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歼凶
又是一天深夜,风轻,露冷,月黯淡!
一条矫捷人影破空,落在那⾼⾼的鼓楼之上。
是那瘦⾼黑⾐蒙面人,他脚一沾地便道:“阁下,我如约而至。”
只听那黝黑的鼓楼里传出那卖参人话声:“阁下,我也如约恭候多时。”
那瘦⾼黑⾐蒙面人道:“阁下考虑的结果如何?”
卖参人道:“我接受聘礼,但我有一个条件。”
瘦⾼黑⾐人目中倏现异采,道:“从今后你我同伙战友一家人…”
卖参人道:“不忙,我有个条件。”
瘦⾼黑⾐人道:“就是千百个也无妨,何况只有一个。”
卖参人道:“我找一个叫贾得海的人!”
瘦⾼黑⾐人讶然说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卖参人道:“你把他的下落告诉我!”
瘦⾼黑⾐人道:“阁下突然想起这个人来问我,这…”卖参人道:“此人昔⽇纵横云贵,是个独行大盗,如今则托⾝官家,吃粮拿俸,我听说他现在‘辽东’一带…”
瘦⾼黑⾐人道:“那也不该问我啊?”
卖参人道:“我认为最恰当不过,你负有秘密使命,从大內来到此处,对‘辽东’一带的各地衙门是了若指掌…”
瘦⾼黑⾐人道:“你没说错,可是我不知道有这个人!”
卖参人道:“阁下,别忘了,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瘦⾼黑⾐人一笑说道:“好厉害,容我问一句,阁下找他⼲什么?”
卖参人道:“那是我的事,阁下不必过问。”
瘦⾼黑⾐人道:“可是我你已是同伙战友一家人…”
卖参人道:“那是指公事,私事不在此限,再说在你没告诉我他的下落之前,你我还算不得同伙一家人。”
瘦⾼黑⾐人沉昑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我告诉你,我知道有个叫贾得海的人,可是我不清楚他过去是⼲什么的,是不是你所说的云贵大盗…”
卖参人道:“有个贾得海就行了,他在何处?”
瘦⾼黑⾐人道:“在奉天!”
卖参人道:“那地方太大了些!”
瘦⾼黑⾐人迟疑了一下,道:“总督衙门里,总督护卫领班叫贾得海…”
卖参人道:“够了,虽然这是我的条件,对阁下我仍表示感谢。”
瘦⾼黑⾐人道:“别客气,阁下,你的条件我已经…”
卖参人道:“从现在起我也算是官家的人了,而且跟你阁下也是同伙一家人了,今后该携手并肩,同心为官家效力了。”
瘦⾼黑⾐人道:“既然已是同伙一家人,你阁下该有个姓名了。”
卖参人道:“让我先听听你的。”
瘦⾼黑⾐人迟疑了一下,道:“我姓莫,叫莫可寻。”
卖参人道:“我姓吴,叫吴此人。”
瘦⾼黑⾐人道:“阁下,你怎好…”卖参人道:“别怪我,责人之前须先责己。”
瘦⾼黑⾐人道:“阁下,实不相瞒,我有姓名,但我的姓名绝不能跟我的⾝份扯在一起,所以我不能说。”
卖参人道:“那是对外,假如对內也是这样的话,我也一样。”
瘦⾼黑⾐人目现寒芒道:“假如我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的话,从今上面若有指示,我怎么找你联络?”
卖参人道:“我有同感,假如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无法跟你联络。”
瘦⾼黑⾐人沉默了一下,道:“阁下确是个⾼明而难斗的人物…”
卖参人道:“我要是个平庸的人,阁下也不会找我,对么?”
瘦⾼黑⾐人一点头,道:“说得是,这样吧,你我就以这座鼓楼作为联络之处,假如有什么事,就写在一张纸条上放在这鼓楼內…”
卖参人道:“最好不过,那就不用问姓名了。”
瘦⾼黑⾐人道:“不,必须有个署名,我取名神秘客三个字…”
卖参人道:“那我就叫铁翅鹰!”
瘦⾼黑⾐人道:“就这么决定了…”
“不忙,”卖参人道:“你是官同四品,御前带刀的大內侍卫,我呢?”
瘦⾼黑⾐人道:“跟我一样!”
卖参人道:“虽然嫌委屈了些,倒也凑合了,你有⾝份证明,我呢?”
瘦⾼黑⾐人道:“我知道就行了,你不必有⾝份证明!”
卖参人道:“那我不⼲,同是官同四品,御前带刀的大內侍卫,为什么你有⾝份证明,我没有?信不过我么?怕我拿着它去招摇撞骗去?既然这样,你就不该找我!”
瘦⾼黑⾐人静静听完,倏然一笑道:“你阁下误会了,你的⾝份证明必须等我把你报上去后…”
卖参人截口说道:“那也可以,我什么时候拿到⾝份证明,什么时候才替官家做事,这样两不吃亏,公平些。”
瘦⾼黑⾐人目闪寒芒,叫道:“阁下,你怎么…”
卖参人道:“你不必多说,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如此,我可以不占人便宜,但也是绝对不吃亏,你若认为行得通,咱们就这么办,要不然咱们就算了,你⼲你的,我⼲我的…”
瘦⾼黑⾐人忙道:“阁下,别这样,我给你牌就是。”
卖参人道:“这还差不多,丢进来吧。”
瘦⾼黑⾐人迟疑了一下,抬手振腕,道:“接住了。”
一道乌光脫手打出,直鼓楼之內。
毫无声响,想必是卖参人伸手接住了,只听他道:“这面牌怎么缺了一角?”
瘦⾼黑⾐人道:“那是在下不小心碰断了,无碍证明你的⾝份!”
卖参人道:“好吧,我也凑合收下了,我拿的那份俸是多少,吃的那份粮又是多少?现在最好弄清楚。”
瘦⾼黑⾐人道:“跟我一样,那份粮折了现,共是三百两的银票一张。”
卖参人叫道:“三百两够⼲什么的,一顿吃喝就没了。”
瘦⾼黑⾐人道:“那我没办法,这是官家订的,每个侍卫都拿这么多。”
卖参人道:“好吧!反正我也不靠这三百两银票养家,省吃俭用些,花它一个月也勉強够了,找谁拿?”
瘦⾼黑⾐人道:“我,到了时候我自会给你放在鼓楼里。”
卖参人道:“那不行,我要先支,要不然我这一个月怎么过?”
瘦⾼黑⾐人道:“你客气了,以往你是怎么过的?”
卖参人道:“以往是靠诈骗,如今我的⾝份不同了,堂堂官同四品,御前带刀的大內侍卫,还能再诈骗去?那是丢官家的人。”
瘦⾼黑⾐人道:“阁下会说话,先支就先支吧,接住。”
又一振腕,一道青光进了鼓楼。
卖参人轻笑说道:“行了,牌有了,三百两的银票也拿到了手,我要走马上任,大大地⼲上一番了,对了,我的箭⾐马褂…”
瘦⾼黑⾐人道:“现在用不着它。”
卖参人道:“说得是,现在怎么能穿那个?掩饰还怕来不及呢…”
瘦⾼黑⾐人道:“你现在可算是官家的人了…”
卖参人道:“不错,怎么样?”
瘦⾼黑⾐人道:“现在有件任务给你…”卖参人道:“怎么,刚拿了钱就得⼲事?”
瘦⾼黑⾐人道:“那是当然,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
卖参人“哈!”地一声笑道:“官家可真吃不了亏,好,请说吧。”
瘦⾼黑⾐人道:“十天之內,要郭家人的脑袋一颗。”
卖参人“哎哟!”一声道:“怎么,一上来就是这么难做的任务!”
瘦⾼黑⾐人道:“在你来说,就是取郭燕翎的人头也易如反掌。”
卖参人道:“那为什么不要我取郭燕翎的人头?”
瘦⾼黑⾐人道:“你不必着急,一个一个来,总会轮到他的。”
卖参人“哦!”地一声道:“是么?”
瘦⾼黑⾐人道:“郭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这是咱们的任务了,岂能推辞。”
卖参人道:“那么,我请问,你阁下杀过郭家几个人?”
瘦⾼黑⾐人道:“还没有杀一个!”
卖参人道:“那为什么?”
瘦⾼黑⾐人道:“我负的使命只是侦查郭家的动静…”
卖参人道:“这么说,我负的使命是暗杀郭家的人?”
瘦⾼黑⾐人道:“不错,你说对了。”
卖参人道:“这次使命是谁付给我的?”
瘦⾼黑⾐人道:“上面,我只是传令。”
卖参人道:“好一个传令,看来我只有尽命了,可否多宽限五天?”
瘦⾼黑⾐人道:“十天还不够么?”
卖参人道:“要是够的话,我就不会多要求五天了。”
瘦⾼黑⾐人道:“郭家近在咫心,这‘辽城’中就有郭家的人,我认为十天已经是很够很够了。”
卖参人道:“你要认为够的话,这杀人的事你⼲去。”
瘦⾼黑⾐人目中倏现寒芒,而刹那间那寒芒又隐敛了:“好吧,准你的要求,多宽限五天,半个月內你把一颗郭家人的人头放在这鼓楼之上就行了。”
卖参人轻笑说道:“恐怕这算是考考我,看看我的忠贞如何,也等于拖我下⽔,一旦我杀了郭家人的,再想不⼲都不行了。”
瘦⾼黑⾐人道:“你很聪明,我不否认。”
卖参人道:“我够忠贞的,真要够忠贞的话,恐怕遍数官家,没有一个会比我更忠贞的,我要对付的就是郭家,所以我也不怕被任何人拖下⽔,咱们就这么决定了,从明早算起,第十五天上你来这儿取郭家人的人头吧。”
瘦⾼黑⾐人道:“届时我一定到,希望你仍保持英雄作风,告辞了。”长⾝破空飞而去。
鼓楼內,那卖参人轻笑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踪你的,其实又何用我跟踪你,早在三天之前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随即,他发出一声低低异啸,然后一条人影飞出楼,破空而去,这鼓楼內外,刹时又寂静了…
“沈城”旧称“盛京”又名“奉天”!
辽金时代筑城,金末大,城毁。
元太祖时再建,乃改称“沈城”至明洪武二十一年,始正式筑砖城。
那时候”沈”城⾼二十五尺,围围九里余,四面设永宁、永昌、保定、定安四门,城內则分永宁、恩、镇远、靖边四门。
明隆庆年间再修葺。
清太祖设关都后,一本旧制,妆到太宗嗣位,大事修改,至天聪五年竣工“沈城”遂一改旧观。
那时候“沈城”⾼三十五尺,厚一丈八尺,壁上筑六百五十一个垛口,每面各设二门:
东面为抚门、內治门,西面为怀远门、外怀门。
南面为德盛门、天佑门,北面为福胜门、地载门。
外城,为顺治元年迁都北平后所建,改称盛京为陪都,顺治十四年于“沈”设“奉天府”康熙十九年增设边城达三十二里。
“沈”是満清的陪都,有旧行宮,纵横不大,计四重殿,仅百余间而已,一曰大清门,二曰掌政殿,三曰凤凰城,四曰清宁宮。
大清门前有围墙。墙东为东华门,横题文德坊。
西称西华门,额题武功坊。
大清门后左为飞龙阁,右为翔凤阁。
掌政殿有左右二翼门,殿后左为师古斋、月华楼,右有履绮楼、协中楼,由此进,即达凤凰楼。
凤凰楼上三层,为“沈”最⾼处,楼之东西殿,即宮人所居,行宮所蔵古物,皆在翔凤、飞龙二阁之內。
在沈市郊最古的古迹,应该推实胜寺,又名⻩寺。
此寺为纪念清太祖破明兵三十万于松山所建。
松山城在锦州西南,为有名的明清场战,此一战,太宗的势力乃进山海关问鼎中原,故改建此寺。
寺內供奉“迈达皇佛”并蔵清太祖、太宗的甲胄弓箭,有乾隆御题“海月蔵辉”四字。
此寺是一喇嘛寺,每当庙会之期(正月十四),各地喇嘛均远道来此参拜,大行“跳鞑”之舞。
寺內原有“玛哈迈拉楼”系清天聪九年,元裔察哈尔林丹汗之⺟,神话传说她以⽩驼忽缓而不行,因建此楼以纪念之。
雍正题为“辽海慈云”
喇嘛教之发源地在西蔵,但其长成则全为清廷之宗教政策所促成,清太宗首于宁德年中建实胜寺于盛京,起建玛哈迈拉楼。
天聪八年中,自察哈尔之墨尔喇嘛,将护法玛哈迈喇嘛之金⾝运回盛京,此佛为元世祖用千金所铸,供于五台山,元后裔移供察哈尔,清太宗在殿侧建银塔一座,而予祀祭,那御装实胜寺记,更用満、汉、蒙、蔵四种文字刻在二丰碑上。
其他还有⽩塔寺、东陵、北陵银⻩山、小河沿诸名胜古迹,好在这都是闲话,不多提了。
这一天“奉天府”里进来个人,风神秀绝,俊美无俦,洒脫飘逸,更难得带着几分风流,他,便是李克威。
“奉天府”是够繁荣、够热闹的,李克威进城之后走没多久,就进了一家小茶馆找了张桌子坐下去。
茶馆、酒肆,无论在哪个年头,都是最流最雅的地方,也是闲着没事⼲的人的好去处。这茶馆有名的好名字,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叫“⽟楼舂”
座上六七成,放眼看看,汉人也有,旗人也有,几几乎每张桌上都放着一只鸟笼子。那年头流行这玩意儿,也喜这调调儿,没事遛鸟儿,茶馆里一坐,聊上了,多惬意。
伙计过来了,一哈,陪笑问道:“您这位,来壶什么茶?”
李克威洒脫而在行地答了两个字:“香片。”
伙计答应一声走了,过不一会儿,端着一壶刚沏好的上好香片,外加一个茶盅,过来了。
李克威招手叫住了他道:“伙计,我打听个事儿…”
伙计忙道:“您请说!”
李克威道:“总督衙门怎么走法?”
伙计一听这话就笑了,咧着嘴道:“您这位大半是初来‘奉天’!”
李克威点头说道:“不错,我这是头一遭到贵宝地来。”
伙计道:“我说嘛,要不怎会不知道总督衙门怎么走法…”
一顿接道:“您打听总督衙门是…”
李克威道:“我访一个朋友!”
伙计“哦!”地一声哈下了,道:“您有朋友在总督衙门里?”
李克威点头“嗯!”了一声。
伙计道:“衙门里的诸位爷常到小号来喝茶,我得很,您那位朋友是…”
李克威道:“姓贾,贾得海。”
伙计“哦!”地一声忙道:“原来你是贾爷的朋友,失敬,失敬,唉,您怎么不说,您,让我给您换一壶去…”说着,他拿起了茶壶。
李克威瞪了瞪眼,道:“怎么,伙计,这一壶…”
伙计红着脸窘笑说道:“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您可别在意,要是让贾爷知道小号慢待了他的朋友,那可不得了,不但小号要关门,就连小的我…您千万包涵,千万包涵…”
李克威道:“伙计,到底怎么回事?”
伙计道:“爷,您知道,做生意,不容易,这一壶茶虽然也是香片,可却是老茶叶,所以我得给你换一壶…”
李克威笑了,道:“你要不说,我也不会知道,是不?”
伙计道:“不,爷,行家一品就知道了!”
李克威道:“那也不要紧,我好凑合。”
伙计忙道:“不,爷,说什么我也得给你换一壶去。”匆匆忙忙走了,却没有说出总督衙门在何处。
李克威摇了头,贾得海官势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本来嘛,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何况是总督衙门里的护卫领班,当然是更不得了了。
伙计来了,连茶壶都换了个上好细瓷的,近前便道:“爷,您尝尝,不中意我再换。”
小心翼翼地替李克威倒了个八分満,没有半片茶叶,也没有一点沫儿,好手法,本事。李克威浅品了一口,点头说道:“是不错…伙计,你还没有告诉我…”
伙计忙道:“总督衙门在行宮东边,从这儿往北去,拐个弯就瞧见了,只是您要找贾爷不必上衙门…”
李克威“哦!”地一声道:“上哪儿去?”
伙计嘿嘿一笑,哈着低低说道:“爷,这‘奉天府’的人十个里有九个九都知道…”
李克威道:“什么啊!伙计?”
伙计道:“贾爷在外边儿有个家。”
李克威立即明⽩了,这调调儿在贾得海那种⾝份的人几个能免?他没有表现得意外,只淡淡说道:“是么,伙计?”
伙计道:“我怎么敢蒙您呀,再说这种事也不怕人知道…”
李克威道:“在哪儿?”
伙计道:“绣球胡同靠东头第三家,那个门儿气派的就是!”李克威道:“伙计,绣球胡同怎么走法?”
“叭!”地一声,伙计一巴掌拍上了后脑了,陪笑说道:“瞧我多糊涂,忘了您是初来的了,告诉您您得费工夫找,这样吧,您要是急,我给您带路…”
李克威一摇手,道:“不急,在哪儿能找到他么?”
伙计道:“您不知道,贾爷虽是总督衙门里的护卫领班,可是平常人不在衙门里,每天也只是到衙门里去请个安,要没有什么大事,他是不会待在衙门里的。”
李克威道:“那他这个护卫⼲的是什么事?”
伙计道:“爷,他是护卫领班,他只把手下护衙们的班排好了就行了,哪用得着他亲自跟随呀。”
李克威点头说道:“说得是,我多年没见他了,不知他说话改了口音没有?”
伙计道:“改口音?爷,上了年纪的人,那不容易呀,我不清楚贾爷是哪儿的人,可是我听得出他说话带着南方口音。”
李克威一点头,道:“那他还没有改,到了这年纪还改不过来,我看他这辈子永远也改不了了。也真是,在北边⼲了这么多年了…”
微一头摇接问道:“伙汁,他那个女人是…”
伙汁头摇说道:“听说是个名门闺秀。年纪很轻,长得也好,别的我就不清楚了,您知道,贾爷的眼界很⾼,一般女人他瞧不上眼。不三不四叫的就更别提,再说他的⾝份也…”
名门闺秀居然会跟上了年纪的贾得海。这里头并不单纯,应该大有文章,李克威眉锋一皱道:“名门闺秀,年纪轻轻的,他也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
伙计忙道:“爷,您可别这么说,人都是这样,有钱有势没有用,尤其像贾爷,上了年纪了,没个人照顾也是不行的,再说跟贾爷有什么不好,别人求还求不到呢?不愁吃,不愁穿,有人侍候着,一个女人家还求什么?女人家总是要嫁人的,嫁人就该挑个好的,嫁谁能比嫁贾爷好…”李克威道:“伙计,是明媒正娶么?”
伙计嘿嘿笑道:“爷,您知道,这还用问么,其实反正还不就是那回事儿,找个人说说,接过来就行了!”
李克威眉锋又是一皱,接着问道:“这个女人是本地人么?”
伙计道:“是本地人,怎么不是,人家原是城东袁大户的闺女,说起袁大户来您可不知道,人家是‘奉天府’的首富,想当年家大势大,何等气势。却不料树大招风,招恶人红了眼。有夜一有个飞贼扑了进去,把袁大户老夫妇俩杀了,后来案子还是贾爷破的呢…”
李克威轻“哦!”了一声。
伙计接着说道:“飞贼虽然被绑到菜市口正了法,可是袁家姑娘却只剩下了一个人,幸好还有个啂娘陪着她,从那时候起,袁家是完了,贼死了,赃没追回来,贾爷照顾了她们一年多,袁家姑娘大半是感恩图报,所以才跟了贾爷,说来都是那哑巴作孽害人哪…”
李克威听得一怔,道:“伙计,哑巴?”
伙计道:“可不是么?”顿了顿接道:“那飞贼是个哑巴。也就因为这,没有供就给砍了,其实贾爷那夜逮他的时候就该拿剑扎死他。”
李克威诧异地道:“没问供怎么知道那哑巴便是那夜杀人劫财的飞贼?”
伙计一怔,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贾爷拿的就错不了!”
李克威点了点头道:“破案于先,照顾于后,这份恩情天⾼地厚,袁家姑娘是该感恩图报,以⾝相许,伙计…”抬眼接道:“当初拿飞贼的只有他一人么?”
伙计眼一睁道:“贾爷何等能耐,听说不但能飞檐走壁,⾼来⾼去,伸一指头,还能点穿几寸厚的铁板哪,就凭这⾝能耐,对付个芝⿇大点儿飞贼,那还不是跟伸进口袋里掏东西一样,不过贾爷那夜是带着两个手下弟兄是没错…”
李克威道“那定然是得力的手下。”
伙计道:“可不是么?这两位也有一⾝好本领,听说当年在江湖上,也都是名头响当当的人物哪。”
李克威道:“这两位,你可认识?”
伙计得意了,头一扬道:“怎么不认识,都是茶馆儿里的常客,人儿,这两个一位姓秦,一位姓姜,听说当年在江湖上就跟了贾爷了。”
李克威道:“那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伙计道:“可不是么,咦,您瞧,说着曹,曹就到了…”
他用手往外一指道:“您瞧见了么?从对街往这边儿来的那位就是秦爷。”
李克威忙抬眼望去,只见对街走来了一个瘦瘦⾼⾼的中年汉子,⾝穿长袍,脚登快靴,里头鼓鼓的。一条辫绕在脖子上,那张马脸惨⽩而森,深陷的眼眶,⾼⾼的鼻梁,一看就知道是个奷诈狠的人物。
他忙收回目光说道:“伙计,我打算给得海来个惊喜,别跟他提我…”
伙计自以为聪明,忙点头答应,适时瘦⾼中年汉子已进了茶馆儿,他忙了上去,老远便陪笑说道:“秦爷,今儿个得空了,您哪儿坐?”
瘦⾼中年汉子微一头摇,道;“我今儿个不空,有公事儿,过来打个招呼。”
伙计“哦!”地一声道:“您有什么事儿?”
瘦⾼中年汉子往柜台里扫了一眼,道:“掌柜的呢?”
伙计道:“家里有点事儿,回去了,怎么,您找他?”
瘦⾼中年汉子道:“你告诉他一声吧,就说我说的,这两天恐怕会出点事儿,要是见有外来行踪可疑的人,马上往衙门里报…”
伙计忙道:“是什么事儿,秦爷?”
瘦⾼中年汉子头摇说道:“别多问了,只问你听清楚了没有?”
伙计忙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瘦⾼中年汉子一点头道:“那就好,我还得向贾大哥禀报一声去,你忙吧。”转⾝行了出去。
伙计跟在⾝后送了出去,道:“秦爷,您走好,赶明儿得空来喝一壶,上好的香片,我给您留着,您可一定得来啊…”也没听见瘦⾼中年汉子答话,他说完话之后,转⾝就要往回走,忽地一怔“哟!”地一声道:“爷,您…您怎么出来了?”
可不是么,李克威已经出来了,就站在他眼前。
听伙计这一问,李克威含笑说道:“姓秦的不是要去见得海么?恰好我跟着他走,准得能给得海来个惊喜,我明天再来,茶钱放在桌上了,不够我明天补,有多就算送给你了。”
话落,掉头就走。
伙计着了急,在背后叫道:“怎么,您留的钱还外带赏头,您这不是打我的脸,砸茶馆的招牌么?这我说什么也不能收,说什么…”
李克威听到了这儿就听不见了,只因为他脚下飞快,已经走匠了,离茶馆儿远了,可离前头那瘦⾼中年汉子却近了,看看不过一两丈距离。
又走了一段,眼看前头瘦⾼中年汉子就要往一条胡同里拐,他微微一笑,突然扬声叫道:“秦爷!”
正在前头走的瘦⾼中年汉子停了一步,回⾝一看,不认识,他不由一怔,就在这一怔神间,李克威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疑惑地打量着气宇不凡,风神秀绝的李克威,道:“尊驾是…”
李克威含笑说道:“怎么,秦爷不认识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许久不见了,没想到在这儿会碰见您,来,我请喝两杯,咱们慢慢聊!”
说着,那只右手已飞快地搭上了瘦⾼中年汉子的左肩。
瘦⾼中年汉子人机警,在没弄清对方是谁之前,他岂容对方的手搭上他肩头?拧⾝要躲,可是他没能躲开。
忽地,他脸⾊一变,便要扬掌,而紧接着他皱眉闷哼一声,一张脸更⽩了,抬眼望向李克威道:“朋友,你是…”
李克威含笑说道:“跟我找个地方谈谈,您就明⽩了!”
瘦⾼中年汉子道:“朋友,你要知道,‘奉天府’不比别处…”
李克威道:“我明⽩,可是我已经到了‘奉天府’!”
瘦⾼中年汉子道:“城里到处是眼线,你带着我走不了多远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咱们个朋友,我不难为你就是!”李克威倏然一笑道:“别吓我,我的胆子比天大,要怕,我也不会找你了!”
瘦⾼中年汉子目光一转,道:“你要知道,我们领班就在附近…”
李克威道:“我知道,绣球胡同靠东头第三家,那个门儿气派的就是。”
瘦⾼中年汉子惊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克威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先摸清楚了,我岂会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走吧,跟我找个地方…”
瘦⾼中年汉子趁他说话分神,一提气,就要喊。
李克威左手如电,一指头点上他的喉结,他哑了。
李克威笑道:“这世上还挑不出几个比我快的人,你怎么行,来吧!”
两个人像情深厚的知己朋友一般,搭着肩走了。
瘦⾼中年汉子像只斗败了的公,又像绑了脚,马上要被宰杀的猪,低着头“陪”着李克威往前走。
这地方近城儿,走没多久就到了城儿僻静处,两个人往一棵大树下一站,李克威把瘦⾼中年汉子往树⼲上一推,松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突然,瘦⾼中年汉子矮⾝出拳,猛力捣向李克威的小肚子。
李克威笑道:“秦大爷,我防着呢。”
左手一指划下,正敲在瘦⾼中年汉子的腕脉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张牙咧嘴,⾝子为之一偏。
李克威道:“这儿还有一下。”
扬掌砍在了他左肩窝上,他砰然一声摔个结实,半天没能爬起来,他这才明⽩碰上了⾼手,刚才肩窝上那一下,人家手下有分寸,要不然能要了他的命。
李克威道:“别再动歪念头了,起来吧,咱们好好谈。”
瘦⾼中年汉子挣扎着爬了起来,全力地往树⼲上一靠,望了望李克威,接着说道:“朋友,我认栽了,自知结过不少仇、不少怨,你先说个明⽩,然后要割要剐,任你就是!”李克威笑道:“硬汉子,英雄本⾊,只是你错了,我跟你一无仇,二无怨,我只知道你姓秦,连名字都不知道。”
瘦⾼中年汉子一怔,直了直,道:“怎么,你不是…”
李克威微一头摇,道:“不是,不是你想像中的仇人。”
瘦⾼中年汉子瞪大了眼,讶然说道:“那你朋友是…”
李克威截口说道:“先告诉我,你的大号是…”
瘦⾼中年汉子道:“我叫秦明。”
李克威道:“应该不是⽔浒梁山的那位‘霹雳火’,从哪儿来的?”
秦明道:“你朋友这话…”
李克威道:“我是问你没进宮家门之前在哪儿。”
秦明道:“在贵州道上!”
李克威双目一睁,道:“这么说贾得海原也是云贵道上的?”
秦明点头说道:“不错,你朋友问这…”李克威神态一敛,头摇说道:“查案要从儿上起,你是老江湖了,也在官家⼲过多年差事,这你应该懂…”
秦明讶然说道:“查案?我不懂?你朋友指的是…”
李克威道:“袁家有人上京里告了状,纸状递到了军机大臣刘大人的手里。”
秦明失声说道:“袁家,你朋友是…”
李克威道:“你可认识这个?”
翻腕取出了一面牌,那牌缺了一角。
秦明一怔,脫口说道:“原来你就是…”倏地住口不言。
李克威微愕地望着他道:“我就是,怎么,你认识我,还是知道我?”
秦明忙点头说道:“不,不,不,我既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你我素昧平生,我怎么知道你?更不会认识你。”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你苦头还没吃够么?”
秦明一懔忙道:“朋友,我说的是实话…”
李克威道:“奈何我不相信!”说着,他抬起了右手。
秦明就像看见了毒蛇,机伶一颤忙道:“朋友,我说就是,我说就是。”
李克威淡然一笑,垂下了右手。
秦明道:“刚刚有个快马由‘辽’来送信,说有个人怀大內侍卫牌要到‘奉天’来找我们贾大哥,要贾大哥赶快避一避…”
李克威双眉一扬“哦!”了一声道:“那‘辽’来人是个怎么样的?”
秦明道:“不知道,我没见过那人,信给了门口,马上就走了。”
李克威道:“你说下去。”
秦明道:“信上还说那人怀着的那块牌缺了一角,表示有名无实,有义务,没权利只是个外围,要大伙儿别上当…”
李克威一头摇笑道:“好东西,我是真心真意,他居然…好吧,这笔帐以后再算,现在我告诉你,我是来查袁家那件案子的…”
秦明道:“袁家什么案子?”
李克威道:“飞贼夜⼊袁家杀人劫财的案子。”
秦明道:“那案子早结了…”
李克威道:“我知道,只是那是你们的看法,我不这么看。”
秦明道:“你不这么看…”
李克威道:“少废话,我没工夫跟你多罗嗦,话说在前头,只要你老老实实,我让你活着出‘奉天’,要不然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秦明刚要说话,李克威已经接着说:“如今,你答我问话,夜⼊袁家杀人劫财的是谁?”
秦明道:“是那飞贼,已经处决了!”
李克威冷笑一声道:“那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那被处决的飞贼被人点了哑⽳,没个说话的机会,也没问口供,分明是有人找个无赖来替死,这种手法低劣得很!”
秦明大惊,道:“朋友,你,你可别…”
李克威冷然一笑,抬手说道:“不说是么?”
秦明机伶一颤,忙道:“这,这是真的…”
李克威冷冷一笑道:“看来你不能好说,非吃点苦不可。”探掌便要抓他那左肩。
秦明肩头一晃,右掌飞快探,掣出一柄匕首,翻腕刺向李克威的小肚子,距离近,力道猛,眼看…
李克威冷笑说道:“跟我玩这一套,你还差得多,至少得再学上十年。”
左手一探疾闪,没看清楚什么手法。只听秦明闷哼一声,那匕首已到了李克威的手里。紧接着翻腕前递,秦明大叫一声,⾎光崩现,匕首揷进了他的右膀,直钉进了树⼲里去。
李克威道:“别等我往下划。”
秦明险些疼晕了过上,可也疼得他⾝形颤抖,额上都见了汗,他哼哼着道:“我说,我说…”了一口气,接道:“那是我的把兄弟姜庸…”
李克威道:“原来是那位姜爷,没有你的份儿么?”
秦明忙道:“没有,没有我,可是这全是,全是贾大哥的主意。”
李克威道:“杀人劫财的既然是他的手下,发号施令的当然是他,我早料着了,你说,他跟袁家何怨何仇?”
秦明忙道:“不,不,他只是看中了人家的闺女…”
李克威道:“好,只看中了人家闺女,便心狠手辣杀人夫妇,劫人家财,最后让人家闺女感恩图报,以⾝相许,他⾼明,也罪大恶极,告诉我,那些财物呢?”
秦明道:“分了,贾大哥跟姜庸分了!”
李克威道:“没有你的份儿么?”
秦明道:“没…不,有,可是我分的不多,贾大哥拿了六成。”
李克威道:“敢情他是人财两得,好得很,我要他的命!”
“朋友,”秦明怯怯地叫了一声道:“彼此都是吃粮拿俸的,算起来该都是一家人…”
李克威目光一凝,道:“你暗示我来个官官相护,不闻不问?”
秦明道:“那倒不是,我也不敢,你朋友是奉命而来,好歹总得有句话覆命差,只是嘴长在人⾝上,怎么说还在你朋友,只要你肯帮个忙,贾大哥自会重谢朋友的。”
李克威道:“这是贿赂?”
秦明道:“不,不,只算是谢谢朋友,彼此都来自江湖,这一点贾大哥不会不懂,相信他也不会小气。”
李克威头摇说道:“这种⾎腥的钱,我不敢拿。”
秦明道:“朋友,我刚说过,彼此都来自江湖,哪个手上没沾⾎…”
秦明还不死心,他还待再说,李克威微一头摇,道:“别多说了,多说了那是枉费⾆,人没有不自私的,你要是顾朋友,尽管往‘绣球胡同’去,要不然你就走你的。”
匕首往外一拔,接道:“你走吧。”
秦明忙稳住⾝形,道:“朋友,你真…”
李克威一摆手道:“我让你活着出城,别的就别多说了。”
秦明犹疑了一下,一手捂着肩膀,掉头狂奔而去。
望着他那狼狈背影,李克威笑了…
转眼工夫之后,李克威折回了绣球胡同。他站在那东路第三家门口,先打量上了。
是两扇朱门,门头比别家⾼,门板比别家大,一对乌漆铁门漆得发亮,的确,气派。贾得海是花了钱,天知道他花了谁的钱。
李克威打量了一阵之后,走上去举手扣了门环。
门环砰然响动,好一会儿才听里头有个女人的话声,问道:“谁呀,门敲的这样响,都快把房子震塌了!”
李克威眉锋微微一皱,抬头而笑,应道:“我,找贾领班的。”
门开了,当门而立的,是个年仅十八九,穿一⾝淡青袄的大姑娘,一条辫子垂在前,合⾝的袄显出成躯娇的婀娜,一排留海,一对大眼睛,很动人。
⼊目风神秀绝,俊美无俦,洒脫飘逸的李克威,她先是一怔,继而美目一睁,讶异地轻声问道:“你是…”李克威道:“姑娘,我是京里来的,要找贾领班。”
青⾐姑娘道:“你…你是京里来的?”
李克威可真像宮里来的贵介王孙公子哥儿!
李克威道:“是的,姑娘。”
青⾐姑娘道:“你要找我们大爷有什么事么?”
李克威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个下人,当即说道:“姑娘,我这趟到‘奉天’来是公事。”
青⾐姑娘轻“哦!”一声道:“是公事,那你到衙门去找他吧…”
李克威道:“姑娘,我刚从衙门里来,秦明告诉我贾领班在这儿。”
青⾐姑娘道:“原是在家没错,可是他刚走!”
李克威微微一怔,道:“这倒真是巧事儿…”
青⾐姑娘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不骗你,你不信可以进来看看。”
哪能随便放人进去?想必是李克威太令人起好感了。
李克威神⾊一动,道:“姑娘,我要进去一趟,但不是不相信姑娘,而是我想先见见贾领班夫人。”
青⾐姑娘一怔说道:“怎么,你要见我们姑娘?”
李克威道:“姑娘?不是贾领班的夫人么?”
青⾐姑娘倏然一笑道:“我原是侍候姑娘的,叫惯了,我们姑娘嫁了贾领班之后我改不过口来,就还是叫姑娘!”
李克威微笑说道:“原来如此,姑娘,贾领班要⾼升了,近⽇內要调往京里去,我想先给贾夫人道个喜,贺一声!”
这一句蒙住了青⾐姑娘,她一喜急道:“真的?”
李克威道:“我怎会骗姑娘,这一两天就要动⾝了!”
青⾐姑娘拍手叫了起来,叫道:“哎呀,我也可以跟着到京里去了,你快进来,快进来!”她让向一旁。
就这么,李克威进了门,在青⾐姑娘的前导下,他进了院子,抬眼打量,正面是堂屋,左右各带一间房。另外,院子里的东西两边也各有一间房,说起来,院子不大,可是看上去一切都是新的,很不错。
青⾐姑娘带着李克威往屋里走,东边屋里出来个老妇人,刚梳头,净洗脸,⼲净,也精神。
她一出门便叫道:“小翠,这位客人是谁呀?”
青⾐姑娘停了步,叫了一声,跑过去喜孜孜地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听毕,老妇人打量上了李克威。
李克威含笑向她点了点头,叫了声:“老人家。”
老妇人忙道:“我可不敢当,您这位公子爷贵姓呀!”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姓李。”
老妇人道:“原来是李爷,您在京是…”
李克威截口笑道:“老人家想必就是袁姑娘的啂娘了?”
老妇人一怔,道:“李爷怎么知道…”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是听秦明说的!”
老妇人轻“哦!”一声道:“原来您是听秦爷说的,李爷,不是老婆子不懂礼,也不是老婆子大胆敢拦您,实在是姑娘她不方便见客…”
李克威道:“那不要紧,我跟老人家谈两句也是一样…”
老妇人忙道:“您真是个好说话的人,您请屋里坐吧!”她把李克威让进了东屋。
青⾐姑娘小翠倒了一杯茶之后,喜孜孜地说了声:“我告诉姑娘去!”一阵风般走了。
老妇人摇了头摇,道:“这丫头真是,十八九了,还那么…您可别见笑啊!”李克威道:“哪儿的话,老人家,能先跟您谈谈最好,可巧贾领班也不在这儿,让我先告诉您,我不是京里来的。”
老妇人两眼一直,道:“那么您是…”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是个江湖人。”
老妇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您跟大爷、秦爷几位一样,是位…”
李克威道:“老人家既然知道贾领班原是个江湖人,可知道他当年是个纵横云贵,无恶不作的独行大盗?”
老妇人一惊道:“这,这我倒不知道,真的么,李爷?”
李克威道:“我怎么会骗老人家,恐怕老人家不知道他是袁家的仇人吧!”
老妇人一怔道:“袁家仇人?您,您是说谁?”
李克威道:“老人家,我说的是贾得海。”
老妇人忙道:“您,您弄错了吧,大爷是袁家的恩人啊!”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我把这件事告诉老人家,请老人家听过之后,再想想看他是袁家的恩人呢,还是袁家的仇人?”
接着,他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毕,老妇人骇然说道:“这,这您是听谁说的?”
李克威道:“我在一家茶馆里听人说的,当时我就觉得不对,以贾得海的过去看,他不可能是这么个好人,结果我抓住秦明一问之下,果然不错,他全招了。”
老妇人惊骇地摇了头,道:“不会,不会,绝不会,大爷他怎么会是…我不信,我不信,你别骗我这个老婆子,天啊…”她⾝子一颤,接道:“这可别是真的,千万别是,要不然这可是作了大孽了,你叫姑娘她怎么办,叫她怎么活啊…”李克威道:“老人家,我只是先跟您打个招呼,说明一声,别让袁姑娘以为我杀了个好人,杀了她袁家的恩人…”
老妇人霍地站起,道:“怎么,你,你,你要杀他…”
李克威傲然点头,道:“是的,老人家,这种人绝不能留他!”
老妇人发疯一般地摇了头,道:“不行,不行,你不能杀他,绝不能…”
李克威道:“老人家放心,我-定让他当着老人家跟袁姑娘的面承认罪行之后才杀他…”
老妇人仍头摇说道:“不行,不…那也不行,你杀了他,姑娘她…她怎么办…”
李克威道:“老人家,贾得海是袁家的仇人…”
老妇人道:“可是姑娘已经跟了他,也有了…有了喜了…”
李克威心神猛地一震,眉锋立即皱起,半天才道:“老人家,袁姑娘已经有了⾝孕了么?”
老妇人忙道:“是啊,你要是杀了他,姑娘怎么办,没出世的孩子怎么办?你让他还没有离娘胎就没了爹么?”
李克威长长吁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老妇人又道:“李爷,老婆子求求您…”
李克威道:“老人家,他是袁家的仇人,他害得袁姑娘家破人亡,你这么说,怎么对得起袁家二老…”
老妇人忙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姑娘…这事要让姑娘知道了,她,她还能活么?李爷,她的子…”
李克威道:“那么老人家就打算这样下去,就打算让袁姑娘跟他一辈子么?”
老妇人呆了一呆,突然流了泪,哭着说道:“天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随着一阵轻盈的步履声,屋里走进了小翠,她走得很快,进门也喜孜孜地,可是一见老妇人在哭,她一怔凝了笑容:“,您这是…怎么了?”
老妇人呼天抢地地道:“小翠儿啊,姑娘她好苦的命啊…”小翠瞪大了眼望着李克威,道:“李爷,这是…”
李克威猛昅了一口气,突然站了起来,道:“没什么,翠姑娘,我要走了…”
“走?”小翠道:“那怎么行?姑娘叫我来请您进堂屋坐呢!”
老妇人忙头摇叫道:“不行,不行,不能让他见姑娘…”
忙转向李克威道:“李爷,老婆子求求您…”
李克威迟疑了一下道:“翠姑娘,谢谢你,⿇烦姑娘告诉袁姑娘一声,我有要紧的事儿,不能多耽搁,来⽇京里见吧。”说完了话,也没等小翠开口,他迈步行了出去。
他刚出东屋,只听一个甜美轻柔话声从堂屋门口传了过来:“您这位,请堂屋里坐!”
李克威一怔,只得停了步,转脸望去,只见堂屋门口站着个年轻女子,她,年可廿多,穿得很朴素,衬托得她清丽脫俗,怪不得贾得海为她起狠心,她的确长得很好。
一头乌云梳得没一跳丝,特有的留海儿,瓜子脸,弯弯的两道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那件袄,那件八幅裙,说不出有多么合⾝。她,薄施脂粉,看上去也淡雅宜人。
这时候,小翠跟了出来,出门便叫道:“姑娘,李爷他要走。”
紧跟着,东屋里颤巍巍地跟出了老妇人“卟通!”一声跪倒在李克威面前,哭着叩头说道:“李爷,您大慈大悲,行行好,老婆子给您叩头,愿给您念一辈子佛,烧一辈子香,李爷…”
李克威忙闪向一旁,道:“翠姑娘,快扶老人家起来。”
小翠过去把老妇人硬拉了起来,道:“,您这是⼲什么啊…”老妇人道:“小翠啊,你不知道,他是来,来…”
话,她没说下去,堂屋门口走出来了袁家姑娘,她诧异地望着老妇人道:“⼲娘,您怎么了?怎么回事?”
老妇人大恸,哭喊着道:“姑娘啊…没,没什么…”
袁姑娘疑惑地转望李克威,目光一凝,道:“李爷,请您据实相告…”
李克威迟疑了一下,刚叫了声:“袁姑娘…”
老妇人慌忙转了过来,叫道:“老婆子给您叩过头了,您千万不能害姑娘啊!”这简直是不打自招,李克威皱了眉。
袁姑娘脸⾊一变,转望小翠道:“小翠儿,扶老人家屋里歇去!”
小翠答应了声,可是老妇人挣扎着说道:“不,不,我不进屋里去,我不进屋里去…”
袁姑娘道:“⼲娘,您有什么事瞒着我。”
老妇人忙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姑娘,您…”
袁姑娘道:“⼲娘,我是吃您的长大的,也一直把您当成亲生的娘…”
老妇人道:“姑娘啊,就是因为…因为,天啊,叫我怎么说,叫我怎么说啊,姑娘,你别问了,请…”
袁姑娘霍然转望李克威,道:“李爷,我虽是个弱女子,但遇事还能冷静得,忍得住,请告诉我,是不是贾领班出了事?”
李克威迟疑了一下,毅然扬眉道:“我不瞒姑娘,我是来杀贾得海的!”
老妇人悲叫一声,往后便倒,小翠惊叫说道:“姑娘,姑娘,闭了气,昏过去了!”
袁姑娘淡然说道:“不要紧,你扶老人家进屋里去,给她捏捏人中,心口,过一会儿她就会醒过来了。”
小翠答应了一声,连拖带搀地把老妇人扶进了东屋。
这里,袁姑娘望着李克威又开了口:“我请教,为什么,他跟您何怨何仇?”
李克威道:“姑娘,他作恶多端,跟我谈不上怨仇。”
袁姑娘道:“您是指他的过去,还是他的如今?”
李克威道:“姑娘知道他的过去?”
袁姑娘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他在没进官家之前,是云贵一带的大盗。”
李克威惊愕地道:“这…姑娘怎么知道?”
袁姑娘淡然一笑:道:“李爷,我不是个糊糊涂涂的世俗女子。”
李克威微微一怔,猛然睁了两眼,道:“那么我告诉姑娘,我指的是他的过去。”
袁姑娘道:“这么说,李爷是江湖卫道的侠士?”
李克威道:“我确为卫道,但侠士二字我不敢当。”
袁姑娘道:“李爷忒谦!您既然为卫道,那么我大胆请您放过他,饶他一命。请您看在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份上…”
李克威道:“袁姑娘是为他求情?”
袁姑娘一点头,道:“是的,李爷!”
李克威道:“袁姑娘,您不该为他求情。”
袁姑娘道:“李爷,我幼承家教,还算明⽩大义,可是他已经洗面⾰心,重新做人,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克威头摇说道:“袁姑娘,事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据我所知,他不但没有放下手中屠刀,而且所作的恶比他当年…”
袁姑娘道:“李爷,他已经脫离江湖,成了官家的人…”
李克威道:“那并没有改变他的心。”
袁姑娘道:“可否请李爷举出他作恶的事实来?”
李克威头摇说道:“袁姑娘,我不愿意这么做,只他知、我知也就够了。”
袁姑娘道:“您不以为该让我知道一下?”
李克威头摇说道:“我以为袁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袁姑娘道:“李爷,您杀了他,就等于杀了我,您忍心杀一个家破人亡,忍辱偷生,无依无靠的可怜苦命人、弱女子么?”
李克威道:“袁姑娘,我宁愿让你恨我一辈子。”
袁姑娘美目深注,道:“李爷令人敬佩,也让人感…”
李克威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敬佩?感?我不明⽩姑娘何指…”
袁姑娘道:“我指的是李爷那种愿代人受过的精神。”
李克威凝目说道:“代人受过?我仍不懂。”
袁姑娘淡然-笑道:“李爷这是何必?李爷不忍让我太过伤心,太过悲痛,所以不让我知道真相,而宁愿让我认为李爷是杀了袁家的恩人,我的丈夫,而痛恨李爷一辈子,这不是代人受过么?”
李克威一震脸⾊微变,道:“袁姑娘,难道你…”袁姑娘淡然一笑道:“李爷,我说过,我不是糊糊涂涂的世俗女子。”
李克威心头猛震,道:“袁姑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袁姑娘道:“早在先⽗⺟被杀之后,贾得海时常到我家里来安慰我,对我百般照顾的时候,我就明⽩了。”
李克威道:“姑娘是怎么看出…”
袁姑娘道:“李爷,谅必您也听说了,当⽇被处决正法的飞贼是个哑巴。”
李克威一点头道:“是的,姑娘,我听说了。”
袁姑娘道:“可是我知道,那杀死先⽗⺟的飞贼曾经说过话,并不是哑巴,由这一点,我知道那被处决正法的人,只是个冤枉代人受过替死的可怜人。”
李克威道:“那也有可能贾得海不知情,他错拿了人。”
袁姑娘道:“是的,李爷,我据的不只是这一点,您想想,贼是拿着了,赃货追不回全部,但至少该追回来一部分…”
顿了顿,接道:“还有,这一点也最重要,在他单独或带着人到我家来走动的这段时间內,我发现他的得力手下姜庸的声音、⾝材,活脫脫就是那个飞贼,并在同时,我也在姜庸的⾝上发现了我家的一件东西,以此以上几点,就该够了。”
李克威道:“那姑娘为什么还要…”
袁姑娘凄然一笑道:“李爷,我是个走路都难走远的弱女子,除了舍⾝跟他之外,我还能找到别的机会么?”
李克威深深一眼,道:“看来令人敬佩的该是姑娘。”
袁姑娘微一抬头道:“李爷,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只有这么做。”
李克威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姑娘的意思是…”
袁姑娘道:“请李爷给我手刃亲仇,否则我无以对泉下含恨的双亲。”
李克威迟疑了一下,道:“姑娘为什么早不下手?”
袁姑娘道:“李爷以为那么容易么,贾得海不是个等闲人,我虽然跟了他,牺牲了自己的清⽩,至今他却仍时刻防着我。”
李克威道:“这么说,姑娘还得等机会?”
袁姑娘道:“是的,李爷,但相信不会太久了。”
李克威道:“怎么说?姑娘?”
袁姑娘道:“因为我已有了⾝孕。”
李克威心头一震道:“姑娘是说他对姑娘的戒心已逐渐松懈了。”
袁姑娘道:“是的,李爷。”
李克威道:“孩子无辜,姑娘可曾考虑过…”
袁姑娘头摇说道:“李爷,别人不知道,我自己明⽩,我幼年生过一场大病,病虽然好了,但今生今世已不会生育了。”
李克威一怔道:“那么姑娘这已有⾝孕一语…”
袁姑娘道:“李大爷不是等闲人,应该明⽩。”
李克威脫口说道:“姑娘⾼智,令人佩服…”
袁姑娘凄惨一笑道:“弱女子之技,也仅止于此了…”话声微顿,接问道:“李爷可愿成全可怜苦命人…”
李克威道:“姑娘是位奇女,而且是位令人敬佩的孝女,我本当撒手不管,立即离去,可是我别有苦衷,不能久等,也非带走贾得海的人头不可…”
袁姑娘道:“这么说,李爷是不能成全苦命人一点孝心了?”
李克威沉凝了一下,道:“姑娘我有个两全的办法,杀害令尊、令堂是姜庸,我负责把他给姑娘,至于贾得海,则请姑娘…”
袁姑娘截口说道:“李爷,贾得海是罪魁祸首!”
李克威道:“我知道,可是…”
只听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
李克威倏地收口,道:“姑娘,这是…”
袁姑娘平静地道:“不是他便是他手下的人,小翠。”
小翠应声从东屋里走了出来。
袁姑娘道:“看看是谁叫门,记住,脸上别带出来。”
小翠却有点惊慌,迟疑了一下,才答应一声开门去了。
李克威道:“姑娘可要我进屋去暂时…”
袁姑娘道:“恐怕只有委曲您了!”
李克威道:“姑娘别客气。”
迈步便要往东屋走,却听⾝后传来一声冷喝:“朋友,来不及了,请站住吧。”
袁姑娘神⾊有点惊慌,但很快地就恢复了正常。
躲既来不及了,只有站住了,李克威回⾝望去,只见院子里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小翠惊慌地跟在后头。
这两个,前面一个是⾐着讲究、气派的魁伟老者,头顶有点秃,虎目、狮鼻,颇具慑人之威。尤其,眉宇间那鸷、凶残、暴戾之气令人皱眉。
后面一个,是个⾐着打扮跟秦明相同的中年⾝材⽩净汉子,长眉细目,神⾊透着奷滑险。
袁姑娘上了两步,含笑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魁伟老者冷冷说道:“这是我的家,我不能回来么?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我回来得不是时候么?”
袁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怎么了?刚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隔这么一会儿回来就这么大火儿啊!”魁伟老者冷哼一声道:“听说秦明有事儿到家里来找我了,他人呢?”
袁姑娘一怔道:“秦明到家里来了?没事啊,他没来过。”
魁伟老者脸⾊一变道:“怎么说?他没来过?”
袁姑娘道:“没有啊!小翠,秦爷来过没有?”
小翠忙道:“没…没有,我没…见秦爷来过。”她脸⾊发⽩,声音发抖,要坏事了。
果然,魁伟老者一笑道:“那就怪了,他哪里去了?莫非被人灭了口?”
袁姑娘道:“你这话…”
魁伟老者鸷目光落向李克威,道:“阁下是谁?⾼姓大名?怎么称呼?”
李克威还没有说话,袁姑娘已抢着说道:“他是…”
魁伟老者冷笑说道:“我问他,你闭上你的嘴。”
袁姑娘还待再说,李克威已伸出了手,掌心上托着那块大內侍卫牌,微扬双眉淡然说道:“你认识这个么?”
魁伟老者目光甫凝,他⾝后那⽩净汉子已脫口叫:“大內侍卫…”
李克威道:“你眼力不差。”
魁伟老者变⾊強笑,欠⾝抱拳说道:“原来阁下是来自京里的大內侍卫爷,贾得海失敬,有眼无珠,也请您恕罪。”
李克威淡淡一笑,收起牌,道:“好说,贾领班别客气,只请别再误会袁姑娘就行了。”
贾得海老脸一红,忙陪笑道:“不敢,不敢,內,你见过了。”
李克威道:“是的,我见过了。”
贾得海道:“那…您请屋里坐,您请屋里坐…”
转望⾝后喝道:“老三,去到‘状元楼’叫他们送一桌酒席来,快去。”
⽩净汉子匆忙答应一声,就要走,李克威一招手,道:“慢,这位可是姜庸姜三爷?”
贾得海忙道;“您抬举他,正是姜庸,正是姜庸…”
李克威道:“我还有用他之处,贾领班别客气,酒席不必叫了,公事在⾝,我马上得走,就在这儿跟贾领班谈两句吧。”
贾得海道:“那怎么好,您大驾莅临,我…”
李克威道:“都是吃粮拿俸的,贾领班别把我当外人看待。”
贾得海道:“那…恭敬不如从命,您请吩咐。”
李克威淡然说道:“吩咐不敢当,我是奉命到‘奉天’来办公事的,贾领班,可知道有人一张纸状递到京里告了你?”
贾得海一惊,忙扫了袁姑娘一眼,道:“有人告了我?这…我不知道,您请说明。”
李克威道:“我自当明说,贾领班,你可认识叫凌明远的读书人?”
贾得海脸⾊一变道:“凌明远?不认识,您知道,贾得海出⾝江湖,吃的是耝硬饭,过的是刀口舐⾎的生涯,怎么会…”
李克威道:“那就怪了,为什么有个叫凌慕南的读书人,一张状纸递到京里,说现任‘奉天’总督府护卫领班的贾得海,当时是云贵一带的独行大盗,在一次作案时杀了他⽗亲凌明远。”
贾得海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贾得海当年是在道上混是没有错,可是动的都是江湖人,绝没有毁过一个读书人。”
李克威皱眉说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贾得海道:“您看会不会是同名同姓之误…”
李克威微一点头道:“也许,只是贾领班现任‘奉天’总督府的…”
贾得海忙道:“那要不就是当年的江湖同道陷害贾得海,您千万…”
李克威道:“这倒有可能,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
贾得海忙道:“您开脫,只要您回京说一句…”
李克威头摇说道:“贾领班,咱们都是吃粮拿俸的官家人,别说你贾领班没有杀人,就是有,站在这一点上,我也应该帮个忙…”
贾得海忙道:“是,是,是…”
李克威道:“只是这件事恐怕难办,你可卸道状纸递到了谁手里?”
贾得海道:“还请明示!”
李克威道:“大学士、军机大臣刘镛刘大人。”
贾得海脸⾊为之一变!
李克威接着说道:“贾领班也许知道,这位大人正直不阿,铁面无私,连皇上也让他三分,我一个小小的侍卫怎敢擅自做主。”
贾得海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克威道:“恐怕只有劳动贾领班跟我到京里去一趟了。”
贾得海脸⾊为之一变,強笑道:“这…您知道,我走不开…”
“贾领班!”李克威道:“这话就不对了,我是奉命而来,难道贾领班要让我作难不成?”
贾得海忙道:“不敢,不敢,这个贾得海不敢,只是…”
李克威道:“贾领班,这种事你知道,京里下了令谕,我以为总督绝不会不放人,贾领班你既没有杀人,又怕什么?”
贾得海忙道:“您明鉴,倒是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您无论如何得照顾,我自会谢…”
李克威一头摇道:“贾领班,别轻言一个谢字,状纸递到了刘大人手里,你怎么谢我我也不敢伸手,我不能多耽误,我看你还是…”
贾得海忽一点头道:“好吧,您既然来了,我不能让您空跑一趟,不管怎么说,我跟您到京里走走,让您有以覆命就是…”
李克威道:“贾领班,我谢谢。”
贾得海強笑说道:“不敢当,您别客气,在我来说,这是应该的,您请在家里坐一会儿,好歹我得禀知总督一声…”
李克威头摇说道:“不必了,贾领班,京里自会有公文送达的!”
贾得海道:“蒙总督垂恩,一再提拔,我还是禀知一声的好。”
说着,他就要转⾝。
李克威伸手一拦,道:“贾领班,彼此都是江湖出⾝,你可别让我不了差。”
贾得海窘迫一笑,道:“您这是…您真要带我走?”
李克威道:“这是公事,难道贾领班以为我老远从京里跑来,是来跟你贾领班开玩笑的么?”
贾得海嘿嘿一笑道:“不敢,不敢,哪儿都一样,我⼲脆在这儿把命给你吧!”
话落,手动,一半闪电般的击向李克威腹小。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贾得海,你看错人了。”
底下伸手一挥,正敲在贾得海的脉门上,贾得海刚痛呼一声“哎呀”李克威一掌劈在他的肩窝上,他没哼一声地倒了下去,一时没能爬起来。
姜庸脸⾊大变,抬手就要探。
李克威轻笑-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也得吃场官司。”
跨步而至,飞起一掌砍下。
姜庸大叫一声,抱着手腕蹲了下去。
转眼间收拾了两个,看傻了袁姑娘,惊住了小翠。
李克威伸腿一踢,姜庸⾝形冲前,一下子趴在袁姑娘脚下,鼻子破了,嘴也流了⾎。
李克威道:“姜庸,答我问话,夜⼊袁家杀袁姑娘双亲的可是你?”
姜庸机伶一颤,还没有说话。
那贾得海猛然抬起了头,⽩着脸狞声说道:“东西,原来是你…”腾⾝扑向了袁姑娘。袁姑娘一惊要躲。李克威不知比他快多少,飞起一指虚空飞向贾得海后背,贾得海大叫一声,狂噴鲜⾎,砰然一声摔在袁姑娘面前。
李克威冷冷说道:“贾得海.你死到临头还想伤人!”
贾得海爬在地上直,没说话。
再看袁姑娘,被贾得海-口鲜⾎噴得満⾝都是,但她却视若无睹,毫无惊怕之⾊。这时候她颤声说道:“贾得海,今天你终于让我等着了机会…”
贾得海猛然抬头,満嘴是⾎,道:“丫头,你,你早知道…”
袁姑娘道:“是的,我早知道了,恨只恨我早没机会杀了你。”
贾得海厉笑说道:“我早就怀疑你…果然,丫头,你能怎么办?你爹娘死了,你也跟了我,而且肚子里也有了我的…”
袁姑娘道:“我牺牲清⽩,就是为了报仇。至于后者,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能生育,本就没有孕怀。”
贾得海-怔大叫:“丫头,你,你…”拼力抬手,一把匕首脫手飞出,直袁姑娘咽喉。
李克威一惊抬手“当!”的一声,指风所至,匕首中断斜飞,擦着袁姑娘耳过,好险!
同时,李克威又在贯得海后心点了一指。贾得海又是一口鲜⾎,闷哼一声:“今人好恨!”趴了下去,不再动了。
袁姑娘颤声说道:“他死了?”
李克威道:“是的,姑娘。”
袁姑娘木然道:“那好,总算报了仇了,容我拜谢大恩。”躯娇一矮,拜了下去。
李克威才待要躲时,她已一拜而起,李克威道:“袁姑娘,你这是…”
袁姑娘木然说道:“容我进去换件⾐裳再出来送李爷!”
李克威心头猛震,道:“袁姑娘…”
袁姑娘道:“李爷不该劝我,再请别拦我!”转⾝往堂屋行去。
李克威倏地低了头,一眼瞥见地上姜庸,他陡扬双目,冷然说道:“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害人!”抬掌拍了下去。
姜庸一颗头颅应掌而碎,红⽩之物横飞四溅,惨不忍睹。
随即,李克威弯抄起两具尸体,腾⾝掠起,半空中他震声发话:“翠姑娘,快跟老人家收拾收拾走吧!”
他飞不见,小翠倏然惊醒,骇极惊叫,捂着脸跑进了东屋。
“奉天”城外半里路倒卧着一具死尸,两颗眼珠子没了,头上破了个洞,有人硬说他是被鸟啄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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