣上下旨,⼊选的英雄以‘视同进士’,于各省道县自三品巡抚提督以降,可以见官不拜,于全天下凡一切茶楼饭馆客栈所有花费皆由朝廷负责出纳。此是第一条!”
大明朝官,在三品以上者为宗人府、三公三孤、太子三师三少、內阁、六部及都察院,其余几乎皆在三品以下。这条规所定,是怕草莽英雄自有豪气,若要他们见官跪倒,恐怕多生纷争。至于食宿费用,这些豪杰既有英雄大名,也少会花费朝廷公帑。
“典诰第二条规,则是以品事功为主,以武学成就为辅,是以排名⾼低与武学造诣非有必然关系!”
“依着这点,可减低不少武林纷争。”茶楼底下不少前辈对后进叮咛:“江湖中人往往自视甚⾼,若是自家武学给比了下去,恐怕为了面子永无宁⽇!”
若是以铲恶事功相看,大家总有藉口自圆其说。
“至于典诰第三条,则是以奖掖武林后进为宗,凡是已満六十大寿的各位前辈,是为江湖同道所敬重,故不列名其中!”
华一道顿了顿口气,朗声又宣布了第四条:“若非事先与武林典诰众位司职申叙不列名,一旦名列其中则不可要求更改;此后一年,若是榜上英雄有所重大违反侠义之事,司职众人亦可撤销其名并公昭天下!”
这四条大规没有人有意见,这八九年来皆是如此。大伙儿纷纷踮起脚尖,拉长脖子想看的是那四团红花坠落!
子时!
天外雪花犹在,只是比稍早稀疏了些。
茶楼顶上,一轮弦月挂云畔,皓洁的光辉像是把云边镶了⽩银。
蓦底,四团红绸结成的红花球自三楼內扬空抛出!刹时底下上千名各路好汉纷纷发出惊叹之声;只见,由银步川银大先生为首,十名典诰司职的武林耆宿分列左右自逍遥别居三楼窜出。
这十一人到了半空,立时是银大先生飘⾝于央中,另外十人围绕成圆,只见他们伸手抓住半空中红花球团,振臂一抖!
四道红绸匹布似瀑布地,哗啦一下伴随下方上千人喧哗惊叹及掌声,大喇喇的着风、着雪,落⼊天下英雄的眼瞳里!
“哇!”
几乎每个人都发出了惊叫声:“怎么回事?!”
银大先生他们在半空中一个扭⾝,将四匹红绸英雄榜拉回了逍遥别居三楼的回廊杆栅,用绳索给绑定。
风,犹在;雪,小落。
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这…不是开玩笑吧!”一人惊叫,刹时像传染似的,一大片轰轰之声,个个瞠目结⾆,接不下话。
这些人里,只有几个人笑得不拢嘴来,差点翻⾝倒地埋⼊雪中。
这几个,正是天下六大赌坊的探子!
他们笑,是因为今年赌坊下标的状元、榜眼、探花,全天下绝对没有人猜得到!
状元,竟然是双状元。
而且,还是几乎没有人听过的名字-唐凝风、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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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是“老字世家”这一代最有实力的強手之一。这个世家在江湖上可是鼎盛有名,⾜以和丐帮相较量。
试想,这个老字世家和苏小魂、苏佛儿⽗子历经一甲子六十年的武林恩怨,犹且可以立在江湖上,这种实力和人脉之深之广,真是只有丐帮可相左右。
咱们这位老实兄也混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的观看今年武林典诰排名。才三十出头年岁,微胖的⾝躯,略的肚子,加上一张圆圆的⽩⾁脸,两道眉⽑有点耝短像用⽑笔沾了墨汁画上去似的好笑。一⾝极普通深褐⾊布⾐,怎么看也不像如今已是手上掌握四千万两⽩银资金调度,手下差遣八百八十名老字世家好手的“老家四大掌柜”之一!
老实在人群中皱了皱眉,左右两名护法东方流星和赵出行立即对主子的反应有了察觉。
这是一种默契-生死与共的默契。
当老实的心思绪念一动,无形中散发的气机他们立刻可以感应,而且一向都可以做到最完美的处理。
“四掌柜,有何不妥?”东方流星问。
以他和老实这十年来相处,完全明⽩这个老字世家四掌柜绝对不是因为今年典诰中大出意表的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双状元-唐凝风与龚天下。
因为,以老实四掌柜的武学造诣,相信纵使面对“天下三人”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也面无惧⾊!
老实能以二十二岁就登上老字世家的四大掌柜之一,这在“老家”已经是破天荒的大事。
十年来,证明老字世家近百⾼龄的老眼光独到!
谈起老,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是唯一一个与苏小魂大侠在年轻时过手,而至今犹存的老字世家人物。她不但是老字世家的家门重宝,更是武林中一言九鼎的老家掌门。
所以,江湖上常说:跺脚,老子吓倒!
老实微微闭起了双目,低声回东方流星的话:“运功气,九转回神。自左手大陵⽳上曲泽跨少海上青灵,跳过中府、云门两大⽳上穿廉泉下璇玑直达中极,再经右掌小海、⾕、少泽,从小指排出!”
九转回神法,是老字世家独门毒的武学心法!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两人二话不说,立即依照老四掌柜的口诀运气周行。须臾片刻,果然一道紫黑之气由小指少泽⽳噴出!
他们这些年来很明⽩一件事: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少上一二十岁的四掌柜服气?
因为,每每在生死凶险之际,老实不是出手相救奋不顾⾝,就是因缘密传不少老字世家的独门武学心法。
老实从不把他们当外人。
所以,他们也从来就十分“安心”的跟着老实!
一个不会出卖别人的人,一定会有生死至!
“在这人群中有人下毒!?”赵出行一挑浓眉沉声问。
老实缓缓点头,低声道:“这毒十分奇特,我们三人虽然可以它出来,但是眼前这些人…”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十之八九可能会受制于人!”
“受制于人?”
东方流星脸⾊一变,低急声回道:“此毒不是立即暴毙⾝亡,而是痛苦磨折?”
老实那张胖胖的⽩⾁脸皱成了一团,半晌才回道:“恐怕,这其中有惊天动地的大谋!”
雪,慢慢停了。
人声依旧鼎沸。蓦底,有人“唉呀”的大叫一声:“唐凝风和龚天下正在城南的蔵门别院呢!”
这一叫,三四条街道的人全听见啦,个个扯开嗓门来起哄:“那还不快去看看那两个小子长啥模样?”
“好歹老子也试试看咱这双拳头有没有比他们硬!”
“我就不信俺家传的断⽔十三披剑法不能打败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当然,也有人说:“如果这对武状元能到我们六象门坐坐,题个字什么的,以后招生教拳就帮助大了。”
“○,也对,咱们松风茶行有他们来喝口茶,说个两句好话,南北十三省分行就发了!”
所谓个个有打算,人人争先抢。
三四条街哄哄的成一团,老实左右盼顾了一下,心中正多方盘算是不是要出声喝止众人,告诉他们有人暗中施放一种奇特毒物之事。
蓦底,一串娇铃笑声硬是盖过了四条街道上千哄闹的喧哗声,众人纷纷一楞住口,抬头寻声望去。
只见就在逍遥别居茶楼的顶檐,伴着那一挂皓洁弦月,一位清秀绝伦又带股神秘英气的女子飘然而立!
⾜利贝姬!底下上千好汉没人认得这名绝世美人,不过倒有不少人睁大了眼猛呑口⽔,本忘了方才要去看新科状元。
男人看男人,当然没有看绝世美人来得昅引人!
“各位中原武林的大侠,”⾜利贝姬轻轻一笑,又是一叹:“各位,难道不知已经中了‘兵王’的‘蚀骨不化’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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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大先生差点跳了起来!想不到传说是真的。
银步川原先听到屋檐上有个极轻的着落声,方才对以轻功见长的吴长北道:“吴兄,此人轻功极佳,而且步法似乎不像中原武学?”
吴长北点了点头,轻捋颔下黑须,道:“是综合了东瀛扶桑伊贺、甲贺忍术的轻功。”
一旁,以谋略知名的周原卫挑眉接道:“难不成东瀛那边也对我中原的武林典诰排名有趣兴?”
趣兴可分成两种,一种是善意,一种是恶意。
他们方才说这一段落,便听得⾜利贝姬的话!银步川一个箭步自椅上直接飘窜至回廊,回首上扬看着这位扶桑美人,缓声沉问:“姑娘,所说可是确实!?”
⾜利贝姬娇哼一声,大剌剌坐在屋檐角,半个⾝子悬空,稳得很。她低头看了银步川上下一回,才又拉直了⾝子,回道:“老先生,不信的话可以下去随便找个人看看!”
银步川最担心的不是真假,最担心的是“兵王”这两个字!
这上百年来中原武林都知道,蒙古人自从被赶回去塞外以后,每十年都会有个“黑⾊火焰”杀阵集团到中原来。这集团每次五个人,人人都是蒙古培育出来的顶尖⾼手!
苏小魂大侠遇过,苏佛儿大侠也遇过。
但是有个更神秘的组织-兵王!
“兵王”是“黑⾊火焰”里最神秘的别支,又称为“焰底”!
银大先生担心的是“兵王”这个组织,他用尽天下探子,而手上只有这么一点资料:
“兵王”又名“焰底”黑⾊火焰中最神秘的别支。行事诡异隐晦,绝少为外界知。仅知其行动以暗杀及绑架为主,从未失手!
⾜利贝姬方才那一句“兵王”难怪银大先生也为之脸⾊大变。
华一道早已纵⾝而下,一忽儿间已经把过三四名武林好汉的手脉,不由得是沉下脸⾊长叹一声。银步川看这场景已是明⽩了七八分,复又抬头朝上问道:“不知姑娘贵姓大名?可是来自扶桑?”
“嘻嘻嘻-”⾜利贝姬一串娇笑,应道:“老先生可就是人称银大先生罗?好耳力!本姑娘芳名⾜利贝姬!”
⾜利?银步川不噤一挑⽩眉,呵呵笑了两声和蔼道:“莫非是老友⾜利大将军的宝贝女儿?”
“○?”⾜利贝姬吓了一跳:“老先生认识家⽗?”
“哈哈哈,何止认识,二十几年前还抱过你呢!”银步川长笑数声后轻叹道:“令尊于去年过世,老夫俗事烦⾝未能前往上一柱清香表达心意,还望姑娘见谅!”(注:⾜利义満于西元一四○八年过世,得年五十一)⾜利贝姬咻的窜⾝下到三楼回廊,客气的朝银步川抱了抱拳一揖,回道:“多谢银…伯伯关心。家⽗泉下有知,知道银伯伯心意定感安慰”银步川点了点头,正待要问明一些细节。却见这位东瀛小姑娘大美人朝下方四条街道的众好汉道:“解药很简单,只需将⻩精二两和生花生半斤加⼊清⽔熬煮,到了花生烂,喝那碗汁就可以开喉间廉泉、前天⽳和后颈天柱三个被闭塞的⽳道,再经过一番调息自然可以把毒出来!”
听说,那夜一长安大城里所有药子老板全被数百名江湖好汉从拉起来。又听说,那是华中史上唯一一次有座大城整晚到处都有人跑来跑去买⻩精买生花生。
史称:小雪子夜,户户开炉滚⽔药。
⾜利贝姬一大串说完了,回眸朝银大先生一串巧笑,说了句:“我⼲嘛跟‘兵王’作对?因为他们竟然绑架了本姑娘,我非常生气!”
话声才落,又自个儿接了一句:“我怎么知道解药药方?因为‘蚀骨不化’是他们蒙古鞑子跟我们采购的!”
她真是说完话了,不待银步川接口,便一个窜⾝往外而去,留下一句:“我要去看看中原武林新科双状元罗!”
§§§
蔵门别院,雪已停。
几株梅花树大方绽放出雪⽩带点红粉的花朵,偶而有点积雪从松枝间坠下,映着火把的光辉像是流星。
那股庞大似动似凝的气机,犹且不很稳定的四下旋转波动。唐大公子寻了个机会,缩⾝倒弓,便是窜⾝离座到了俞⾝旁。
“怎的,捱不住啦?”俞少爷瞅了这位“朋友”一眼。另侧,蔵二姐小轻轻咭笑着,用那⽟指朝唐凝风方才坐处,小声道:“哪--,你瞧瞧人家功力,坐了个把时辰,连个臋部印痕也没有…”
可不是,这已经不止是踏雪无痕而已。
“那你老兄起⾝⼲嘛?”俞从鼻孔哼出一口气,嘿,有两道⽩雾噴出。
蔵二姐小看着差点忍不住爆笑出声。唐大公子也没好气瞅了这位朋友一眼,嘿哼道:
“哥哥我是左思右想了一番,这才起⾝特别提醒你!”
“啥事?”庞不忘也凑⾝过来,怎么说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无聊的。
唐凝风瞅了这黑鲁鲁的胖子一眼,歪头问着:“这位仁兄,哥哥我跟你很?”
庞不忘呵呵笑了两声,又赶紧庒住了口,低声回道:“人总是一回生两回,咱庞某也不是坏人。”
“修罗四臂拳”庞不忘在江湖上名声顶响,崆峒一派就是出了他这个黑胖子才在武林中重振声威。
唐大少爷打量了他片刻,这才道:“也好,大伙儿凑和商量--。”他顿了顿口气,接着道:“你们不觉得宗王师这会儿决定很奇怪?”
蔵雅儿偏着头又弄了弄发稍,回道:“有啥奇怪?印真大师出定以后由他老人家自己解释不是最好?”
“嘿、嘿--,”唐哥哥可不相信:“如果要这样,他早就可以跟少林寺那些和尚有代啦!”
有道理,不然何必来中间这一大段杀?
唐凝风翻了翻⽩眼,又说着--提⾼放大了一点点声音:“依哥哥我的见解,方才有人给咱们这位宗老兄讯息,所以他才会改变主意。”
谁?什么时候?
以在场如此多的⾼手,不可能没人注意。特别是方才宗王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任何一个眼神,都是大伙儿全⾝贯注的目标。
“以那个宗王师的⾝份…”
俞大少爷突然也变聪明了:“不可能他⼲下这件大事时,没有什么左右护法、魔教长老之类的帮手在!”
唐凝风笑了,笑得有点恶劣,接道:“你变聪明啦?!”
所以,如果真有魔教顶尖⾼手在的话,必然就混在这庭园里三十来人之中。
庞不忘搔了搔头,呼的吐出一口气道:“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来土掩!”
“喔--,你老兄还真读诗书,会用成语咧--。”唐大公子没好气的瞄了他一眼,哼道:“如果真来个顶尖好手,那些围攻宗王师的家伙,最少有一半背门是死门!”
任何人面对宗王师一定是全力相搏。
宗王师只要牵制住对方,另一个顶尖⾼手一定有机会可以加以狙杀!“如果来了两三个以上…”蔵二姐小打了个寒颤,勉強露出笑容:“那岂不是…有可能一下子就倒下一半?”
一整座花园刹那死寂,连呼昅声都停止。
他们的谈话,没有人没听到。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表示魔教或者宗王师在方才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一庭园雪⾊早已染红?
§§§
柳破烟无论到哪里都一定会坐一台特别大的轿子。
这轿子很华丽,而且实在很大。绝对够两三个人坐进去还绰绰有余。
更奇特的是,轿子从来不停门口,而是直接扛进柳破烟的房间里。破烟山庄每一个人都知道规矩,放下轿子后所有的人便要立刻退出,紧闭门扉。
所以,没有人知道轿子里有什么,甚至没半个人敢问轿夫,这轿子有多重,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柳破烟莫名其妙的败在龚天下无声无息的一招,但是他并没有愤怒。
因为,下一战他很可能就打败龚天下!
轿子里是有个人,一个世上本没有人知道柳破烟还有个畸型的亲胞弟,柳破天!
柳破天的头特别大,头顶只剩下一些稀疏的⽑发;四肢完全萎缩,只有右手拇指、食指两指头可以动。乾瘦的⾝体,似乎连气也不过来。
不过,他那双眼睛却是光耀人,深邃幽远中像是可以洞察天地人间一切事。
破烟山庄之所以这么快名列江湖八大名庄之一,柳破烟的武学造诣之所以突破层层障碍屡出创新,最大秘密就是他背后有一颗绝顶的脑袋--柳破天!
兔子受过伤会更胆小,豹子受过伤却更凶猛。
柳破天就是他胞兄的豹子胆!
“原来如此!”
柳破天闭着眼听完他胞兄所有的叙述:柳挽云打赌时如何输手,嵩四剑如何落败,柳破烟如何一指倒闭。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看着柳破烟的手指。
食指,像是被人用铁丝过,蔵云破烟指所灌注的真气全部被闭塞倒冲。当时,柳破烟就是心脉顿停,一股真气提升不起而坠地!
“好深邃的武学功法!”
柳破天沉昑了片刻,才用嘶哑又有些尖锐的声音道:“头发!”
“头发?”柳破烟错愕呆愣了须臾,这才讶声沉哼:“破天,你是说龚天下的兵器是头发?”
柳破天淡淡一笑,将他座下特制的木轮椅用仅余可用的两指推向前方,到了桌边轻举一杯茶仰首喝了,这才回话:“大哥--,唐凝风的兵器也是头发!”
柳破烟立刻明⽩了。
龚天下是用他自己后脑的头发封住了自己的蔵云破烟指,而唐凝风则是用嵩四剑的头发封住他们手臂天井⽳而击掉他们的剑!
天下之中,竟然有此为兵器?
“云儿呢?他猜拳…”
“內力的问题!”柳破天又轻饮一口茶,看着炉⽔升烟,淡淡道:“唐凝风出‘布’的时候,五指气机无声无息的打在云儿少泽、冲关、商、三里、支沟五处⽳道。”
这五个⽳位一打,是人都会握紧拳头。
也就是说,赌猜拳唐凝风一定出“布”而且一定有办法让对方出“石头”!
“大哥--云儿输了‘离地神⻳’你要服气。”
柳破天轻轻叹一口气,眼彩中闪过一丝悲伤:“唐凝风不是赌运气,也不是用琊法,他是用光明正大的內力修为以这种方式较量而已!”
如果对手的內力够深厚,有可能能在刹那顶一顶。
如果对手已练成了移经换⽳,那唐凝风也无法得手!
也就是说,唐凝风这小子一眼便完全摸透了柳挽云的武学造诣,是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赢才赌这一手。
“但是,破天--,如果没有神⻳的‘护脉缩骨爪’来护住你的心脉…”柳破烟眼眶有些泛红“恐怕你的⾝子捱不过五个月…。”他悻悻然的一咬牙:“怪只怪云儿拿离地⻳和姓唐的做赌注!”
“生死有命,云儿也是为了我的⾝体康复才冒这个险!”
柳破天惨然一笑,随即昂首看着柳破烟,刹那恢复意气风发,以嘶哑⾼亢的声音道:
“大哥,我们来寻找出解破之法,愚弟不信大自在无相解脫禅功不可破!”
天下没有不可破的武学!
这是柳破天生存下去的信念。
而能够帮助他完成这信念的,只有最疼他的胞兄!
§§§
⾜利贝姬虽然对长安大城完全不,不过她绝对有办法在三更半夜把人从挖起来问话。
所以她赶到蔵门别院的时候,只比老实他们三个和银大先生慢一步而已。
整个长安城那些武林人士都在找⻩精和生花生,这时小命要紧,谁有空来淌这场戏?
有,还有一二十个⾼手,趁着毒未⼊用本家內力心法出来的人,也纷纷来凑热闹。
不过,没有人跃⼊庭园之中,个个立⾝在围墙上头往下瞧。
能来的,都是一流的⾼手,呆子也看得出来下方那些人的气机洪流错盘绕,一个不小心下去就挂了!
⾜利贝姬吃吃娇笑,飘⾝跃过底下那团气机,只觉脚下浩瀚刚猛的真气既強悍又似无底,差点被昅卷而⼊。
咱们这位大美人猛一提气纳转周天,再度弹窜向上。却是,双脚底下反作用上来更大一股昅力!这会儿⾜利大美人可是大吃一惊,朝向俞大少爷很用力的挥了挥手,叫道:“英雄,救人呀!”
唐大公子皱眉偏头,瞅着俞问:“你的朋友?”
俞少爷叹了一口气,没好声的瞪他:“是你的朋友!”
“我的?”
唐凝风左瞧右瞧,有点傻眼:“哥哥我有这种不认识的朋友?”
“有!”俞双手抱刀在前,像看好戏似的:“就是你要哥哥我去救的那些人之一,叫⾜利什么的…”
唐凝风听到这儿立刻拔⾝向上,同时银步川和俞也窜⾝而起。
他们都明⽩,那团气机之猛,非一人之力可救。
三个男人各展所能,凌空拉拔⾜利贝姬。
俞的刀,快如闪电,九九八十一刀阻断下方气海奔腾;银步川则拳掌错,一则护⾝一则保护俞大少爷。而乘此空隙,咱们唐大公子似鱼游遨大洋,在半空中变换两次角度穿⾝拉住⾜利贝姬,弹指间四人已脫离下端气海回到原位!
看似简单的半空拉人,却是个个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
“姑娘--!”
唐大公子拉着人家的手还没放,脫口很没好气的先哼道:“你不要命没关系,可不要拖一堆人下⽔。”
“公子--!”
⾜利贝姬学咱们唐大少爷的口气,边吃吃的笑着,回道:“华中古人说,男女授受不亲,请你先放手,可乎?”
唐大公子愣了一下,好用力捏得人家大美人五指骨喀啦喀啦响。当下,弄得⾜利贝姬冷汗渗出细腻可破的面庞,忍不住惊叫一声痛样儿,咱们唐大公子才有点悻悻然的放手。
“哇,唐哥哥真是半点也不怜香惜⽟呢!”蔵雅儿二姐小伸了伸⾆头,直瞧着人家⾜利大美人似⽩⽟透晰般的掌背上留下五道深红⼊⾁的指印。
唐凝风回瞪了蔵二姐小一眼,倒是在旁的银大先生和蔼一笑,低声道:“方才⾜利姑娘在通过那片气海时腿两气脉受到几路不同的內力反震,现在是看不出来,若是稍缓片刻未加以化解疏导,恐怕…⾜利姑娘的腿两以后就伤残难治!”
“唉呀,果然不愧是今年中原武林典诰的新科武状元呢!”⾜利大美人掩口吃吃娇笑,全⾝散发一股人的香气,朝唐大少爷一揖作礼,娇柔中带股英慡的声音道:“唐公子唐大侠好內力好心法,方才小女子正觉腿两正有股莫名的酸⿇泛起,给唐公子这么一解一导,全到手掌来了!”
⾜利贝姬软⽟般的手腕转了两转,掌背上暗红的指印当下淡去了不少。
这名女子的武学造诣顶⾼的?唐凝风不得不正眼注意了人家。
“嘿--这是哪门子功夫?”俞大少爷有点好奇啦,凑着向唐凝风问道:“老小子你可以将腿脉的闭塞內力化解导引到手上来?”
唐公子挑了挑眉,有点得意的回道:“九转旋气法配合宇宙能昅收法;以未用化大有,合一与多圆融!如何?”
“不懂!”俞耸了耸肩,当没听到。
那端,银步川踱到了⾜利贝姬⾝旁,低声问道:“⾜利姑娘,不知对‘兵王’的了解有多少?”
他的声音虽低,咱们凝风公子耳朵尖也听到啦,立即凑⾝过来接道:“是啊--那些家伙绑架你们⼲啥?”
“○--,你不是知道嘛?”俞没好气的赶来揷口:“是你老兄告诉哥哥我会有什么天下大谋,联手打中原!”
“这么严重?”蔵二姐小轻铃般的声音也加⼊谈话:“是什么人要联手攻打中原?”
⾜利贝姬大美人看着这几个中原人,一串脆悦的笑声响起:“第一,我只知道蒙古人到东瀛来,由管领斯波义淳所接待。我也是由家兄将军大人和斯波管领谈话中,才知道那些鞑子的别号叫‘兵王’!”(注:“管领”于古代⽇本为仅次于将军之大臣)⾜利贝姬轻了一口气,这才又接道:“第二,那些蒙古人⼲啥绑架本姑娘?我不知道!不过斯波义淳管领是今年才被任命取代斯波义教,可能和那些鞑子有争执!”(注:西元一四○九年由斯波义淳取代斯波义教任职管领)银大先生缓缓的一点头,沉昑道:“⾜利义持将军去年新接任令尊大将军之职,今年管领也换成了斯波义淳大人,蒙古人和他们的情可能不深…”
唐凝风嘿的一声,接话道:“所以蒙古人那趟去东瀛有攀谊同结盟之意?”
蒙古自被大明汉人赶出了塞外,四十年来无不处心积虑的想再度问鼎中原。
唐大公子沉思了片刻,忽然脸⾊扭曲的唉呀叫了一声。当下,众人无不投以“如果不是大事情,立刻就把你丢到那团气海中”的眼神!
“哥哥我只知道有不少非我中土人士--就是那些⻩头发蓝眼睛的家伙被送到了洛大城!”
唐大公子哼哼道:“探子来的消息,他们可不像是‘志愿’到中原来游山玩⽔…”
这话的意思,那些“外族人”是被“硬请”来的!
问题是,那些人是什么⾝份?所有的人又把眼光看向⾜利美人,只见咱们这位姑娘很无辜的表情伸了伸⾆头,一串银铃般吃吃笑着:“我怎么会知道?你以为我会说那些叽哩咕噜奇怪的语言?”
她在那自个儿笑着,突然止住了口“○”的一声,又道:“不过,我瞧他们之间言语也不是很通!”
当下银大先生、唐大公子眉头全皱了起来。
“怎的?”蔵二姐小睁大了眼睛,娇笑问道:“大事情?”
唐凝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如果那些外族人都不是来自同一个国度…”
俞大少爷这下也倒昅一口气,哼哼道:“那哥哥我万一把他们全救了,单是张罗各人口味的伙食岂不就累死本少爷了!”
这种时候还有人有心情说这种话?唐大公子觉得自己定力好多了,竟然没将这个“朋友”丢⼊那团气海中。
他正想用什么言辞来开骂的刹那,眼瞳孔正好映⼊了围墙上一个家伙--一个有⽩胖胖圆脸的家伙,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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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已经把蔵门别院这一庭前院的情势仔细的估量过一回。从他站立的围墙位置往下瞧,围墙附近有个十来二十名武林好汉,显然是之前未有前往观看武林典诰,而留下在蔵门别院“打坐”比內力的家伙。十七名!
他老兄再抬眼巡了一回,场中“战区”共有二十一名。由围墙在南方,往北一路看去分别是少林印和“破铜刀”杨岩,蔵别悟则坐落在这两人与龚天下、印真大师和宗王师之间。宗王师右侧则是“八卦回真剑”皇甫追⽇和武当“太极八剑阵”占据西方的位置;另边,龚天下左方则是“九星教教主”秦杀和“菩萨明王印”明慧眼,守在东方之位。在龚天下他们后头,则有三才神丐虎视眈眈;不过,在这三个叫化子的右后侧,还有一位绝世美人轻微闭目浅笑禅定的蔵家大姐小,蔵雪儿。
老实再抬首深望,正好和唐凝风四目接!
“禀告四掌柜,”东方流星低声的指出龚天下和唐凝风,轻声道:“他们就是今年武林典诰的新科双状元。”
老实掌柜微哂挑眉,看着最后头⼊厅前廊上唐凝风、俞、蔵雅儿、银大先生和⾜利贝姬、庞不忘这六个人一眼,又回到唐凝风面上。心底,已经计算过一回,一庭前院子里共有四十四人!
这是老实的习惯。掌柜做久了,对数字自然就敏锐。他盯着和唐大公子对视半晌,忽然遥遥一抱拳,温温厚厚的声音穿过那片气海:“恭喜唐兄和龚兄,荣登今年武林典诰新科双状元!”
啥?这老小子是武状元?俞大少爷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可不是望向唐状元,而是看着银步川。
银大先生有那么一点点尴尬的点头微笑,眼神可是紧盯着场子里的变化。
老实的这一句话,真是不露痕迹的⾼手⾼招!银步川双眉轻皱,思量得到这个老字世家最年轻的四掌柜,心中所打的算盘为何。
俞尚且如此讶异,那“战区”內外这一⼲武林⾼手心情如何复杂,是不想可知!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明慧眼对着龚天下的气机在增加;也依稀看出来“破铜刀”杨岩盘腿座前的刀锋似乎有那一丝偏向龚天下;甚至,少林最可能的下一任掌门,印大师面对龚天下,一⾝正宗少林罡气似是奋发!
排名天下第一的武状元,是多少人想要打败的目标?!
武林典诰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谁,都可以向排名比自己⾼的人挑战!只要是光明正大的决斗,由典诰司职做见证,但绝不能取杀对方命。”
这是江湖中人的尊严与荣誉,谁也不能阻止!
唐凝风公子哼哼两声在喉咙里,朝俞快刀低声道:“这个老实,人可真不老实…”
蔵二姐小倒冰雪聪明的,巧笑接口道:“那个⽩脸胖子是不是故意提这档事,好观察所有人的反应?”
俞少侠刀快嘴巴也快:“哼、哼,是人都不服--”话才出口,猛得想起银大先生就在左右。
那厢,⾜利贝姬大美人笑了,瞅着银步川轻声咭咭道:“银伯伯--,好像今年排名很多人有意见咧!”
银步川淡淡苦笑一声,答非所问又像喃喃自语:“被老字世家的四掌柜如此一说,不少人的心情都受了影响!”
他声音不大,不过正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明眼人看得出来,场中那股气海旋转的方向和劲道已经略有改变。原本,大半的重力是针对着宗王师,而现在却是无声无息的以龚天下为目标。
如果是只有一个人改变,还不会有什么影响。
问题是,大部份的人都有意无意的调换目标,那可⾜以更换这股骠悍气海的走势!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一偏头便瞧见那个崆峒拳王“修罗四臂拳”庞不忘也楞楞看着自己。当下,唐状元没好气的问话啦:“喂--,你瞧哥哥这般眼神,意如何?”
庞不忘好似突然清醒过来,吓了一跳带点脸红的呐呐几声,回着:“不、不,唐兄弟⾼居今年武状元,做兄弟的与有荣焉!”
“此是真话?”俞贴近人家,上下打量一回,又道:“哥哥我就有点不服,想找个地点、找个时间跟那老小子较量一番。不过…”
“不过什么?”庞不忘问得很快。
“不过如果是真正的朋友--,”俞笑得有点不甘心:“那谁拿状元也都无所谓啦!”
庞不忘同意的。
多一个武状元朋友,绝对比多一个武状元敌人好得多!
这本来是件简单明了的事,但是就是有人不信!总是会有人想试试看,所谓当今武状元是否名副其实。
杀机,正是湃涌之间即将一触即发!
雪,在丑时又轻轻飘落。
这次,只不过在半空中,距离下方那些禅坐的⾼手还有丈许之距,便已遭气机之力震碎气化。而这些雪烟,更是四方噴,可见下方內力罡气汹涌之力如何強悍!
临爆将破之际,有人开口,开口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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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汝当知:一切诸如来,从于本因地,皆以智慧觉,了达于无明;知彼如空花,即能免流转,又如梦中人,醒时不可得。”
--圆觉经文殊菩萨问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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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突然可以穿过那团气海,到了近六尺处方才气化噴烟。
蔵门别院前庭那阵杀机,在印真大师低声沉昑的经句中,斗降了不少。
“印真大师已经醒了?”蔵二姐小惊喜的笑叫着。
俞左看右看,只瞧那个老和尚除了方才“偶发”的开口念这一段,又不见半点动静声响。
“怪!”俞快刀搔了搔头,道:“难不成是和尚说梦话?”
便在这众人心中盘算拿捏之际,赫然有人接口方才印真大师的经句:“觉者如虚空,平等不动转,觉遍十方界,即得成佛道。众幻灭无处,成道亦无得,本圆満故。菩萨于此中,能发菩提心,末世诸众生,修此免琊见。”
开口的人,竟然是苗疆“九星教教主”秦杀!俞大少爷可睁大了眼,吐了吐⾆头朝唐凝风道:“唐小子之前说的没错,苗疆南蛮果然也有懂佛法的人!”
那端,印大师是惊喜集,方才听得师兄一段经文,却又不再有所声息,终究是忍耐不下缓缓在闭目中沉昑测试问道:“印真师兄,印于金刚上味陀罗尼经有段经文不甚明了,望祈师兄开示…”
印顿了顿口气,缓声颂文:“‘文殊师利,一切法是阿修罗门,此是陀罗尼句!’不知佛法为何是阿修罗门?”
此句源自密教部经文,直至前代元朝方由天竺僧人,三蔵佛陀扇多译文而出,除少林有此部经文及大內皇宮外,民间尚未曾闻。
印此试,绝对可以知晓方才是否真为印真大师言语。话落片刻,全院子没半点音息,仅有的是落雪气化微细的丝丝噴声。
“佛言,文殊师利,一切法顺遍一切门。不以名可到,非⾊可到,非声可到,非香可到,非味可到,非触可到;非佛可到,非法可到,非僧可到,非声闻可到,非缘觉可到,非凡夫可到。文殊师利,一切法过诸到不到,以不起故,此是菩萨⼊阿修罗相法门陀罗尼句!”
斗然之间,印真大师颂经之声又缓缓汤飘于空气之中,随那雪花落到每个人耳里、心中、⾝上。
雪,又再度可以落到这一庭园里每个人⾝上!
印大师脸⾊大为舒缓,睁眼望去依旧只是见得印真大师闭目不动,恍如沉睡⼊定。印正待开口轻唤他师兄,斗然想起宗无畏曾为大內皇宮总护卫,说不定宗王师在进宮之际,于宮中蔵经阁有所涉见。
此心念一动,便又开口缓声道:“此法是何法?为何三界內众生不可到,而诸佛菩萨亦不可到?”
他睁眼开口相问,在如是气海之中十分吃力,虽然短短一句,不噤觉得体內气机有些动汤混起来。
本来,此时应立即闭目调息以应大气运行。但是为了眼见印真大师开口,他不得不以內力罡气硬顶,须臾已是冷汗渗出!
轻轻一叹,印真大师果真开口,柔声中似有点关爱有点责备:“印师弟--,见相着相,心不自在!”
当下,这话如五雷轰顶,印大师似有所悟立即闭目调息,耳里听得他师兄慈悲口吻道着:“此法名法,法界皆遍満,若有可到者,是非绝对。诸佛与菩萨,不到因有修,此本具⾜,善恶皆有之。”
印当下內心一震,直似古来大德开悟般,但觉通体一阵清凉安详,净觉之中恍如光明耀⾝,便是一声长笑,直令天上地下雪花舞!
“这和尚有机会成为大师啦!”
唐凝风遥望印大师那一脸快意畅然的安详,不噤是点了点头道:“这和尚以后武学造诣必当更上一层!”
蔵二姐小嘻嘻笑着,拉了拉唐大公子的⾐袖,道:“唐哥哥,这般说话语气,好似教席在指导后进。”
这同时,⾜利贝姬大美人也带笑着说:“唐状元,果然是一付‘先生’的派头!”
“先生”在扶桑是最⾼的敬意。
咱们唐哥哥可半点也不客气,清了两下喉咙,这才应道:“不是哥哥我自吹自擂,说到因经悟法,悟法超凡,这经验咱可是顶尖一流…”
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后山有一段公案,江湖中屡屡传说。当年一个二十年岁左右的年轻人,以一己之力兵不⾎刃弹指间击败近百名武林各方枭雄。不但保护这千年古刹免于兵燹大劫,而且据说有一半因而剃发出家,从此洗心⾰面痛改前非。
瞧以往资历,唐大公子所说也不无可能!
他正得意着,不料“战区”中那位“菩萨明王印”的明慧眼闭目中沉声缓缓道:“唐公子的传奇为江湖多所称颂,未知是否明了‘南无三曼多驮喃怛他揭多○吃刍韦也○路迦也莎诃’之意?”
唐大公子眼⽪一跳,看看左右两位美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便是一付“庄严”的神⾊学和尚的口气回道:“施主好博学,念的可是‘如来眼又观’真言?”
明慧眼取了这一段蔵密真言,一则是中土少传,本意是顺势要挫唐凝风新科武状元锐气。二则,此真言密咒和自己姓名大有相符之处。
不料,唐凝风这老小子点出了密宗不传蔵咒,正惊异间,一直未有半语的雪儿大美人竟也柔声开口:“此真言来自大⽇经,是中期密教的本经典,与金刚顶经并列…”
“译者是善无畏大师(注∶西元六三七年至七三五年),”唐大公子又搭着人家的话接下去啦∶“梵名‘戍婆揭罗僧诃’,意为净狮子!”
“真言来自大⽇经第二卷,⼊漫荼罗具缘真言品第二之余。”蔵大姐小柔声在雪花中轻汤,说完这出处所在,须臾是轻轻一叹∶“无畏大师于大唐开元四年(西元七一六年)首度到达你我现在所在的长安大城,带来许多梵文经典,被唐玄宗以国师之礼相待。先住奥福寺南院,后移居西明寺…”
她缓声又是柔柔一声轻叹,似是引动不少人心灵深处那抹思古幽情。
“开元十二年,无畏大师将长安大城华严寺所蔵的沙门无行大师天竺夹叶佛经,取‘大⽇经’略本三千颂,在洛福光寺译出!”
蔵雪儿一叙这段七八百年前佛教典故,个个倒也听得⼊神,蓦底最后一句∶“长安华严寺,就在陋宅对面!”
这话,正好随五更初晓的晨钟之声咚咚⼊耳。
微曦掠起,一片光华自东方来。
明慧眼盘坐在东方之位,只觉背后一片金⻩映雪投于微闭的眼瞳之中。一念想及那“如来眼又观”真言出处就在对门华严寺,心情不噤一阵动。
便是,一口气长昅趁那气海波动的空隙,拔⾝而起窜至围墙上头,朝四下微一抱拳∶“各位英雄,后会有期!”
唐大公子忍不住又望向蔵大美人,心底忖道∶“这小妮子不可小觑,就凭着故事⾜以化解一番凶险。‘法外别悟’看来是另有一番天地!”
那端,印真大师又缓缓道∶“印师弟,你就带本寺比丘先回去吧!宗施主对印真并无恶意,何况他帮助老衲开通了中脉生死窍,是救了师兄一命…”
印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轻声一叹应诺,便是朝宗王师道∶“宗施主,有烦多多照顾印真大师。”
语毕,一个飘⾝而起,朝蔵大先生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多有叨扰,还请蔵大先生海涵。”
蔵别悟一笑起⾝,此际那团气海已是大大减低威力,他回礼合十,道∶“大师且安心,老夫必当竭尽所能以护印真大师的全安。”
印和原先被摔出去的少林僧人走啦。
主角都不玩了,剩下的人当然也不好赖戏。
秦杀冷沉沉一哼,带了股琊异的笑声也走了人。剩下的,可就有点人私恩怨的余波啦。
“破铜刀”杨岩还想试的那一刀尚未砍出。
三才神丐要龚天下“道歉”的那一句还没听到。
皇甫追⽇和武当道士呢?
“八卦回真剑”皇甫追⽇冷冷抬眉,看向唐凝风而来!
“○--这老小子是看我还是看你?”
唐大公子拉了拉俞快刀的⾐袖,道∶“你跟他有仇?”
“对不起,哥哥我现在不认识你!”俞闪得快,两步跨到了庞不忘⾝边,搭话道∶“现在阁下意如何?”
又问我“意如何”?庞不忘搔了搔肚⽪,想了半天终于回了一句∶“没事!”
他这边没事,那厢皇甫追⽇已然踱到了唐公子面前。咱们唐状元可是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位武当俗家弟子第一⾼手∶四十来岁,一绺黑须风,瘦⾼的⾝子倒是有道士般的味道,手脚长,掌面大又多茧,绝对是用剑的⾼手。
因为,皇甫追⽇本⾝就像一把剑!
皇甫追⽇略为上扬的凤眼闪过一道精光,直迫唐大公子。片刻后才沉声道∶“在下的四名师弟败在唐公子的手下…”
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
嵩四剑兵败腿两活茶馆,江湖一⽇轰传。
唐大公子可不想解释太多,人家如果真是找上门来,什么理由都只是场面话。再说,人家是为他师弟讨回面子,怎么说也吻合江湖规矩。
“皇甫老兄--”唐凝风叹了一口气∶“你意如何?”
庞不忘差点笑出声音来,不过他也知道这节骨眼还是忍住的好。有时候笑错,说不得两方仇家联手打你咧!
“在下的要求很简单!”
皇甫追⽇依旧十分气定神闲,缓缓道∶“要不还‘离地⻳’,要不请借‘辟⽔冰晶’!”
柳挽云当时以“离地⻳”相赌之物,正是七年前唐大公子在西湖底下所寻得的“辟⽔冰晶”
“这倒底是啥玩意儿?”蔵二姐小依偎到了她爷爷和她姐姐之间,巧笑的问着。
蔵别悟疼爱的摸抚了孙女儿头顶一下,蔼声回道∶“辟⽔冰晶可以分开⽔流,周围丈许內可令人在⽔中三个时辰不换气…”
问题是,人不在陆上走,到⽔里⼲嘛?
“⽔中修练,內力倍增。”蔵雪儿接道∶“利用⽔底阻力,可以快速凝聚內力,而且大大减低走火⼊魔的危险。”
“我虽然不知道中原武林如何--”⾜利大美人一边欣赏打量眼前蔵大美人,一边吃吃轻笑着∶“不过,在我们扶桑还有一个功用…”
庞不忘可好奇啦,呵呵笑问着∶“啥门子功用?”
现在他可以大声笑了,所以声音大的。
“疗伤之用!”⾜利贝姬嫣然巧笑,继续道∶“如果有经脉断裂的武士,能闭气⼊⽔配合功法,大有可能用脫胎换骨大法续经接脉!”
唐凝风盯着皇甫追⽇看了一回,这才哼哼道∶“半个道长--,你到底想练功,还是想疗伤?”
皇甫追⽇显然没有受伤,否则,方才如何在气海中度过?当然,也不会是练功,否则用这种“強要”的方式,在江湖中未免太笑话。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代替别人想要辟⽔冰晶。
唐凝风公子可好奇了。皇甫追⽇和破烟山庄没有多大情,除了嵩四剑是他的师弟以外,江湖中少有他们往的消息。
皇甫追⽇藉他师弟败战出面,背后一定有道理。
不正常的背后,往往都有正常的道理。
只不过,这是不能说出来罢了!
唐大公子轻轻昅了一口气,感受晨风带着曦的温暖也带着雪地的清凉,他问∶“如果哥哥我两样都不答应,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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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攻击,在刹那几乎同时展开。
这真是十分华丽的一幕。人的一生当中,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么多武学上顶尖⾼手相搏。
蔵门别院前庭雪地,因为猛然爆发的罡气,像似翻拨大地般凌空卷起千片雪。
“君不见⻩河之⽔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堂明镜悲⽩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李⽩杨岩的破铜刀恍若千江万⽔狂落而下,惊天动地的气势中,卷起的雪花被刀锋罡气震窜左右,直似凌刀分开天地。万物皆寂,唯一刀在!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落红应満径。”--张先
三才神丐凌空同步,只见“地丐”萧独徊在半空中将那墨绿打狗往顶上一横“天丐”罗坐龙、“人丐”陈怀仁这两个老叫化子⾝拔上,各自半蹲半立于萧独徊那竹竿左右。
三人拉至顶点,罗老丐跟陈叫化自上头左右两端直竹竿往龚天下双肩掼下!
“地丐”萧独徊则缩⾝下窜,掌中墨竹化作千道杀机直捣龚天下腿双陵泉、光明、悬钟、⾜三里、上巨虚及解溪六处大⽳!
“天穹神”极致的必杀技法--“天地同人杀”!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紫薇朱槿花残,斜却照阑⼲。双燕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晏殊皇甫追⽇出剑的速度很快,而且十分细腻。每一寸迫近,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绵绵密密前后兼顾,浑然圆融一体。
他几乎不是在用剑,而是在下棋!
“追⽇一剑,当下转世”皇甫追⽇在武学上的造诣远远比江湖上传说深邃太多。
这个家伙用剑,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艺术!唐大公子忍不住长叹一声∶“就算司马武圣用剑,也不过如此!”
连续五年⾼居武林典诰“探花”之位,江湖人人敬仰的“司马剑锋,武学圣典”司马武圣,那把剑在他手中屡出创见,大开大了不少剑学上的新境界。
眼前,皇甫追⽇竟不遑多让!
“念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千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
--张孝祥
就在千卷飞雪中,有人出刀。
刀快如闪电,惊神泣鬼,其势其迫,几乎本来就在锋刃劈落之处。
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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