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狄映雪暗中正自埋怨,柳含烟突然说道:“大庄主,在下适才突然想起一事,向庄主请教,只是不知当不当说出。”
狄仁杰一怔说道:“少侠心中若有疑问请尽管垂询,请教一字殊不敢当。”
柳含烟略一思忖,微笑挑眉说道:“在下在未拜谒庄主以前,曾在对岸‘家百村’一位徐老丈家中做客,听徐老丈说贵庄乃是三年前方自别处迁来,不知…”
话犹未完,狄仁杰便自一笑说道:“少侠那位友人说得不错,敝庄上百户人家只是三年前从别处迁来此地。”
柳含烟方一张口,狄仁杰一笑又道:“少侠敢是要问老朽等自何处迁来,为什么迁来么?”
柳含烟赧然一笑,微一点头。
狄仁杰略一思忖,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少侠不可只听老朽谈话而不动手,咱们边吃边谈好啦。”
话锋一顿,举箸夹了一块鹿脯,说道:。“老朽这二龙庄上百户人家俱是狄姓,且彼此均有⾎统关系,乃是一个甚为庞大的家族,庄主一职,每五年选举一次,因老朽这家族中自来以打猎为生,故而无人不诸武技,是以庄主一职亦由公开比武选出,老朽兄弟不才,已连任十三年庄主之久,
柳含烟微微一笑,由衷地说道:“庄主⾼人,能者多劳,技庒群伦,⾜为贵庄造福良多赢得连任,该是当然之事。”
狄仁杰淡淡一笑,尚未接话。
狄映雪突然娇声说道:“少侠,本庄庄主虽然以前俱是公开比武选出,但这最近一次却是在一场极为文雅的比试中产生的呢。”
柳含烟闻言方自略表诧异地轻“哦”一声。
狄映雪娇笑一声,双眉一挑,又继续道:“这一场比试中,我爹爹只是用十几青竹分揷地面,声称如果有人能从这十几青竹的此方走过彼方,这庄主一职便拱手让于这能够通过之人,结果参加角逐庄主宝座的数十名本庄俊彦,悉数被围在这十几看似平淡无奇,杂无章的竹阵之中。”
柳含烟道:“大庄主想是…”
狄仁杰突然一笑说道:“这些个不成气候的些微末技,难登大雅,贻笑大方,在少侠面前提及,无殊班门弄斧,不值一笑。”
话锋微顿,不等柳含烟开口,便自长眉微轩地一叹又遭:“说来惭愧,狄氏一族历代远祖J均能平安无事,安居乐业地住在狄氏自己一块原土上,唯独传至老朽这一代,却扶老携小地辗转远徙此处,说来也是天数,数百年来,原土之上那些飞禽走兽一直取之不尽,猎之不绝,唯独自狄仁杰
任庄主以来,那些飞禽走兽却越来越少,甚至几近绝迹,少侠请想,本族既以打猎为生,飞禽走兽即是每⽇生活所必需,民以食为人,食之来源既然已绝,本族就不得不另觅佳处以谋生活啦。”
柳含烟略一思忖,挑眉问道:“庄主可曾派人察看过鸟兽逐渐绝迹的原因么?”
狄仁杰点头说道:“老朽也曾多次命人至狩猎山林中暗中勘察,但却找不出丝毫道理来。”
柳含烟轻“哦”一声,颇感趣兴地道:“庄主可曾亲自察看过?”
狄仁杰一怔,说道:“这倒未曾,不过最后一次老朽曾命舍弟带领四五十名精⼲族人遍察全区,仍是茫然不知所以,故而只有委诸天意,忍痛迁徙了。”
说罢,又是喟然一叹,显似不胜愧疚,不胜感慨。
柳含烟沉思片刻,突然蹙眉说道:“若以在下看来,此事颇不单纯。”
狄仁杰一怔说道:“少快之意敢是说其间有什么蹊跷?”
柳含烟略一沉昑,神⾊颇为凝重地挑眉说道:“这个在下倒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若以常理推论,贵族居于原土并非一朝一⽇,而是时经数百寒暑,数百年来均是平静无事,而单单在庄主任职以后,却发生这么一桩怪事,不谓不令人费解,启人疑窦。”
狄仁杰双眉微蹙,苦笑说道:“少侠⾼见自是深有道理,无奈本族已是察遍全区,仍是看不出一丝端倪,智穷之余,只有委请天意了。”
此言一出,请人均是一阵默然。
柳含烟強蹙剑眉,陷⼊苦思,似在用他那超人智慧找出个中原委。
狄映雪秀眉浅蹙,妙目深深地凝注深思中的柳含烟。
狄英杰也是深蹙浓眉,神⾊沉地停杯不饮,似也为乃见这一席话儿说得酒兴全无。
倏地!
“大哥!”狄英杰浓眉一掀,突然说道:“柳少侠卓见不差,此事确是內有蹊跷。”
狄仁杰、柳含烟、狄映雪三人正自陷⼊深思中,被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哥,叫得心中方自一惊,闻言却不由又是一怔。
狄仁杰一怔之后,方自诧然一声:“二弟,你这话是话未说完,狄英杰便自神⾊不安地说道:“小弟当然有理由在,不过在理由未说出之前,还请大哥原谅小弟隐事不报之罪。”
“什么?”狄仁杰目神光一按桌沿突然站起,但瞬间却又怒态一敛地倏然坐下,轻叹一声道:“好罢,你说罢。”
柳含烟、狄映雪二人暗吁一口大气,对望一眼后,又将目光移注在秋英杰一张浓眉轻蹙的老脸上。
狄英杰目光一注面⾊不豫的狄仁杰,一叹说道:“大哥请暂息雷霆之怒,小弟之所以隐事不报,乃是有不得已之苦衷,这件秘密举族唯小弟一人知晓,也在小弟心中一直隐蔵三年,小弟也曾多次想对大哥报告,但是话到口边却又将之呑国腹中,加以你我兄弟走火人魔,四肢僵化,为恐增添大哥心中烦恼,小弟也就未敢贸然说出,今⽇若非柳少快提及,你我多年沉疴痊愈,小弟仍将一直隐瞒下去,让它成为一个永不为第二人所知的秘密…”
话声至此,脸上倏起一阵菗搐,及一片悔恨神⾊,须发皆动,显然心中动异常。
片刻之后,神态方始渐渐恢复平静,一叹接道:“其实说来也是小弟不是,当时未加深思后果,否则小弟,也不敢将此等大事隐瞒不报。”
狄仁杰人目乃弟悔恨神情,心中颇感不忍,面⾊稍霁地一叹说道:“事已至此,悔恨无用,你尽管说吧,愚兄不怪你就是。”
此言一出,狄英杰脸上倏又掠起一阵菗搐,神⾊愧疚地一注乃兄,说道:“小弟昔⽇奉大哥之命,带领本族数十精⼲青年人山后,即将他们分为数批,分头展开搜索,小弟则独自一人由‘雾岭’翻山住‘亡魂⾕一’一带搜寻究竟“怎么?”狄仁杰神情一震,脫口说道:“二弟,你进过‘亡魂⾕’?”
狄英杰目光凝注乃兄,微一点头。
狄仁杰一怔诧声说道:“二弟,‘亡魂⾕’一带形势之险,族人一向视为畏途,裹⾜不前,你是知道的。而且‘亡魂⾕’一带历代庄主一向列为噤区,严噤族人进內,你到那儿去做什么?莫非你在‘亡魂⾕’內发现令你隐瞒三年的神秘事儿?”
狄英杰点头说道:“‘亡魂⾕’形势险恶,一向列为噤区,小弟自然知道,不过小弟当时认为此事既然来得奇突,而且前所未有,就应该往从未有人到过而且一向视为畏途的地方去找,也许能找出端倪…”
狄仁杰猛一点头,说道:“二弟这话不错,但是你可是在此处发现…”
狄英杰目中异采一闪地咬牙点头:“大哥猜得不错,小弟就在进人‘亡瑰⾕’內不到半里之处,发现了一桩不但奇突而且⾜以令人心胆裂的骇人事儿!…”
此言一出,柳含烟依然凝神静听,神⾊丝毫不变。
狄映雪花容微微一变,躯娇不由自主地向乃⽗⾝旁靠去。
狄仁杰神⾊一变,急道:“什么事儿,可是与此事儿有关?”
狄英杰冷冷一笑,狠声说道:“岂止与此事有关!重要关键简直可说完全在此。”
话锋一顿,目中异采连间地又道:“小弟一⼊⾕口不到半里,不但鼻间嗅出一股浓烈野兽特有气味,而且耳边还可清澈地听到群兽叱啸之声…”
“什么?”狄仁杰一怔,诧声说道:“难道说那些个已经绝迹的走兽都跑进了‘亡魂⾕’不成?”
狄英杰猛一点头接道:“不错,当时小弟心中想法也与大哥此时一般,诧异之余顿忘所以,展开⾝形循着兽声飞驰而进,转过一块大硕无朋的嗟峨怪石,五六十丈外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骇人景象吓得小弟倏然止步,隐⾝石后,由石间窥偷…”
话声至此,面上陡地掠过一片惊容,神情甚为动地端起面前一杯“雪莲梅花露”一仰而⼲,然后长吁一口气,接道:“由小弟隐⾝之嵯峨怪石算起,约莫五六十丈外虎,豹、熊、罴、狼、鹿,小弟一时说也说不完,总之咱们常见的野兽都全了,按说,这批东西绝不可能如此相处在一一起的,然而事实竟是如此,说来也令人难以置信,这批东西不但相处在一起,而且俱是趴伏在地,连那些咱们平⽇最感扎手的虎豹一类也是垂头低吼,威猛尽失…”
狄仁杰一怔,讶然绝地方自一声:“二弟,这…”狄英杰一抹额上汗渍,挥手说道:“大哥且莫忙,容小弟慢慢说…”
轻吁一口气,目光一扫三人,又道:“小弟诧异之余,再一细看,这批东西竟然全是头东尾西地向着峭壁趴伏,小弟顺着方向再一细看…一桩奇事又将小弟震慑得若不是掩口的快,险些惊呼出声,说不定还会赔上一条命,那峭壁之下有一个人⾼大洞,洞口竟然盘膝坐着一个人。”
“什么?一个人。”
“啊!”狄仁杰⽗女脸⾊一变,神情大震,脫口齐齐一声惊呼。柳含烟神⾊也自微微一变,星目神光一现即隐。
狄英杰“嗯”地一声,点头说道:“不错,一个人!一个⾜以令人望而丧胆的人,其实与其说他是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个形态像人的怪物来得恰当,⾐衫破碎,⽪包骨,⼲瘪得几乎找不出一丝⾁来,一头⽩发长垂及地,两只鬼爪般手掌,指甲几有半尺,这只是小弟先前看到的侧面,一直俟他进洞时方始看到,这个人⾝旁不到五尺处竟然还蜷伏着一条见所未见的红鳞巨蟒,一颗漏斗般大的蟒首⾼⾼昂起,红信呑吐⾜有数尺之长,碧绿目光正自虎视眈眈地凝注趴伏群兽,那颗大巨蟒首上还顶着一本⾊呈淡⻩的小册子,小弟正自窥偷间,突闻那人仰首发出一声令人⽑发惊然,刺耳难听已极的低啸,啸声甫发,⾕內趴伏群兽倏起一阵颤抖,似是甚为畏慑,吼啸之声立止,刹那间寂静得一丝声息也无,那人啸声一落,右边鬼爪般手掌突然向前一探,只是遥空微微一招,牛犊般一只斑斓猛虎竟然随一抬之势倒飞人手…”
“啊!”狄仁杰⽗女惊骇绝,不由齐齐失声惊呼。柳含烟神情微微一震,剑眉双挑地突然说道:“二庄主可曾记得群兽离那人盘坐处有多少距离?”
狄英杰略一思忖,说道:“据老朽当时估计双方距离不下五丈。”
柳含烟面⾊一变,星目神光一闪地挑眉说道:“‘虚空摘物’,功力竟能远达五丈,家师稍逊半筹,柳含烟更难望其项背,这人功力⾜能脾睨宇內,但却不知为谁,二庄主请往下讲。”
此言一出,不但是狄仁杰⽗女惊上加惊地难以自持,即是那叙述此事的狄英杰也自心神狂震地张口结⾆做声不得。
试想,柳含烟已是技绝天人,盖代奇才“一尊”更是功参造化,宇內共钦,而此人功力竟然还⾼出“一尊”半筹,此话又是从“一尊”唯一爱徒柳含烟口中说出,必然是真不假,狄氏三人怎会不惊骇得恍如天地崩裂,宇宙毁灭。
半晌,狄氏三人神⾊方始渐渐趋于平静。
狄英杰面上惊容未退,方一张口。
柳含烟神⾊自若地淡淡一笑,说道:“此事不必再提,二庄主但请往下说罢。”
如此一来,不但狄英杰神⾊一怔地倏然闭口,即是心中也想一问的狄仁杰也自不便再行张口了。
然而,狄氏三人却对这位盖代奇才的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颜⾊不变的超人镇定,各自暗感惭愧之余,更是益发地敬佩不已。
狄英杰轩眉一声:“老朽遵命。”
微微一顿说道:“那怪人一把将那只斑斓猛虎昅⼊手中,一声恍若鬼哭的凄厉怪笑_左掌向着虎头微微一拂,那颗虎头便自应手而碎,然后那怪人即捧起虎头一阵狂昅,直到那虎脑浆昅尽,⾎⼲涸,他方始振手一抛,将虎尸掷人群兽之中,随即群兽倏起一阵动,啸吼连声地向虎尸一拥而去,不到片刻虎尸便已⽑骨无存,那怪人如此这般地一连昅食五六只兽⾎后方自罢手,他本就狰狞可怖令人望而生寒,如今,再加上満头満脸地浑⾝⾎迹,更是令人望而胆落
狄映雪突然声音微带颤抖地娇声问道:“叔叔,你隐⾝石后窥偷了这半天,难道未被他发觉么?”
狄英杰一怔,失笑道:“傻丫头,叔叔若是被他发觉了,如今焉能坐在这儿叙述此事?”
狄映雪闻言一怔,随即恍悟,満面娇羞,倏然低头,暗骂自己糊涂不已。
柳含烟虽然难以忍俊,但毕竟是忍住了,饶是如此,冠⽟般俊面上也突然掠过一丝难忍的笑意。
狄仁杰却是心神紧张之余,闻此一言,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这么一来,屋中紧张气氛,无形中为之减少许多。
狄映雪经此一笑,娇靥红霞更浓,螓首倏然抬起,无限娇羞地佯噴,⽩了乃⽗一眼,转向狄英杰说道:“叔叔快讲嘛。”
狄英杰哪能不知自己这位宝贝侄女儿心意?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丫头不必着急,叔叔这就为你解围。”
端起面前那杯雪莲梅花露一仰而⼲,一抹嘴,接着说道:“那怪人餐一顿之后,一将那只鬼爪般右手,往前碎⾐片片的残破⾐衫上一阵抹,然后微一抬手,又将蟒头上那本⾊呈淡⻩的小册子昅人手中,略一翻阅,突然以一种恍如婴儿般的声音狠声说道:两个该死的畜生,尔等将老夫锁在此洞几近五十多年,大概以为老夫早已物化,宇內任尔纵横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尔等做梦也不会料到老夫不但未死,而且因祸得福地竟在此洞中发现这本举世梦寐难求的…至此突然一声虎啸恰好将这句话儿掩过,小弟仅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经’字,‘经’字以下又听他说,过五年,老夫只要将这本小玩意內的东西练至谙,老夫就要二次出世,尔等若命大未死,就等着罢。怪人说完这句话儿后,突然扬起一阵甚为得意的桀桀怪笑,笑声中也未见他作势,一个骨瘦如柴的⾝形竟忽地冉冉飘起,然后向⾝后洞中盘坐之势未变地倒飞而⼊,就在他即将隐人洞中的一瞬间,小弟耳中传人一阵轻微的金铁相击之声,更看到那怪人一腿双竟已齐膝断去,至此,小弟方始暗暗地透了一口大气,哪还敢在‘亡魂⾕’多加停留?只得怀着一颗惊骇绝的心情悄悄退出‘亡魂⾕’…,,,至此一顿,微吁一口气,目光一注狄仁杰接道:“这即是小弟三年多来一直隐蔵在心中的一件秘密,大哥请想,小弟若是当时将此事告知大哥,以大哥情,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冒险前往探视,恕小弟斗胆,若以那人一⾝功力,柳少侠如果所言不虚,大哥恐怕是绝难生还,庄上不可一⽇无主,加以事情传出后势必闹得人心惶惶,一不可收拾,如果再进一步揣测,引出那怪人,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为公为私,小弟只有将此事強隐心中,而谎言一无所见。”
话声甫落,狄仁杰便自神情肃然地点头说道:“二弟说得不错,若以你大哥增,闻讯之下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前往探视,为了保全狄氏祖先历代茹苦含辛,⾚手胼⾜所创下的基业,就是粉⾝碎骨亦在所不惜。”
一番话儿听得柳含烟不由心折,方自暗一点头。
狄英杰一双浓眉微微一轩,说道:“大哥,不是小弟事后为自己辩护,大哥之言固然不无道理,但是小弟却不敢苟同…”
狄仁杰双眉一挑,沉声说道:“怎么?你大哥为全族舍⾝忘己,为保全祖宗基业不惜一死的心意难道错了么?”
狄英杰一笑说道:“大哥怎地还是这大火气,大哥这种心意不但没有错,而且千对万对,可歌可泣,不过这是说用在别的事儿上,若是用在这件事儿上,小弟斗胆,敢说大哥你是错了。”
狄英杰话锋一顿,一注乃见一脸不悦神⾊,暗一头摇,忖道:“大哥人称‘小诸葛’,一向智慧超人,今儿个怎地槽懂如此…”
表面上微微一笑,又遭:“大哥,有道是‘识时务者呼为俊杰,知进退者方算⾼人。’又有道是‘大丈夫能伸能曲’,大哥一份心意无非是为全族计,祖宗基业,但是大哥请想,设若大哥真的为全族牺牲了自己,于事有补么?全旅生计有得解决么?再进一步来说,如果万一不幸,将那怪人引出‘亡魂⾕’,若以他一⾝功力,再加上那条罕见的蟒蛇,狄氏一族恐将无一幸免,到那时,促其益,反促其害,基业全毁,全族俱亡,大哥,你对得起谁?是历代祖先抑或是死难族人…”
“住口!”狄仁杰突然一声大喝。
狄英杰一震住口,狄映雪花容一变,柳含烟却是神⾊自如,面挂微笑地凝注狄仁杰。
狄仁杰満面怒容地瞪目凝注乃弟片刻,突然怒态一敛,一叹愧然说道:“二弟,不要说了,你是对的,大哥错了,看来你比大哥我強得多。”
说完,又是一声慨叹,缓缓低下头去。
狄英杰却吃乃兄一句话儿说得一声苦笑,一时无言以对。
柳含烟虽然心中早已不同意狄仁杰这种只知逞一时⾎气之勇而不计后果的打算,但他到底是人家客人,却也不便说出些什么。
狄映雪⾝为晚辈自也不便批评乃⽗不是。
屋中片刻沉寂之后,狄仁杰満面愁容一叹说道:“事已至今,你我兄弟还争论这些做甚;我也不知为何,今⽇脑力如此迟钝,但抛下祖先遗留下来的基业远徙此地,而事情原因又是如此,叫我心中如何能够释然,而且听二弟你适才所说那怪人再过五年便要功成出世,由昔至今已三年有余,年把光更是转瞬即至,由二弟你描述中他却又不似善类;将来一旦出世,武林恐将又是一片⾎腥,重沦魔劫啦,唉狄映雪突然娇笑一声,挑眉说道:“爹爹不必担忧,那怪人既然声言出世找两个人报仇雪恨,而且非等五年期満不可,这不啻说明他此时功力尚不⾜与那两个人为敌,唯一所靠的不过是那本什么经罢了,只要趁他功力未成,五年未至之际将他除去,不就永绝后患了么?”
话声甫落,狄英杰便自浓眉一轩,拇指双排地说道:
“丫头,⾼明,⾼明,看来你已⾜可继承你爹⾐钵啦。”
狄仁杰冷哼一声说道:“⾼明什么?难道你叔侄二人适才未曾听得柳少侠说那怪人功力较‘一尊’老神仙犹⾼出半筹?分明那什么经上的武功他已练成几分火候,只是尚未克全功而已,那么试问此刻谁能将他除去?”
至此一顿,目光一扫各自默然的乃弟、爱女一眼、一叹又道:“看来这又要委诸天意了,这本什么经,虽然不知经名,也不知它载有何等旷古绝今的深奥武学,但那怪人一句‘举世梦寐难求’,是委实不差,才几成火候,便…”
他话声才说至此,柳含烟面挂微笑静听中。脑中灵光倏地一闪,心中怦地一跳,突然说道:“大庄主,请恕在下打
个岔。”
随即转向狄英杰说道:“二庄主确是看到那本什么经是⾊呈淡⻩的一本小册子么?”
狄英杰闻言一怔,随即点头说道:“不错,那本什么经确是一本⾊呈淡⻩的小册子!少侠问此…”
柳含烟歉然一笑,接道:“兹事体大,二庄主先请答复在下所请教的事儿,稍时即可明⽩真相。”
此言一出,连那狄仁杰⽗女也只得忍住心中疑问,惑然不解地凝注柳含烟静听下文。
柳含烟星目神光凝注狄英杰问道:“二庄主可还记得那本小册约有多大?”
狄英杰适才人耳一声“兹事体大”不敢贸然发话,思忖片刻方始蹙眉说道:“这一点因为当时距离过远,未能看得清楚,不过这本册子不大这一点倒是绝对错不了的。”
柳含烟目中神光一闪,探怀取出自己⾝蔵那本“玄玄真经”赝品,挑眉说道:“二庄主请看在下这本…”
话犹未完,狄英杰已自神情一震,讶然绝地说道:
“不错,就是这本,少侠你是怎么…难道…”
“‘玄玄真经’!”狄仁杰首先瞥见真经⻩绢封面上的四个篆体字迹,心神大震之余,不由脫口一声惊呼。狄映雪虽然年岁尚轻,见闻不如乃⽗那等渊博,不知玄玄真经为何物,但是她适才已分别听乃⽗乃叔提及这本⻩绢小册乃是举世梦寐难求之物,再一见乃⽗此时震撼神态,自然也知此事甚不寻常,不由地心中也自一震,忽地站起躯娇。
狄英杰话声方落,⼊耳乃兄一声惊呼“玄玄真经”心中又是猛地一震,浓眉一轩,方待再次问。
柳含烟已自神⾊凝重地微一点头,挑眉说道:“不错,‘玄玄真经’,不过,在下此时手中这本乃是赝品,如果二庄主看得不差,那怪人手中的那本绢⻩小册也是‘玄玄真经’,而且由他那一手‘虚空摘物’能达五丈的功力说来,他手中那本‘玄玄真经’必然是真不假,一年多后,怪人睥睨宇內,称尊武林该是意料之事,果如是,武林势必一片⾎腥,再论魔劫。”
此言一出,狄氏三人神⾊齐齐大变,互祝一眼,默然低头。
柳含烟⼊目斯情,一张冠⽟般俊面上倏地掠起一片异采,微微一笑道:“三位哲莫担忧,柳含烟此刻可以断言,那怪人绝不可能再行出世,为祸武林。”
三人默然垂首中人耳此言俱是一怔,同时抬头。
狄仁杰首先讶然说道:“少侠怎可断定那怪人不可能再行出世?”
柳含烟淡淡一笑,说道:“因为在下知道有人要乘他未将‘玄玄真经’练成之前将他除去,而且要夺他那本‘玄玄真经’。”
“什么?什么人有此功力?”狄仁杰首先瞪目惊呼。柳含烟双眉一挑,目神光地说道:“柳含烟虽然自知无此功力,但却必须一试。”
“少侠!”狄映雪花容失⾊,芳心狂震地一声惊呼,急急说道:“少侠,你万万不可冒此奇险…”
“少侠虽然有此悲天悯人,豪气万丈的心意,但却不可贸然行事!”狄英杰心神震撼之余,也忙说道:“少侠此举固然是我辈武林中人应有之天职,但是老朽以为少侠还是先向老神仙请示一下,较为妥当!”狄仁杰略一思忖之后,強捺心中动地说。
“多谢三位关注!”柳含烟神⾊感地一扫三人,微笑说道:“照说在下应该与家师或者几位师叔辈仙侠做一番慎密商议后再行采取行动,不过现在情势已。燃眉,加以此事有关在下师门恩怨,故而在下必须一人将他除去,而且势必夺得他那本‘玄玄真经’真品。”
狄映雪闻占,一颗芳心更为惊悸,忙不迭地将一双焦虑目光向乃⽗去,希望乃⽗能设法阻止自己心上人的只⾝涉险。
狄仁杰当然明⽩爱女心意,略一沉昑,突然面⾊一庄地肃然说道:“少侠既然心意已决,老朽敬佩之余,自是不便再说什么…”
“爹爹!”狄映雪⼊耳乃⽗这么一句不加劝阻反而表示不便劝阻的话儿,心中一急,脫口一声娇呼。狄仁杰暗地里向爱女递过一个眼⾊,摇手说道:“丫头,少侠这种悲天悯人,舍己为人的心,我们敬佩犹恐未及,怎好再行加以阻拦。”
狄映雪⼊目乃⽗眼⾊,心知乃⽗必已智珠在握,略一思忖,只得默然住口。
狄仁杰双眉一轩,转向柳含烟说道:“不过,老朽以为那怪人既然将来出世之后,为害整个武林,那么凡属武林一份者,个个都有捍卫武林安危宁的责任,那么但请少侠允许稍候两⽇,容老朽将此事通告天下武林后再作道理,再不,就要请少侠见允狄仁杰等与少快同进共退。”
“对!这桩事儿,咱们绝不能让少侠一人只⾝涉险!”狄英杰浓眉一轩,也自说道。
狄映雪心中一喜,暗忖一声“对啊!我怎么未想到跟他一齐去呢?”秀眉一挑,方待开口言。
柳含烟突然一声朗笑,挑用说道:“二位好意柳含烟心领,虽然凡我武林中人,人人均应以武林为己任,但是在下造才已经说过,此事有关在下师门恩怨,在下必须一人前往,而且适才二庄主说过,此人曾声言出世以后只找两个人算帐,并非祸整个武林,假如这两个人如今正是横行霸道十恶不赦之辈,我等贸然行事,岂非助纣为,铸下无穷遗恨,是故,必须在下一人前往,也好见机行事,是恶,在下自知功力不敌,但却必须一试,也必须想尽方法将他除去,一条蟒儿,不值一顾,再加上他自称被锁于洞中,双⾜俱失,在下沾这么点光,也许能侥幸成功!是善,有道是
‘不打不相识’,在下此去也许和他个朋友也未可知,柳含烟毙敌之把握毫无,但自信自保却是绰绰有斜三位但请放心。”
这一番话儿,只说得狄氏三人瞪目相视,哑口无言,人家既是言明此事有关自⾝师门恩怨,自己等当然不便再行揷手。
话虽如此说,但是狄仁杰仍不死心,沉昑片刻,挑眉说道:“少侠,请先恕老朽斗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怪人怎会与少侠师门结有恩怨?再则,听少快适才之言,分明至今’尚不知怪人善恶,怎地…”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自庄容轩眉说道:“在下心知大庄主必然有此一问,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坚持只⾝前往,旨在那本‘玄玄真经’真品,至于是否除去此人,要视此人善恶而定。”
此言一出,狄氏三人脸⾊不由微微一变。
狄映雪心中一凉,悔恨绝地暗忖道:“柳含烟,我看错你了,原来你只是为了一本‘玄玄真经’,原来你竟是这么一个人!”心中一凄,方起⾝离席。
狄仁杰双眉一挑,方待开口。
柳含烟星目神光一扫三人,心中了然,略一蹙眉,淡淡一笑,说道:“三位请勿误会,柳含烟虽然担当不起什么顶天立地,盖世奇男,但也自信不是三位此刻心中所想象的那种贪心小人,在下之所以必须夺得那本‘玄玄真经’真品,实有万不得已之苦衷,否则以在下为人,断不会做那掠人之美的不仁不义之事。”
此言一出,狄氏三人不由各感面上一热,互祝一眼、默然垂首。
柳含烟略一沉昑,星目异采一闪,暗一咬牙,毅然说道:“在下本在贵庄打扰数⽇,无奈刻下已获知真经所在,心急如焚,恨不得揷翅前往,故而只有辜负三位盛意啦。”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猛地一震,狄仁杰倏地抬头急道:
“少侠万勿误会,老朽等就是天胆也不敢有此不敬念头…”
话未说完,柳含烟已自微微一笑说道:“大庄主亦请勿误会,在下知道三位不致心生误会,柳含烟素来说话一言九鼎,但因兹事体大,有关在下师门恩怨,在下只有做一次背信之人,不过此事一了,柳含烟必然赶来拜谒,尚请庄主谅宥在下苦衷。”
微微一顿,庄容又道:“请庄主告知贵族原土所在。”
狄仁杰略一迟疑,黯然一叹,说道:“既是少侠如此说,老朽也不敢再行多言劝阻,不过有一点万请少侠不可误会,老朽等绝不敢有丝毫不敬念头。”
话锋徽顿,倏地双眉一挑,又道:“本族原土地处⻩海,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岛,由鲁境下海,笔直向东只须三⽇便可到达,那‘亡魂⾕’位于此岛南方,少侠只须找到‘雾岭’便必可找到‘亡魂⾕’…”
柳含烟突然站起⾝形,一揖肃然说道:“多谢大庄主成全,柳含烟永铭心中。”
星目神光一注狄映雪,又道:“今⽇之事,柳含烟不多做解释,柳含烟是君子,是小人,狄姑娘⽇后定当自知,言尽于此,告辞。”
话声一落,⾝形倏起,一闪不见。
狄映雪⼊耳一番话儿,芳心暗暗悲凄绝,一听柳含烟要走,心中一急,方站起阻拦,忍羞解释,柳含烟已是一闪而没。
狄映雪心头如遭千钧重击,芳心为之尽碎,一怔之后,突然掩面失声痛哭。
狄仁杰兄弟四眉紧蹙,深注狄映雪一眼,一声长叹,默然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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