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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毒手·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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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逸夫走上前去,蹲下⾝子,已看出那个人相当年轻、也相当的英俊,虽然颔下长満了的虬髯,并且双眼紧闭,一脸的痛苦神情,但在梅逸夫眼中看来,他还是非常英俊。

  目光凝注在顾剑南那斜飞⼊鬓、又浓又长的剑眉,梅逸夫心中暗忖道:

  “这孩子看来顶多是二十岁左右,他又怎会说出如此深奥的话来?”

  这第一个念头刚从脑海掠过的同时,他的手已触及顾剑南的⾝上。

  在这间屋內,由于门窗紧闭,又加上炕中烧了一晚的火,所以室內的温度相当的⾼。

  可是梅逸夫手指一触及顾剑南⾝上,却发觉有如碰到一块冰似的,一股寒意从指尖传到体內。

  他为之一愣,已发觉到顾剑南全⾝颤抖,脸上肌⾁痛苦地不停菗搐,竟似是自己这手指轻轻的一触,便使得他如此痛苦。

  梅逸夫脸⾊一紧,忖道:“这怎会是在雪中跌倒造成的?分明是被一种歹毒的掌力所伤,寒毒深侵內腑所致!”

  他手指微微一跳,已将顾剑南三个要⽳封住,使之暂时失去知觉。

  这时,傻大宝已经走了过来,傻楞楞道:

  “老爷子,真是奇怪,门闩还是闩着的,不晓得怎么会从中断为两截!”

  当他一看到顾剑南卧⾝于地时,立即话声一顿,蹲下⾝来,愕然道:“老爷子,他怎么啦?”

  梅逸夫没有理会他,将顾剑南抱起来放在炕上,然后把他的⾝子翻转过来,让顾剑南背肩向上的俯卧着。

  他那细长的手指在顾剑南背上的⾐衫轻轻一划,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顾剑南的⾐衫便裂为两半,露出肩背上的肌肤。

  “伙计,我叫你端⽔来,⽔呢?”

  傻大宝站在门口发愁,道:“老爷子,这门关不上,闩子断了!”

  梅逸夫没好气地道:“你不会拿张椅子顶住门?唉!真是傻瓜!”

  傻大宝噘起了嘴,自言自语道:“人家本来就是傻瓜么!”

  他依言拿了张椅子把门顶住,然后走到桌旁,把⽔壶里的⽔在盆里,然后端到炕边。

  他把⽔往炕上一放,道:“老爷子,⽔端来了。”

  梅逸夫这时已经将长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的手腕,他伸手进怀,掏出两个瓷瓶,摆在炕上,然后动手揭下顾剑南背上贴着的那块膏药。

  傻大宝只见顾剑南紫黑发肿的背上,贴膏药之处已溃烂成一个小洞,从那个小洞里流出黑⾊的⾎⽔!

  他缩了缩脖子,暗道:“啊哟,我的妈呀!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是吓人!”

  还没等他伸⾆头,梅逸夫已发怒道:“是那个混帐东西要他把这块狗⽪膏药贴在上面的?”

  傻大宝伸了伸⾆头,颤声道:“老爷子,是…是小的!”

  梅逸夫没好气地道:“老夫晓得一定是你这傻瓜替他贴的,只是我不明⽩像他这种聪明人,怎么会听你的话?”

  傻大宝咧了嘴苦笑道:“他昨晚进店时说只是跌了一跤,所以我劝他先贴一块膏药,因为去年小的也是在大雨中滑了一跤,把背摔痛了,结果去找前街的王二⿇子,向他要了两帖狗⽪膏药,结果一帖就把伤治好了,所以我也就把剩下的那帖…”

  梅逸夫斥道:“好了!别再说了好吧?”

  傻大宝犹自滔滔不绝地道:“老爷子,凭着天地良心,小的对他绝对是一番好意,如果我是晓得…”

  梅逸夫冷冷道:“我叫你住嘴,你听到没有?你以为还没把他害死是吗?”

  傻大宝哭丧着脸道:

  “老爷子,小的可没存这种心,如果有的话,让我被天打雷劈,尸首无存!”

  梅逸夫真是对他无可奈何,他挥了挥手,沉声斥道:

  “叫你住口,你还在唠叨什么?”

  傻大宝结结巴巴地道:

  “老爷子,您若不让小的把话说完,小的死也不甘心,小的…”

  梅逸夫叹了口气,道:“好了!老夫明⽩你并无恶意,这总行了吧!你现在能不能住口,让老夫替他治伤!”

  傻大宝点了点头,道:

  “老爷子您既然明⽩小的心意,小的非常感,其实这位客官对小的非常好,小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小的只希望他的伤能够很快地治好,否则…”

  梅逸夫这时已撕下顾剑南的⾐衫替他拭去伤处流出来的⾎⽔,听到傻大宝还在耳边喋喋不休,不噤气得站了起来。

  他一生练剑,集中意志沉湎在剑道之中,精研数十载,一直到了五十岁才娶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一生爱静,却娶了个长⾆妇,二十年来,他的耳边从来没有清静过,子在⾝边总是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使他连一刻的安静时间都没有。

  这次若非实在受不了子的唠叨,着他离开心爱的梅花,赶来金缕宮为女儿的婚事作最后决定,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冷梅⾕的。

  他又怎想到在这个小客栈中,竟又会碰到这么个喋喋不休的傻大宝。

  一肚子的火气,他霍然站了起来,真恨不得一掌便将傻大宝给劈了,可是当他一看到那副傻里傻气的样子时,他却又无可奈何了。

  这就好像对他的子一样,真不知如何是好!他对这个傻瓜又如何下得了手呢?

  他摇了‮头摇‬,道:“你走吧!老夫实在听厌了你的话,也不需要你在旁边帮忙了,我看你还是出去吧!替老夫把那位邓爷唤进来!”

  傻大宝一听梅逸夫竟要赶自己出房间,连忙哀声求道:

  “老爷子,小的不再多嘴了,您快替这位客官治病吧!”

  梅逸夫道:“你为什么不走?难道你不要招呼客人上路吗?老待在这间屋里,岂不要挨你叔叔的骂?”

  傻大宝道:“小的不管他了,反正外面雪下得很大,客人不会说走就走的,小的在这里看看,不说话便行了,老爷子您动手吧!”

  梅逸夫‮头摇‬道:“老夫真不明⽩你为什么硬要待在这儿?难道他的伤对你很重要吗?”

  傻大宝道:“小的一向被人瞧不起,可是这位客官却对我说人是生来便平等的,他不嫌我傻,还赏银子给我,而我却使得他伤势更重,所以心里非常难过,非要看到他的伤被您老人家治好了才放心。”

  他的话说得非常诚挚,梅逸夫听得心中非常感动,暗忖道:

  “一个人无论他有多傻,可是对于别人给他的好处,他总该记得的,但是世上却每多忘恩负义之人,那些人若是与傻大宝比起来,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这可见傻大宝倒也傻得可爱!”

  他沉声道:“好!老夫让你在旁帮我,可是你要多说一句话,我便赶你出去。”

  傻大宝咧开大嘴,笑道:“谢谢老爷子,小的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说一句话,若是说了话,让天雷劈我,让我的⾆头马上烂成两截!”

  梅逸夫道:“好了,不要再多说了!”

  傻大宝这下果然缄口,不再说话,他又惟恐自己会在无意中说了话,于是用手紧按着嘴,默然望着梅逸夫。

  梅逸夫看到他这样子,又好笑,又好气,摇了‮头摇‬,暗叹道:

  “像他这种人,虽然傻得厉害,却也诚恳纯朴,这正是他的长处!”

  他转过脸去,不再多想,凝神贯注在顾剑南背上的伤。

  轻轻伸出手指,按了按那块伤毒之处,他暗自忖道:“这好似苗疆一带毒门的绝学万毒手所伤,可是这一掌掌力深及內腑,却又不是毒门任何⾼手所能施展得出来的。

  不过也是奇怪,这孩子今年不过二十岁左右,体內的內力却仿佛有四十年以上的功力,若非如此,他又怎噤受得了这一掌之力?若是寻常武林⾼手,早已在这一掌之下毙命了,岂能活到现在?”

  他将自己的长袍脫了下来,撕成许多长条,然后泡在⽔里,再拔开那只绿⾊瓷瓶的瓶塞,从里面倒下两颗药丸!

  那两颗药丸一落在⽔里,立即化了开去,很快地一盆⽔变成碧绿。

  傻大宝看得眼睛睁得老大,奷几次要开口说话,却被自己按着嘴的手给制止了。

  他只见梅逸夫拿起放在盆里的碎布条,然后一片片的敷在顾剑南背上。

  没有多久,那些碧绿的布条齐都变成紫黑⾊,梅逸夫又将之取下,掷在地下。

  他扬首说道:“这些布条都有毒的,等会儿你不能用手抓,可以用火钳将之夹起,拿到后院去把它埋起来。”

  傻大宝那里知道梅逸夫一⾝武功已至寒暑不侵、万毒不蚀的地步?他的眼中露出疑惑之⾊,正想要说话,又记起自己的誓言,连忙将嘴闭上。

  梅逸夫看到他眼中有难以置信之⾊,凝肃地道:“老夫之言绝非虚伪,你切不可不信,知道吗?等会儿不能用手抓!”

  傻大宝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忖道:“只要你能医得好他的伤,我就相信你的话是真的,不然我可不相信!”

  梅逸夫自然不知道这个傻瓜心中所想之事,他就样一条条布带敷在顾剑南⾝上,然后等到布条变⾊后再取下掷在地上。

  一直等到盆里的⽔都已经用完,他又换了十多条布带。

  揭开了布条,他只见顾剑南肩上的紫黑⾊已经消退⼲净,那伤口处流出的已是鲜红的⾎

  他这才长嘘了口气,拔开那只⽩⾊的瓷瓶,然后就着伤口,把瓶中的⽩⾊粉末倒出,洒在伤口上。

  望着那健壮结实的肌⾁,他暗忖道:

  “这孩子的內力之強可说是天下罕见,骨之佳更是上上之材,可见他的武功必然也不会差到那里去!否则老夫的‮效药‬虽灵,却也不能救治已死之人!

  但是在江湖上,怎么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年轻⾼手?就算我归隐江湖达十年之久,但是对于武林后起之秀,也应该有过耳闻才对,却又怎地从没听说过!”

  他轻轻的伸出手去抚了抚顾剑南的黑发,继续忖思道:

  “像他这样一个年轻人,既长得英俊朗逸,且又武功⾼強,学识俱丰,一出江湖必定立即震动武林,怎会一点都未曾有闻?此事真是奇怪…”

  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为何没有听说武林中出了这样一个年轻⾼手,目光掠过那很快便凝结起来的伤口,他突然得到一个奇怪的意念。

  莫非他刚刚才出江湖,便碰到那伤他之人?那人必是武林绝代⾼手,而且心必定狭窄无比,所以一见到这等年轻⾼手,心生暗害之念,猝然施以暗算,这孩子武功虽強,对敌经验却不够,以致⾝受毒掌所伤!

  他愈想愈认为自己推想的不错,于是接着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这孩子在⾝受掌伤之后,犹能逃过敌手,可说武功了得,他大概在中途伤发疼痛无比,所以抓起雪团掩住伤口,以致寒毒侵,才在赶到客栈后便不支倒地!”

  心念推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可怕之事,凛然忖道:“在这方圆百里之內唯一绝顶⾼手,除了金缕宮的朴摩天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了,莫非那伤他之人便是…”

  他心里在想,噤不住脫口说道:“莫非便是朴摩天伤了他不成?”

  他这句话一出口,那掩嘴站在旁边的傻大宝也吓了一大跳,他再也忍耐不住,放下了手,脫口道:“老爷子,您说是金缕宮的朴宮主将他打伤?”

  梅逸夫一拍‮腿大‬,道:“很有这个可能!”

  他话一出口,立即发觉傻大宝也已经放下捂嘴的手,说出话来了。

  他本想调侃傻大宝一番,可是心中犹自念着这个问题,所以无心与傻大宝逗笑。

  可是傻大宝已吓得脸⾊得青了,忙道:“老爷子,我刚才那句话不算。”

  话一说完,连忙又把嘴按上了。

  梅逸夫心中纵然有事,看到他如此滑稽,也不噤笑了出来。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头摇‬道:“你放下手吧,现在开始可以说话了,记住,赶紧把那些有毒的布条收起来,然后埋在后院,千万不可用手触摸,否则中了毒,老夫可不能负责!”

  傻大宝点了点头道:“小的记得,不过老爷子,这些布条要埋多深才行?”

  梅逸夫道:“至少要埋下两尺才行,泥上面还要用雪盖住,不然布条未烂,毒会渗透上来。”

  傻大宝伸了伸⾆头道:“这么厉害?真吓死人了!”

  他看了看那些紫黑⾊的布条,道:“小的真不敢相信这位客官是被朴大宮主打伤的,据小的知道,朴大宮主对人好极了,经年笑口常开,遇有节⽇还捐钱神庆祝,若有荒早就运粮救人,这附近几十里內的黎民,那一个不说他老人家是大善人…”

  梅逸夫冷笑道:“世上每多欺世盗名之辈,他这些买名的行为又怎能骗得了老夫?”

  傻大宝‮头摇‬道:“不!老爷子,朴大宮主不像你老人家所说的那样,就算那老人家如您所说的,他也不会用这么毒的掌打人呀!小的就从未听说过他打过人…”

  梅逸夫收拾起炕上的两个小瓷瓶,放进怀里,忖思道:“这傻瓜说的也对,想那朴摩天何时又练成了这么毒的武功呢?他是祖传武功,又非出⾝毒门,怎会…”

  他心中怀着疑惑之念,已缓步走出房门,傻大宝在屋中叫道:“老爷子,你且等一会儿。”

  梅逸夫停下了脚步,侧首道:“又有什么事?”

  傻大宝道:“老爷子!这位客官是否毒已经除尽?他的伤会不会好?”

  梅逸夫看到他一脸的焦急之⾊,微微颔首,说道:“你不要动他,等他睡醒之后便会痊愈了,那时再烧点小米稀饭给他吃,明天便可以完全恢复了!”

  他话未说完,傻大宝已跪下地来,朝他叩了个头,道:“老爷子,谢谢您老人家了。”

  梅逸夫一怔,随即笑道:“傻瓜,我治好他的伤,要你来叩头作什么?还不快起来!”

  傻大宝讪讪道:“小的代他向您叩头…”

  说话之间,梅逸夫已在笑声中走出了厉门。

  请看第七部“红尘⽩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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